他心寒，那种抑制不住的娇羞与欣喜是他从未在那张绝美于天地的脸上见过的，他的公主是多情的，亦是无情的，即便是他再希望公主能对他露出如芊儿这般的表情，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柳芊儿确实不是公主！
她的笑，她眼中的乞求，都可以证明春衫和明真的判断。即便是说不出其中具体的原因，即便其他人会认错，但是他们这些熟知且痴恋着公主的人是不该错认的！
他错了！
七日后，赫连女官从七品宣容柳芊儿应迹见成王延士之请，远赴迹见国，景帝喜之，赐封为莲宫使者，赏芙蓉冠一顶，命闭月公主亲自为柳芊儿戴上，且率千莲宫女官出宫送行。
送行的队伍拉得很长，加上围观的百姓，祁阳城外的官道上显得有些拥挤。
柳芊儿仍旧一身柳绿宫装，纤秀清丽地立于迹见星澄专门为她准备的一辆华丽的车辇之前，眸光掠过正握着她双手的赫连闭月，下意识地向赫连君霖身旁望过去。
闭月觉察到了她的异样，手上一紧，叹息地唤了她一声，柳芊儿惊而回神，对上闭月怜惜的目光，心中一痛，敛眸收住了酸涩将涌的泪水。
那日他莫名离去之后，柳心苑中除了恐慌还是恐慌，即便是她一无所知，也觉察到了其中必定发生了什么变动。接下来一连三天之内，再不见他出现在柳心苑，这与他先前日日必至，夜夜纠缠的情形恍若天壤之别。
闭月见她连日来魂不守舍，也按捺不住，往东宫走了一趟，却带回了震碎人心的消息。
原来那日他离开柳心苑之后，便向太子辞去了东宫舍人之职，去意甚坚，太子挽留不住，也不知如何向闭月及芊儿提起，便一直隐瞒至今。
乍听到这个消息，柳芊儿一言不发，便推开众人向东宫奔去，她怕去慢了就再见不到他了，便想也不想得运气而行，足不点地地以轻功示人。待到了太子面前，待见他沉重地点了头之后，她已是无言，只定定地站着，直至柳中约走到她面前，轻拭去她满面的泪水，爱怜地凝视着她，问她愿不愿意回家。
然后她点了头。
“芊儿为什么要走呢？”赫连藕裳扁着小嘴，难过地看着她，清澈无尘的眸中满是依依不舍。
柳芊儿点了点头，还是给了她一个依稀往昔的清甜笑容，才看到小人儿明显放下心的神情。
“人来且去，惟我不离，到头来，也不过是逝者已矣，何必苦了自己！”说话的是孙芙雅，眸光中闪动着微微的讥讽，毫不留情地刺痛着她，但是她明白，孙芙雅眼中微讽的对象并不是她，而是那个已经离开的人，这样的目光她在孙芙雅眼中见过一两回，却毫无例外地都对着他。
一直想不明白孙芙雅为什么如此排斥他，直到他离开后那个无眠之夜，终于被她想通了。
原来真的不是她！
赫连宫中最后的眷恋也已不在，何必苦了自己！
她微微一笑，抽出了自己的手，登上车辇，动作轻盈，仪态优雅，不愧她赫连第一女官之名！
放下车帘，挡去一片离愁。
眼前浮现起那个夜里，一名俊美如天神的男子用他妖魅般的暗红色瞳眸深深地凝视着她，郑重地说着仿佛誓言的话语：
我会留在这里保护你，不再让你受到丝毫的伤害！
番外之雪凌
我叫罗芝姚•；凌儿，是西罗族第七任圣女。
西罗族族人世代以侍奉雪神为己任，由王、族长、圣女以及四大长老一起统治着族人和领土，王和族长分别代表了西罗族两个最强大的家族，而四大长老则是从这两个家族以外的族人中推举德高望重者胜任，至于圣女，却是西罗族一个独特的象征。
西罗族的历代圣女都是在前任圣女十九生辰之日，由前任圣女自当日出生的女婴之中挑选一名有缘者作为继任，亲自赐名，而后从小培养而成。每一任圣女在年满二十八之前，都必须保持处子之身，严禁婚嫁，而在二十八岁生辰之日，是圣女交接之时，也是前任圣女的婚期，即自王与族长之间任择一人而嫁，也就是说，在圣女下嫁之前，西罗族的王和族长的正妻之位必须虚空，以示对圣女的尊重。然而在圣女下嫁之后，娶得圣女的一方却必须辞去王或族长之位，传于子嗣。
养育我的第六任圣女是罗冷•；雪音，她叫我凌儿。雪音圣女是一名当之无愧的圣女，当她在雪神殿祭坛前凛然抚琴时，那冷傲的神情神圣得令人拜服，不敢亵渎。但她却又是西罗族历代最不负责任的圣女，在我五岁那年的一天夜里，她一言不发地将代表圣女身份的雪木权杖塞到年幼懵懂的我手中，抱起她心爱的风绝琴只身离开了雪神殿。
当王、族长和长老们发现时，早已不见了她的踪影。那样一个女子，如果她决定离开，是谁也找不回来的，这个道理，在她离开之后的第五年，我才明白。
由于雪音圣女的突然失踪，王、族长与四大长老商议了许久，不得不让年仅五岁的我继任为第七任圣女，更名雪凌。
之后的几年里，我渐渐听说了一些当世的人与事。当时天下初定，乱世末年，奇人辈出，六国瓜分天下。
都道是乱世出佳人，这话一点不假。当时世上便有“乱世三美”之称，一是赫连国的王云烟，容色绝代，一舞倾城，引得赫连太子、龙国大将、完颜皇帝、叔孙之王竞相追逐，最后被赫连太子夺得芳心，纳入东宫，但“乱世烟云”之名从此名扬天下；一是赫连大将颜虹，以十八芳龄率数万大军驰骋沙场，治兵如山，指战如风，巾帼犹胜须眉，被龙国皇帝赞为“赫连之火凤”。
另一名则是一名被誉为圣音琴祖的传奇女子，她自称冷音，见过她的无不叹服于她的冷颜傲色，以及那一手足以令天地动颜的无双琴技，她独身一人，纵横于繁华与战火之间，一身风尘，却面不改色，六国君主皆对其礼遇有加，传闻她在迹见皇宫逗留过数年，迹见皇为她兴建了琴仙阁，她亦破天荒地收了三个入门弟子，但也只有那么几年，之后，金玉满堂的宫殿仍是留不住她的脚步，离开迹见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说过她的消息，有人说她隐居世外，终日与琴为伴，与水为伍，有人说她寻得了如意郎君，双宿双栖，也有人说她演奏出绝命音符，香消玉殒，含笑而终了。
无论是哪种传说，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她不会再出现了！
我知道，冷音就是罗冷•；雪音，我们西罗族失踪的第六任圣女，雪神殿留不住她，迹见的琴仙阁也留不住她，或许，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或事物可以留住她。
她的离开，让我成为西罗族有史以来最年幼的圣女，他们都说我身上渐渐有了她的影子，是的，我想成为她那样的人，我无法抗拒她对我的影响，但是我毕竟不是她，我深爱我的族人，我不可能舍弃他们。
西罗族是神圣的民族，却不够强大，长期受着赫连国的辖制。景帝十六年秋，有一部分血性冲动的族人受不了一名地方芝麻官的欺凌，终于忍不住想群起反抗，从此摆脱赫连附属族的命运。
虽然这是我们共同的愿望，但我还是想说，他们实在太天真了，竟忘了如今镇守西疆的是赫赫有名的“赫连火凤”颜虹，我们的族人根本不是颜虹四万大军的对手，最终，由族长罗国浩为首，献上西罗族的雪凌圣女向颜虹求和。
颜虹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便答应了下来。我始终不言不语，只是在心底暗笑罗国浩竟会以为除去了我，就能将他的女儿拱上圣女之位，哲是不会让他得逞的。
罗宗哲，我族现任的王，也是我心中已定的未来夫婿。他虽是西罗族尊贵的王，却也敌不了族长与四大长老的一线阵营，他愧对我的注视，但我却不怨他的无能，雪音圣女曾说过，西罗族的圣女，不该依靠任何人的保护！
由一名长老作使，颜虹护送着我这个西罗族的献礼来到了赫连的都城祁阳。
赫连景帝是个不错的皇帝，当年的御驾亲征以及之后的高豫之盟可以证明这点，相貌也是极为出众，难怪可以令王云烟倾心下嫁。
只是他无意将我纳入后宫，也是，赫连本是盛产美人之处，我的容貌算不得出众，自然不在他眼里。
他当众将我赐婚给了他的大儿子赫连君华，美其名曰联姻。
对于这个安排我并没有多少意外，只是感觉到了些许压抑不住的屈辱，我，身为西罗族的圣女，竟要通过一名外族的皇帝赐婚，若是换了雪音圣女，定会嗤之以鼻，一走了之，但我毕竟不是她，所以我接受了。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情况我却不知以何种态度面对了。原来，对这桩婚事不甘的不仅仅我一人。
赫连君华当庭拒婚，景帝大怒，将其囚禁。
我冷笑，然后苦笑。
既已沦为人质，还谈什么圣女的尊严呢！
只是三日之后，赫连君华被放了出来，并且答应了这门婚事。
赫连君华是个率性之人，至少在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尚是如此，但是这般反复之后，再见时，我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憎恨和阴暗，我猜得出他心中有人，也因此看不起他，如此脆弱无能之人不配做我西罗族圣女的丈夫！
我被安排住在赫连皇宫的碧梧阁中，不久，有一名叫孙芙雅的女官奉命带了些赏赐品给我。那是一名连肌骨都透着几分优雅的美丽少女，只是那分浅笑之中却带着似有若无的疏离，如同那分优雅一样的天生刻骨，但是无论天生后生，都与我无关，我是个外人！
宫里的女人似乎对我的身份很是感兴趣，凭窗而望时，常有各种品级的女子对着碧梧阁指指点点，对此，我只有冷笑，不屑而骄傲的冷笑。
只有一名女子是例外的，她就是柳芊儿。
她是赫连第一女官，喜欢穿着绿底白柳的宫装，纤细而娇秀，有着极为清甜的笑容，轻易地赢得了我的好感，对此，我也只能表示意外。
她几乎天天来探望我，与我谈心，为我解闷，她笑起来的时候，目光尤其清澈快乐，引得我也跟着染上了快乐的情绪。
我一直为结识了柳芊儿而庆幸着，直到莲妃的出现。
一直听说莲妃是赫连景帝最宠爱的妃子，其美貌犹胜王云烟，而且，我还知道，她是圣音琴祖的第二个弟子，是雪音圣女收养过的孩子，如同我一样。
所以还未见面，我便对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见到她时，我有些意外。
她很冷，很傲，我看得出雪音圣女留在她身上的印记，所以我并不排斥；只是，她不快乐，一种别样的憔悴困住了她，使她更加动人，却也使她偏离了雪音圣女的冷与傲，那一瞬，我开始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也变成她那样的人，我相信她也曾努力过，想成为她师父那样的女子，但是她失败了，会不会有一天我也会如同她那样失败了？
送走了莲妃和柳芊儿，我觉得好冷。
赫连的冬天竟比雪神殿还冷！从莲妃与柳芊儿的明来暗往之中，实在不难察觉柳芊儿与赫连君华抗婚之间的联系，原来那样清甜的笑容竟也是虚浮于其表，我苦笑着，忍不住一阵颤抖。
莲妃的憔悴，柳芊儿的虚伪，看得我一阵胆战心惊。
然而，我终究还是想起来自己的使命，我是西罗族的圣女，是不会离弃自己民族的雪凌圣女，只要记得这点就行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刻意地闭门谢客，不去理睬赫连宫中的是是非非，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消息传到了我的耳边。
听说迹见国来使的成王看上了柳芊儿，听说莲妃失宠了，然后又得宠晋升为宸妃，听说后宫一名贵人死了，柳芊儿被降级了，赫连君华又因为柳芊儿被囚禁了，然后放出来了，再然后，就是大婚了。
洞房红烛之中，我看到了我的丈夫，他神色茫然地望着我，仿佛穿过了我的脸寻找着另一名女子的影子。
我默默地望着他。
许久，他终于醒了，对上我的眼睛，却只轻叹一声，问道，雪凌，你想回族里去吗？
回族里？
那轻轻的一问，将我问住了，瞬时，只觉得有好多好多的情绪涌上来，却又分辨不出什么是什么。
我感觉到他的手在我脸上摩挲着将我惊醒，然后看到了他眼中的怜惜，我不解地望着他。
他叹着说，我也不想留在这里了，我陪你回到你的族里去吧，我会忘记她的，你——你不要哭了！
我吃了一惊，抚上自己的脸，一片湿润。
原来我哭了啊！
那就回去吧，回到我的雪神殿，和我的丈夫，一起回去，其他的，都丢了吧！
我猜测着罗国浩看到我重归故里时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卷四 藕花深处
我叫罗芝姚•；凌儿，是西罗族第七任圣女。
西罗族族人世代以侍奉雪神为己任，由王、族长、圣女以及四大长老一起统治着族人和领土，王和族长分别代表了西罗族两个最强大的家族，而四大长老则是从这两个家族以外的族人中推举德高望重者胜任，至于圣女，却是西罗族一个独特的象征。
西罗族的历代圣女都是在前任圣女十九生辰之日，由前任圣女自当日出生的女婴之中挑选一名有缘者作为继任，亲自赐名，而后从小培养而成。每一任圣女在年满二十八之前，都必须保持处子之身，严禁婚嫁，而在二十八岁生辰之日，是圣女交接之时，也是前任圣女的婚期，即自王与族长之间任择一人而嫁，也就是说，在圣女下嫁之前，西罗族的王和族长的正妻之位必须虚空，以示对圣女的尊重。然而在圣女下嫁之后，娶得圣女的一方却必须辞去王或族长之位，传于子嗣。
养育我的第六任圣女是罗冷•；雪音，她叫我凌儿。雪音圣女是一名当之无愧的圣女，当她在雪神殿祭坛前凛然抚琴时，那冷傲的神情神圣得令人拜服，不敢亵渎。但她却又是西罗族历代最不负责任的圣女，在我五岁那年的一天夜里，她一言不发地将代表圣女身份的雪木权杖塞到年幼懵懂的我手中，抱起她心爱的风绝琴只身离开了雪神殿。
当王、族长和长老们发现时，早已不见了她的踪影。那样一个女子，如果她决定离开，是谁也找不回来的，这个道理，在她离开之后的第五年，我才明白。
由于雪音圣女的突然失踪，王、族长与四大长老商议了许久，不得不让年仅五岁的我继任为第七任圣女，更名雪凌。
之后的几年里，我渐渐听说了一些当世的人与事。当时天下初定，乱世末年，奇人辈出，六国瓜分天下。
都道是乱世出佳人，这话一点不假。当时世上便有“乱世三美”之称，一是赫连国的王云烟，容色绝代，一舞倾城，引得赫连太子、龙国大将、完颜皇帝、叔孙之王竞相追逐，最后被赫连太子夺得芳心，纳入东宫，但“乱世烟云”之名从此名扬天下；一是赫连大将颜虹，以十八芳龄率数万大军驰骋沙场，治兵如山，指战如风，巾帼犹胜须眉，被龙国皇帝赞为“赫连之火凤”。
另一名则是一名被誉为圣音琴祖的传奇女子，她自称冷音，见过她的无不叹服于她的冷颜傲色，以及那一手足以令天地动颜的无双琴技，她独身一人，纵横于繁华与战火之间，一身风尘，却面不改色，六国君主皆对其礼遇有加，传闻她在迹见皇宫逗留过数年，迹见皇为她兴建了琴仙阁，她亦破天荒地收了三个入门弟子，但也只有那么几年，之后，金玉满堂的宫殿仍是留不住她的脚步，离开迹见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说过她的消息，有人说她隐居世外，终日与琴为伴，与水为伍，有人说她寻得了如意郎君，双宿双栖，也有人说她演奏出绝命音符，香消玉殒，含笑而终了。
无论是哪种传说，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她不会再出现了！
我知道，冷音就是罗冷•；雪音，我们西罗族失踪的第六任圣女，雪神殿留不住她，迹见的琴仙阁也留不住她，或许，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或事物可以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