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黄雀在后
河南 孟津 1942年十一月
金玉珍转头看了看，近千名的男女老少民夫民工，早已经在她的面前形成一个大圈子。
金玉珍以日语对两位工头下令：「把他们统统推进坑洞里头，送他们上路。」
民工们犹然不知道自己即将来临的命运，但张搴听到了，知道金玉珍打算怎么处理这群人。
张搴急着大叫：「玉珍，妳不可以这样…没有必要这么做…妳不能这么做。放了他们吧！」
「张搴，我已经告诉过你，妇人之仁是会坏事的。我不能让这里的消息走漏出去，除非……你能够叫指南车，现在马上运作。我就不用担心这些没价值的家伙。告诉我，你可以吗？」
张搴知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对指南车所知有限，就算未来研究一辈子，也不一定可以确保驱动指南车。更何况现在马上要让指南车运作，他知道金玉珍是强人所难，但他也了解，他无法改变眼前这个冷血女人的决定。
「玉珍，请你放弃这个打算，放这些人一条生路，他们根本就不可能会对妳造成威胁，他们只不过是一些乡下老百姓，坏不了妳的大事。」尽管如此，张搴还是努力地试着要挽回金玉珍的决定。
金玉珍哪理会张搴的说项，她向那几个领头的喽啰暗示性地点了点头。
这些人立即着手开始执行金玉珍交付的终结任务。他们将人群不断地推向后头为找指南车而挖掘的大坑洞，人群在阵阵推挤中，不断传来嘈杂的呼救及哭喊声。
「张叔叔，救救我们…」人群中小朋友不断地对张搴哭叫着。
张搴见事情的发展已然无法挽回，眼珠子里充满了血丝和泪水对着金玉珍大叫：「真遗憾，金玉珍…没想到妳是这么冷血！我张搴就是一死…也绝不会协助一个未来的暴君。」
然后，张搴倏地转身对着人群大吼：「江龙…。动手吧！还等什么？快动手呀！」
人群中随即响起了阵阵的枪声，那两名带头的日本工头立刻应声而倒。民佚们顿时失去了控制，四散奔逃，场面陷入一片混乱。
张搴在混乱当中，先是冲向前去，出其不意的以连续快拳撂倒一名枪手，捡起了枪，加入战团。接着他又从人群之中，救起了一名小朋友，避免他在慌乱的枪战及人群践踏中丧命。
这突如其来的反击，的确叫金玉珍和她那帮喽啰吃了大亏。他们虽然拥有人数上的优势，但是面对成千上百的民工，一时根本分不清枪击究竟是来自何方？不少家伙，在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前，就已经被撂倒。其余的枪手，在民工和游击队的合作下，不是落荒而逃，就是弃器投降，或是当场丧命。民工方面当然也有不少伤亡。
金玉珍万万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时被杀个措手不及。她一方面朝着人群开枪，一方面转身到处寻找马匹。眼见大势失控，她举起枪来朝着一名正准备骑马逃走的自家伙计开火，那人立马摔了下来。就在张搴面前约十米的地方，金玉珍转身一跃上马。
张搴目睹眼前的情形，立即举起了手上的枪支，朝着一度曾是他亲密的伙伴瞄准。这瞬间金玉珍也直觉转身，发现了张搴，同时也举起了手枪对准张搴。隔着人群，他俩四目相对了片刻，而这片刻却犹如世纪般的久远和凄冷。
只是这如今反目己成敌人的双方，对峙许久之后都未扣下板机。金玉珍也察觉到张搴不会对她开火，随即迅速转身骑马向着东面逃去，只留下张搴呆站在原地，心情复杂地望着金玉珍逐渐消失的身影。一场混战也在主帅逃走下，迅速平息。
「Champ！你怎么把这女魔头给放走了？」江龙熟悉的声音从张搴身后传来。
「我还没骂你呢！怎么每回都要拖到最后关头才现身？你就不担心擦枪走火…要了我的命！」
张搴一拳就搥在江龙的胸膛上，接着彼此来了个大大且充满力道的拥抱，这是这对老友刼后余生习惯的招呼方式。
「我要不撑到最后一秒钟，哪搞得清楚那恶婆娘是个间谍，到底暗中安排了多少人马？」江龙一点也不让的回应。
「那可差点要了我的命！」
「要你的命？……还说呢！你让我在江宁留下，才真的差点要了我的命。」
张搴先是不解，但很快便了解是怎么回事：「安文父子还好吧？」
「他们没事，我已经安全送走他们。但是其它的人就……」江龙叹了口气。
「所以，我说你真不该放走那个女魔头。下回我一定要为其它的弟兄报仇。」江龙收起了先前的嘻笑，对着张搴一脸正经地开口。
「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我想这女魔头很快就会带着大批军队回来。这回，她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这就是指南车？」江龙这才在张搴的身后发现了指南车，好奇地问着。
张搴点了点头。
江龙仔细端详了一番：「Champ！这指南车我们要怎么带走？」
「先把他固定在推车上，我们推着走。」
江龙同意张搴的看法，随即转身吩咐一干他带来的游击队员，将所有的工人重新召集起来。人、车很快准备就绪，一行人朝着盆地的西侧前进。
第77章 君子之仁
河南 孟津 1942年十一月
张搴和江龙护着指南车领在队伍的最前头，后头跟着千余名男女老幼民工，在广阔的盆地里头弯延而行，宛如是一条长长的人龙。队伍虽然壮观，但是行进的速度却是非常的缓慢。
「Champ！这个行进速度太慢了，川岛芳子很快就会追上我们，届时大伙都会没命。还是分成几批逃走，可以分散她的注意。」江龙望着身后的人龙，忧心忡忡。
张搴看着后头长长的人龙，知道江龙的顾虑没错，略想了一下说道：「也对！江龙，你带着你的人先走，快去搬救兵。我领着这些民工……没有我在，金玉珍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绝对是场大屠杀。我要尽力阻止她这么做。」
「Champ！你别傻了。你以为她还是古董店里的那个大小姐？她是川岛芳子，恶名昭彰的女魔头…方才你不是才见识到她的冷血…那纳兰大土匪，就“碰”这么一个子…没了。她啊…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现在就算你在场，也帮不了什么忙的。这回肯定连你也难逃毒手。」江龙直言告诫着张搴。
「你放心，现在她还不敢杀我。…如果她不放了这些民工，我就毁了指南车，让她什么也得不到。」张搴的语气异常坚定，并从身上掏出了一枚先前藏在身上的雷管。
江龙看见张搴手上的雷管，立刻清楚了他的打算。
「张搴！你……不会来真的吧？我可不想失去你这位朋友！」江龙忧虑的望着张搴。
尽管张搴心头也是忐忑不安，但是他望着身后的这群无辜又无助的百姓们，心一横故作自信的回复他的伙伴：「伙伴。再珍贵的古物，也没有人命来得重要。我决不会让『它』落入这野心勃勃的女人手中，帮她为害更多无辜的人。如果真有必要的话，我会毁了指南车，希望老天和上帝都能原谅我。不过…我打赌她绝对舍不得。她花了这么多的心思…布下这些局。要是空手而归，她能交待过去吗？她呀…还有千秋大梦呢？不过……这回你可得早点现身，别拖了个七晚八晚…到时候九条老命都不够等你！」
「去你的！」江龙回了张搴一句。
「好吧！……我去搬救兵，你们向西快走，咱们待会见。Champ！千万要小心……千万…别…」江龙的话语突然有些感伤。
江龙知道无法改变张搴的心意，但是又深恐他这回离去，会成为两人最后一次的告别，不禁有些哽咽。
张搴强打起精神试着安慰江龙：「好了……别婆婆妈妈的…赶紧走吧…我和这些人的性命就全靠你了，兄弟。上海城隍庙那算命的可说过，咱们俩都是九命怪猫的命…没这么好打发。」
「好你个Champ！等着我江龙带领兵马回来接你们。」
两名好友坚定紧握彼此的手，没有太多离别的感伤。江龙一个转身跃上了马，领着他原先带来的十个弟兄策马急奔，朝向西边盆地的缺口而去。留下张搴独自领着这批无助的民工，缓慢地朝着前方继续前进。
第78章 绝命追杀
河南 孟津 1942年十一月
江龙才离开不到一刻钟，盆地远方的天空上头就传来轰隆隆的声响。
「张叔叔，要下雨了。」张搴先前搭救的一个小朋友小祥，拉着张搴的手，指着后方的天空大叫。
张搴知道大事不妙，追兵已经赶上来了，低头说道：「小朋友，那不是打雷，那是飞机。待会紧跟着我，千万别跟丢了。」
张搴紧接着转身向着后头的人群大叫：「待会大家全都聚在我后头，千万别分开。小祥！你快把话传到后头去，记住，传完了赶紧回来。」
「遵命！张叔叔。」小祥一溜烟地往后头冲去。
张搴转身远眺后头，远方已经扬起了一大片的尘土。
「没想到川岛芳子的援军，就像司马懿的追兵一样快。」
张搴还来不及担心后头的追兵，两架日本的三菱零式战斗机，已经飞抵了张搴一行人的上空。飞机引擎的轰隆声响，快速地越过了他们的头顶，一阵阵的机枪声就在张搴前方不到几十米的地方响起，瞬间激起了一大片的火花及尘土。张搴在嘈杂慌乱的叫声中，急忙转身不顾自身安危的挥手要大伙仆地避开枪火。
这两架零式战机，才飞越盆地边缘的小山头，又立即调头，开始了第二次的俯冲，又是一阵扫射，再度激起了一大片的烟尘，及人群的阵阵尖叫声。所幸，这两回的扫射，都只意在阻止张搴一行人的继续前进，并没有朝着人群开火。否则，伤亡必定相当惨重。
张搴心头没有太多庆幸的喜悦，后头的追兵离他们已经不到几百米的距离了。张搴已经清楚看见川岛芳子正站在为首的军车前头，领着她的大军浩浩荡荡朝着他们而来。张搴赶紧要所有的民工退到他和指南车的后头。
片刻之间，川岛芳子领着两辆坦克，五辆军车及二、三百名的武装军士，已经来到了张搴等人的面前。那两架飞机，也随即降落在一旁戒护着。这回张搴一行人看来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就像是一群待宰杀的羔羊。
「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怎样…你的那些游击队朋友呢？知道大势已去……」金玉珍站在车上，先扫视了周围，接着对着张搴喊话。
张搴沉默不语。
「张搴！……现在，你是不是有点后悔…先前没有朝我开枪？」
「没有……一点也没有。我一点也不会因为没杀人而感到后悔。如果，我真开了枪，我…才会真正的后悔。生命无价，不论对谁都是一样。」张搴紧依着指南车回话。
「张搴！我不会感激你的，也不会因此感到感动或是愧疚。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你的妇人之仁只会带给你麻烦和…后悔。你真是个食古不化的书呆子。」川岛不屑地回答。
「好吧！就算我是书呆子。金，放过这些民工…这些老百姓吧！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一点都不会碍着妳的皇图大业。没有理由非得杀他们。放他们一马吧…得饶人处且饶人呀…玉珍。」张搴试着唤回金玉珍最后一点人性。
「不行。我已经说过了，只要他们活着，我得到指南车的消息就难保不泄漏出去。在我还没有让指南车发挥他的神力之前，我绝不能让这消息走漏出去。不过…」
金玉珍刻意的停顿了一会，然后她站在车上隔着一段距离对张搴喊话：「我原先给你的提议，现在依然有效。张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考虑考虑。」
张搴没有丝毫的迟疑，立即响应：「谢谢妳的好意！金…我知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典故。我一点也不想成为那条被烹煮的走狗，和那些堆放在仓库没用的弯弓。不过…如果妳不让他们平安的离开，我保证…你也拿不到妳的娖罚ㄖ改铣担！�
张搴立即从身上掏出那枚原先准备好的雷管。
金玉珍看到张搴的举动，先是着实吓了一大跳。但很快地她又露出高傲且不屑的笑容：「张搴！你想拿炸药来威胁我……哼！哼！这倒是新鲜。那就别耽搁时间，赶紧动手吧！你要是想去追你旳上帝…我不会拦着你。张搴，我给你机会做烈士…做大英雄！」
张搴一时对于金玉珍的反应感到一头雾水，他一点也捉不住这位昔日伙伴的用意。
金玉珍停顿了几秒钟，接着又以无比嘲讽的语气开口：「但是，张搴大博士……先让我给你…上一课。不是随便就可以引爆雷管炸药…要引爆雷管，得要有引信…这是基本的常识。没有…引信，你倒教教我…怎么引爆你手中的那根雷管。哈…哈…！」
金玉珍狂妄嘲讽的笑声从车上传过来，在空旷的大地上显得隔外的清晰、暸亮且不寒而栗。
张搴这才发现自己所拿的这根雷管，根本没装上引信。唉！张搴他自己是个考古专家，可却不是个军事炸药专家。再加上先前急忙撤退，一把抓了二只雷管揣在身上，心想做为吓阻金玉珍的追兵之用，但是根本就忘了检查引信这档子事。
「唉呀！江龙，你怎么没提醒我这事？这回子可真的糗大了。」张搴心里不由自主的埋怨，整个心头现在是七上八下的慌乱。
但更严重的是这回的误失，将造成不可弥补的代价。张搴身上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和金玉珍也就是川岛芳子谈判的筹码。眼下的情形大概连大罗神仙、西方如来、耶稣基督…也救不了张搴和这些民工。
张搴现时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祈祷了，祈祷奇迹能降临在这群无辜的百姓和他自己的身上。张搴不自觉得将手伸进了外套的口袋里头，手指触摸到手巾包裹的那三片甲骨。张搴握住这些甲骨，心里头想着，多年之后，他的尸体和这些甲骨再被挖掘出土时，这甲骨上头的文字，可就要成为他的铭文了。
「张搴！你还有什么把戏，看在我们几度生死与共的情分上，我给你点时间，一样样地亮出来。可别说…我没有给你机会。」
张搴不语，心咚咚的跳着等待着最后的审判时刻。
川岛芳子金玉珍见张搴没有回话，试着再度唤回她昔日的亲密伙伴，朝着张搴开口：「张搴，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过来…走过来，站到我身边来，我的承诺不变……“君无戏言”！」
不同于上回面对川岛芳子时的镇定，因为这回再也没有江龙的暗哨支持，而以现今的情形看来，就算是江龙和那些游击队在场，面对川岛芳子的机械化大军，只怕也是起不了什么作用。张搴自己这时也是脸色苍白，汗如雨下，双手不停微微颤抖。但张搴回首看着身后那群早已经吓得苍白抖动又无助的无辜男女老少民工，及身旁的小朋友小祥。张搴这时真是天人交战，在道德、理性和人性之间挣扎。当然他一点也不怀疑眼前这个冷血又野心勃勃的女人会毫不考虑下达她的格杀令。但是张搴这位择善固执的理想和人道主义者，却丝毫无法将自己的眼神从这些无助的男女老少身上移开。
张搴在此时面临着他这一辈子最严峻的挑战。尽管自己也难脱贪生的欲念，但心中依然盼望在最后一刻的奇迹出现。因为在这生死交关的时刻，张搴的脑子和心里却不断的浮现先前指南车出土的那一刻，他仆身检验指南车时，千年神器在他心头所留下的悸动，至今仍然是历历在目。有着超乎常人坚定信仰的张搴，不停的试着说服他自己：「这趟…不断充满着奇迹…和神喻的旅程，应该不会这样平凡的划下句点吧！」
时间彷佛被冻结一般的停止，但是张搴在这人生最重要的一刻下定最后的决心，他斩钉截铁对着另一头站在车上的川岛芳子金玉珍大声回应：「不！我已经站在天理、正义、老天爷、上帝和老祖宗的这一边！是妳站错边。金玉珍，我给妳最后弃暗投明的机会，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