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慢慢地走到了囚犯的面前,冷酷地笑道:「安文呀!安文…你可真耗了我不少时间。哼!哼…这回我保证,你马上就会迫不及待求着要告诉我。」
刑架上蓬头垢面的男子,费力地向纳兰哀求着:「大爷…我实在……不知道…你到底要找的是什么……你找错人了。」
「我找错人了?」一个响亮的鞭打声立即从下头传来。
纳兰随手拿了块布,擦了擦自己刚刚挥过鞭子的手,又冷笑了几声:「那金老头向来臭名在外,可不是什么乐善好施的大善人哪!……你告诉我,他为什么无缘无故要请你一个穷小子,进他那宝贝洋楼,还花他的老本接继你这么多年?」
「我也不知道,王爷什么都没说……他只问我是不是姓『安』?你不相信可以去问问他。」
「问他?哼!那…。老家伙已经答不出话了。」
那囚犯闻言抬起头来,用着仅剩的力气,狠狠瞪着纳兰。
纳兰丝毫不在意囚犯的反应,接着说道:「我已经送那老家伙上西天了。」
「你这个凶手!」安文对着纳兰歇斯底里的大叫。
张搴望着这一幕正入神时,不经意的转头,却发现金手中的枪正描准着下方的纳兰。
张搴大吃一惊,原来他只顾听着下头的对话,却忽略了身旁和纳兰有着杀父之仇的金,他立即将手挡在枪口。
张搴轻声告诉他已经泪水盈眶的伙伴,并将手慢慢地移开:「你可以现在就了结那个人渣,你的仇恨将随着你阿玛的遗愿一起归于尘土。如果,你已经下了决定,我不会拦阻你。」
金终于放下了她手中瞄准许久的枪。
没多久,适才纳兰进来的那个通道口,又传来一阵阵的孩子哭叫声。才一会时间,就见一个喽罗抓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从通道里走了进来,没说一句话便把孩子交给了纳兰。
纳兰就像是老鹰抓小鸡似的一把抓住了这个泪水满面、一脸惊恐的孩子,甩着甩着回到囚犯的面前。
孩子死命地想挣脱纳兰的控制,一抬头望见了刑架上的囚犯,立即放声大哭:「爹……爹……」
只见那囚犯全身颤抖的狂叫:「放开他!你放开他!」
「可以!我可不是个冷血的人。」纳兰瞬间松手。
那孩子立刻急奔向他的父亲,但却在最后一、两步时,被一旁的狱卒一把从后方拦腰抱住,孩子当然又是一阵哭天喊地。
「你看…我是很想让你们父子团圆……可是,你得先告诉我,东西在那里?」
「我已经全都告诉你了……金老爷说我是他故人的后代,他担心我们家断后,所以一直接继我们……老太爷从来没向我们要过什么或是问过什么?我们一家从北京搬到江南,就是因为在北方过不下去,哪还能有什么宝贝在身上。如果真有什么宝贝的话,干嘛还这么苦哈哈的过日子…求求你…大爷,放过这苦命的孩子吧!」安文最终忍不住在纳兰面前崩溃,歇斯底里的喊叫声中,夹杂着悲惨哀求的哭泣声。
正常人目睹如此叫人心碎的画面,无不感到心酸,但张搴认识纳兰这个人太久了,目睹过也听闻过太多他泯灭人性的恶迹,知道纳兰绝不会有丝毫的怜悯之心。这时张搴已经蓄势待发,他知道一场恶斗已经无法避免,只是这回少了江龙在旁,他转头看了看金,心中总有些不踏实。但是张搴知道不论如何,他是不能袖手旁观。他向金比了比向下的手势。出乎意外的,金这时直接点答应。
「安文!你知道我要什么?金王爷向你要的东西……那些青铜片!只要你交出来,我马上让你们父子团圆。我说话算话。不然……」纳兰奸笑了几声:「我就送你们父子俩一块去见金老头。」
「我不知道什么青铜片,金王爷从来没问过我,也没向我要过什么东西……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纳兰听了囚犯的这番说词,脸色一横。
「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把孩子抱过来。」
纳兰的喽罗,马上将安文的孩子带到纳兰的面前,并抱起他面对着纳兰。
「好俊秀的一张小脸……要是给弄花了,还真是令人有些舍不得…」纳兰先是用右手拍了拍孩子的小脸,左手随即拿起了身旁火炉内烧得通红的铁棒,慢慢朝向孩子无邪的脸庞烙去。
那可怜的孩子大概已经惊吓过度,无法发出更激烈的哭泣或是尖叫声,只是瞪大了眼珠子,无助地面对着他的命运。
「对了!别哭,别怪我,要怪就怪你那没良心的父亲吧!」
纳兰狂笑着。就在这个时候,一支小小的童军刀,不偏不倚的划过了纳兰那只抓着火棒的左手,瞬时间,纳兰的惨叫声充斥着整个地下密室。
一滴滴红色的鲜血顺着纳兰的左手流下,染红了地面。纳兰手中的火棒,也松脱掉落地面,差点就划过了孩子的脸。
当纳兰还正在痛声大叫,现场一片混乱之际,张搴已经迅速地一跃而下,跳进了密室的中央,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那个抱着孩子的喽罗。那个喽罗瞥见一个人影快速地冲向他,立即抛下孩子,对着张搴猛挥了一拳。哪知张搴一弯腰,就像是一位美式足球员般,轻松地将那家伙撞倒在地 “达阵得分"。
孩子虽然被摔落在地上,却没有哀嚎,马上站起身子,冲向他那在刑架上的父亲。另一名狱卒见状,立即冲出想要抓住孩子。此时金也跳进了密室,适时地将一个凳子踢了过去,那家伙对这个意外的礼物毫无防备,马上摔了个大跟斗,一头撞翻了一旁的火炉。火炉内的火炭、火棒、及火铲顿时散落一地。
「你们这些笨蛋在干什么?开枪!开枪!」纳兰这才回神,大声嚷着。
纳兰身后的家伙,这才意会到自己身上有枪,马上掏出手枪,准备开火。张搴顺手捞起了地上一根火棒抛射过去,精准地击中了那家伙。那家伙一声大叫,手枪掉落在地上。另一个狱卒,随即捡起了地上的火棒,冲向张搴。张搴立即也捡起了地上的火铲应战。一时间,两人刀光剑影,就像是两名狭路相逢的剑客。双方在不大的地下密室中,来来往往地纒斗着,你一棒我一铲地厮杀了起来。
在这昏暗又窄小的地下密室中,两个人来回交手的身影,使得两方人马,都在忙着找地方闪避,以防遭受火棒、火铲的池鱼之殃。一时之间,双方人马只顾着闪躲,竟然也都忘记寻隙朝对方开枪。
铲棒交手之中,原先被张搴撞倒的那个家伙突然起身,自身后勒住了张搴的脖子。手持火捧的家伙见机不可失,立即握着火棒朝张搴刺了过去。张搴在千钧一发之际,张开双腿反手将火铲往下方一拍,从身后勒住张搴的家伙腿上立即出现一大片的焦黑烙痕,惨叫连连,立刻松手。张搴顺势一偏,那持火棒偷袭的家伙,火棒瞬时直直地戳入了那大腿已然焦黑的家伙。那家伙立即倒地惨叫不已,再也站不起来。张搴又迅速起身顺手赏了原来持火棒的家伙一铲,那喽罗同样悲惨地倒地不起。
纳兰见己方全然落居下风,抱着自己受伤的手,对着其他的喽罗大叫:「开枪呀!笨蛋!」随即转身逃走。
金在此时,已经率先亮出了她的手枪,其他的喽罗见状,毫不犹豫地丢下地上的伙伴,跟随着纳兰落荒而逃,密室内迅速恢复了平静。
「你怎么不早亮出枪?」
金泼了张搴一桶冷水:「你不是告诉我,非必要不要用它吗?」
张搴听了金的回答,只得自讨没趣地走向倒地不起的狱卒,找出了钥匙,走到刑架前,将囚犯解开。安文拖着疲惫且脆弱的身子,紧抱着他的孩子,勉强起身想道谢。
「不用谢了。这是金王爷家的……格格。我是她的伙伴,我叫张搴。」
「谢谢格格!谢谢张先生!」安文起身致意,并告诉小男孩:「快来谢谢两位恩公,说谢谢…格格和张叔叔。」
小朋友机灵地先谢了金,转头正欲向张搴道谢时,却突然呆愣地说不出话来,场面着实有些尴尬。
张搴心想大概是自己洋人相貌的原因,赶紧说道:「这里是纳兰的地盘,他一定很快就会带着更多的家伙回来,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金也点头表示同意,起转身,打算从原路回去。
「金!纳兰看见我们是从那头出来的,我不觉得那是条好退路。」
「那你说该往哪走?」
「就这条吧……安文,你须要搀扶吗?」
「谢谢!我可以自己来。」安文试着起身,孩子马上伸手搀扶住他的父亲。
临走前,张搴弯身从地面上拾起了那支先前划过纳兰左手的美制Gerber牌小刀,轻轻地擦拭了一下刀身,小心折叠后收进了腰间小小的皮革刀鞘中。这支类似野营的小刀,长约二十公分,刀身约有十公分,功能和瑞士刀差不多;但在许多野外场合,像是砍、劈、挖或凿等动作时,小刀却又远比瑞士刀来的管用许多。
随身小刀的使用,原只是张搴从童军生涯中学得的一项小技能。来到中国后,江龙看见张搴的刀,又发现他的同伴不喜欢用枪,于是江龙就教了他另一项使用小刀的技巧-飞刀。张搴也就更为依赖看重他的小刀了。
「这可是才买不久的新刀子呢!」张搴回头,向好奇的众人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先前的那支小刀,失落在金王爷上海洋楼的火场里。)
张搴带头,安氏父子居中,金在后,一行四人随即进入通道。
第17章 飞虎名言
南京 1942 年八月
这条通道和先前的通道差不多宽,但是长了一些,中间还有三、四个叉口。张搴选择了直行,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凭他一惯的直觉。张搴一行人大约走了十来分钟,眼前出现成堆的杂物木箱挡住去路。
「张搴…。。」
金大叫。张搴立即绕过金来到最前头。他迅速地朝着前方一看,只见杂物木箱几乎堆满了整个通道,但在层层缝隙间隐约露出一丝光线,和前方传来阵阵巨大的锅炉声响。这时后有追兵,前无去路,张搴也顾不得成堆成箱的杂物,立刻发号施令。
「爬过去!」
张搴毫不犹豫的带头,领着后头三人连爬带翻越上木箱,攀爬越过这道由杂物箱子堆积成超过十米的矮墙,但不巧的是,这回张搴的直觉和判断失灵,木箱尽头处出现了座铁门,且门上挂着两个大铁锁。张搴奋力的敲着铁门,只是门后锅炉的声响实在太吵太大,就连张搴自己也听不见。张搴想回头,但是后方远处已经隐约传来追逐的闪烁灯火。在微弱的光线下,只见安文父子脸色苍白的颤抖着,而后头的金,也已经掏出了手枪准备着即将到来的恶战。
「张搴,不管你打算干什么…动作快些!」金倏地开口。
张搴没有丝毫的迟疑,马上掏出他的万用小刀,将刀尖轻轻地插入钥匙孔中。只见他将小刀左转右转,聚精会神地听着锁孔里传出的声音,没一会工夫,第一个大锁已经被打开。张搴迅速地将刀尖移至第二个钥匙孔,在他熟练的动作下,第二道门锁不消多久也被打开。
「快进去!」张搴挥着手,安文父子立即闪过张搴进到门后,接着是金。
「没想到你还有这本领,张搴。」
尽管金的话中带着嘲讽,但她通过张搴面前的瞬间,头一回给了张搴一个嘉许的眼神,张搴还没会过意来,金已经迅速闪过他的眼睛。
张搴接着穿过这扇门,并立即反身将门关上。待赶上三人,却发现金及安氏父子杵在前头一动也不动。
「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张搴猛一回神这才发现,在他们的面前站着数十个…穿着制服的电厂工人。
「喂……你们是干什么的?这个厂区不开放参观。」一个壮硕而脸上夹带着些许汗水及灰尘的家伙,看起来像是个领班的人物,在他们面前大声吆喝着,并随即大步朝着金及前面的安文父子面带凶悍的走来。
张搴担心这人会危及他的同伴,一时不明就理地便冲向前去,立马就给那家伙一拳。那家伙唉呀一声便倒在地上,抱着肚子呻吟。张搴这直觉的一拳,又是大错特错,这一拳招来里头四、五十位员工的同仇敌忾。众员工们纷纷放下手头的工作,拿起手边的工具朝着张搴一行人走来。像是一群饿狼正准备扑向四只无助的小羊。
金见场面即将失控,掏出手枪,但对方的人数实在远超过枪里头子弹的数目,她一时陷入了犹豫当中。对方仗着优势的人数,显然也无惧于她手中的枪支,继续逼进。
就在此时,张搴在情急之下突然扯开嗓门大喊:「我…是来…华作…战洋人…」
张搴这突如其来的大喊,果然收到了一些效果,大部份的员工看了张搴怪异的表现,暂缓了他们的脚步,在原地着磨着这家伙鬼在叫些什么,但两、三秒钟的短暂停顿后,又开始继续向张搴一行人迫近。
「张搴,你刚才说什么?」金满脸疑惑,叫问着张搴。
张搴立即就意会到了,这厂房里头又吵又响,连他的伙伴金都搞不清楚,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中文,更 论眼前这一群嘈杂的人群。
于是,张搴刻意放慢了速度及语调,重新清楚又放大嗓门再喊了一回:「我是。。。来华作战洋人,军民一体救护。」
张搴将口中每一个字清楚大声地叫出来,然后四人静待着命运的审判。
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一般,过了约有一个世纪的长久,直到那个躺在地上的工头对着张搴大声发话道:「你怎么不早说?…就先给我一拳。」
工头向张搴伸出手来,张搴见状立即满脸歉意向前,伸手将躺在地上的这位工头拉了起来。工头随即挥了挥手,其他的人也就停止前进。
「很抱歉,本能反应。」
只见工头仍不时低头按摩着先前被击中的腹部。张搴一时间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金这时开口了:「纳兰他们快追上来了,我们没有时间多停留了。」
「是的!很抱歉……没有时间和你多做解释,我们正被一群…『汉奸』追赶,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以后有机会再向你道歉。」张搴再三道歉后转身准备离去。
工头随即止住他们:「你们这样是出不去的,很快就会被发现。」
话才说完,那工头转身向他的同伴招了招手,四、五名员工马上走向前来,围在他的身边。工头低头分别向他们指示各自的任务,几名员工迅速走向不同的区域,并又各自带领着几名工人走向复杂的仪表及锅炉区域开始工作。
工头见一切都依照他的指示进行,这才转身向着张搴开口:「你们别担心。几分钟后,这整个厂区就会警铃大作,进入警戒程序。到时候所有的员工都必须撤出厂房,到外头空旷的区域,等待进一步的安全检查。那时,你们就可以混在人群中安全的离开。」
没多久,警铃果然大响,里头的员工便纷纷朝厂房大门口撤离。工头对着张搴开口:「你们快走吧!祝你们一路平安!」
张搴伸出的右手,给工头短暂但充满力道的紧紧一握,感谢他的临危相助。
「谢谢!你们也是。」
张搴万万没有料想到,两句印在酒瓶背面的 “飞虎队"名言,最后竟然成为解救他们一行人的关键。诚如张搴常挂在嘴上的那句话:「人生是无法预料的!」
第18章 亡命追杀
南京 1942年八月
张搴、金及安文父子,立即混在疏散的员工群中走出厂房。张搴一出厂房,便发现那地下密道把他们带到了另一栋建筑物。所幸,张搴的方向感不错,转眼间就发现,原先的建筑物就在他们目前所在位置的左后方。张搴迅速地领着一行人,穿过人群绕过了两个转角,看到了不远处满脸焦急四处张望的江龙。几乎在同一时间,江龙也看到了张搴,随即向他们招了招手。
厂区警铃大作的同时,另一头的通道上,纳兰的走狗们也正在四处张望,不巧的是,他们也几乎在同时间发现了张搴一干人等。
江龙迅捷地钻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