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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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传奇-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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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先生不悦道:“阿逸一个弱女子,如何害得了燕王?郡王之言实在可笑。”
赵郡王叹了口气:“李靖前日抓获了辅公手下的谋士,才知道逸原来是辅公的妹妹。”
谢先生冷笑起来:“郡王奇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阿逸与那辅公何曾有半分相似之处,不可得而欲诬之,可是朝廷官员的惯用手法?”
赵郡王跺了一下脚:“罢了,小王立即兴兵南下,事情终究会真相大白。”
天空微显红色,夜风悠悠荡荡地吹拂着,逸迷迷糊糊地躺在罗成怀中,闪电行进得也很平稳,她的小嘴打了个哈欠,口中嘟囔着:“逸儿想吃荔枝了,你给我嘛,给我嘛……”罗成看着她的睡颜,如婴儿般纯净,心中似有一块柔软的地方被牵动着,只想就这样保护她一辈子。
天空大亮,逸忽地醒来,见罗成正蹲在小溪旁烤一只野兔,心中欢喜,也跑到他跟前加柴火。柴火有些湿,时不时爆出点噼里啪啦的小火星,新鲜的树木香味从烟气中溢出。逸道:“成哥哥,我帮你梳头好不好?你的发髻乱了,不好看。”
罗成笑道:“男人要什么好看?
逸细心地梳理他的头发:“男人为什么不能说好看?我很喜欢你的侧面啊,像老家的石头山上砍削的白玉石,刚毅有力。难道没有人说过你很好看吗?”
“逸,你老家有很多石头吗?你老家在哪里?”
“我忘记了。”逸眨眨眼睛,“对了,我们为什么走这么急呢?”
罗成把她拉到自己膝盖上,抬起她的下巴,直视她的双眸:“你真的不明白?好吧,我只是想救李孝恭一命。”
逸笑得很天真:“李孝恭的性命与我何干?”
罗成严肃道:“李孝恭兵滞杭州,迟迟不动。却在金陵大修庄园,园中高墙厚壁,可深藏刀钺,诡秘莫名,是谋反之相。皇上派我来查看,换了别的人,只怕已经上奏朝廷,邀功请赏了,那么李氏王族中最有大智慧的一个男人的脑袋将会立时落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为了你。逸,你有意引起李孝恭和史大奈不和,甚至害得李孝恭被朝廷怀疑,你可知罪?”
逸打了个哈欠:“男人家真麻烦,他自己心甘情愿的,我怎么知道会这么危险?反正功劳都是男人的,罪过都是女人的。我不喜欢你了,我要走了。”她想从他身上挣扎起来,手腕却被他捏住,眼泪落下来,“痛耶!你欺侮我。”
罗成松开手腕,见她的手腕上出现一条红色的痕迹,歉疚道:“我错了,我帮你揉揉好吗?”
逸撅着嘴不语,不一会儿就觉一股热气从手腕升上来,让她一条手臂都暖洋洋的。罗成道:“李孝恭外和内刚,他为了满足你的心意,不惜得罪朝廷,你为何还是要伤他?”
逸淡淡道:“李孝恭怎么了?以为有几分贵族血统,有几分权力,就可以让天下的女人都倾心于他么?我最讨厌他这种自以为风流,骨子里根本瞧不起女人的家伙。史大奈还比他好一百倍。”
“不,你是为了辅公吧。”
逸一惊:“你如何知道?”
“辅公有个大名鼎鼎的宋公主,相传美艳如仙。这次丹阳被破,着实离奇,李靖率领两千轻骑突袭丹阳,辅公城中数万守军,他竟然率领数十骑弃城而逃。据被俘之人言道辅公实际是去追寻宋公主了。”罗成看着她,“你的出现实在离奇,我略加推测,便知你就是宋公主。”
逸轻轻地把玩裙子的一角,似在回忆:“辅公大哥是我有记忆以来对我最好的人。一个叫王雄诞的家伙,讨厌得很,想欺侮我,大哥一刀就砍了他,他说,你喜欢什么,喜欢宋么,我就为你建一个宋国。”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说我想做公主,他就封我为宋公主。我腻了丹阳,也没告诉他,就和谢先生去了杭州。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她的语气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罗成震撼,辅公是杜伏威的结义兄弟,生死之交。杜伏威投降大唐之后,入朝为官。辅公等留在江南。谁知他突然杀江南右将军王雄诞,扯起旗号为宋,这等反叛行为,就是置留在朝廷的杜伏威于死地。原来冲冠一怒,流血千里,只是为了面前这个女子的嫣然一笑。
他揉揉逸的头发:“你就是一场战争啊,傻丫头。也罢,既然你不喜欢李孝恭,那就好好陪我去找小坏,找到人,我就把你的罪过赦免了。”
“找不到怎么办?”逸的眼睛看着他。见罗成一怔,脸上是说不出的落寞,逸微微一笑:“那我就陪你找下去,一直找下去,好么?”
罗成心中酸涩,他把逸轻轻搂在怀中:“你果然是妖精。”
两人在江南游荡,打听小坏的行踪。小坏就像个影子,他们总是能听到他在某地行侠仗义的消息,而等他们赶到那里时,他又不见了行踪。这日,两人来到浙西峡谷,夜宿半山一家客栈。半夜,罗成突然被婴儿的大声哭泣惊醒,他猛地起身,见对面床上已经空无一人。他冲出客栈,星光下发现逸淡淡的足迹,他循着足迹来到山涧旁边,只听哭声更响亮了。逸一个人坐在旁边,背影格外的孤寂。罗成轻轻拥着她的肩膀:“怎么啦?怎么会有婴儿在哭泣?”
逸抓住他的手:“成哥哥,这个叫娃娃鱼。在我们家乡,如果听到它的哭泣声,就是说你有一个亲人会很快离开你了,因为娃娃鱼会载着他的鬼魂去投胎。”她的小手特别地冰凉,“听啊,它叫得多么伤心啊。”
寻觅
逸和罗成下得山来,但见骑兵的快马一匹匹从大道上奔过,马上士兵高呼:“抓到了!抓到了!”旁边的村庄里到处都沸沸扬扬的:“抓到辅公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仰天念叨:“战祸终于平息了,老天啊!战祸终于平息了!”
罗成拉住一个村民问:“在哪里抓到的辅公?”
村民激动地道:“在武康县被抓住了!”逸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
李孝恭率军转战百余里,捉拿辅公及其残部。辅公行踪诡异,李孝恭连续追踪半月,终于发现他的行程特点,原来辅公一直在跟踪燕王,而燕王又在寻找一个叫小坏的人。李孝恭灵机一动,便命当地水龙帮发了一个小坏的假消息,终于在浙西峡谷附近的武康活捉了辅公。
武康县的刑场,十分简陋,赵郡王杀人还是非常隆重。毕竟,杀了辅公,不但平定了江南,还直接威慑了岭南。围观的人群不多,更多的是郡王的军队。雪亮的刀架在刑架上,辅公衣衫破烂,看得出吃了不少苦头。这几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追踪,让李孝恭的胡子也乱蓬蓬的,如果不是两人的服饰不同,一眼看上去倒像是亲兄弟。
“时辰到!”李孝恭把斩令一扔,刽子手的刀高高举起。但就在此时,外面突然响起了疯狂的马蹄声,逸的惊呼声也随之响起:“辅公,大哥!你等等我!”
辅公的嘴角有些微微的笑容,大刀挥过,人头落地。逸冲进刑场,鲜血如雨,喷了她一身一脸。李孝恭起身叫道:“逸!闭眼!别看!”
逸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脸色格外地苍白,鲜血格外地艳红,印衬着她的美艳,显得妖异万分。她弯下腰,捧起辅公的人头:“大哥,逸儿为你送行了。”
李孝恭看着逸的神情,忽地一个霹雳在头顶炸开:原来江南大捷也罢,平定岭南也罢,自己终究是一个失败者,败给的却是辅公这样粗糙的汉子。
罗成带着逸离开了武康,她似乎不是特别地伤心,仍然陪着罗成继续寻找小坏。一日,罗成睡着了,逸独自来到不远处的山崖。这么多天过去了,她一直强迫自己忘记那一幕。谁知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会想起辅公的样子,乱糟糟的胡子,大大的脑袋,硬硬的脖子。他第一次见自己的时候,只看了一眼掉头便跑。隔了三日才又见到他,原来他跑到山上的温泉拼命洗澡去了,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才出来。人人都说他杀人如麻,是魔鬼一般,在自己眼里,他不过是个傻傻的大男孩吧。逸默默坐在悬崖旁,想起他粗犷的笑容,“逸妹,如果哪天我被砍了脑袋,你就对着我的脑袋流两滴眼泪吧,大哥我就不用下地狱受罪了。”逸闭了闭眼睛,身后传来罗成的声音:“逸,我们走吧。”她回身微笑,身后的草叶上亮闪闪的,似坠落的珍珠。
两人一路行来,忽见前面烟尘四起,原来是史大奈率了一队骑兵赶来。他翻身下马,单腿跪下禀告:“爷!岭南平定了!赵郡王采纳了末将保荐的安抚之策,岭南士绅纷纷归顺大唐,唐军未损失一兵一卒,南方初定!”
罗成扶起他笑道:“没怪我给你上套子吧!”
史大奈不好意思地笑道:“末将目光短浅,跟了爷这么久,也没长点儿智谋,难怪逸姑娘看不上眼。”他瞄了一眼罗成身后的逸,又赶紧端正目光:“爷,末将有重要的事情要单独禀告您。”
罗成略一思索,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笑:“变小心了。”
当夜,罗成带着逸住到史大奈的驻地。两个男人约了到当地的酒馆喝酒,酒馆的堂中,有艺人在表演咿咿呀呀的歌曲。史大奈笑道:“末将在南方驻扎这么长时间,这些见鬼的咬舌头的话还是听不大懂。”
“我还好。”罗成抿了抿杯中酒,“就是南方的米酒太甜腻,比不得咱们边境的烈酒畅快。我还是喜欢幽州,风大马快,一切都那么激越。你呢,想不想回边境?”
史大奈低声道:“想,怎么不想?只是爷的人马怎么能都在北方呢?末将这点儿道理还是明白的。”
罗成有些感慨:“明白就好。罗心反倒古怪起来,一直给我来信说想到长安。”
“上次爷经过镇江,没和心哥打个招呼,心哥心里惴惴不安。这次您回长安,赏脸和他见一面吧。”
罗成眉头一皱:“没做亏心事,他不安什么?他一向是个胆大妄为的人,我的命令他都敢胡乱篡改。上次山东平乱,他竟敢拖着我的军令不办,要守候孝义公主苏醒。”
史大奈犹豫了一下道:“心哥对公主的心意,爷该心中有数吧。”
罗成呛了口酒,笑得眼泪涌出:“线娘是个万人迷,现在谁告诉我,从来不曾迷恋过她,我倒觉得奇怪。”他慢条斯理地擦干净嘴角的残酒,“好笑的是,我现在变了。人真的很怪,得不到的时候,只觉得千好万好,得到的时候,又觉得不过尔尔。对了,你有什么事情要回避逸?”
“爷,末将得到确切的消息,小坏到东海边了。”
“原来我们前段时间都在这里绕圈子。”
“爷,您不是故意绕圈子的吗?末将以为,您是为了配合赵郡王活捉辅公才故意绕圈子的。”
罗成失笑:“你又在胡扯了。我才不会为了捉拿辅公绕圈子呢。我这次是真傻了。”
史大奈哈哈大笑:“原来爷也会有上当的时候!英明神武,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金枪不倒,技压群芳……”罗成接下去道,“得了,你就不能换点吹捧的词句!上次我把你们这段话改头换面去奉承皇上,他乐得胡子都抖断了好多根!”
史大奈笑得刀鞘都在哗哗做响:“男人!是男人都会上女人的当!”
两个人喝得醉醺醺的,手拉着手在街上唱着歌,“天高兮,为吾被;地广兮,为吾床;吾带刀兮,苍茫四方;男儿如是,志气高扬……”踉踉跄跄赶到营门口,罗成已经醉倒在史大奈身上。逸静静地坐在房间里等他们,见史大奈把罗成扛回来,放到床上,便取出一块冰镇的丝巾,轻轻搭到他的额头上。逸是第一次看见罗成醉酒,见他的双颊红彤彤的,闭着眼睛,睫毛又细又长,嘴唇似抹了丹朱一般,素日刚硬的线条也柔和下来,在昏暗的灯光下,竟是一个文雅无害的美少年模样。逸托腮望着他的面容,想起往事,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见他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逸伸出手指,把他的额头一点点抹平。
史大奈站在一旁,呆了一会儿,正要转身离去,逸叫住他:“大奈!”
史大奈不敢抬头,只把目光转到旁边:“别说了。大奈知道不该破坏你的计划。只是你真想得到爷的欢心,就不该欺骗他。爷是那种很聪明的男人,你骗得他一时,骗不了他一世。”
逸的眼睛在灯下有些迷离:“大奈,你恨我吗?”
史大奈鼻子一酸:“能够见识你的笑容,就是天大的幸运,我感激老天爷还来不及!你多保重!末将告辞了!”
他大步走出去,黑夜中传来他洪亮的歌声,“天高兮,为吾被;地广兮,为吾床……”仿佛他一生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忧郁。
大喜
东海边,风急浪高,正是台风季节。
渔民们都纷纷搬离了水岸一线。罗成带着逸来到海边时,逸已经裹上一条布织的大袍子,却还是抵不住咸咸的海风的侵蚀。
两人都记起那日见水龙帮的一个老舵手的情景。
“小坏啊,他乘船出海了,去了极恶岛……”
罗成打断他的话:“为什么去那里?”
老舵手的脸皮在火光下皱得有些神秘:“没人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只有一个男人带军去过那里,他是第二个。”
“谁?谁是去过那里的人?”
“威武的军旗,雪亮的盔甲,大船,雕龙画凤……”老舵手似乎陷入了回忆当中,“英俊的青年,兴奋,古怪的谣言。哎,时间久了,我也记不清楚了。”
罗成忽地道:“我也要去极恶岛。请老先生帮我画一下航向。”
老舵手笑起来:“航向,给你一个罗盘,没有航向。”
罗成揪住他,勃然大怒:“没有航向,小坏怎么去的?他到海上送死吗?”
逸冲着老舵手悄悄摇头。老舵手长叹了口气:“风大了,浪大了,这么个日子赶出海,不是赶着去送死吗?身边有女人就好好享受温柔福,找什么小坏呢?”
罗成冷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我这人天生的倔强性子,别人说办不到的,我偏偏要办到!等我把船造好,你胆敢不给我航向图,本王立刻送你上西天!”
那几日,逸静静站在一旁,看罗成组织人造船。树木一棵棵砍下来,树干中心散发着清香,木花被刨出一堆堆,炽热的炉火锻造着一根根粗大的钉子。逸觉得头晕目眩,她似乎已经不认识面前的罗成了。他被一股狂躁的情绪包围着,兴奋,激动,仿佛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留恋。造船,有了船,他心中的火花就可以燃烧成熊熊的烈焰。
逸觉得身上发冷,海边的鸟儿在一圈一圈地徘徊,她想哭:原来我是这样孤独无依。
船造好了。
罗成独自上了船。逸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纱衣站在海滩旁,风吹得她的脸上都是泪水。罗成沉声道:“你回去吧,我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逸微微一笑,笑得天地失色:“我等你。一日不回来我等你一日,一辈子不回来,我等你一辈子。”
罗成转头,他不想看她。他必须出海!
海上风暴,船被打得粉碎,他被海浪吹了回来,逸一直在海边等他。他继续造船,继续被风浪击沉,继续返回海滩。当他第四次准备出海时,逸起身拉着他的袖子道:“成哥哥,我和你一起走吧。免得日日等在这里,就像等了几辈子似的。”
罗成看着她的眼睛,紧紧抱住她:“逸!难道我真的找不到她吗?”
半夜,罗成眼睛仍然睁得很大,逸走进他的房间:“成哥哥,有件事情要告诉你!其实你以前听到的小坏的消息都是假的,是我怕你失望,托人伪造的。”
罗成没说话,他的目光说不出的凄凉。“也许是我想和你一起找寻,也许是我舍不得你丢下我走开。成哥哥,你别怪逸儿,逸儿再也不要你离开了。”
罗成把她拉到自己怀中:“别说了,我都明白。”
第二日,两人一起离开了海边。罗成惟一不知道的是:所有关于小坏的消息,只有最后一个是真的。他的确到极恶岛去了。
罗成和谢逸回到杭州,一路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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