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成道:“本帅以为,齐王从西面出军,坚守不战;我父王从北面出军,以攻代守,逼迫刘黑闼军队收缩;我们从江淮调李靖大军,从南面围歼;我的军队插入东面,截断他们海上逃跑的可能。然后发起总攻,一举打垮刘黑闼!”
太子没接口,只是背手踱步。罗成诧异:“千岁还有何疑问?”
太子这才慢慢问道:“李靖可靠吗?徐世绩被打得全军覆没,李靖上次随二弟出兵也被刘黑闼打得仓皇逃窜。这次从南面围堵,能不能成功?”
罗成笑道:“千岁放心。李靖曾在夏国任职,被唐俘虏后降唐。他在山东还有些人缘,加上他本性温和,士兵也愿意降他。幽州大军性好屠杀,不利于招降行动。我已经拟好一封书信,命人专程送给我父王,要求他约束部下,不得公报私仇!为保证军令有效,我把史大奈从江南调来,让他以我的名义去幽州大军监军,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点还请千岁宽心。齐王的军队只要不妄动,切断贼军和突厥的联系即可。”他想想,又笑起来,“我想他也只愿意这样,再多行一步,只怕裤子要尿湿了!”
太子叹了口气:“这次山东大乱,非比寻常。愿你我同心协力,平定叛乱,还百姓一个安定生活吧。孤家也把全部的前程赌在山东这盘棋上了。”
太子到达山东边境当天,他和燕王商议完军事,便回到军营,魏征微笑着对他道:“千岁,您有位贵客到了!”
他走进营帐,一个人俏生生站在中央,她的眼睛如燃烧的黑炭:“建成!我来了!”
太子又惊又喜,两人拥吻,情到深处,恍惚难言。好久,太子才松开手道:“怀!你怎么也到山东来了!”
“我来陪你!陪你生!陪你死!这次你是赶不走我的!”
太子眼角泪光闪烁:“你知道我害怕鲜血,憎恶杀戮,所以来给我勇气吗?怀,山东已经成为唐军的死地,我,我真怕自己就此陷在这里。只有面对你,我才敢说出自己的畏惧。”
李怀低声道:“我知道。”她抱住他,轻声安慰:“别担心,我弟弟亲自任大元帅,他一定能打赢山东战役!”
“连战无不胜的幽州大军都会败在刘黑闼手下,罗成他有把握吗?我听他说得似乎很轻松。我们真的能在一个月之内击垮刘黑闼吗?”太子忧郁地道,“怀,我有时甚至想,如果我不是太子该多好。我们可以自由自在在一起,再也不用考虑什么皇宫、什么皇位、什么皇族权利!”
李怀柔声道:“建成,你就算不相信我,也一定要相信罗成。”她想起往事,不由嘴角微翘。太子爱煞她这个神态,不禁轻轻摩挲李怀的双手。这双手不如其他女子那般娇柔细嫩,却让他倍觉温暖。李怀的声音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自信,“你知道吗,当年幽州军队镇守边关,突厥畏惧我父王,最敬重的人却是他。要让敌人畏惧容易,要让敌人尊敬却是难上加难。罗成讨厌杀戮,但他从不惧怕战争。再告诉你一个故事,他第一次和突厥谈判,才九岁,”李怀的笑容更加骄傲,似记起还是个孩子时的弟弟,“军中劝他仿效兰陵王戴青铜面具,以免对方见他是个孩子,就小觑他。他道:大丈夫当以本来面目示人,我无惧,则对方惧我!便率领五十骑径直奔进突厥大营,和对方慷慨大论,签下盟约。”
太子面色渐渐正常起来,他抱着李怀上了床。两人亲热一番后,太子忽地又长叹一声:“这番如果能平定山东,自然是天大的功劳,只是我身边一直缺个忠心的良将跟随,回到长安,总担心世民有不良企图。”
“我父王手下,猛将如云,你看中哪个,我代你说一声即可。”
“你推荐一二吧。”
“薛万彻、薛万均兄弟都不错,可惜被刘黑闼俘虏了,罚在相州做苦役。幽州大军早就想救出他们,只是这次受我弟弟节制,不能妄动。只有你带的军队还有点儿自主权,我助你打下相州,把他们救出来。尤其是万彻,胆大勇猛,最重情分,将来他跟你,必定死心塌地。”
太子欣喜:“怀!你真是我的贤内助!我对不起你,一直没办法给你一个名分。将来我登基之后,一定想办法立你为后。”
李怀笑笑:“你真是小看了我。我如果贪图你的后位,何必亲临山东涉险。”她把头轻轻靠到李建成的胸膛上,“以前我一直犹豫不决,现在我想通了,能和你在一起,一日就是一日。将来的事情,由老天去决定吧。”她的眼泪慢慢滑落,浸湿了李建成的衣襟
招降
燕王和孝义公主夫妻到达山东,第一件事情就是宣布皇帝的圣旨,重修窦建德墓地,民间私自建造的夏王庙也获得了皇帝的认可。山东百姓争相奔告。刘黑闼叛军中的前夏将领们开始试探着派人来和孝义公主接触。
皇帝要抚平山东的消息已经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叛军当中流传。缺粮、缺马、又渴望重新获得安定的叛军们开始动摇。
罗成坐在线娘的身边,夫妻俩无限恩爱的模样,倾听叛军使者的意见和看法。燕王的脸上始终挂着谦和的笑容,他甚至坐得略微靠后一点儿,让线娘显得更加高贵尊荣。他几乎不对前来谈判的叛军发表任何看法,总是用征询意见的姿态侧对孝义公主:“公主以为呢?”
线娘说得更多些,她必须安抚他们。这些将领们已经对出尔反尔的唐军产生忌惮之心。生命安全,家属安全,土地,每一样她都要给前来谈判的将军们解释。谈到最后,叛军使者们就会把眼光转向罗成:“燕王能保证执行这些条件吗?”
罗成彬彬有礼地回答:“公主殿下的话就代表圣意。太子殿下将为各位签署最后的保证书。”
“不,我们还需要燕王的承诺。毕竟,这是无数兄弟的性命!”叛军代表不肯退让。
罗成摇摇头:“本王不负责提前招降,本王只能承诺战场上不杀俘虏!大唐不为俘虏提供良田,他们只能保全一条性命。”
使者默然:“燕王的大军还在磨刀霍霍?”
罗成眼睛半阖,目光缓缓扫过面前的几个男人。此刻,正午的阳光正暖和,他们忽觉身上的汗毛一根根竖起来,恐惧一丝丝渗入血液当中。面前这个看似悠闲的男人,更像一只午后刚刚休憩完毕的雪豹。 “半个月,本王只留给各位半个月时间投降。告诉刘黑闼,”他忽地露齿一笑,牙齿很白,“本王的弯刀还有个别名,叫屠龙刀,专杀黑龙。”
一个使者觉得身上发冷,他恍惚间看见孝义公主似乎也打了个哆嗦,他想:我大概眼花了。“那么连坐呢?这次唐军还要实行连坐吗?”
罗成淡淡道:“太子殿下特请皇上圣恩,抚平山东,没有连坐。家属带子弟主动求降,嘉奖翻倍。千载难逢的机会,就看各位能否把握了。”
山东,从登州开始,按照魏征的策略,太子开始了大规模的招降宣传。魏征组织大唐的官员们到每一个村庄张贴招降的告示,同时安抚当地的士绅们。由于连年征战,不少田地都荒芜了,常常有整个村庄的人逃亡或者死于战祸。大唐的官员在当地士绅的配合下,重新丈量土地,划分田地,登记造册。魏征的策略取得了成功,刚开始山东百姓还是冷漠以对,很快的,人潮涌动起来。那些逃亡到山区的村民开始悄悄下山,那些参加了叛军的人也时不时逃跑出来,到各地官衙登记良民,领取土地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单是登州府前,常常有通宵达旦排队的人群;甚至有不少衣衫褴褛的老人们,主动给还在叛军中的儿子报名请降。
闲暇之余,魏征陪着太子视察已被唐军收复的地界。但见饿殍遍野,满目疮痍。太子心头一酸,对魏征道:“大人素日总教导孤家,说民苦,民苦,为君者要惜民,爱民。孤家有时不耐烦了,反倒抢白大人。如今看到这番情景,孤家好生痛心。”
魏征点头称是:“殿下说得对。山东屡遭战火摧残,百姓早就苦不堪言。您看如今请降者无数,只要有口饭吃,有件衣穿,百姓如何愿意造反?如今大唐即将一统中原,也希望老百姓能过上一点儿好日子。”
太子握住怀的手:“怀,你说呢?”
李怀柔声道:“魏先生说得好啊。想我幽州,未遭战乱,可边境战争频频,我父王征收重税,百姓的日子也过得贫瘠。希望这次山东能尽快安定下来。”
太子想了想道:“孤家以前多是协办粮草军备,少有亲自出战。现在发现,战争中玄机甚多。怀,我看燕王平时也是和声细语,这次督办招降,如何这样谨慎?竟然亲调将领去四处监军。别的也罢了,幽州大军是幽郡王率领,他还有什么不放心呢?”
魏征笑笑,他看看李怀,见她面色有点儿泛红,就笑道:“殿下身处长安,殊不知这战争当中,千变万化,稍有不慎,就可能功败垂成。微臣讲个故事,前夏有个将领已经投降大唐,其人残暴,尤喜杀百姓冒充俘虏邀功请赏。有一次大军攻打邺城,抓获百姓上千人,兵行半途,他兴致上来了,命人亵玩其中的女子,无意发现其中有九十余名竟然是刚产子不久的产妇,尚有乳汁。他老兄一时发善心,命人将这些女子全部放回家。邺城人都赞其有佛心。”
太子面色一变:“这叫什么佛心?”
魏征长叹:“正是。可怜那其余九百多名百姓都被他砍了脑袋。殿下可见,百姓是何等可怜,乱世当中救得一人是一人,其余竟不敢多计较了。
“混帐!这等混帐的将军是谁?孤家非砍了他的头不可!”
魏征冷笑道:“殿下,您可知道,这屠夫就是秦王爱将程名振。他非但没有受罚,还因为严格执行了秦王的连坐之策,立了军功,接连升官。”
太子震惊:“如何会有这等事情?二弟行事怎么这般糊涂?”
魏征悲愤道:“军中多虎狼,乱世民最苦。燕王这次最大的敌人,不是山东叛军,而是大唐军队中的屠夫们。他既要用他们的刀剑,又要缚住他们的爪牙。”他轻声道,“好在皇上圣明,不少残暴之辈已经留在长安。现在三省兵力任燕王调遣,燕王调亲将监军,目的正在于此。”
太子沉吟良久,才道:“以前没有人告诉过孤家这些道理。只是二弟也是爱民之人啊,为何容忍这些禽兽之行呢?”
李怀摇头:“这也不能单怪秦王。建成你有所不知,只因山东全反,人人皆有叛军之嫌,采用剿灭之策,自然成全了虎狼之辈。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所以成弟这次格外小心。他要保证前方执行不杀俘虏的策略,避免有人乱中取利。否则,咱们在后方的招降也会功亏一篑。”
太子恍然大悟:“既然如此,孤家也派人到元吉军中,督促他遵守军令。”他搂住李怀道,“你多为我讲讲军中的故事,孤家也要为燕王创造好条件,势必还山东一个朗朗乾坤。”
围剿
罗成没有留给叛军太多的思考时间。军队闪电般行动了。齐王按照整体部署,死守魏州,刘黑闼屡攻不下,只能挥军南进,再夺相州。在南方,他遭遇李靖大军的拦截,只好再度北上,取恒州。李艺率领幽州大军南下,逼迫刘黑闼军队收缩。薛万彻、薛万均兄弟被太子人马解救,逃回幽州军队。薛万彻被俘后,倍受刘黑闼羞辱,这次终于脱困,复仇之火熊熊。他率军疯狂追杀刘黑闼军队,无人能挡其锋,幽州军队接连在三日之内收复廉州、定州。刘黑闼军心涣散,他收缩队伍避开幽州军队的锋芒,渐渐被燕王大军包围到昌乐附近。
罗成大为高兴,当夜他对赶到昌乐的太子道:“千岁,聚歼刘黑闼就在眼前!齐王的军队已经到达前方,我父王的军队封锁了刘黑闼军队北进的道路,他派了薛万彻来协助我们活捉刘黑闼!万彻,你进来!”
薛万彻走入营帐,对罗成行了个军礼:“元帅!老王爷要您这次务必杀了刘黑闼!他伤我幽州大军无数,如果再次让他逃脱,幽州军队在突厥面前就永无法抬头!”
罗成点点头:“起来!上次你被俘虏,吃了不少苦头吧!但是这次聚歼刘黑闼主力,尔等不得擅杀俘虏和降兵!这是朝廷平定山东的策略,你不可擅自行动!”
薛万彻没有吭声。烛火摇摆,照着他额头暴起的青筋,年轻人身上散发着兽性的愤怒。
罗成喝道:“耳朵聋了!回答本帅!”
“遵令!”薛万彻单腿跪下,大声回答。
太子急忙拉住他的手,扶起他道:“薛将军不要惶恐,这是孤家的主意。你为大唐受的困苦,孤家和朝廷都铭记在心!”
罗成见太子和薛万彻言谈诡秘,有些生疑。待薛万彻离开后,便装做随意的样子问道:“千岁觉得万彻如何?”
太子笑道:“他很不错,是个将才!望元帅不要责怪他年轻卤莽。”
罗成摇头道:“若论将才,万彻性情粗暴,他带军不是大胜就是大败,稳重的还是他堂兄。”他想起远在天山的小薛,“可惜他娶了个突厥女人,就留在天山了。但愿他的儿子长大后,能回中原为大唐效力。”
大唐三路大军连夜急行军,合力击破刘黑闼主力部队。刘黑闼枭雄末路,见手下纷纷投降,便星夜逃到馆陶。在那里他被永济渠阻拦,后退不得,便命人送书到唐军请降。罗成看着降书,微微一笑:“缓兵之计!刘黑闼太小看本帅了!”
正在这时,罗心护送孝义公主来到前线,罗成不悦道:“你在后方负责收降士兵,到这里来做什么?”
线娘低声道:“我见你的军队连传捷报,心中欢喜,怕你在军中无人侍奉,便来这里看看。”
罗成瞅了她一眼:“女人来了更麻烦,安排你住馆陶县城吧!”他又讥讽道:“怎么敢劳驾公主来侍奉我!希望你不是为了见刘黑闼最后一面而来。”
晚上,罗成躺在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木桶内,浸泡一天的疲乏。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闭着眼睛道:“线娘,是你吗?”
线娘双手在他的背上擦拭:“王爷,让妾身帮你擦背吧。这段时间连续行军,只怕累坏了吧。马背上的日子真的很辛苦,黑闼求和,想必战争也该结束了。”
她柔声又道:“清儿姑娘,我们可以慢慢寻找她。待找到之后,我与她姐妹相称,一起服侍王爷,可好?”
“她没你这么大度!”
“那么,妾身就让她为尊,总归让王爷心满意足才是。”
“别说了。” 罗成眼睛微睁,一把把她拖到木桶中,热水湿透了她的衣衫,露出诱人的曲线。罗成大手抚弄她的前胸,声音有些嘶哑:“想要么?”线娘紧紧贴到他胸前:“想,想了很久了。”罗成抱起她来到床上,他亲吻得有些粗鲁和生涩,仿佛很久不习惯和子昭以外的女人亲热。两人在床上翻云覆雨,罗成闭着嘴,只管攻城掠地,他的头发搭在额头上,湿淋淋垂了一缕在眉间,在线娘看来,似有一种惊心动魄的魅力。线娘只觉得自己为他准备多年的热情全部洋溢出来,恨不得此刻能永远延续下去……
罗成忽地出了口气,放开线娘,仰天无语。线娘用指尖抚摸他的身体,一阵轻微的颤栗从她的指尖传递到他的身上。她一点点亲吻他的身体,吻到手臂,微微一楞:“王爷,你的手臂上怎么有那么长的一条刀痕?”
罗成漫不经心地道:“这是个提醒,提醒我有一个人是永远不能信任的。”他突然推开线娘,“我必须去军营了!”看着他的背影,线娘紧紧咬住嘴唇,好容易才没有发出痛苦的尖叫,一丝鲜血渐渐从唇角溢出,她也丝毫没有感觉。
罗成假意答应了刘黑闼求和的要求,却连夜派军追击到永济渠。刘黑闼不知道从哪里闻到风声,竟然弃永济渠前的大军于不顾,在军队列好阵形之时,率领百骑突然渡河逃走。燕王大怒,大军俘虏了刘黑闼残部,却终究没有捉到他本人。罗成又急又恨,独自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