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人交出青铜的那一刻,便一举收拾这令他咬牙切齿的对手。
张搴当然也不会傻到以为纳兰会放过他们,他知道这流氓是没有信用可言的。纳兰是一只贪婪的狼,一旦发现了猎物,岂有松口的道理。且别说他们之间的恩怨,就算没有,纳兰也不会留他们活口。所幸,纳兰只是头贪心的狼,却不是只聪明的狐狸。
张搴早盘算好了下一步:「江龙,把香炉给我,好叫这些家伙快快离开。」
江龙走到桌边,拿起了香炉,随即转身走向张搴。
张搴接过香炉,转身以身体掩护江龙,好让他有充分的时间,掏出身上的手枪。江龙身后的金小姐也清楚瞥见了这一幕,虽然担心,但也没有其他的法子。
「纳兰,这就是你要的青铜,好好接着。」说着,张搴便将手中的香炉用力丢向了纳兰,纳兰急忙纵身去接。
炉中剩余的香灰适时地挥撒至空中,一时漫天灰朦朦的,都是香灰。张搴迅速地将身子让开,让身后的江龙寻隙开枪。
后面的金小姐也马上护着父亲蹲了下去,掩蔽在一堆旧书及古物之中。
江龙的这一枪,惊险但不巧的只划过了向前伸手欲接香炉的纳兰。不偏不倚地击中了他身后的一名喽罗,那个倒楣的家伙,立即倒地不起。
「他娘的…居然没中这兔崽子!」
江龙大叫一声,知道自己错过了这擒贼擒王的机会,只要纳兰中枪倒下,不需要真正解决他,只要撂倒他,纳兰怕死的很,立即会招呼他的喽罗们抬他就医,这危机便会解除。只是,事以至此,一场恶战已经免不了了。
张搴倒是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和江龙,只是担心会伤及无辜的金王爷父女两人。
纳兰躲在一张古董柜子后头,气急败坏地大叫:「把这几个家伙统统给我送去见 王。」
江龙也大声驳斥:「纳兰你先去 罗殿报到…」
纳兰的喽罗们,除了持续对着张搴等人开枪,另一方面则从屋内的两侧缓缓向中庭前进,迅速形成夹击之势。屋内一时火花四溅,枪声夹杂着花瓶、瓷器等的碎裂声,砰锵有声。张搴在混战中抱歉地回头给金王爷连赔不是。
「别在意,那些东西多半不值钱,哪有这么多真货…」老王爷看见了张搴的表情,压低声回答。只是在阵阵枪响中,张搴只能看见老人家理解的神情。
「张搴……那边…那边…」金小姐指着左手边一堆古书后头,一个家伙只距离他们所在的中庭约七、八米。
张搴快速环视四周,寻找可以利用的武器,直到眼光停留在金小姐的身旁。
「金!把那壶茶给我。」
「什么?」
张搴指指小茶几炉架上的茶壶。金小姐立即明白了,低头将架子推向张搴。
张搴随即像是美式足球选手丢橄榄球似的将满装热水的茶壶,精准地掷向古书后头的那个家伙。只听见一声惨叫,那被热水浇了一身的喽罗尖叫起身,立即就被江龙的枪给撂倒。
「好球!」张搴心中暗自叫了一声。
然而,纳兰喽罗们的攻击,并没有丝毫减缓。另一个家伙自右方迫近,已经来到了离张搴大概只有五、六米左右的地方。
「张搴!」金小姐急叫着他的名字,指着右手边。
「我知道,别急……再等一下。」
「还等什么?他就快过来了。」
「不!还差两步……」
「什么差两步……」
「就是这样……一步、两步。好…」张搴拿出了口袋中的童军小刀,顺式耍了几下,就像是马戏团里头飞刀手表演的漂亮耍刀动作般,将小刀飞射向那家伙头上的中式宫灯。
童军小刀是张搴小时候参加童军野营时学会的技能,后来却意外成为张搴往后探险工作中,必备的工具之一,既可以用来拆解陈封的古物,也方便用来割开食物和其他东西。
宫灯随即落下,正好砸在那个小喽罗身上,瞬间引燃了一身的火花。一阵惨叫后,那满身着火的家伙起身朝大门冲了出去。
纳兰大叫:「回来!回来!」
另一个家伙居然举枪就朝着自己满身是火的弟兄,补上了一枪。
「狗娘养的!……这是朝自己人开枪应得的报应。」江龙大駡朝着那开枪的家伙射了一枪,不偏不倚的打中了他的胸口,那家伙立刻躺下,去见他那刚死的伙伴。
片刻间,纳兰带来的几个喽罗,已经倒下了四人。眼前的危机虽已化解了不少,但纳兰却依然没有撤退的打算,一心非要致张搴一干人等于死地而后已。
这时,自门口冲进了另一个喽罗,手上握着一把机关枪,开始对着里头一阵盲目地扫射。
纳兰恼火地像一只疯狗一样地狂吠:「把这群家伙和这个店统统给我……轰上天去!」
这机枪的火力,煞是惊人。在阵阵扫射下,火花中充斥着满天的烟雾及碎屑。张搴一伙人,只靠着一把手枪,根本就不是对手,硬是被这机枪扫射得抬不起头来,只得在烟雾之中,摸索着向屋子后头撤退。混乱之中,张搴一脚踢上了个大瓮,这瓮左右晃动后倒了下来,里头像是装满了什么液体。
「王爷!这里头是什么东西?这么沉。」
金王爷回头看了一眼:「是我的女儿红啊!」
张搴根本听不见老王爷的回答:「什么?」
金小姐大声代王爷回道:「是女儿红呀!」
张搴还是不解:「女儿红?」
江龙一旁大吼的告诉张搴:「是酒,陈年老酒,给女儿出嫁时用的。」
张搴这回听明白了,马上伏着身子调头回去,来到酒瓮边。用手在酒瓮上头的封口处,戳破了一个大洞,一时酒香四溢。
「Champ!你在搞什么东西?」江龙对着张搴大叫。
「真是好酒!我正在品酒。」
「喂!你这酒鬼……赶紧想法子脱身。」金大小姐看着张搴的举动,不解地駡道。
只是她不知道,张搴从来就不是个酒徒。只见张搴将酒瓮倒下,顺着走道向外头推去。
酒瓮在地上发出滚动的声响,在烟雾之中迅速地滚向了那持着机枪扫射的家伙。那家伙在一片烟雾中发觉一个东西朝自己滚了过来,以为是张搴一伙人,二话不说,便朝着酒瓮又是一阵扫射,那瓮瞬间应声而破,一大片的酒撒向地面,碰触到之前宫灯掉落的火苗,片刻间燃起了一大片的火海。那开枪的家伙,也立即成了一个火球,在另一阵的惨叫声下,快速地丢下手中的机枪冲出大门。
纳兰见整个场面失控,仓皇抱着那个青铜香炉夺门而去。
第12章 刼后余生
上海 1942 年七月
洋楼内枪声大作,当然引来了满山满谷的街坊及路人。街头的小贩们,却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这时,几个邻近和金王爷友好往来的保皇党成员赶到了现场,正打算冲进火场助金王爷一臂之力,哪知几个人才到了洋楼门口,那群不知名的小贩们居然亮出枪来一涌而上,在第一时间将这些家伙全给制服架走了。
街坊们眼见这群武装小贩,也不知是何方神圣,什么来头?眼下这里可是日本人的地盘,能在这地盘上撒野,应该也和日本人脱不了干关。大伙在日本人的统治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群身份不明的小贩们为所欲为,将那群金王爷的保皇党友人全部抓走。
古董店内的危机总算解决了大半,但是这个时候,火海却早已经吞噬了门口附近一大片的地方,张搴他们已经无路可逃了。
「王爷!这里可有后门?」
「有……但是不通。」
「什么?」
「我担心有人潜入偷窃,所以就给上了锁。」
「那钥匙呢?阿玛!」金小姐急着大叫。
老王爷指着已经陷在一片火海中的那张桌子。
「我去。」
没待张搴制止,江龙便一马当先直朝着火场里头冲去。在火场中左跳右闪的穿梭。只是现场的火势实在太大,江龙很快就一身冒火的被火给烧了回来。其他三人见状,赶紧动手拍灭江龙身上的火苗。江龙吐着大气。
「Champ!此路不通,我们必须马上找到其他的出路。否则,我们很快就要成“北京烤鸭"了。」
张搴冷静的横扫四周一眼。最后,目光停留在对面的窗子上。
「哪里……那窗子是唯一的出路。」张搴指着火场对面的一扇窗子。
「你……开什么玩笑!难不成要我们飞过去?」金小姐大叫。
金小姐的歇斯底里是有道理的,要到达那扇窗子,必须穿越一道五、六米宽的火墙。一旁的江龙也没有吭气,因为此举的困难度,实在是太高了。其困难度,一点也不下于先前他冲进火海中去拿钥匙。
张搴沉着的反应:「是的,我们飞过去。」随即回身拿起后方地面上的一捆麻绳,然后向老王爷问道:「这大吊灯牢靠吗?」
老王爷脸色苍白,没有答话。不知道他是不了解张搴的意思,还是不确定这吊灯是不是安全,亦或是被眼前的情况给吓坏了。总之,老王爷闷不作声,没有任何反应。
张搴已经迅速套好了一个大大的牛仔绳结。张搴曾在德州达拉斯近郊住过一年,也跟着附近的牛仔,学了好些牛仔把戏。张搴没有半点迟疑,将绳圈在空中转了几下,精准地套住了天花板上的大吊灯。他试拉了几下绳子,估计绳索应该可以承担他们的重量。
「好吧!咱们飞过去吧!」
江龙背着老王爷,握着绳子迅速的荡过了火海,随即敲破了窗子,扶着老王爷,爬出了窗子。金小姐及张搴也随后各自荡了过去。
当他们四人全部安然脱险后,来到户外之时,纳兰一群恶徒早已不见人影。只见身后那栋巴罗克式的洋楼也已化成一片火海,其间还不时的发出哔哔剥剥的火花爆裂声。
金小姐快步走向张搴。张搴以为她是要前来为他刚才英勇果断的行为致谢,没想到她举手就给了张搴一耳括子。
「看你搅和的………扫把星!我们的洋楼…已经化为一堆灰烬。你那些老友,那群凶神恶煞……」
张搴一脸无辜,虽然心想解释,但看着已经被大火吞噬的洋楼,也只好哑巴吃黄莲,保持沉默。但是金小姐的怒气,显然还没有得到完全的宣泄,她已经一脸污垢的脸庞,隐约可见愤怒留下红白黑相间的脸色。
同时间,另一旁的江龙正大叫着:「Champ!金小姐,快过来,王爷中枪了。」
原来,早先老王爷在屋内之所以没有答话,是因为早已中了枪。金小姐及张搴马上赶到老王爷面前,只见老王爷虚弱的躺在地上,胸口已是一大片血红。
「阿玛!阿玛!你忍着点。我马上去找大夫…」金小姐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霸气,此时的她,呈现出了为人子脆弱的一面。
「不用了………我想…我的时候到了。」
老王爷费力的吐出每一个字。
「不会的,阿玛,你会没事的…」
「你不用安慰我了,天命难违…」
老王爷虚弱的微抬起头,用他仅剩的气力向张搴招了招手,张搴立即蹲到老王爷的身旁。
江龙则在一边戒护着,以防纳兰回马偷袭,并一边搜索着身旁那个开机枪喽罗的尸体。
「小伙子……不要忘记你曾经起过的誓言。」
「王爷,你放心,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我会完成这趟探险的。」
金王爷注视着张搴……然后眼神再次停驻在张搴脖子上的十字架,忽然,他开始用他最后的一点气力苦笑着。
「小子,你相信报应吗?我现在相信了。我这一辈子都不相信洋人的神……到最后却要在十字架前,做最后的忏悔……张…搴,我认得这十字架…的主人,应该是…你的母亲。当年…我对不住你母亲……如今……却要……恳求……她的儿子……帮我完成……心……愿…,这是不是报…………应?当年…我们在北京……」老王爷似乎还有一大堆未了的「故事」急着要告诉张搴,但是却已先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留下了在一旁不住啜泣的金小姐,和如入五里雾中的张搴。
「人生真是无法预料!」张搴彷佛刚刚历经了一场梦,一时还有些难以适怀,坐在离金小姐有一段距离的地上自言自语着。
他压根也没想到,在这个他颇为熟悉的城市-上海,一位初次见面的陌生老人,在临终之际,突然提及张搴心中最大的迷团,他的母亲。四十二年来,这是他第一回,从一个外人的口中得知自己母亲的事情。然而,命运之神却作弄了他,金王爷只留给了他更多的迷团。张搴真是后悔,先前在屋内,为什么不坚持要求金王爷把话都说出来。
「Champ!你还好吧?」多少年来,江龙鲜少看到张搴这般的失魂落魄。
张搴什么也没说,只是眼巴巴的望着已经弃世,躺在地上的金王爷。江龙虽然心情也不好受,但是这种生离死别的情景,他早已经习惯了。
他拍了拍张搴的肩膀,然后交给他一张通行证:「这是从那家伙身上发现的。」
这是一张「南京电厂」的通行证。张、江二人都不大能理解,刚才发生的事故,能和电厂扯上什么关系?心中涌现了一堆问号。
两人正在思索之际,金小姐已经走了过来,她的脸上还泛着些许的泪水。张搴望着她,想起了先前的一耳光,及后来金王爷的去世,一时还真不知如何对她开口。
金小姐倒先开了口:「张搴先生,在我们成为伙伴之前,我希望你能了解,这完全是为了完成我阿玛的心愿,替他报仇。跟我阿玛和你母亲间可能的昔日恩怨,没有关系。」
张搴一点也不在意金小姐所说的话,但是当她提到了「你母亲」三个字时,张搴还是免不了有些情绪上的波澜。
一旁的江龙听了这段话,却是一头雾水;当时,他并不在金王爷的身边,自然无从得知,张搴的母亲和老王爷会有什么牵连。江龙正打算开口询问时,金小姐却向张搴伸出了手:
「现在,我是你的新伙伴……请将我阿玛的遗物还给我。我是他唯一合法的继承人。」
张搴没有异议,掏出先前老王爷交给他代为保管的两张羊皮,递还到她的手中,并附上刚刚发现的电厂通行证:「线索可能在这上头。」
金小姐看了看手中的通行证:「所以…你打算上南京?」
「我想是吧!」
张搴点点头。
「那北京呢?难道你不想去北京解开你的迷惑?」
「想,但是我已经先答应了王爷……」张搴坚定的回答她。
金小姐没有再多问,三人料理了金王爷的后事,随后立即出发前往南京。
第13章 狼狈为奸
南京 1942 年八月
像纳兰这样的古董贩子流氓,现今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南京国民政府(汪精卫政权)的贵宾,这就是改朝换代给他带来的好处。纳兰才不在乎什么难听的 “伪政权”称呼,对他而言,所有的政权都是狗屁,只有出得起价钱的人才是他的好客户、好主子,这是他从一个前清贵族,一度沦落为三餐不济的平民所得到的生存真理。
纳兰快步走进了总统府,在专人护卫下,来到二楼一间隐密的会客室。
「纳兰……事办得怎样了?」
「报告副院长……人我已经逮到了,现在关在电厂的秘室里。」
「那老家伙呢?」
「死了。」
副院长迟顿了一会。
「噢…。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东西和线索现都在我们手里。院长您放心…我纳兰拿不到的东西……也没有人能拿到。」纳兰自信满满地回答,丝毫不提他在上海的挫败。副院长瞄了纳兰一眼,纳兰赶紧陪上笑脸。
「大人交待的事情,我纳兰就是肝脑涂地也得把差事办妥。」
「那好。小心…别给日本人盯上了。」
「副院长,您放心。我知道轻重,日本人顶多以为我们是趁乱打刼,发发战争财的强盗罢了。…咱们现在干的,还不跟他们儿玉机关干得没两样…」
「话是不错!……不过现在…是日本人当道,可不是咱们当家!」
副院长低头看着公文,头也不抬的接话:「……对了,想法子给我找两盆百年的盆景,还有几个明朝官窑的青花,我等着送人。」
「遵命,大人…不过…。这明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