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悫含恨的眼神在我眼前一扫而过,我咬住唇,似乎知道了本不该我知道的事情。一时之间,神思不属,无法想象这男子是怎么长大的。死老太婆若是杀了他母亲,自然也想害他。他是怎么由死老太婆拉扯大的?是不是一直小心翼翼?他是什么时候知道母亲死因的?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不是一直强迫自己笑颜逢迎,以便在死老太婆身边活下来?
怜惜,真的怜惜。难道是因为像他的母亲,从而让我沾上了些女性的温柔?否则,这样的怜惜从何而来?觉得他这么多年好辛苦,觉得他真的很孤单。肩头的湿迹开始发热,然后慢慢扩大,弥漫了全身。
哭泣,是一种奢侈,他说。
我看向自己的手,这样无力的一双手,能不能保护住我想保护的人?
“贺大人,贺大人!”外面响起叫声,“宋仞和蒋与齐打起来了,您快去啊!”
“知道了。”我应了一声,收拾好衣服和心情,走出资料室。
“贺大人。”我赶去事发地点的时候,高非步已经在了。我四下看看,除了地上有打斗的痕迹外,这里平静得看不出来有过争端。高非步见到我一拱手,施了一礼,依然礼数周全。我微微一笑,一边祈祷我的此刻的神情不要像大号不顺,一边作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高副统领,你也在啊!”
我平时都是叫他“高统领”,此刻忽然改口,他脸色微微变了变:“刚才有起小纠纷,我过来处理一下。”
“哦,只是‘小纠纷’啊。”我脸都笑僵了,这笑容实在不容易摆,“我身为侍卫统领,却事事都要高副统领来做,真是太失职了。是哪名侍卫那么不懂事,竟然给高副统领添乱?我去教训他一顿!”
高非步尴尬一笑:“这种小事哪里需要贺大人亲自处理,属下已经处理好了。”
“不是我不相信高副统领,只是前些日子那些侍卫连丁点小事都要询问我,实在太没用了。我总有些不放心。”我笑道,“而且这种事情可不小,侍卫是保护皇上安全的,他们竟然自己在皇宫里大打出手,实在是影响极坏,定要严加处置才行。”
高非步深深看了我一眼,我对他笑着,想必是一副傻缺样子。
打架的是宋仞和蒋与齐,宋仞是我逮到机会刚刚安排升为保义郎的侍卫,姑且算是我心腹第一号。高非步竟然想越过我处理他,简直是目中无人到了顶点。
在场人士有志一同:是宋仞挑衅,蒋与齐不得已方才和他对打,错在宋仞。我静默片刻,再问宋仞,他摇头否认。
我转看一溜证人,在人群中看到刘思名,心中暗喜。我走过去到他身前:“你也看到宋仞和蒋与齐发生争斗了是么?”
“是……是……”刘思名满头大汗,断断续续说道。我素来知他容易紧张外加胆小如鼠,此刻轻轻凑近他身前,一双眼紧盯着他:“是什么?”
“是……打架了……”刘思名向后退去,我才不让他后退,一伸手拉住他:“谁和谁打架?”
“蒋与齐……和宋仞……”
“是蒋与齐和宋仞还是宋仞和蒋与齐?”
“他们两个……”
“是蒋与齐打宋仞还是宋仞打蒋与齐?”
“蒋……宋、宋、宋仞……”
我扬起眉:“是宋仞还是蒋与齐?”
“宋、宋仞……”刘思名偷眼看高非步,我拦住他视线:“我问你话呢,眼睛乱瞟些什么?你给我记住,侍卫统领是我贺堂羽!”
我的声音很大,刘思名吓得一跳:“属……属下知道……”
“你真的知道?”我凑近他,“那你给我说,当时他们是怎么打起来的?”
“蒋与齐说宋仞靠着贺大人升官,说……说大人和他有关系……”刘思名吓傻了,冲口而出。我听他的话一阵气恼,看向宋仞,他对我微微点头。我对他一笑,不愧是我在这个世界交的少数几名朋友之一,他定然是维护我而和他们发生争执。
“蒋与齐呢?”我转过身问脸色甚是难看的高非步,他答道:“属下让他回去反省……”
“宋仞被撤职,蒋与齐只是‘反省’?”我冷笑,“现在谁是谁非有两种说法,我不知道是刘思名说谎还是这些侍卫都说谎,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行。这么多侍卫都是一种说法,若不是他们被人授意,便是刘思名胡说。”
我看向刘思名:“你开始说是宋仞先动手,后来又说是蒋与齐动手。两次总有一次是说谎,你竟然敢骗我……”我的手从脖子上一比,做了个宰人的动作。刘思名吓得一哆嗦:“贺、贺、贺大人,冤枉啊……是高统领让我……”
“什么高统领!”我斥道,“高副统领怎么会颠倒黑白?定是你蒙骗我。”我转头对高非步说道,“这刘思名说话颠三倒四,实在是可恶!我要带他和其他证人去审问,以求把此事彻底查清。”
我看向那一溜证人,问道:“你们谁看到是宋仞先动手的?过来和刘思名对质!不过……如果我知道你们骗我,小心……”我手一按剑鞘,“嗒”的一声。
半晌没有人过来,我再问:“到底有没有人看到?刚才不是说你们都看到了么?怎么不过来?”我走到一人身前,“你看到是宋仞先挑衅的吧?过来和刘思名对质吧!”
“我……属下当时离得太远了,什么都没看到……也没看清……刘侍卫当时离得最近,他说是什么就应该是什么了……”那人说道。
“哦?”我再看诸人,他们不敢迎着我的眼光,见我看他们,都瑟缩回去。我再走回去问刘思名:“你给一个确定的说法,到底是谁先挑衅的?蒋与齐到底说了些什么?说我怎样?”我眯起眼,“宫里的风言风语还真不少,传到我耳朵里倒还没什么,若是让太后皇后甚至皇上知道了……”
“是、是、是蒋与齐,他、他、他先挑、挑衅的……”刘思名磕磕巴巴道,我满意笑了,对高非步道:“高副统领,你也听到了,并不是宋仞的过错,对吧?”
高非步一定恨得牙根痒痒的,却还要点头称是:“贺大人说得不错,属下马上就去通知宋仞官复原职。”
“官复原职有点对不起宋仞吧?他受了这么大惊吓,应该升职才是。”我笑道,“这样,我去向皇上请旨,升他一级好了。”
“雪霁天晴朗,腊梅处处香~~”我唱着歌离开,心里好痛快啊!
“朕好像捡了块宝啊。”赵悫看着我,说道。我歪歪头:“呵呵,哪里哪里,我只不过是擅长狐假虎威罢了。”
“可你也要小心了,憬王他们不会这么轻易让你得到这个职位的。”赵悫道,“他们的手段很卑劣,你一个人要注意。”
“谢谢关心啦。”我道,“不过你放心,我身上设施齐全,绝对不会被暗算到的。”切,我不去暗算别人,已经是很对得起他们了好不好。
因为要讨盈空欢喜,我努力钻研机关之术,现在已经小有所成。再加上当了侍卫统领之后精研武器,已臻化境(吹牛的本事也已臻化境了),现在属于刺猬型的,全身都是暗器啊机关啊之类的东西。如果是醒着可能还好,如果睡着了,谁敢碰我,估计就会成为针尖向内的刺猬。
“对了,过几天我们出宫一趟,去见见杨老夫人。”赵悫忽然道,“你也应该去见见你的‘干娘’才是。”
“杨家现在是没有后人了么?”我问道,“那我要不要去领兵啊?”
赵悫点点我的头:“胡说八道,杨家还有女眷。”
虽然说我心中自然没有重男轻女的倾向,这时还是微微有些恻然:满门忠烈,只余女眷。这样一家,到底经过了些什么。
“杨家应该还有一名男丁,然而出生不久便失踪了……”赵悫微微叹息一声,“想我大宋,明明国势甚强,为何战事如此……”
我忽地黯然,想起赵悫不知哪代的后人将会举国南迁、杀掉岳武穆,然后苟安于一隅。堂堂大宋,便是这样的式微,然后被蒙古的铁蹄践踏。
如果眼前这皇上知道最终结局,他还会不会这般争权夺势?如果赵憬知道自己的后人会成为被俘之君,他还会不会抢这个宝座?
没有差别吧?朝代终有完结,就像人有生便有死,可是人们还是要挣扎着生活,还是贪婪着根本带不走的东西。这便是人,跨越千年,却仍做着和千年万年之前一般无二的事情。
然而我们都还要挣扎着,活着。
平静了些日子,我在侍卫中间的威信渐渐升高,心腹手下也开始增多。柳颦教过我些间谍要诀,只要了解对方所要是什么,收服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无论是财是势,我都能帮对方达成。若是好武之人,我这里辅助工具无数。
权势,其实真的是很甜美的东西。每当我看到那些侍卫的逢迎,我都会多提醒自己一次:千万不要把这当作理所当然,千万不要变成这样的人,也不要成为坦然接受这样迎奉的人。
人和人,生来平等。
赵悫每日上朝,我每日努力处理杂务,负责治安。高非步在宋仞事件之后很是销声匿迹了一阵子,大概是学乖了。我并不是好人,他大概也终于搞清楚我不是病猫了。
赵悫上朝的时候,我不可能去跟在他身边,如果侍卫这边没事的话,我就会偷点懒。这天正在偷懒,一名可爱小宫女过来了。
“贺大人,皇后想见您。”小宫女说的话让我心惊胆寒。
我惊跳:“这位妹妹,你搞清楚,我是侍卫统领,是男的啊!”
小宫女点点头:“您是贺堂羽大人吧?皇后就是要见你,请跟着我来。”
她说完转身便走,我傻呆呆站在原地,看她背影渐渐离去。小宫女忽然转身回头:“贺大人,您怎么还不跟上来?”
“啊?呃,我……”我口中发出一堆无意义虚词,张口结舌。
搞什么搞,我可是男的,怎么可以进内宫?要是往日的起居舍人身份还说的过去,现在这个职位进内宫,要是被捉到,岂不是死定了?要是赵悫皇帝怀疑我送他顶绿帽子,我岂不是百口莫辩?
我赖在原地,小宫女走回来抓住我。她手劲很大,竟然大过了我……皇宫里果然是卧虎藏龙啊……我唯一的反应就是把袖子里面的机关关掉,以免窜出袖箭伤了这位宫女mm。
这个……我可不可以不去见他老婆?
进了正宫,不安没有退去,反而更加明显。
小宫女把我推到门口让我进去,然后关上门。我心惊胆战地往里走,几乎举个牌子:“我没有在瓜田系鞋带,也没有在李下整帽子。”
这四个字,几乎已经贴在我头上了嘛!
“你……就是贺堂羽?”
我抬头,里面厢房走出来一名女子。我第一个反应是——可惜了一张美女的脸。
华丽非常,本该雍容的面庞被愤恨破坏,眼前女子美则美矣,却没有与相貌相配的神情。比之柳颦的气势气质衬托出来的艳丽、比起盈空飘然出尘的清丽,她只能算是浮面的华贵。
她狠狠盯着我,我不甘示弱,反瞪回去——反正女士优先的前提下,又没说男士不能随后。
不要以为只有她会瞪人好不好!
皇后mm看了我半天,忽然伸手解开发髻,把头发弄乱,然后开始解开衣襟,露出雪白的颈子。我傻傻看着,反正这种程度的暴露和我平时见到的mm相差太远,我自己根本没有任何感觉。
皇后mm见我傻呆的样子,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忽然大喊起来:“救命啊!”
呃?
兄弟,拜托!这招……也太老了吧?
第十章
“第一呢,是这位宫女妹妹找我来的。也就是说我闯入东宫动手动脚的说法不能成立。”我摇着手指,为自己努力做辩护——真麻烦,审讯连个辩护律师都没有,可怜我大学法律基础低空飞过啊……
“关于这一点呢,我这边有四五名证人,都能证明是小妹妹进来带我走的。案发当场只有我和皇后两人,除了小妹妹之外的宫女太监侍卫在今天早上就被皇后遣离宫门,由此可以推断出皇后是知道我要过来的。皇后说我闯入东宫,但证人只有小妹妹一人,孤证不为证。”
我开始滔滔不绝。嘻嘻,皇后这手玩得实在不漂亮:知道现在没有侍卫敢得罪我,于是把侍卫提前调走。但这样的话,反而显出她的心虚。
“第二,因为案发当场只有我和皇后两人,所以我们两个人的证词都需要验证。鉴于皇后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我非礼,所以现场一定可以发现挣扎痕迹。例如说皇后脸上、脖颈上的指甲印啦,散乱的头发啦……”我边说边比量,“我和皇后都是直接从东宫过来的,我仔细盯着她,认为她没有毁灭证据,所以……如果现在检查她的指甲,应该能找到她自己的肌肤角质层……呃,总之就是能找到皮屑和血迹啦,虽然肯定查不出指纹来。”
我伸出手:“大家可以证明,我是被押送过来的,手一直不怎么自由,按理来说缺少毁灭证据的时间。现在我们看到了,我的手指甲干干净净。何况皇后的发质虽然不错,但有点干燥,她身上掉了不少碎头发,大家可以查看我身上有没有。”
皇后mm开始脸色发白,我心中偷笑:小样儿,这么老的招式居然还敢用在我身上,不是等死吗?虽然古龙老大说最老的法子往往最有效,但那是指奇袭,不是指这种有时间空间可以辩解的情况啊。
她实在太小看我了,虽然我文科理科都很杂碎,但每天中午今日说法可不是白看的。更何况男人嘛,在一起除了讨论女生之外,自然就是军事政治法律之类的玩意。满地愤青遍天强人,我也不能太差丢人不是?寝室老大喜欢分析乱七八糟的法律,我们在杀人分尸硫酸纵火之间,也算是学到了些他的bt皮毛。我在现代社会肯定是上法庭一开口就会被鄙视的那种人,但到了古代,我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的。
“呃,这个第三是我个人好奇,好奇皇后大人的动机。”我不怕死地添了一条,“我们可以想象是出自于嫉妒,这个难免,毕竟嫉妒是男人女人都有的但是尤其为女子所有。不过如果皇后大人认为我和某人有什么关系的话,那么我就应该是男性向,没有理由骚扰皇后大人。而那个某人正好充当法官一职,所以他应该最清楚这一点,不会判我罪。但如果我和那个某人没有那方面的关系,皇后又何必嫉妒呢?”
我挠挠头:“这算不算是悖论?不过太简单了。总之呢,既能满足我和某人有关系又能满足我骚扰皇后大人的条件只能是我是双插,不过……我没那种爱好,真的没有哦。”
我看屋里一帮人都傻呆了,才想起来双插这种词语对于古人来说太辛苦了,虽然龙阳断袖都是老早的人(据我所知董贤是有妻子的哦),不过这个词似乎和现代社会才具有的某种插线板有关,所以他们不能理解也是正常吧。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皇后mm动怒了,好像是恼羞成怒,“明明是你纠缠我,现在居然敢这么说!”
“皇后大人,请您先把第一点第二点解释清楚,我再和您讨论第三点中的主观因素和性向问题。”我耸耸肩,虽然对女士要礼貌,但面对想要自己命的女士,也可以刻薄和无礼一些吧?
“你……那些侍卫都是你手下,当然是你吩咐他们这么说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