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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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活下去-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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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女人在他身旁闪出来,一望,便道:“嘿!人家是跛子呢,走不动呀,你不就同情同情她吧!”
叶帆最听不得这样的说话,而且她也实在着急了,便又拐了回楼梯间去。
她望着幽暗而高高的楼梯发呆。方淑娴的这种住处,几层楼共用一个电话,电话放在楼下。现今,除了走上楼梯,根本没有办法联络得上。她只好咬紧牙关,决定一步一步地爬上去。
爬到第三层,她已经辛苦得支持不住了。
满头的汗,横流一脸,叶帆的腰脊处开始剧痛,一阵阵刺骨的痛令她举步维艰。
她无法不跌坐下去。
从楼梯与楼梯间往上望,像头顶上有七重之天,哪儿才是天堂?
叶帆想起了自己对方淑娴说过的话,她重新站了起来。
然后,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扶着楼梯,再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她的头脑开始因为腰脊的剧痛而有点麻痹,不住地有些忽而模糊,忽而清晰的画面出现脑际。
她看到自己平躺在床上,不肯起来,也不肯让阳光照进来。
直至贝欣盛怒,扯起了满房的窗帘,骂道:“你以为世界上只有你最凄凉最艰苦最难受吗?不是的,你看看我,还不是有苦自知地撑下去。撑下去,才会有明天,每个明天都有太阳!你不可怜自己,没有人可怜你。”
这番话是贝欣对她说,然后她又对过方淑娴说。
嘴上说着不管用,叶帆要抓着机会,为方淑娴实践“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
她又爬上了一层。
腰脊间的痛苦并末因她意志力的坚定而稍减,她开始痛得不只流汗,而且掉眼泪。
是的,她很少掉眼泪。
贝欣曾经教过她:“流泪有用吗?”
没有用,那么流泪来干什么?
她很听话,很少落泪,只有在那次小彼得跌进水盆里,她跃起身来救它时,发觉自己终能站起来后,她忽然开心得不能自已地哭倒在贝欣的怀抱里。
叶帆脑里一边回忆,一边幻想,等一下,当方淑娴为她开门时,她一样会开心得哭倒在对方的怀抱里。
奋勇地,叶帆再走上了一层楼。
她差不多可以欢呼了,只差一层楼,就是方淑娴的住处了。
可是她每抬脚踏上一步,就痛得她连连地喘着气,实实在在的再无法走动了。
就只差那几级楼梯,上不了就上不了。
她连高声呼喊的力气也没有。
叶帆尝到了初而努力不懈,继而患得患失,最终却是功亏一篑的滋味。
人生是这样的吗?
如果自己跟小程的缘分也如此,那份痛楚失望与无奈,当不只此了。
一念及此,叶帆不知哪儿来的力量,她再扶着拐杖,站起身来,闭上眼睛,咬着牙关,就连连地拾级而上,终于敲了门了。
门开了,她整个人便摔倒在惊骇之极的方淑娴怀抱里。
第四部分
第8节 朦朦胧胧
“叶姑娘!”方淑娴叫喊。
“对不起,我迟到了。”
说罢,把口袋里的生日礼物塞给方淑娴,叶帆就不醒人事了。
醒过来时,有几张熟悉的脸孔,都是她最爱见到的。
方淑娴、小程和出人意料地出现的崔昌平。
“崔医生,怎么会是你?”
“你大小姐病倒了,我能不立即飞来看你吗?”
“我没什么吧?”叶帆发觉自己的精神很好。
“这叫没有什么吗?医生说你再爬多一次这样高的楼梯,就要躺下来几个月,不担保你能不能再爬起来了。”小程说。
九十九
方淑娴用手背揩泪:“对不起,叶姑娘。”
叶帆笑:“你怎么了?拿我编给你的手套擦眼泪,弄脏了呢,快别哭。”
方淑娴紧握着叶帆的手:“特地戴着它给你看,多谢你。”
“生日快乐。”
“叶姑娘,你醒过来,一切平安就好,我要赶去上班了,迟到不好,我相信这比我还留在此地陪伴你还令你开心,是吗?”
“当然了,下班后有空再来。”
方淑娴挥着手离去了。
崔昌平道:“叶帆,你救了一个好女孩。”
“人救我,我救人,能救得活的,本身根本是个好女孩。”
崔昌平拍拍她的手,道:“你休息一下,你们也谈谈,这两天我顺道来加州开会,然后,我会先回香港去。”
崔昌平望望小程,再对叶帆说:“在香港见你。”
然后崔昌平退出去了。
房里的气氛忽而像吹起一阵微微的冷风,有一点寒意,更有三分清冷,只为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终于小程先问:“你决定去香港?”
“我继母再婚的婚期定了。”
“你是说,你会再回美国来?”
“我不知道,这儿未必需要我。”
小程没有回话。
叶帆倒抽了一口气问:“如果我们邀请你,你会到香港去吗?”
小程竟有点冲动,这是他从未有过的表情,他说:“小帆,我有件事打算告诉你。”
“什么事?你说。”
“这次你的勇敢行为,令我深受感动。”
“慢着。”叶帆是个感情上很脆弱,自尊心极强,而又相当敏感的女孩子。“请别对我寄以太重期望,英勇行为,可一不可再。”
她忽然间害怕了。要是小程告诉她,就为了这次她要遵守承诺的行为,令他感动了,因而向她示爱,那是她不辨悲喜的一回事。
叶帆不要用这种行为场面去做成一种对她的恻隐和施予。
小程仍然继续说:“不,这番话,我想过好几次要对你说,都说不出口来,现在,我觉得非说不可了。”
叶帆的心开始怦怦乱跳。
她不知道那番小程打算要说的话,会带来一个什么样后果。
“小帆,我知道你是一个很难得的女孩子。从今次的事件,看得出你对承诺的重视,我跟你的个性一样,自己做不到的事,不会答应下来,一旦答应了,不管我怎么困难,我都不会食言,否则,我会很痛苦。为此,我真不敢轻率地对你许下什么承诺。”
叶帆呆呆地听着,她意识到她将会得到一个意料之外答案。
“小帆,我曾有过一个过去了的爱情故事,很简单,我深爱的女孩子跟我分手了,但我感觉到我仍不能忘记她,在这种情况之下,把我的承诺给予另一个女孩子,说我会尝试去爱她,一如我曾爱过一样,我怕那是违心之论。”
叶帆拍拍小程的手,道:“你真好,这么负责,这么坦诚,这么的尊重自己和别人的感情。”
“小帆,我其实很愿意有朝一日,会有一种突如其来的自信,知道我确能做到只爱你一个,那么,我会来找你,不论你在美国,在香港。”小程说:“我要说的话就是这些,并且感谢你对我那么好。”
“小程,你的这个故事没有人知道吗?”
“从没有自我口中提起过。”
“那是个美丽的故事。”叶帆说:“最简单的故事最美丽,多谢你。”
“你会到香港去?”
“会的,康复之后吧。”
“希望我有一天会来看你。”
“对,希望有一天在香港见到你。”
小程退出去之后,叶帆忽然觉得很疲倦,她很快很快地就入睡。
睡醒了一觉,睁开眼睛,发现依然故我。
小程在她跟前曾说的话,依稀又在耳畔说了一遍。
叶帆的眼泪从眼角流向枕边。
怎么哭了呢?
不是说流泪没有用?
人往往有软弱的一面,往往不能自控地做着一些没有用的事。
她自己亲自说过的话:“失恋不等于失去自尊。”
那又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喜欢音乐的人那么多,有人欣赏莫扎特,有人欣赏贝多芬,各适其适,并不影响音乐家本身的声望与品质。
人与人之间的投缘与选择,不也是同一道理。
原来假装开心、大方地活着是这么辛苦的一回事。
叶帆别无选择,怀着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已深深受创的心,来到香港。
无论如何,见到贝欣是太太太高兴了。
她们原以为都有说不完的话,都做好了心理准备要彻夜畅谈这些年来发生的事。
尤其是那些在信内、长途电话都无法传真的感情与描绘的情事,都会当面谈。
是晚,她们团坐在床上。贝欣问:“累吗?”
“还好。”
“兴奋?”
一零零
“是的。你呢?”
贝欣说:“到底盼到你回来了。”
“我是指你的婚期。”
“嗯。”贝欣笑笑。
“他很风度翩翩。”
“你说高骏?”
“还有谁?”
“对。还有谁。”
“恋爱故事是不是要讲一千零一夜?”
“市场上不流行过长的长篇。”贝欣分明不愿意谈下去:“谈你的吧,会更可爱。”
叶帆笑:“他没有来。”
“会来吗?”
“大概不会。”
“为什么?”
“他忘不了以前的那段恋情,需要重新对自己,或者对我考虑。就这么简单。”叶帆耸耸肩。
“嗯,那就让他慢慢考虑吧!”
“我就是这么想。”
然后两个人都笑了。
再没有话值得说下去了。
于是贝欣说:“要睡了吗?”
叶帆答:“好建议。”
都各自睡到床上去,可是,都一样的辗转反侧,睡不牢。
这还好,叶帆和贝欣都有经验,早早睡着了,明早醒来,清醒地躺在床上知道要爬起来继续奋斗的那一刻,其实更难受。
宁愿睡得朦朦胧胧的,站到地上去,再走到人前时,才清醒过来,继续干活,会舒服得多。
高骏和贝欣的婚礼,是城内的热门话题。
婚礼的场面不是浩大,而是矜贵。
几乎只有城内的顶级富豪,而又与高家、贝家有超过二十年的交情的,才会收到帖子。
最奇怪的是那些章翠屏都早忘了的老朋友,在章家树倒猢狲散时,一个都不曾出现的豪门富户中人,都逐一出现,通过各式渠道,让章翠屏知道,他们应该是有资格被邀请之列。
“奶奶,请柬发给他们吗?”
“为什么不?免费上演好戏,看齐红脸白脸,煞是热闹,我老了,爱热闹。”
贝欣没有多说话,她体恤章翠屏的心。
几十年前,她曾有过的架势跑回来了,正如她说:“当年章家把我嫁出去,那种风光比起如今,有过之而无不及。人生几十年,风水轮流转,我倒有福赶上这场热闹了。”
那间举行婚礼的会所特别为当晚的全城官盖云集,加强守卫及加买保险。
城内的影画杂志及报刊也真不少,都被谢绝采访这场逢重矜贵的婚宴。
最后不知谁个负责应付传媒的高氏高级职员向高骏献计,说:“独家采访,独家照片,价高者得,全部捐给公益金去,顺便做做宣传。”
高骏没有反对,他心上着眼的不在于这种小事,就由得手下喜欢怎么摆布都好。
从今之后,他的筹码大了,可以计划如何进一步地在商界政界拓展他的版图,实现他的野心。
婚礼假城内最高贵的会所,整座包起来举行。
一切的安排由高家交给公关公司主理,新郎是漫不经心,一掷万金,为求气派。
新娘子呢,心静如水,任由摆布。
贝欣没有兴奋,亦无悲哀,她只知道要落力地演好这场戏。
身上的一袭由圣罗兰特为她设计的,简单之极的乳白色长及脚踝的套装,高贵大方。头上没有婚纱,却戴了顶小小的,有半截网型面纱罩在眼前的小帽。
贝欣戴着的首饰只有两件。
章翠屏送的一只八卡全美足色方钻戒指,是用最流行的铁芬尼镶法,即是方钻两旁镶了两颗三角钻石。
章翠屏代表伍玉荷,也就是代表戴家买给贝欣的另一颗心钻,发放着清水般泛蓝光泽,六卡,九九色、无瑕疵,用一条很幼细的白金碎钻颈链,戴在颈项上。那条白金碎钻颈链是远道来贺的表兄伍泽晖送赠贝欣的。显然,伍泽晖是很高兴表妹得到如此好的一个归宿。
叶帆穿得很轻盈,一身的淡黄,蒂的出品。是专责服装的城内服装师为她订购的。
章翠屏很保守,一件墨绿色的真丝暗花旗袍,镶起了枣红色的绦边,戴上了一条通体碧绿的翡翠佛珠型的颈链。
在一个布置得辉煌清雅兼而有之的礼堂内,这三个女性都各有夺目之处。
嘉宾鱼贯进场,主人先以酒会形式招待,再行入席。
新郎与新娘都主动地穿梭于宾客之间,谈笑甚欢。
贝家移交产业的这个过渡期,贝欣通过高骏的安排,开始与城内的商界人士熟谙,并且同时投入在高氏企业之内。
一零一
贝欣并不愿意插手管理贝刚营运着的其他生意,她只对香烟分销生意有兴趣,其实她因股权的转移,顺理成章地坐在贝氏董事局内成为副主席,已经能起监管作用,并不需要参与日常业务,只是她在发展高家那地产与百货业相结合的业务之同时,对香烟业有特别感情。
为此,很多到贺他们婚礼的嘉宾,因着生意接触,是早已与贝欣熟谙,不觉娓娓而谈。
在热闹的人头攒动之中,贝欣忽然望到远处有一个似曾相识的脸孔。
这个脸孔,她应该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可是,贝欣摇摇头,她认为必是自己眼花缭乱,顿生幻觉。
不可能在此时此刻此地出现。
对,再抬头望过去时,就不见人影了。
贝欣吁一口气,因为她今天结婚了,才令她生了见到他的幻觉。于是贝欣再聚精会神听银行家曾仲贤对大陆地产近年发展的分析。
说着说着,又加进了行政立法局的两局议员林亦隆,人们的兴趣又带到中英对香港主权回归问题的处理上了。
这是极热门,亦是极多人关注的话题,都太有切身的关系在,气氛一时间紧张起来,连新娘子在内,都几乎忘了这是个婚宴。
林亦隆对中国宣布收回香港主权和提出一国两制发表意见说:“一国两制这构思怎会行得通?我看未到九七年,香港的人才就会外流得差不多了,这真是隐忧。香港之所以有今日,无可否认英国统治有功。”
第四部分
第9节 另人生厌
贝欣禁不住说:“一国两制是中国的承诺,公开对国际人士说要推行的制度,不可能没有诚意。毕竟,中国现今是大国,也不是处在事事求人的时代,中国的市场正日渐引起外资注重,正是用得着人才之际,我看人才只会流入香港,再流入大陆才又对。”
那林亦隆正想反驳,贝欣微微一笑,道:“你们谈,我失陪了。”
免得在这么一个场合失态。但同时贝欣很自然地讨厌起那些把自己看成英国人的中国人。
他们的嘴脸比殖民地上的外国人更令人生厌。
才回过头来,她的幻觉又生出来了。
今次摔一摔头,闭一闭眼睛,再张开来,仍不能把幻觉消灭。
就因为他曾在她第一次成婚之时,赶来送她,有了永远的阴影了,贝欣今晚又见到了他。
真好笑,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一个巧合?
可是,那的确是瞪圆了眼睛,一脸的尴尬、惶恐、惊骇,甚而狼狈,千真万确地自远而至。
“贝欣!”还是叶帆带着他。
叶帆欢天喜地地排众而上,对贝欣说:“你看谁来了,他就是小程,他赶来了。”
叶帆的喜悦是禁不住的。
她原以为自己在做梦,刚才她在会所的休息房间,接听了电话,对方说:“小帆吗?我是小程,我来了。”
“嗯,你来了?”叶帆不知如何反应:“你在哪儿?”
“我在香港,我来了。摇电话到你家,佣人说你在此。”
“是的。”
“我能这就来见你吗?顺便向你继母道贺。”
叶帆躲在休息室内细细喘气,很久没有亮相人前,她叫自己快快镇静下来,才好见小程。
临走前,小程对她说过什么,她完全记得清楚。
他来了,就证明他有信心忘记过往,对将来作出承诺了。
否则,小程不会来。
叶帆几乎是欢呼着迎接小程进来,先拉着他去找章翠屏,然后,再扯着他来见贝欣。
“贝欣,你听见我说什么吗?”
贝欣看呆了这个眼前的小程,喃喃地问:“为什么姓程?”
对方答:“崔昌平设法把我从大陆申请出来,认了个华侨做义父,跟了他姓,手续容易办些,他姓程。”
然后三个人都呆住了。
贝欣与高骏只到日本度了一个星期的蜜月,就回来各自投入工作。
香港在中国宣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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