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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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活下去-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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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残疾孩子说的话都是对的。残疾人心地尤其清明,他们看到我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女人,我没有伟大的心灵。我的秘密被他们看穿了,可是,我不需要他们的支持与同情。
“我不打算再辛辛苦苦地隐瞒自己,隐瞒你,隐瞒你的选民。
“我知道我不是贝欣,无论我多努力,有多大成就,我永远不会是她。”
叶帆说罢,她掉头就走。
文子洋喊:“站住!”
然后叶帆站住了。
文子洋快步冲上前去,抱住了叶帆的手臂把她搂在怀里,道:“你不需要提贝欣。”
文子洋说罢,就吻了下去。
那是叶帆盼望好多年好多年的一个初吻。
初吻,说有多甜蜜就有多甜蜜。
叶帆就活像一只躲在茧内的毛毛虫,当她在无意之中获得时机,鼓起勇气冲出外头世界去时,一就是生,一就是死,豁出去之后,反而成功为一只脱颖而出的彩蝶,在自己多年深爱的人一吻之下,振翅高飞。
至于文子洋,纵使对贝欣有再深的感情,至此,也敌不过叶帆这些年来静静在他身边所下的功夫,而依旧能无动于衷。
一个人的身心疲倦了、冷淡了,就最是脆弱,最容易敌不过外来环境的诱惑。
文子洋或者真是爱贝欣爱得太累了。
这些年,他目睹的是极高调的,在金钱与权位上叱咤风云的贝欣,正与她身旁那位风流倜傥,却惟利是图的高骏,携手共享他们的天下。这个天下,跟文子洋心中的世界是两个极端。
于是他的心真的冷了。
冷的是感情,热的是理智。
文子洋一方面下意识地忘情于贝欣,可又要热切地鼓起勇气对付高骏,因为文子洋认为自己的责任是不能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借服务香港为名,去获得他的个人利益,从而做成群众的损失。
在这些心理状态之下,他不期然越来越接受叶帆,越远离贝欣。
毕竟,贝欣是他心灵的负荷,叶帆不是。
当叶帆正沉醉于她的甜蜜恋爱,文子洋正忙碌于他的竞选议员筹备工作时,贝欣无意中陷入极大的困扰之内。
贝氏集团是英国的烟草公司源远流长地沿用的一间分销商,贝欣成为贝氏集团的副主席之后,也曾跟英国的烟草公司主席保罗钟士见过面,但一直不相熟。
这其中有客观和主观的原因在。
客观上,贝欣并不直接管辖烟草生意的营运。别说总部在英国的烟草公司主席保罗钟士,就算是该公司驻在香港的行政大员,贝欣都极少会面,根本没有业务的往还可言。
主观上,贝欣感觉到贝刚并不喜欢她与烟草公司的行政人员熟谙,这种业务关系,贝刚既想独占,就由得他好了,贝欣基本上不介意。
可是,这最近有了个跟保罗钟士见面的机会。
就因为贝欣到北京参加香港贸易发展局在北京举行的一个时装表演,碰巧保罗钟士也参加,便有了机会跟他款款而谈起来。
一二一
贝欣心血来潮,问:“保罗,中国的开放政策切实推行,会对烟草条例放松吗?”
“那要看是什么条例,在广告条例上就不是这个情况。当然,这有他们的理由在。”保罗答。
“例如由外资设厂生产香烟的条例呢?”
保罗钟士睁圆了眼睛,说:“那是不可能的事。”
“为什么?”
“中国有自己国营的香烟制造厂,正如每一个国家都会在商业上有一定程度的保护政策,中国保有这个专利权是很可以理解的。”
“你如此肯定?”
“当然了,能由得外资设厂的话,我们早就申请了,求之不得呢。”
“将来或者可以吗?”
“那是将来的事。”
“你的意思是将来是没有一个定期的。”
“当然没有定期。贝小姐,我们公司在十九世纪末就已经打开中国市场,由中国人民口袋里赚了很多很多的钱,我们是心满意足,饮水思源的,故此虽然不住想尽办法争取中国政府批准我们在国内设厂生产,但基本上我们不强求,完全愿意配合中国的国策在大陆做生意。”
“真的?”
“真的。当然,你或许不满意英国与美国的对华政策出现很多双重标准,但请相信,英国人之中也有人十分愿意成为中国人的朋友,且是盼望在大陆上做公平正直生意的。我是其中一人,我们机构也是。”
贝欣心急了,她意识到贝氏集团的再行集资计划可能有诈,于是她说:“保罗,恕我冒昧地问一句话。”
“你请说。”
“依你的经验,会不会有什么路子走通了而在设香烟厂上得到特批?”
“不可能的事。贝小姐,如果你来中国多了,尤其北京,你会发觉你们的国家前途是一片光明的,并不要相信谣言,相信你的眼睛,你可以看到很多很多切实地为中国前途努力的官员。当然贪官是全世界都可能有的,这决非中国专利。但在可以导致极丰极深盈利的设香烟厂政策上,没有人会有胆量和力量去挑战国法。你千万不要相信这个可能性。在严肃的事情之上,各国都有维持国家利益和尊严的人在,不会有什么特别路子可走,中国绝不会例外。”
“谢谢你,保罗。”
贝欣激动地紧握着保罗钟士的手。
当晚,贝欣在北京直接挂长途电话到美国去,把崔昌平找着了。
贝欣斩钉截铁地问:“崔医生,当年你拜托了一位国内有地位的高干为我婆婆赶办护照,又把文子洋顺利地申请出国,你说那高干子弟是你救活的病人,是不是这样的?”
“是,你记得很清楚。”
“他现在还在北京当官吗?”
“在,当很高的官了,住在中南海。”
“我能求见他吗?”贝欣说:“让我把情况简略地给你说。”
贝欣解释清楚后,说:“事关重大,如果以假文件作为集资计划的凭借,误导股民,将来被查出了,不单贝氏有极大的麻烦,更可能殃及池鱼。身为包销商的诚发集团,若把罪名推在叶帆身上,她就算能侥幸逃过法律制裁,也会前途尽毁,谁还会信任和重用一个向市场提供假消息的人?人们不会认为她是无辜的。”
崔昌平很明白,答说:“就算是无辜,也显得太草率了。”
“崔医生,我必须求证,我也不能只听保罗钟士一面之辞,虽然他是极诚恳的。”
“你稍候,我尽快给你联络。”
贝欣在北京多住了两天,终于见着了她要见的人。
对方浓眉大目,英气勃勃,不怒而威。对贝欣非常客气,招待她坐下后,就说:“我很清楚你的来意。我也很诚恳且肯定地告诉你,让外资设烟厂的可能,现阶段及可见的将来是没有的。如果有人肯定,怕是一个很大的误会。就算有人说有什么批文,都会是一场欺诈罢了。”
“谢谢你让我清楚这件事。”
“有便多回国来走走,今日的中国跟你出去时太不一样了。”
“我会的,同根同源的人应该同心同德,住在香港的人只会日益盼望一国两制会顺利推行,国族富强,香港才会持续繁荣安定,我们会尽自己的本分。”
“香港人需要你这种言论去加强他们的信心。国家会尽量表现我们的诚意,香港市民也应尽你们的责任去为香港平稳过渡而努力。”
贝欣怀着激动的心情回到香港来,她必须冷静地处理这桩大事。
没有一个可商量的对象,只除了祖母章翠屏。
但近日来,章翠屏的健康忽然一落千丈。
医生曾告诉贝欣:“高龄人士如贝老太太,健康可以在一觉睡醒时发生剧变,我看贝老太的情况已无法逃避得了老人痴呆症的厄运。”
贝欣不是不伤心的。
但人老了就只会朝永别的路子上走,这是无可避免的事。
在这方面,贝欣不是没有经验的。
她每在见到祖母时,就怀念外祖母。
贝欣除了尽量抽时间陪伴她之外,别无更好的方法。
这一夜,她自北京回到香港来。
推开章翠屏的房门,只见她仍然挺直腰骨好好地坐着,开了眼睛望着贝欣,笑了。
“奶奶,我回来了。”
“嗯,是吗?回来了,你到哪儿去了?”
“奶奶,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上北京去。”
“嗯,北京,你去了北京。”
一二二
贝欣愁苦地伏在章翠屏的膝上,说:“奶奶,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做了?”
章翠屏的目光是迟钝而呆滞的。
她瞪着自己的孙女儿,问:“你到哪儿去了?怎么整天没有见着你了?”
贝欣蓦地抬起头来,看到祖母那副茫然若失的神态,跟不久以前的她,仍是英风飒飒的样子,真有天渊之别。
贝欣有无尽的感慨。
她轻轻地抚摸着章翠屏的脸,道:“奶奶,你现在是没有痛苦的,是不是?只要你不感到痛苦,那就好。”
章翠屏呆呆地望着贝欣,说:“你到哪儿去了?怎么不告诉我?怎么我不知道你到哪儿呢?”
贝欣默默地站了起来,没有回话。她知道从今天起,她能孤军作战了。
“你现在又到哪儿去?”章翠屏又问。
“奶奶,你休息吧,我上战场去,这一役是硬仗,放心,我赢的。”
贝欣已经想清楚了,分别自保罗钟士以及中南海的那位属于领导层的人物说出来的话,绝不会假,不可能假。他们完全没有动机要在她面前说假话,正如贝刚太有动机布置假局,讹骗股民的投资一样。
可是那两位重要人物的指导不能作为证供,甚至也不必把他们牵涉在内。
贝刚瞒天过海有他的张良计,她贝欣也有见招拆招的过墙梯。
不必再花精神时间去找出他们的破绽,换言之,批文是真是假,是谁收买谁得出的结果都不重要。
反正这件事是不能张扬的,证实了批文有问题,也等于对贝氏的声望做成不利的影响。
纵使贝刚罪有应得,也不能坏了祖上的名誉。
贝欣不眷念贝刚,却要维护叶帆,毕竟代表诚发金融签发集资计划调查报告书是叶帆的杰作。
正如美国尼克松总统的水门事件,他若知道实情,固然有罪。就算只是被手下蒙在鼓里,依然难辞愚昧无知的过失。
猪八戒照镜子两面都不是人的话,惟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别拿起镜子来照。
总之一句话,贝欣决定用她手上的所有筹码,横扫千军,干脆把贝刚的这个计划全盘否决,打对方一个落花流水。
她想起高骏来,他究竟是愚昧抑或奸险,她在这件事的分析上,判断高骏应该是后者。
贝欣冲回睡房去把高骏寻着了,她决定先从高骏身上下手,于是问:“高骏,我要问你一件事,你坦白告诉我。”
“你看你,才出门几天就变成这个暴躁样子。不用问,我告诉你,这几天太忙,我没有空耍乐。真的,请相信我,我没有必要隐瞒你。”
“高骏,别的一切勾当我可以不闻不问。你知我知,我们从来都只是业务上的拍档,但这种拍档也必须在做合法的生意上头才能持续下去。”
高骏一怔,道:“你说什么了?”
“你是否与贝刚朋狼狈为奸,抑或你愚蠢得被贝刚利用?”
“你指什么?”
“你知道我指什么。”
“很好,你看我像不像个大笨蛋。”
“你招认了。”
“别说得那么难听,这是我高骏的卧室,不是商业罪案调查科。我们可以慢慢商量妥协。”
高骏已习惯了他自创的良心合法化手段,不论干了何种别人眼中的坏事,只要在他是说得过去的,他就大言不惭,一件丑事也可娓娓道来,坦然讨论。
“没有可以商量,没有可以妥协的。”贝欣愤怒地说。
“你别冲动,那是几亿元的收入。”
“你我都不缺这几亿。”
“财富的累积是没有顶的。”
“那要凭良心,以你这样的人才,配站在选民跟前去大谈为民请命?”
“民众需要的不是良知而是包装。”
“不,民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纵使一时被手段蒙蔽了,也会有清醒的一天。”
“也许是,但待他们清醒时,我已满载而归。”
第五部分
第8节 大义灭亲
贝欣倒抽一口气,并不需要苦打,高骏已招认得一清二楚了。这世界往往就有高骏这种自以为是,站在法律边缘上犯罪,仍然认为自己聪明盖世的人。
偏偏这人是自己的丈夫。
贝欣既气且恼,也实实在在的难堪。
她忍不住咬牙切齿地说:“你不会。”
“为什么不会?”
“因为我会揭发你。”
“在你决定大义灭亲之前,请数清楚被你毁灭的亲人不只我一个。”
贝欣的眼睛睁大,几乎滴出血来。
她的这副样子在贝氏的董事局会议上重现。
只是她没有多说话,只道:“如果你们要以此计划集资,我投反对票。”
贝刚、屠佑和高骏都没有说话。
张德政也木无表情。
一二三
贝欣再补充一句:“当然,两房贝氏加起来的股份不足百分之一百,有近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在市场上。换言之,你们尽管召开股东大会,投票通过你们的集资计划,但别说我不言之在先,届时我在股东大会上提出的问题,会令你们尴尬以致成为本城的一则丑闻,兼且请别忘记,我完全有资格入禀法庭,提出我否决发行新股的真正理由,揭发你们的阴谋,我是已有心理准备了。如何善后,只在于你们本身的抉择。”
贝欣站起来,以兀鹰似的目光横扫在座各人一眼,道:“我劝你们别多此一举,我是不会法外容情的。”
然后贝欣对高骏说:“你看错我了,我大义灭亲的对象是多少人,我不管。总之今时今日,我贝欣有足够资格干我喜欢干的事,你不妨说,我有权专横,有权霸道。”
“贝欣,你没有亲情可讲?”高骏问。
“有,为什么没有?若有任何人予闻我们贝氏取消这项集资计划,你们就说我贝欣反对让市场上的股民和小股东分红,这么好的一个投资机会,我要独吞了。言出必行,我会一力担承,作为赔偿你们的损失。以后要布什么假局,趁机混水摸鱼,你们走远一点,别让我看见。”
贝欣想到高骏如何地帮自己夺回贝氏第四代的产业,当年他曾对贝欣说:“玩沙蟹的人之所以赢与之所以输,全在乎心是否虚,情是否怯,如果明知自己手上的是真正王牌,一定安然泰然地赌到尽,只把胡乱押上筹码的人视作疯子罢了。若是底脾虚弱的人,必会在最后交锋时临阵退缩,或是最后败下阵来。所以,不必理会你是否拿到最关键性的身分证明,这场仗要赢,只赢在你是真金不怕熔炉火的理直气壮。贝刚之输,必输在他不敢与你拼搏到一兵一卒,去揭你的底牌。”
这段话,贝欣谨记了,以后受用不浅。
反正对于贝氏发新股一事,自己要坚持的是三大原则。
不能让贝氏家族冒一丁点儿的恶险去赚不义之财。
不能叫叶帆无辜被拖累而使她的自信和前途受到影响。
绝不可以让股民蒙受损失。
这三个原则才是贝欣手上的王牌,而不必是什么反证集资报告内漏洞的凭借。
她跟贝刚对垒交手的这一铺,如果贝刚敢用尽手上的筹码以揭她的底牌,除非他手上的王牌比自己的更胜一筹,否则他是无法面对面比拼的,贝欣非常安心地去赌这一铺。如果贝刚的确理直气壮,贝欣的行动相对地会变成多疑愚昧,贝刚是压根儿可以不予理会。
事实上,贝刚的确不敢硬拼,他只可以鸣金收兵,因为他清楚贝欣的王牌,也太清楚自己的底蕴。正如上次争夺遗产,贝刚输了给贝欣,这一回,他又以同样理由与情况再输多一次。
贝刚被迫放弃发行新股计划后,由张德政转告叶帆,道:“真奇怪,贝欣这么财雄势大,连分一杯羹给股民也舍不得,乘机带挈你建功立业,让你一上场,坐在经理位置上,就捞一笔大生意,不是很好吗,为何如此斤斤计较了,真是费解。”
叶帆的脸泛青了。
张德政又说:“贝欣又不像是不照顾你的人呢,若不是她向杨诚发保荐了你,你也不会升得如此神速。现今把你抬到经理位置,又一手把你建功立业,辛苦经营的功劳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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