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逸问。
“罗成,我叫罗成。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躺在我的花园里,”逸有些惊讶,“你是第一个闯进我花园的外人。你,能不能告诉我外面的故事。我很想知道。”
罗成很快发现逸的不寻常,她的花园十分独特,看不到一点儿那些讨厌的虫子,溪流翠竹,宛如世外仙境。逸不会武功,但她对各种毒药都把玩如儿戏,仿佛印证了那句老话:烈酒最醇,毒花最美。罗成提醒自己:这个女子很危险。可惜自己天生喜欢危险。他为她讲外面的故事,讲大漠的飞鹰、天山的雪莲、大海的海鸥、草原的奔马,他第一次发现这些故事这么有趣,特别是当它们被盛放在逸的笑声当中。
他为逸讲了三天的故事。每一天他都恨时间过得太快,光阴如箭。第三天太阳落山的时候,他中的毒完全解除了,心中不禁涌起淡淡的惆怅:自己,要离开这个梦幻了。逸在睡梦中微笑,罗成把胸前的半块配玉解下,轻轻放到了她的枕头旁边。逸的半缕头发滑到床边,罗成把头发挽回她的耳朵后面,默默道了一声:“逸,我走了。”
罗成离开的时候,带走了逸的一个红色的小竹箱。罗成曾见逸从那个竹箱里取出给自己解毒的灵药。丛林里还是那般神秘,也许是那个小竹箱的神秘气息,罗成发现行走的时候,蛇虫会自然地避开自己。罗成不知道子昭这三天是否遇到了什么危险,但是自己又该如何和她联系呢?他沉思了一会儿,凭着记忆重新绕回那晚的道路。经过一蓬小花丛时,罗成听到一阵悉悉嗦嗦的声响。他停住脚步,花丛中的女子小脸脏得像流浪很久的小花猫。“子昭。”罗成轻唤一声。蜷缩在花丛中哭泣的子昭扑到罗成怀中,抽噎着说:“我找你三天了,每日像鬼魂似地在树林里游荡。成哥哥,我好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你。我,我从来没这样害怕过。”
罗成把子昭紧紧拥入怀中,柔声道:“我不是回来了吗?”
“你这几天在哪里?”
罗成叹了口气,他拥着子昭瑟瑟发抖的身子,头一次不想和她分享自己的秘密。他觉得羞愧,又为这点儿羞愧而悄悄喜悦着。他抱起子昭:“走吧,我们回中原吧,把南诏留在回忆里面。”
两人回到铁骑军暂栖的山头后,罗成问从洛阳打探消息回来的罗心:“杨广那个宝藏你打听到多少?不是传说吧?”
“爷,是真的。王世充曾经为了笼络手下大将,打开一小部分存库,让他们自己取金银珠宝。”
罗成想了一会儿。罗心见他不说话,似在思考,就犹豫着说:“爷,还有件事情。”
罗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事情,吞吞吐吐做什么?”
“裴家父子被王世充怀疑有异心,被害死了。”
罗成半晌无语。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淡淡道:“士信呢?他是行俨的死党,他有什么举动?”
“王世充给每一个西魏的降将都许配了一名王氏家族的小姐,让她们监视自己的丈夫。士信也不例外,他这次倒忍下来了。”
“唐军行程如何?”
“王世充已经和窦建德结盟,窦建德出兵援助郑国。李世民和夏军打了几仗,输得很惨,徐世绩被窦建德活捉,他们全家都被窦建德抓到了。”
罗成略略点头:“夏军和幽州军队作战多年,非郑兵可比,世民轻敌了。”
“不过窦建德没有杀了徐世绩,反给他封了官当。窦建德连取大唐三城,都没杀降官,口碑甚好。”
“这几仗谁在夏军领兵?”
“王伏宝。苏定方和刘黑闼还在和幽州打仗,这次是王爷趁机偷袭夏国。”
罗成想了想:“我必须立刻去洛阳。子昭呢?她要不要和我一起到洛阳溜达一次?”
“林姑娘自从拿了您从南诏带回来的小竹箱,天天在研究里面的各种药丸,几乎入魔了。”
“你去叫一下她。”
林子昭正在把玩一种浅黄色的药丸,她已经破解了其他药丸的功能,惟独对这种药丸的药性弄不清楚。听见敲门声,她的手一滑,药丸掉进了旁边的脸盆中,很快溶解了。她伸手去捞,可惜什么都没捞出来。脸盆“哐当”落到矮几上,水溅了子昭一脸。她一边开门,一边擦脸:“敲敲敲,门敲得像催命一样。”脸上似乎抹下了什么薄薄的一层,她也没留心。
门打开了。罗心张嘴大叫:“啊……”下巴突然合不拢,满脸震惊之色。
林子昭有点莫名其妙:“我脸上长花了?”她弹了罗心的下巴一下,罗心下巴归位,发出惊天动地的叫声:“妖精啊!”
洛阳
罗成听到罗心的叫声,冲进房间:“发生什么事了?”只见房间里只有罗心一人,他呆呆地说:“林小姐变成了一个妖精!她已经往小溪流那边去了。”
罗成追到小溪流旁边,见子昭背对自己,身子正在颤抖着。他轻轻走上前,见她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庞,泪水从指缝中流出。
“子昭,你的脸怎么啦?”
“我,我,”子昭抽泣着说,“我的模样变了,被你从南诏带回来的药丸改变了。”
“难道我带回了仙药?怎么会有改变相貌这种荒唐事。”
“真的,我祖母保护我相貌的药膜被这种药丸破解了。我再也不是我了。”
罗成更加好奇:“让我看看,子昭。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始终是我的子昭啊……”罗成的话音顿住了,他看着林子昭的脸庞,只觉热血直冲头顶:“天啊!”子昭扑在他胸前痛哭,罗成抚摸着子昭的头发:“子昭,子昭,原来你是,是……”他突然觉得说话变得非常艰难:“你知道的,其实不管你是小麻雀也好,还是金凤凰也好,你就是我的子昭。”
林子昭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只是有点不习惯。”
罗成觉得背后有什么动静,他猛一回头,见铁骑军们木木地站在树林后面,一个个失魂落魄。他想起母亲当年警告自己的话,转头对子昭道:“你乖乖把自己的相貌遮掩一下吧,女人太漂亮了很容易惹祸的。对了,洛阳我一个人去,你就别去了。”
洛阳城内繁华无比,由于夏军连败唐军,郑国上下松了一大口气,惟一的不和谐是军队。西魏降将一直被严密监视着,裴行俨父子之死,让洛阳城上空多了几分阴霾。王君廓临阵叛逃大唐,则让留在洛阳的降将们日子更加难熬。
程知节、秦琼带了家眷在单雄信的陪同下,在洛阳城内欣赏牡丹。夫人们都姓王,这让几个男人饮酒都小心翼翼,惟恐说错了什么,又飞到王世充耳朵里。大家辞不达意地胡扯一番,正在无聊时分,秦琼无意中往窗外一探,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他怎么来了?”
其他人也赶紧探头到窗口。程知节的夫人摇着香扇道:“这个男人是谁?买东西都这般优雅。”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两边是各色店铺,一个彩扇的摊位前,挂着一把把或圆、或方的折扇,扇柄上的彩带在风中猎猎飘动。一个长身玉立身着白色长袍的男子正站在摊前看折扇,他听到了酒楼上的谈话声,便仰头望去,面带微笑叫了声:“表兄。”
秦琼把头缩了一下,他不想回答。其他人已经高兴起来,用力招手:“罗成!罗成!快上酒楼来!”
罗成大步走上酒楼,单雄信大力和他拥抱:“好小子!怎么悄然地在洛阳出现了!太好了,我马上通知其他兄弟,大家真是想死你了!”
秦琼态度有些冷淡:“你不是回幽州了吗?病好了?”
罗成用力握了下他的手,笑道:“听说大哥们都在洛阳,小弟也来洛阳看看。”
“你的手下呢?那八百多个凶神恶煞呢?”程知节有些热切地问。
“他们,”罗成道,“他们回幽州了。大哥放心,他们不会到洛阳来骚扰各位,也不会对洛阳的姑娘们有什么歹念。”
程知节松了口气,他搂住夫人,似在解释:“罗兄弟是个好人,他的手下都是混蛋,混蛋不来洛阳,洛阳算安全了。”
秦琼的夫人笑着说:“混蛋的头领,只怕更混蛋……”罗成瞅着她微微一笑,秦夫人脸红了,把话停住。
不大一会儿,罗士信也赶过来了。他看起来有些削瘦,一向明媚的眉间藏着一丝不为人觉察的忧郁。一见到罗成,他展开笑容,和罗成拥抱:“大哥,小弟真的很想你呀。姜春大哥好吗?”罗士信娶了裴行俨的姐姐,归降洛阳后,又被迫娶了王世充的三女儿。
王小姐也和丈夫同来,待士信向她介绍罗成后,她上下打量着他,笑道:“将军常说,他最敬重的一个人就是罗大哥您。小女子原以为是怎么样一位大人物,不料却是这般斯文的公子。”
罗士信听见妻子这么说,有些不安,怕罗成介意,赶紧解释:“你别以为大哥多斯文,他在阵上杀敌的时候,比我们谁都狠。”他又热情地问:“大哥,你的病好了吗?现在身体怎么样?”
罗成见他们七嘴八舌问个不停,但笑不语。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军马的蹄声,一大群士兵将道路分开,酒楼上的众人肃然道:“大王来了。”
但见王世充在一群武艺高强的侍卫的护送下,来到酒楼之上。他的双眉中间满是骄横之气,脸上不知何时多出几道横肉,曾经强壮的身体也长出了肚腩,裹在明黄的王袍中显得格外突出。他大笑着道:“罗元帅!罗元帅!孤家真高兴啊!”
罗成拱了拱手:“大王。多年不见,大王愈加风采非凡。”
王世充笑得更加响亮:“罗元帅到了,我大郑逐鹿中原就更有把握了。”
几名西魏的将领听到这几句话,都有些沉默,刚才的热情就像空气中的水分,不知不觉干涩下去。秦琼暗自叹气:表弟,表弟,我们都在发愁怎么逃出牢笼,你倒来自投罗网。
当夜,王世充在郑国的宫殿内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宴会。除了郑国本来的嫡系将领,西魏的降将和夫人们都参加了。王世充摆出的排场极大,无数舞女排列成盛大的牡丹,在宫殿中翩翩起舞。从波斯购买的琉璃杯中盛满血红的葡萄酒,酒香粉香在宫殿中弥漫,仿佛李唐军队的威胁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王世充和罗成大声谈笑:“听闻元帅去过天山,不知道元帅觉得洛阳的葡萄酒比诸天山的如何?”
罗成微微尝了一口,闭上眼睛,似在细品,过了一会儿才道:“美酒之味,在乎其境。大王有如此美酒,应该领万余大军,君临突厥,畅饮于高原之上。待到四海酋虏共尊大王为天可汗,那才是葡萄美酒的至佳境界!”
王世充一楞,又是一阵大笑,“好!好!志当存高远,元帅说得是!只是突厥凶残,连李唐尚不能与之对抗。孤家听说李渊和突厥达成协议,向突厥称臣,年年进贡,这才腾出精力逐鹿中原。孤家要君临天山,只怕一时半刻还做不到。”
罗成身子微微前倾,王世充自然地靠后缩了一下。罗成看出他的王袍下面藏着铁甲,心内鄙视,面上只装出随意的样子道:“末将听闻,天下俱传,李渊是胡王,胡血流溢,只知骑射;窦建德是野王,出身仓野,有仁义之名,无贵君之相;大王嘛……”
“孤家如何?元帅只管说,孤家不会怪罪你的。”
“大王是富贵王,有权谋,有贵气,惟独缺……”
“缺什么?”王世充接连追问。
“缺刀!”罗成笑道,“末将喝醉了,一时胡言,求大王恕罪。”
王世充呵呵笑着:“不妨,不妨,今日就是饮酒。”酒过三巡,王世充对罗成道:“元帅,您身边没一个侍侯的人,未免让孤家担心。”他拍拍掌,一队妙龄女子从宫殿雕花的大柱子后走出。王世充道:“这些都是王氏家族的小姐,元帅挑几个顺眼的吧。”
罗士信坐在下面,看见又是这招,不免为罗成担心。他看看对面的秦琼,使了个眼色。秦琼回了个无奈的眼色,只管端酒猛喝。只听得罗成推辞:“大王客气了。罗成早有姬妾,小姐们过来,未免委屈了她们。”
王世充摇摇头:“元帅此话差也。凡是为我大郑效力的,都是大郑的英雄。从来美人配英雄,何来委屈之说?”他对着其中最漂亮的三名女子说:“你们还不过来向罗元帅敬酒,能伺候罗元帅,是你们几生修来的福分。”
三个王家小姐妩媚地笑着,上前给罗成敬酒:“将军英武,世所罕见,还求将军怜惜小女子,饮满这杯吧。”罗成冷冷地瞥了她们一眼,手臂一挡,酒水洒了一桌子。一个王小姐顺势跌到他身上,用袖子给他擦拭,媚声道:“将军好大的力气,小女子不好,还请将军给小女子一个赎罪的机会。”
罗成抬起她的下颌,略一打量:“横眉竖扫,什么货色?别碰我!”他一把推开三个女子,冷笑着说:“大王,您未免太瞧不起姓罗的了。这些女人,连我罗家扫地丫头的姿色都不如,要我纳她们,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秦琼一口酒呛出来,不住地咳嗽。气氛变得尴尬起来,秦琼素知表弟是个谨慎的人,今日如斯猖狂的姿态,让他不解,也更为担心。王世充一向杀人不眨眼,这样触怒他,后果实难想象。他待要出来打打圆场,几位王夫人已经生气了。单雄信的妻子颇为不悦:“元帅这么说,意思是我王家的女子没一个配给元帅扫地?”
王世充却不生气,只管劝酒:“罗元帅莫气,孤家把王家所有的未婚女子找出来,总能挑出几个入您的法眼吧。”
“大王莫怪,我最见不得木板似的娘们站在跟前装骚卖疯,多嘴多话。男人家开宴会,又不是营妓,坐一溜在男人旁边,这种女人,我罗家要来做什么?”
罗成的话音一落,几位将军夫人面皮涨得通红。罗士信的妻子第一个起身:“父王,女儿和诸位姐姐还有事情商量,就不在这里防碍各位饮酒了。”
见几位夫人退出,王世充拍着桌子大笑:“好!好!罗元帅这般高的眼光,我洛阳总有符合元帅心意的国色!大家喝酒,今夜罗元帅自有惊喜。”
故人
罗成当夜被王世充安排住进了一座华丽的庄园,王世充得意洋洋地说:“罗元帅,当年您率兵攻打洛阳,对洛阳的情分孤家一直记在心里。今晚安排来侍候元帅的,便是元帅的故人。”
王世充离开后,罗成上下打量着这间华丽的房间,耳边响起环佩之声。身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妾身奉命侍候罗元帅!”
仿佛一把冰刀插入身体内,罗成身上的血液都一寸寸凝固了。他慢慢转过身来,只见盛装打扮的吉吉,在五名宫女的陪同下,正伏在自己面前。罗成上前扶起吉吉:“公主殿下,请起!”
吉吉的声音漂浮又单薄:“亡国之妇,不敢辱没公主的名号。罗元帅喜欢,就称妾身一声杨吉足够了。”她的笑容掩藏在脂粉后面,繁华得萧瑟。
见吉吉开始轻解衣衫,罗成道:“慢……”见吉吉的眼光散漫而悲哀,他又道:“那,你留下吧。”
旁边一名宫女嘻嘻笑道:“罗元帅终于肯留人了,奴家这就去报告大王这天大的喜讯。”吉吉解完外衣,只着轻纱躺到罗成的床上,就像一片叶子,轻飘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
罗成见四个宫女还侍立在床前,便道:“你们下去吧。”
几人站着不动,内有一个眉眼机灵的宫女柔声道:“罗元帅,奴家们是奉大王的命令来伺候罗元帅和公主的。”
罗成冷冷地盯着她:“你们在旁边看着我们上床?”
几人脸颊都羞红了,却还是不动:“奴家们只是奉大王之命伺候……”
“好!”罗成大声道,“既然是来伺候爷上床的,那就别像木头似的站在那里。爷最爱看娘们脱光了跳舞!”他吩咐人把蜡烛剔亮,喝道:“马上把衣服脱光!留一丝布料大爷这里鞭子伺候!”几个宫女吓得尖叫起来。悄悄跟踪到洛阳的林子昭正趴在窗外,听到罗成这番话语,连连摇头:“这个死色鬼!”
罗成将手中的鞭子一扬,一个宫女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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