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莲一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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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莲一舞-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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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抬头时,又是一脸的凝重与难堪。
下一封圣旨,该到哪里去宣呢?乾伦殿?还是碧梧阁?柳芊儿一阵苦笑。
剩下的那封圣旨,便是要宣布赫连安西郡王赫连君华与西罗族雪凌圣女婚期的,定在一个多月后的正月十五。
为何偏偏让她去宣读这份圣旨?难道他真不怕生性冲动的赫连君华再闹出点什么风波来吗?难道他还嫌她的处境不够尴尬难堪吗?还是,只是想借她的手彻底粉碎赫连君华的希望?
当初在天牢里,赫连君华会妥协,倒是让柳芊儿吃了一惊,一面松了口气,一面却也有些怅然,只是应下婚事后,他如影随形的炽热目光让柳芊儿明白他并没有放弃,也许骆相也是这个意思吧,她如今也算宫里的红人,到时候让赫连君华纳为次妃,不但安抚了赫连君华,对他的大业也是有百益而无一害!
又是一声苦笑,柳芊儿脚下一转,向乾伦殿的方向走去。
“柳姑姑请留步!”
宫中女官常被唤作姑姑。
柳芊儿脚下一顿,寻声望去。
一名青衣秀士模样的男子正朝自己走来,脚步略显匆忙。
柳芊儿扬起一笑,略一欠身,问道:“大人有何指教?”看这男子面容端正,眸光幽深,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善与之辈,可是触到他此时稍嫌热切的目光时,柳芊儿不由得心头一颤,莫名地涌出一股暖流。
青衣男子揖而笑道:“在下乃迹见使臣柳中约,淑仪有礼了!”
柳芊儿眼波微闪,依然巧笑倩兮地应着:“芊儿不敢,皇上今日已下旨将芊儿降为御前承旨,担不得柳大人这般大礼!”
柳中约闻言,眸中闪过一丝不悦,柳芊儿怔了一怔,那神色倒似替她抱不平,可是他们明明毫无交情可言啊!
柳中约温和地笑了笑,道:“柳姑姑可能不记得了,五年前,成王爷初次出使赫连,在下便随其左右,那日千莲宴上,也曾一睹姑姑芳颜呢!”说完,很是期待地看着她。
芊儿回之歉然一笑,努力去回想五年前的千莲宴上龙御亭中的一干人等,可惜实在久远了,加之当时年纪尚幼,又一心顾在三公主身上,只隐约记得迹见星澄身旁确实还有一位使臣,但基本已经没什么具体印象了,想必就是这位柳大人了吧!
“承蒙柳大人记挂,芊儿愧受了!”柳芊儿盈盈而笑,心里却满是诧异,何以柳中约会找上她?
柳中约望着她清甜的笑颜有些出了神,竟误了回应。柳芊儿按下尴尬与不悦,耐着性子又叫了他一声。
柳中约顿时有些慌乱,但他毕竟不是青涩少年,立即整理好表情,只微微露着怜惜、却不掩激动地看着柳芊儿,开始解释自己出声唤她的原因:“实不相瞒,柳某年幼时遭受战乱流离之苦,年仅二岁的幼妹不甚在逃亡中遗失,后我柳家辗转定居于迹见,十几年来不曾放弃过寻找幼妹,五年之前,柳某偶然得见姑姑容颜,当时便觉亲切莫名,如今再见,姑姑已长大成人,这模样,俨然便是家母旧时容颜——”说到这里时,那端正的面容已是破灭,眼中点点闪烁,形状激动万分。
柳绿色的丝绢在柳芊儿手中翻绞不止,眸光烁烁,而纤秀的小脸上却是强自镇定,“天下之大,芊儿也算与老夫人有缘吧!”
柳中约强行撇开她薄弱的推拒,冲口而出道:“在下斗胆,可否请问柳姑姑是何方人氏,父母安好?”
柳芊儿心头一震,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又敛下眸光,闭口不答,任凭嵌入掌心的指甲带来阵阵伤痛。
又猛地抬头看了柳中约一眼,那急切盼望的目光仿佛具有不可抵抗的诱惑力,却将她心中刚刚涌起的热潮吓退了回去。
幼妹?哥哥?爹娘?
好陌生,这些好陌生,陌生得令人无法坦然接受!
柳芊儿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再看向柳中约时眸中已不经意地笼上了一层惊恐畏惧。
柳中约却是越发着急了:“你再想想,娘说妹妹失踪时身上有一方绿底白字绣有‘柳’字的柳绿色丝绢,是娘亲手所绣!”
柳芊儿如雷轰顶般僵在那里,攥着一方柳绿色丝绢的右手缓缓抬至眼前。
柳中约惊异地看着她手中的丝绢,不知有何玄机。
“我去问师父!”柳芊儿突然喊道,猛一抬头,脸色苍白地转身奔离。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贴身小宫女梅秀刚反应过来,便着急地追了上去。
柳中约懊恼地望着远去的柳绿色身影,正埋怨自己冲动误事,令柳芊儿大受打击,不经意间发现地上遗落的一方丝帕,弯腰捡起。
四四方方的柳绿丝绢,沿边细细地绣着精制的花边,以纯白丝线描出如那柳绿宫装上的丝丝垂柳,纤细动人,而在右上角处,赫然一个白色娟秀的“柳”字。
第二十六章 楼中雪颜
    入冬的第一场雪,在晨曦微闪时便悄然落幕,只留下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作为自己来过的痕迹。
大雪压枝低。
一大清早,内监宫女们便埋头苦干,赶在主子们出门前将道路清扫出来。
一片雪色之中,忽现柳绿一点,轻盈而动,道路上的清扫宫人不禁纷纷侧目,为那柳绿宫装下清丽脱俗的容颜怔愣得忘了手中该有的动作,直到那人走到跟前,才有人忙不迭地下拜行礼:“奴才见过柳姑姑!”
柳芊儿点点头,朝见礼之人微微一笑,笑容清甜如溪,小太监不禁又愣住了。
跟在柳芊儿身后的宫女梅秀忍不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些清扫宫人虽是位卑,可也不用见人就拜,只需避让就行,否则一天要拜多少回,哪还有时间清扫。
柳芊儿却无暇再顾及他人的神色,径直而去,步履较之平日略显匆忙却又强自沉稳。
芊儿连吸了几口气,才缓下焦躁的步伐,面色也轻盈如常,只是心底仍压不下那股浪潮。
昨日柳中约那一席话在她心中激起的何止千层波浪,若不是贴身使女梅秀伶俐知事,及时将她拦住,否则她真要丢下传旨之事,直奔师父跟前问个清楚了,到时候不但误了回旨,还会暴露她和师父的关系,麻烦就大了!
好不容易忍下冲动,先往乾伦殿宣读了圣旨,避开赫连君华怨恨的目光,心不在焉地回紫宸殿回了旨,又在梅秀的劝说下,先回了千莲宫。
三公主听到她被调离的消息之后震惊得站了起来,紧紧地拉住她的手,一时间那双娇媚明艳的美眸中尽是不敢置信和恋恋不舍,有这些就够了,她微笑着将莲妃晋升的消息告诉了三公主,那双美眸的主人何等聪慧,只一愣之后便因了解了皇上的用意而黯然收手,淡淡地吩咐身边的满珠陪梅秀一起去柳心苑收拾收拾搬到紫宸殿,又让春衫请来孙芙雅,一齐坐下用了顿晚膳,也算为她饯行。
想起孙芙雅听到她被调离的消息倒并无太多惊讶,即使有也很快就消失了,一如往常地浅浅地笑着道了声可有可无的“恭喜”就不再多言了。
孙芙雅入宫时虽颇有些轰动,但之后一直低调为人,除了奉旨偶尔派身边的使女送些自制的芙蓉膏、水莲香给各宫娘娘,几乎是守着玉荷池足不出户,待人接物总是一片优雅有礼,自有一种无尘之姿,隐隐有凌于三公主之上的趋势,因而三公主待她尊重有余,亲近不足,芊儿与她也并无过人的交情,倒是藕裳郡主,似乎极喜欢她,每回来千莲宫,都会往芙影榭钻。
离开了居住五年的千莲宫,搬到紫宸殿偏殿住下,想起白天的纷纷扰扰,只觉烦躁不已,好容易似睡非睡地捱到天明,柳芊儿便迫不及待地起身,连梅秀也没唤上,便出来了。
绕过三宫、六院,再是沈贵嫔的凤箫院,丽嫔的采云阁,转过一座假山,便是一座素净清雅的楼阁,青底匾额上龙飞凤舞地书着景帝的手迹:雪颜楼。
门静静的掩着,仿佛从来没有人去叩过一样,四周的围墙上堆积着素白安静的雪儿,墙角处,一枝绿萼白梅静静地伸出了墙外,悄悄地散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清幽之香,将这一方院落护成赫连宫中静悄悄的桃源。
柳芊儿迟疑了片刻,轻轻地靠近,正欲叩门,却听得“咿呀”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了,一名小宫女看到她,先是一愣,看到她腰间象征正四品女官身份的深红色宫绦,立即慌忙下拜见礼。
正四品女官,论起品级来可比这雪颜楼的主人还高,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又被分配到冷清的雪颜楼,像柳芊儿这般花容月貌的高级女官,实在是从未碰过,也难免慌张。
柳芊儿暗叹一声,柔声问道:“你们贵人可起了?进去禀报一声,承旨柳芊儿拜见!”
小宫女唯唯诺诺地跑了进去,不过一会儿,楼门大开,一名宫装丽人在使女的搀扶下迎了出来。
柳芊儿细细地凝视着她温柔含笑的容颜,心头顿时一暖,又莫名地有些泛酸。
这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妇人,一身粉白的宫装,与枝头的白梅相映成章,轮廓略嫌清瘦,笑容温和,姣好的容颜,恬淡的气质掩不住那隐隐的憔悴,只剩那双眼睛,还留着当年的机敏和聪慧。
妇人微笑着将她打量了一番,眼中满是赞许,像是见到久违的孩子的母亲,忍不住地骄傲起来。她笑着微微欠身,口中道:“柳姑姑有礼了!”
柳芊儿一愣,心中越发酸涩起来,急忙上前扶住,挤出一抹笑容,道:“饶贵人如此多礼,芊儿愧不敢受!”贵人乃正六品,竟在她之下,这般的见面,不禁让柳芊儿湿了眼眶。
饶贵人见她如此,暗叹一声,仍是笑道:“外面风寒,柳姑姑请先屋里坐吧!”说着,就给柳芊儿让开一条道。
柳芊儿点点头,与饶贵人并肩而入。
甫一坐定,饶贵人便吩咐下去:“你们都下去吧!”
宫女们应声而退,最后一个离开的默默地带上了门,那人柳芊儿也认得,是跟了饶贵人十几年的心腹。
待屋内只剩下两人,柳芊儿便急忙起身,恭敬地朝着饶贵人跪下,道:“芊儿拜见师父!”
饶贵人笑着将她扶起,道:“你如今也是四品女官了,再跪我就不成体统了!”
芊儿固执地看着她,道:“徒儿给师父下跪,本是天经地义!”
饶贵人笑着摇了摇头,也不与她争辩,只拉着她坐下,叹道:“想来你都半年没来过这里了,半年前来也是夜里悄悄地过来,今儿怎么这么不顾及了,咱们还是得避开为好啊!”
柳芊儿低头闷闷地说:“徒儿不孝,不能服侍师父左右!”
“你这孩子!”饶贵人似喜似嗔地说道,“你若办好皇上的旨意,便是孝敬我了!”
柳芊儿抬头看着那张亲切的笑容,心里不禁又是一热,想起自己此次贸然而来的目的,便想开口。
“你来得正巧了!”饶贵人似乎是想起什么,喜上眉梢地打断了柳芊儿将要出口的疑问,转身往里屋去了。
正当柳芊儿疑惑间,饶贵人便出来了,手上拿着一方柳芊儿万分眼熟的物件,对她说:“我思量着这天气触着丝绢太过冰人,便用着雪绒给你做了一方帕子,你看看!”
柳芊儿仍是带着疑惑接过饶贵人手中柳绿色的雪绒帕,暖暖的,软软的。
自小起,她所用的丝绢帕巾都是师父亲手绣制的,绿底白柳,素色“柳”字,每一方都是如此,却也不知师父为何十年如一日地乐衷于此,只是她也习惯了只使用师父送的丝绢,习惯到不去考虑其中的原因。
抚平手中的雪绒帕,依然是柳绿色的底子,白色的垂柳,以及右上角那个醒目的娟秀的“柳”字。
第二十七章 烟外杨柳
    柳芊儿失神地望着帕上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图案,久久不语。
饶贵人微敛笑颜,不解地问:“有什么不妥吗?”
柳芊儿抬起脸,神色茫然,待眸光渐渐敛聚,她听到自己艰涩的询问:“师父当初收留芊儿之时,可曾留下什么证物?例如——”声音戛然而止,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雪绒帕。
饶贵人脸色瞬变,震惊地看着低头默默的柳芊儿,许久,露出一抹淡淡的笑,似欣慰又似无奈,叹道:“芊儿长大了啊!”
芊儿迎上饶贵人痛惜怜爱的目光,心里一慌,便想开口解释,却被饶贵人抬手制止了。饶贵人温柔地抚上她苍白无措的小脸,手心的温暖一如往日地令人眷恋。
饶贵人又叹一声,柔声道:“你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聪敏是一,却又过于执著——”她顿了顿,叹息已漫入眼底,“宫里最近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你若个个都想帮,必定是谁也帮不了,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忙去吧,我早知留你不住,不如趁这机会去了吧!”
“师父——”柳芊儿慌忙欲辩,仍被饶贵人打住了,执了她的手,面容一整,道:“师父知你一片孝心,来日师父也必给你报答的机会,你若还听我的话,便不要掺和宫里的事,无论离开与否!”
饶贵人笑容一收,神色竟有些逼人,语气更是充满了为师的威严,一反方才的亲切温和,震得柳芊儿讷讷无语,只能任凭饶贵人将她拉入内室。
饶贵人迅敏地关上房门,将柳芊儿按在榻上,闪到床头取出一个匣子,放在她面前。
柳芊儿怔忡地看着饶贵人扫尽温淡、机敏精锐的眸光,依稀又现当年密宸阁四大密探的绝佳身手与机敏心性。再低头看向那个平凡无奇的匣子,顿时有些怯意。
饶贵人缓缓地打开匣子,柳芊儿不禁呼吸一窒。
那赫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方柳绿丝绢,芊儿一把抢起,不禁激动得全身微颤。
轻柔地抚平因刚才自己过激行为而造成的褶皱,因存放时日之久,触感已是不足,但依然可以分辨得出,这是与她长用的柳绿丝绢同样的材质,绿底白柳,素色“柳”字,虽然微微泛黄,但丝毫不妨碍柳芊儿一眼认出,手上这条丝绢,与饶贵人历年来绣制的毫无二致,甚至连右上角的“柳”字字形,也是看不出丝毫偏差,仿佛出自同一人之手。
这是怎么回事?
饶贵人像是看出了她的疑问,叹道:“这是我当年在你身上发现的丝绢,因猜着那个‘柳’字就是你的姓,才给你取了这个名字,这条绢子绣得十分别致,我便猜是你母亲的绣迹,若日后你长大成人,想要寻根认祖,这条绢子定是十分重要的证物,因而这些年来我都妥当收存着,私下模仿着绣出一模一样的让你随身用着,若有缘的话,或许就能让你的家人认出来;还有这件衣裳,是我遇到你时你身上穿的,我也都好好收着,你若真有了寻亲的痕迹,这也是个佐证,如今,你既然问起,这两件东西,你一并拿去吧!”
柳芊儿将目光移到匣子里一件淡绿色的衣裳,小心翼翼地将它取出来,在床上摊平。衣服的颜色也已经褪变,领口、袖口、襟口都滚着荷叶边,显得格外小巧可爱,只是多有些破损,想必是当初流亡之留下的痕迹,饶贵人为了保持原状就不曾修补了。
柳芊儿颤颤地在衣裳上方抚过,心中翻滚激荡的情绪太过复杂,复杂到她用尽力气也分辨不清。
原来,她也曾穿着这么可爱的小小衣裳,在父母兄长的呵护下天真无邪地笑着,就像赫连藕裳那样放心地不识世事,放心地喜怒哀乐。
“师父——”芊儿轻轻地唤道,宛如孩子般委屈地轻诉,“芊儿想回家!”
饶贵人叹息着将眼前纤弱可人的少女搂在怀中,安慰道:“那就去吧,皇上那边,师父会帮你的!”
芊儿仰起小脸望着饶贵人比去年更显清减的脸庞,忍不住问道:“师父,皇上他很少来这里吗?”
似乎自从她接手师父的位置之后,师父便如同隐居在雪颜楼一般,算起来,自皇上登基以后,驾临雪颜楼的次数竟屈指可数!
柳芊儿震惊得从饶贵人怀中挣了出来,心中一阵悲愤。
师父为皇上效命这么多年,到头来也只封了个贵人,就丢在深宫一隅,不闻不问这么多年,自己却一个连一个地封妃纳嫔,皇上他,怎可如此薄情!
饶贵人诧异地看着柳芊儿愤愤的神色,眼神一黯,却笑道:“芊儿,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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