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今天的德意志帝国来说,受垂青的就是奥地利了。德国首相俾斯麦在1879年促成了
上述转换,尽管这和当时德国皇帝强烈的感情倾向相背。如果美国人不仅仅把目光集聚
于英伦二岛,还能注意到英帝国的其他一些组成部分,即澳大利亚、加拿大和新西兰—
—它们都濒临太平洋而且和美国的太平洋沿岸诸州有着同样的政治要求,另外还尤其能
考虑到英国海军的世界作用,就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对于国际问题的思考会使美国人把
大英帝国置于自己心目中的优先位置。
这种态度自然也离不开美国人由于和英国具有共同的政治观念而对后者产生的亲近
感。不管在不同的地区对于这些观念有着多么不同的表述,它们自其首倡者从北海的日
耳曼海岸迁居他地之日起,在过去的十五个世纪中,在英国及其各个殖民地区分别得到
了独立的、不尽相同的弘扬。不过,美国是否重视与英国的关系在根本上还是取决于它
是否冷静地权衡了各种可能,分析了各种平衡关系并认识到它不可能脱身于各国间的关
系之外,也不可能在没有清晰观点的情况下稳妥地处理与他国的关系。目前,如许多人
所看到的,在美国和欧洲国家都有其各自利益的领域,美国在推行自己的某些政策时,
即使没有和欧洲国家携手合作,至少也尽力地和它们进行磋商或求得协调。从这中间透
出的正是一些美国人对于美国涉足世界政治的心照不宣的认可。他们不能不承认,美国
再也不能将自己与其他国家的关系局限在美洲地区和门罗主义的范围之内。
当然,我们一直和某些国家有着特殊的关系。不过现在和以前相比的变化是,从前
我们和其他国家离得较远,相互间的关系被严格地限制于关于美洲问题的讨论之内。而
现在,东方的动荡局势、东方的发展需要以及西方的工业和资源通过填补这种需要而获
益的机会成为了欧洲国家和美国的共同关注所在。中美洲、南美洲和针对这些地区的门
罗主义也具有同样的性质。各国在上述地区的接触既可能增加有关国家间的利益一致性,
也可能导致冲突。这两种情形都会促进几个强国间的力量组合。国家有时会觉得和其他
国家采取一致的外交行动是理所当然之事,另些时候又会发现它们相互间更多的是分歧。
当今,各个力量之间的相互作用无所不在,我行我素只能是自毁前程的愚昧之举。紧接
而来的问题是:是否应抱着一种机会主义的企图去就事论事地处理各类问题?是否在国
家间能够找到政治理念和战略考虑方面的根本一致,从而依照这点推行始终如一的、强
有力的国家政策?
绝不能把重视与他国的一致之处看成是有意谋求正式的同盟。出于以认识和经验为
基础的对某人的信任而毫无勉强地与人合力共事是一回事,在一个长时间内使自己受缚
于某种义务则是另外一回事。即使美国的传统政策不是刻意避免因一时之需缔结长期性
的同盟,想劝说美国人民承担同盟义务也只能劳而无功。得不到国内大众的一致支持,
美国缔结同盟也毫无意义。不过,如果美国人民基于对国际形势的全面理解支持结盟行
为,美国对于同盟关系就能扬其长、避其短,美国的一般政策也会从结盟中受益非浅。
门罗主义本身就反映了美国公众的认识,政治家们只不过将这种认识总结、深化并精确
地表述出来。作为一项国家要求,门罗主义的生命力就在于它是否能继续和美国人民的
心理倾向相一致。这种倾向并非一直能被一清二楚地理解,但的的确确决定着美国的对
外行动,虽然它不具备其他什么约束力量,不象一项协定那样有着人为的效力。
在本文的前部,我顺便引用了斯塔布斯的观点,即均势因素是打开1500年至1800年
间的欧洲近代史的钥匙。这位其研究方法非凡地影响了同时代的国人的思想深邃的历史
学家还曾言道,在我们称为中世纪的前一个时代,各个民族都是各行其事,不象今天的
国家这样有着日常的对外交往;各国都不具备国家行为的一体性,而这正是严格的国家
层次上的行动得以产生的前提。当时,现代意义上的国家尚处于形成之中,在一块领土
之上存在着许多独立的子单位,行为主体的众多使一国政府根本不可能象在今天这样筹
划或完成一项由它进行良好控制的行动。用斯塔布斯的话来说,当时的政治舞台呈现的
不是一出有条有理的戏剧,而是一幅杂乱无章的场景。
当英格兰、苏格兰和爱尔兰组成为一个单一的国家时,当法国不再是一个封建领地
的集合而成为一个集权的王国时,当德意志独立的各邦合并为一个有着中央行政机构和
全国性的立法机构的统一帝国时,国家也变得愈发简明和令人容易理解了。将作为一个
统一的整体的美国和独立战争结束之初相互间没有正式的关系且又勾心斗角的十三块北
美殖民地相比,也能毫不困难地领悟上述道理。
在欧洲社会的众多成员成功地融为几个有机体,亦即现代意义的国家之后,均势因
素也就和欧洲的历史密不可分了。其结果就是每一个国家都对维系着国家独立的均势状
况有着自觉的关切,从而欧洲所有国家之间形成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系。不管各国的
利益如何不一,也不管各国的国民性格如何因传统和多个世纪的政治环境的不同而有差
异,共同的确保自身生存的本能使各国都自然地坚信独立国家地位的重要,它们都是以
此为出发点来处理与他国的关系。门罗主义反映了美国对于各强国之间的平衡状况的认
识,借助于门罗主义,美国给它与欧洲国家的关系定下了一个基调;而对于东方移民的
排斥很大程度上也不言自明地显露了美国对其他国家与自己的利益关系的认识。
就如在中世纪许多地区和许多领主在不同的时间、以不同的方式,找到了在一定的
区域之内或在某个君主的治下实现统一,从而形成一个国家的道路,由循此传统而来的
国家组成的今天的国际社会也正在摸索实现自身统一的途径。这个途径从当前来看与历
史上的道路并无二致。不过未来的历史进程的两大主角将是西方和东方两大集团;和从
前的欧洲国家一样,这两者一直处于相对独立的变化、发展之中。另外,包括美国在内
的欧洲国家社会内部的斗争还导致了作为国际关系准则的国际法的全面发展。主导国际
法的是独立和国家主权观念,至于对于某种政府形式而言主权的载体是谁并不重要。一
位德国人曾恰如其分地说道:‘国家的一体性和独立性体现于国家主权之中。正是因为
国家享有主权,组成各个国家的各国人民才能越来越融为一体。’今天,一直主导着欧
洲国家社会发展的独立观念已成为了众人共知的东西。对于这种结果的产生,每个国家
都起到了一份推动作用,因为它们为一种共同的传统所左右。
3·东方和西方
美国的门户开放政策眼前的目标就是阻逼其他强国沿着有四亿消费人口的中华帝
国的边境地带所发起的推进。与此相联系,中国必须保持完整。美国或任何支持门户开
放主张的国家都关心中国的完整,这不是出于慈善动机,而是因为它对于中国市场的完
全开放至关重要
在欧洲大家庭业已经历了四百年演进的当今发展阶段,看到一种崭新的力量平衡关
系正在东西方之间生成并不令人感到多么吃惊。不久之前的日俄战争使人们开始意识到
了上述现象,显而易见的原因就是在这场战争中一个欧洲国家为一个东方国家所击败。
这样的事实不可避免地会引来大众的关注,虽然大多数人并不能透过表象看到其下的限
制性因素,甚至也不能对造成上述局面的事实有所了解。不管人们从日俄战争中得出什
么结论,至少日本的出色表现不能不得到承认。
其他东方国家都对日本的胜利击掌叫好并抱以认同。这种认同之所以存在,更多地
是因为这些国家和日本都处于对西方支配性影响的抵御地位,而不是因为它们相互间因
地理和文化存有亲缘之情。自从西方和除土耳其帝国之外的东方在二百多年以前开始了
紧密的实际接触以来,双方间的态势就是西方在政治上和军事上都能将力量高度地进行
集中,从而控制了不仅就个体而言缺乏有组织的力量、而且整体上也不能联为一体从而
相互支持的东方国家。就相互间联系的松散程度而言,大多数东印度人比欧洲封建主义
鼎盛时代一个国家内部的各个采邑有过之而无不及。至于在中国,绝大部分中国人根本
没有国家观念,军人这个职业也名声不好,从军被认为只会教人好勇斗狠。日本在五十
年之前也还处于封闭之中,无法分享在今天已被它运用自如的欧洲的进步所带来的成果。
其他东方国家落后的政治体制和发展水平就更用不着多说了。
在上述背景下,西方国家尽管相互间一直争斗不断,但对于远东国家则采取了同样
的行为方式,其结果就是西方在整体上成为了主宰东方的力量,就如西班牙、法国和英
国相继在欧洲执牛耳,而德国今天又在欧洲大陆占据压倒优势一样。在欧洲还是一个分
裂的基督教世界之时,土耳其帝国与其相比俨然是铁板一块;伊斯兰教徒一般而言也一
直保有其国家形式和公认的独立。可是今天穆斯林国家既无力在政治和军事效能方面与
西方一争高低,也无法做到携手抵制后者,结果只有被迫一而再、再而三地向西方出让
土地和权益,它们的独立也随之而名存实亡了。
上述情形是多个世纪的演变结果,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发生逆转,不过日本也确实向
人们展示了在一代人的时间内所能取得的成就。当然,和其他东方民族相比,国土的狭
小及长期与外隔绝使日本人凝为了一个小而紧凑的集团。在长时间的独处中,日本人形
成了独特的精神气质,这在几年前的战争中已得到充分的显示。这种气质连同日本人口
的少而集中、日本人的尚武传统以及源于幕府体制的地方对中央权威的遵从使日本相对
容易调动全身的能量。另外,英明的领导者和适当的时机对一国的成功必不可少,而日
本在这方面也是幸运儿。历史上,好端端的机会因领袖才能的缺乏而付之东流的例子屡
见不鲜,如今的日本却是两者兼而得之。
尽管东方的变革是一个长时间的过程,但毫无疑问如今某种认识正日益有力地促使
拥有人类一大半人口的东方国家发生变化。这种认识的种种表现尚欠明确,以至于人们
易于夸大或者低估它的意义。就目前看来,这种认识更多是源于对西方的控制或干涉的
不安,而不是源于自觉的、冷静的进行内部更新的精神,正是这种精神能让一个国家具
备自我管理的能力。当然,这种多少有欠积极的情形在日本身上显现得并不突出。不满
本身不是建设性的力量,在中国或印度也看不到有什么个人或阶层明显能担负起艰巨的
领导任务。固然日本之外的东方国家深为日本取得的成就所影响,但仍有疑问的是,这
些国家是否愿意完全沿着日本式的道路前进,或者说,它们是否会觉得这种道路比西方
式的道路更能投其所好。朝鲜人就明显认为日本人的东西令人难以忍受,东印度人对英
国也持这种态度;我们的一些持反帝立场的朋友告诉我们,菲律宾人对美国的统治也无
什么好感。
在印度和菲律宾,思想向现实的转换通常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因为在这两个国家,
和在政治和社会领域发挥效用的西方统治力量打交道的是在种族和信仰方面远非一致的
各个当地人集团。这些集团之间的矛盾缓解了对于西方统治的不满;另外,当地人对于
外来统治带来的物质进步以及这种统治一旦消失所导致的可能后果也有着充分的认识。
这样,大众对于外来统治就采取了一种默认的态度,容忍了那些他们未必喜欢但看来也
无太大害处的东西。对西方统治的不满以及对独立的追求主要存在于受过良好教育的人
们中间,他们对西方的制度、方法有着较好的了解,但对历史缺乏洞察,因而也就无法
体味到西方人民为探求和运用这些方法所付出的多个世纪的辛劳。就眼前而言,印度和
菲律宾的政治体制都不可能发生重大变化,除非这种变化为宗主国所赞允。不过,英国
和美国目前也确实正向当地人作出一些让步。
中国的情况不尽相同。和其他东方国家一样,中国也为日本对于一个西方国家的胜
利所震憾。对于西方的物质优势,中国也有着长期的认识,不过这常常是在经受了严酷
的实际体验之后。在日俄两国缔结了朴次茅斯和约之后的一小段时间内,看来似乎中国
的先进分子把目光投向了日本这个和中国近在咫尺且又有着亲缘关系的国家。如果在学
习和运用西方成果方面,中国人也能具备日本人所显示出的聪明才智,他们或许能更容
易、更自然地习得西方传授的本领。中日之间距离很近、旅行费用不高也具有意义,中
国人因此曾大批前往日本留学,不过目前这股浪潮已大为衰退。实际上,无论中日两国
在抵御西方的控制方面有多少共同语言,地理上的过于靠近和国民性格的极大差异将使
这两个国家难以进行政治合作,更不用说结成联盟了。地理上的邻近是一个公认的国际
摩擦的根源。满洲就不仅是中国、日本和俄国的连接点,更是三方的利益交错、碰撞之
地。有理由相信,即使这三个国家之间能保持和平状态,它们相互间的政治对立和防范
心理仍会继续存在。在将来的一段时间之内,满洲对于远东将具有十七和十八世纪的比
利时对于西欧所具有的重要性。
虽然中国在过去的年代饱尝厄运,中国人也普遍地有着贬抑武力的倾向,中国依然
完好地保存着能让自己有朝一日变得强大的潜质,这部分地是由于它有着广阔的国土和
众多的人口。只有通过有效地发挥这些潜质,中国才能成为一支强有力的世界力量。虽
然中国的庞大无疑使这个目标不会很快地实现,但变化的和缓对中国也未尝不是一种保
护。尽管中国的领土不断受到侵蚀,中国政府也依然保有统治权威。对中国的大部分地
区而言,精心策划的分裂活动以及旨在使势力范围得以建立或承认的尝试并不存在。中
国人在种族上也是同一的,虽然他们相互间有着地区界限,各自操着他人未必能懂的方
言——其实这些也是幅员的广大和交通联络的不发达必然导致的状况。另外,对中国人
有着最好了解的人都会在某个活生生的中国人身上发现一种坚定的气质,这种气质对于
取得成就当然是大有裨益的。
这种坚定在过去更多地表现为保守意义上的呆板,表现为对于本国任何事物无法克
服的偏爱;这种偏爱只能导致成为进步的最大敌人的夜郎自大之感。可是近来外部之光
已渗入了中国,以与其他文化相比较为手段的自我认知过程已经开始并正结出果实。与
此相联系,一个甚有意义且令人颇感兴趣的事件就是,在没有外国经济援助的情况下,
中国人正自行修筑从北京往西北延伸至张家口的一百二十二英里的铁路。所有的工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