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太子的位置,他只能是忍气吞声,夹着尾巴做人。母亲丁姬没有进宫探望的资格,年迈的祖母傅太后虽有资格入宫,只能每隔十天才来看望自己一次。每次进宫,不但要给门官奉上“买路钱”,还要遮遮掩掩的怕人看见,弄的跟做贼似的。
现在,对于大权在握的刘欣来说,想什么时候见谁就见谁,谁也挡不住!很显然,王政君此刻发布这道诏令,无非是想抚慰这个年轻的皇帝,讨得他的欢心。
王政君不愧是老江湖,很会做人。她明白,印把子现在捏在刘欣手里,如果不讨好了他,恐怕王家弟子们不会有好日子过,她本人在长信宫里也不会安宁。为了保住王家的权益,王政君不得不作出重大让步。然而,对于王政君的伸出的橄榄枝,刘欣并不领情,更是不买账。他对太皇太后还有更大的意见,只是不便明说。
刘欣性情倔强固执,也很爱记仇。在做定陶王之时,他就对王氏家族的奢侈无度、违法乱纪早有耳闻。自从到京师做了太子之后,更是亲眼目睹了王家的一些做派,非常反感。故而,无论是对大司马王莽,还是太皇太后王政君,他都有看法。
刘欣的祖母傅太后、母亲丁姬,虽然是他的骨肉至亲,却没有任何名号,甚至没有自己的住处,只能寄居在定陶王官邸里。与长信宫里养尊处优的王政君对比,真有天壤之别。每次想到这些,刘欣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愤怒。不久,刘欣终于爆发了。他要开始采取行动,要为祖母、母亲讨一个公道!
一天,刘欣下诏询问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诸位!定陶共王傅太后应当居住在什么地方才合适?”接到诏书,孔光顿时皱起了眉头,感到有些为难。在朝中摸爬滚打了几十年,他就是再傻也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孔光刚刚接任丞相只有两个多月。能当上丞相,他本人也颇感意外。他清楚地记得,他是跪在刘骜灵柩之前,拜受丞相、博山侯印绶的。可见,他能当上丞相,并不是刘欣的旨意,而是先皇刘骜的遗令!事实上,孔丞相的日子很不好过,早已是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去年,自己本来是好端端地做御史大夫,就是因为反对立刘欣为太子而被贬为左将军。单单这一点,他岂能在刘欣面前吃得开!
对于傅太后这个女人,他早有就听说过。孔光聪慧异常,他非常清楚现在的复杂局面:傅太后与皇帝的关系,岂是太皇太后王政君可比?!大司马王莽这个新兵,哪里有当年王鳯的手段?两厢对比,怕是王氏要落下风!
至于傅太后,孔光也早有耳闻。此人性情刚猛暴烈,工于心计,又善于弄权。刘欣尚在襁褓之中时,便由她抚养长大,然后教导成人。刘欣之所以能够登基,傅太后又出了大力。一旦她入了宫,取得了与王政君一般无二的地位,这朝中宫里岂不是要平地立起波澜?
孔光性格虽柔,倒也像个大汉忠臣。对于刘欣的诏问,他上奏慨然回答:“陛下!定陶太后应另行修筑宫室居住!”他这样回答,主要是担心傅太后会干预政事,故而他不想让她与皇帝过多地接近。而大司空何武却奏道:“傅太后是陛下亲祖母,当然可以住在北宫!”刘欣要的就是这句话。
按照何武的建议,傅太后、丁姬都搬进了北宫。北宫之中,有一条紫房复道,可以直通未央宫。果不出孔光的所料,傅太后随时可直达未央宫。而且,她是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有时甚至一天去好几趟。傅太后跑的这么积极,绝不是闲的没事拉家常,她的主要目的是:要逼迫刘欣给她加封尊号,并提拔重用傅氏亲属!
由于刚刚即位,刘欣觉得时机不太成熟,暂时没有答应。可傅太后几乎每天都来,每次都大吵大闹,搞得刘欣无法办公,令他无比焦躁。
任何时代都不会缺少“马屁精”。高昌侯董宏听说了此事,立即引经据典地上奏,要求为傅太后“正名”:“秦庄襄王之母本姓夏氏,后来庄襄王被华阳夫人认为嗣子。庄襄王即位,夏氏、华阳夫人都被尊称为太后。根据此例,应尊定陶共王刘康王后丁氏为帝太后!”这一建议,正中刘欣下怀,他马上吩咐三公、九卿讨论。
王莽一见这个诏书,登时色变。他明白了刘欣的意思,心中愤慨不已:“皇帝,你真够狠!这是想刨王家的根啊!我王巨君岂能容你!”他与左将军师丹联合上奏,猛烈弹劾董宏:“本朝自有制度,皇太后之位尊贵无比,岂能与暴秦相提并论!如今宫中已有了太皇太后、皇太后,谁还有资格再做太后?董宏明知如今天下一统,却援引亡秦旧例作为比喻,诽谤圣朝,误导陛下。此人大逆不道,应治重罪!”
王莽、师丹有理有据,得到了满朝大多数人的支持。刘欣大怒,却又无法发作。由于刚继位,还不便硬来。他强压怒火,不得不同意了王莽、师丹的意见,革去了董宏的一切官爵,免官,贬为平民。
傅太后一听,气得眼珠子都要从眼眶中迸出来了!这个老女人,性如烈火,岂能善罢甘休?她一口气跑到未央宫,一脚揣开殿门,指着孙子破口大骂:“呸!你这混小子!你不想想,你这皇帝宝座,到底是怎么来的?老身今日非要得到尊号不可!”刘欣被祖母连拉带打,脸上被啐了几口唾沫,无可奈何,深感心力交瘁。无奈之下,他只好亲自去找太皇太后王政君想办法。
王政君见对她一向冷淡的皇帝居然前来请安拜访,很是惊讶。她考虑再三,还是同意了。她亲自下诏,追尊傅太后之子——前定陶王刘康为“恭皇”。此前,只有汉高祖刘邦的刘太公被封为太上皇,而刘康这个没有当过一天皇帝的人,居然被追封为皇帝,在西汉历史上仅此一例。刘康被追尊为“恭皇”,也意味着不久的将来,傅太后有可能成为名正言顺的皇太后!
刘欣见王政君作出了妥协,心中大喜。在傅太后的怂恿之下,加快了乘胜追击的步伐。五月十九日,刘欣册立傅太后堂弟傅晏之女儿为皇后。遵傅太后为“恭皇太后”,尊丁姬为“恭皇后”。其待遇分别与长信宫皇太后(王政君)、中宫皇后(赵飞燕)相同。此外,刘欣还追尊傅太后之父为崇祖侯,丁姬之父为褒德侯,封刘欣舅父丁明为阳安侯,舅父之子丁满为平周侯,傅皇后之父傅晏为孔乡侯。又封皇太后赵飞燕之弟——侍中、光禄大夫赵钦为新城侯。
这一次,傅、丁两家几乎所有能被封的人都封了侯,至于赵钦的被封,则是傅太后知恩图报,给予赵飞燕的报答。
面对气势汹汹的傅太后,王政君深感形势严峻,再也无力阻拦,不得不收缩战线。为了保住王家利益,眼下只能是以退为进了。她急忙也给王莽下了一道诏书:“大司马王莽应离职归地,以避傅、丁外家。”
接到王政君的旨意,王莽长叹一声,只能照办,立即上书请求退休。刘欣览章后,非常高兴。不过,他心中也在思忖:“王氏在朝辅政三十多年,盘根错节,势力极大。要收拾他们,还需慢慢来。若是步子太快,反倒于我不利。”
为了收买人心,刘欣作出姿态,坚决不许王莽辞职。他派尚书令捧着诏书来到王莽家,强令其出来任职。可王莽却以健康欠佳为由,拒不到任。刘欣无奈,他明白了:“解铃还需系铃人”,王政君不发话,王莽是不会出来的!
刘欣也有他的办法,他召来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左将军师丹、卫尉傅喜,令四人联名向王政君上奏:“皇上看到太皇太后之诏书,深感悲痛。皇上令臣等转奏太后,若是大司马不出来任职,皇上就不敢听政了!”王政君无奈,只好又令王莽继续出来做事。
第一轮的斗法,双方暂时打了个平手……
(二)不欢而散
一天,刘欣在宫中设宴,邀请宫里宫外所有的重要人士参加。在布置宴会的座次时,内者令把傅太后的座位设在太皇太后王政君座位旁边。很显然,这是在的刘欣授意,精心安排的位次。假如王政君默认这种次序的话,那么从此以后,傅太后在宫中的地位与王政君平起平坐、并驾齐驱了。
宴会马上就要开始,眼看刘欣的计谋就要成功。不料,半路上却匹马杀出了“程咬金”——王莽。
皇帝在宫中设宴,王莽是协助经办人。起初,他忙着操办其他事务,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王莽来到大厅巡视。他惊讶地发现,原来王政君座位的旁边,突然多出了一个座位!
王莽心头一惊,急召内者令过来问话:“这个座位是谁的?讲!” 内者令哆哆嗦嗦答道:“陛下吩咐过,这是给恭皇太后布置的座位。”王莽大怒:“定陶太后不过是藩王妾妃而已,岂能与至尊并排而坐!”他当场下令:“撤去原先的座位,重新摆放!”傅太后正要赴宴,听了内线的密报,气的手指打颤。她急命人告诉孙子皇帝:“老身今日不爽,不去了!”好端端的一场宴会,就此不欢而散。
闯下了如此大祸,王莽知道,这一回自己彻底完了。
他的大脑在高速运转着:与其被人罗织罪名而下台,还不如自己辞职。这样的话,不但不被治罪,能还能落个礼让之名。主意打定,他再次上书请求退休。刘欣一见王莽上书,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一刀宰了他!但是,他见王莽主动提出卷铺盖走人,还算识相。这下他心平气和了,也就不再追究。
刘欣为了笼络人心,显示自己的宽宏大度,于是索性把表面文章做的更大,给予王莽更多的赏赐。其目的是,堵住朝臣们的嘴,不要再在背后议论自己亏待了王莽以及拥立自己的大臣们。
七月一日,刘欣赐给王莽黄金五百斤作为辞职“补偿金”,又命人安车驷马(用四匹马驾辕的豪华马车),护送其辞官回到府邸。对于王莽的辞职,公卿大夫们除了惋惜之外,就是赞叹。
为了把场子做圆,不让人们看出破绽,刘欣特意派中黄门到王莽家,供其差使。每隔十天,刘欣就对他赐餐一次。刘欣又下诏:增加曲阳侯王根、安阳侯王舜、新都侯王莽、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采邑人户各有不等。特赐王莽为特进、给事中,每月一日、十五日可以朝见皇帝,朝见时的礼节一如三公。又召回了红阳侯王立,使他在京师定居。
按照惯例,首席辅政大臣应该在皇帝的外戚之家的子弟中产生。王莽既已罢职退下,人们都希望傅喜接替王莽的位置。此时,傅太后的堂弟傅喜,正在朝里担任右将军,也是众望所归的人选。由于傅喜的崇高威望。刘欣甚至想让他出山做首席辅政大臣。有了傅喜的帮忙,留着王莽何用?一脚踢下去!
与姐姐傅太后相比,傅喜却是个另类。此人是当世名儒,多年来一向勤于钻研学问,为人谦虚谨慎,品行端正,在士大夫中深孚众望。封侯加爵,这是多少人的梦想啊!可傅喜情怀淡泊,不好名位,视名利爵位为粪土。他始终拒不接受侯爵册封诏书,故而他成了傅氏家族中唯一没有被提拔的人。在这点上,傅喜与他的亲姐姐傅太后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照!
首席辅政大臣的位子,是多少人朝思暮想的位子,可令所有的人大跌眼镜:傅喜不愿做首席辅政!事实上,王莽被驱赶出朝,如果傅喜点头的话,首席辅政大臣非他莫属。若有了他的鼎力协助,凭着多年的威望,如果对王氏家族实施打击的话,王家恐将永远落入阿鼻地狱,万世不得超生!
对刘欣的诚心邀请,傅喜不为所动,坚辞不受。几十年来,傅喜眼见王氏等外戚专权,见其飞扬跋扈,奢侈无度,给国家带来巨大灾难,心中很是担忧:长此以往,如何得了?现如今,自己的家族上台掌权,他不愿意再走这条路。其实,在傅太后刚上台并开始干预政事时,傅喜心中就极为反感。他多次进言规谏,劝她做事应该收敛一些,直言劝她应该吸取历代外戚之家亡族灭种的沉痛教训,不要重蹈覆辙。可傅太后利欲熏心,岂能听得进去?
恰恰相反,傅太后倒对他心生怨恨:“王政君的兄弟都是帮着姐姐做事,你倒好,怎么胳膊肘子往外拐?”对于傅喜这块“上不了大席” 的狗肉,傅太后只能咬牙放弃。她去找刘欣说:“傅喜不但不能当大司马,应该免职回家!”对于祖母的话,刘欣向来不敢违拗,只好同意了她的意见。
七月四日,刘欣颁诏:任命左将军师丹为大司马,封高乡亭侯。赐傅喜黄金百斤,收缴了他的右将军印绶,责令其以光禄大夫之身归第养病,又改任光禄勋彭宣为右将军。朝臣们大哗,都在忿忿不平,纷纷上奏反对。刘欣览奏,也感到众怒难犯,只好在数日后又再次召他回到朝廷,不过是保持原职而已。
王莽退休回家后,王氏家族就开始倒霉了。在刘欣的授意下,昔日政敌们开始反攻倒算。建平侯杜业首先发难,上书弹劾曲阳侯王根、高阳侯薛宣、安昌侯张禹。杜业指控上述三人违法乱纪,应该严惩,并说朱博贤能可用,向皇帝极力推荐。
刘欣虽在心中极度厌恶王家,但因登基不久,不便下狠手收拾他们,故而把弹劾奏章压下了。
杜业上书一个多月后,司隶校尉解光上奏继续发动猛攻:“曲阳侯王根,在先帝还没入陵安葬时,就公然聘娶后宫女乐舞官殷严、王飞君等人,在家置酒歌舞。王根之侄、成都侯王况,也公然聘娶先帝后宫的贵人为妻。他们丧心病狂,皆无人臣之礼,犯了大不敬、不道之罪!”
看到这封奏章,刘欣动了怒:“先帝对待王根、王况叔侄,极为优厚,现在他们竟背恩忘义!”他下令廷尉、司隶校尉共同立案调查。
经过廷尉、司隶校尉解光的共同调查,王根、王况叔侄的罪行的确属实。由于王根曾有立定陶王为太子的建议,算是有恩于刘欣,因此仅遣送回封国。王况则被夺爵,贬为平民,遣归原郡。此外,凡由王根以及王况之父王商所举荐而当官的人,全部被罢免。
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随着刘骜的驾崩,以王政君、王莽为代表的王氏家族,面临着空前严峻的局面。对于来势汹汹的傅太后、新任皇帝刘欣,他们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执掌朝廷大权近三十年之久的王氏集团,转眼之间,就失去了辅政的资格。面对日益艰难的处境,王政君与王莽姑侄两个,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过起了仰人鼻息的日子……
(三)鸡犬升天
绥和二年(西元前八年),随着王莽的挂冠而去,新皇帝刘欣已经完全掌握了朝廷的权力。而端坐在他背后的祖母傅太后的风头正劲,威风八面,不可一世。她早已远远超过了太皇太后王政君,成为朝野内外的风云人物。
傅太后虽说能力很强,性格却很浮躁,做事风风火火,很欠考虑。对于国家将来会如何,她从来不想。她唯一考虑的是,怎样做才能使傅家超过王政君的娘家!
女人都是好攀比,傅太后对于当年败给王政君一直耿耿于怀。现如今,自己和孙子捏住了印把子,“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现在她大权在握,怎肯放手?当然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傅太后的这一点,与王政君的风格有着不小的区别。
王政君做事虽说做事也不怎么地道,总是一味地为王氏家族牟取好处,然而王政君却也知道“注意影响”,尤其是特别注意保持自己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王氏家族的成员确实是很不争气,她儿子刘骜也是浑身的毛病,这些都是事实。但是,王政君本人的品德却是有口皆碑。她在宫里四十多年了,早已把功夫练就得炉火纯青。对于王氏子弟的恶习,朝廷里的大臣们没少抨击。甚至是先帝刘骜的一些毛病,大臣们也没有少在其当面尖刻指责。然而,对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