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才肯上车。
沉思片刻,云轩上车换好,把衣衫递给黄华,道:“你回府与雪儿说一声,就说午时我与二位驸马爷到柔水阁。”小太监黄华躬身道:“奴婢领命。殿下,若是雪姑娘想去找您,是否让她前去?”
闻言,云烯插言轻笑道:“黄华,雪姑娘之事你就别操心,她自有去处。”说完,拉着云轩到一辆五品以下官员或富贾所乘的二马车辇。
车辇中,云轩运转真气于双腿,低头掩饰眼中戒备之色,若是稍有不对,便立时逃走,低声的问道:“怀民兄,实不相瞒,小弟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尚请你相告?”
闻言,云烯眼眸陡射一缕异彩,沉声慎重地问道:“岫之,汝这车夫可靠否?”薛临摇头道:“我也不知是否可靠,乃……”偷偷一指仍在低头的云轩。
思索一会,云烯道:“殿下,怀民知道您想问之事。待到柔水阁后,你我二人找间安静的去处,怀民定当知无不言。”
云轩点点头,细细地打量着平日沉稳的二人,今日都像是有些毛躁,回想起自己在宫中并未见到三位姐姐,心念电闪,惊声道:“难道是三位公主都在柔水阁?”
柔水阁,位于城南沂水河畔,天瑞九年建,京城首屈一指的风月之地、销金之所,地处沂水之畔,占地颇大,亭台楼阁,水榭歌台,星罗棋布,错落有致。平日,从午时迎门至月华西挂方至,午后达官贵人川流不息的行辕车马之声,风流才子吟唱漫歌之声,慷慨激昂之士宏亮之言,都和着美伎或幽雅婉转的琴瑟之音、或淫靡霏霏之乐,源源溢出。京城十大名妓中四人皆在此处营生,四美每人皆有一阁一舫,非权贵与文人骚客方得其门而入,或是弹琴、赋诗、作画、言道、论事,待到舞消歌停,兴致阑珊之时,得四美红绡者方可入舫,荡舟沂水,成入幕之宾。传言赵涛之子赵操曾用万两白银,欲求与京城第一名妓白香芸春风一度不成,恼羞成怒,纠众寻衅而来,被阁中护卫撵出,翌日登门道歉,从此皆以为柔水阁乃京中几位人臣之子所建。另有传言此阁从不逼迫女子卖身,大多以卖歌舞伎,陪权贵才子,吟风弄月,赏诗鉴画,饮美酒畅谈天下事汲取其利,若得阁中女子青睐,方可入得罗帷暖风帘幕。奇的是,每到冬日或是荒年柔水阁中人皆会施粥救济黎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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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们肯定地回答公主确实在柔水阁,云轩怒容满面地指着二人,义愤填膺,吼道:“她们三个这么胡闹,你们也由着她们?”
轻轻地挽下云轩指着自己二人的手,云烯目露寒光,道:“殿下息怒,怀民保证柔水阁中绝不会有任何人敢对公主不敬。”
尚未气消的云轩,冷哼一声,道:“阁中鱼龙混杂,怀民兄,你用什么来保证?”
云烯半晌默不作声,漆黑的眼眸,亮过一缕决然,道:“岫之,等会汝听闻之事切勿外传,否则将招致杀身之祸。”薛临见云烯已是第二次如此谨慎的告诫自己,肃声道:“怀民兄放心,小弟绝非多口之人。”
闻言,点点头,云烯道:“殿下,市井曾传言柔水阁乃朝中人臣之子所建,虽不全对,亦不远亦。六年前,也就是天瑞八年七月,陛下获密报,得知有人拐卖士卒遗孀幼女,异常震怒,下旨令时任大理寺卿的徐相严查此事。六月后,徐相先得钱圭手中‘影营’襄助打探各处,再得我父手中‘卫营’之力,以犁庭扫穴之势席卷境内所有人贩,凡有逼良为娼者,皆以拐卖功臣遗孀幼女之罪灭杀。朝中许多大臣皆与此有干系,收受贩贿赂之人,无论多少皆判斩立决,许多大臣都被门下牵连降职,一时间朝野震动,无不战战兢兢生怕与此事有牵连。事后,大多妇孺皆被多半都被遣返原籍,送归家中妥善安顿,我国境之内再无人敢拐卖妇幼,人贩绝迹。陛下便顺此机会,填充大量寒门志士与仰慕我国的有才之人充斥各府。一月后,陛下下旨,若是他国老鸨带女子到我国境内从事青楼之业,必遵我北汉之法,不得有逼良为娼之事,在各府登记在册,随时可除乐籍与赎身之人从良,老鸨不得有任何阻挠。陛下本意乃想杜绝国内逼良为娼之事,不料想他国之伎闻之,纷纷宾至踏往,青楼一夜间再度繁华更胜往昔。”
对他国子民颇多了解的薛临,深有感慨的叹道:“此事小弟亦有耳闻,他国之妓,竟以能在我国操持此业为荣,真乃令人啼笑皆非啊!”
云烯续道:“殿下可曾记得,同年十月,三位公主曾把一些被亲人卖与人贩的幼女,或是他国之女因生活、战乱所迫皆不想回国的一些女子,安置在您府上约有三月。”
“确有此事。” 云轩想了想道。
“当时三位公主尚未到及笄之年,正值青春好动之龄,寻思在城南找一处,与闺中好友、世交之子,谈风弄月,嬉戏游玩之所,臣斗胆便把自己在城南一处景致优雅的宅院送于昭阳公主。谁曾想三位公主便把您府中的幼女与一些被迫为娼的女子全带到宅中,并为此宅题名柔水阁。” 云烯说完,苦笑的看了一眼薛临,你没想到吧,京城第一青楼你未来媳妇也有份,别以为你是个状元,若是真论起来,那三位主儿,决不会差你半分。自己妄称智慧如海,还不是一样俯首帖耳一旁侯着的份。听着吧,还有你更吃惊的。
星目圆睁,云轩骇然失声道:“你……你是说柔水阁乃是三位姐姐所建?”薛临初闻此秘,双眼狂露震惊,结结巴巴的道:“怀……怀民兄,你……你不是在说笑吧?”
给了二人一个无奈的笑脸,云烯点头道:“殿下少安毋躁,待怀民把事情说完。初时,三位公主只是把幼女安顿在柔水阁,让年长之女教导幼女琴棋书画、舞技、吟唱与她们游乐,决无半分再让她们重操乐籍之意。后来,丽娘,也就是现在柔水阁的老鸨,言道,‘公主把我等安置在此,钱财之物皆由公主所出,并让众姐妹随意从良而去,此恩此德我等皆无以为报。小人姐妹身无所长,所会之艺皆是青楼之技,故请公主恩准,小人姐妹借您宝地重操贱业供养自己,以报答三位公主大恩。’泾阳公主闻之,大怒,便要乱杖毙之,被臣拦下。细问其为何要如此,丽娘道,小人姐妹皆非完壁,若是从良,有何人可从,待到年老色衰之后,还不是一样遭夫弃之如履。倒不如在此,重开青楼,挑选是否有真心待我等之人,再从之不迟。昭阳公主问,如此说,你等又要以皮肉为营?丽娘回说,是,小人不是头牌自是不可能与人谈论风月,饮酒作乐,便可得银。璇阳公主闻此言,大喜,笑道,汝等不必以皮肉为生,本宫自有妙计。你们现在看见的柔水阁,已是并吞周围的几处庭院,远比怀民当日送公主时大上许多,这便是璇阳公主妙计所得。”
“这么做父皇不可能不知,为何依然如故?” 云轩问道。
云烯眼眸中忽然闪过对昭阳公主的一丝自豪,笑道:“当初,昭阳公主便知陛下会过问此事。”说着,有些尴尬的看了看云轩,道:“当日,臣请昭阳公主把柔水阁寄予臣之名下,公主言,‘若是以你之名或是我们姐妹三人之名,此事皆不成,唯安国公主之名方可成之。’小臣闻之,问昭阳公主为何,岂料乃是璇阳公主答之,‘以汝之名,或是我们姐妹之名,父皇定不会细问此事,便撤之,唯雪儿之名可成。’便以安国公主的名义,说是要开一家酒肆,雪姑娘当年不过与殿下同龄,轻易便答应昭阳公主,估计雪姑娘也是今日才知柔水阁尚有其名。”见云轩剑眉连连跳动,云烯慌忙飞快地道:“殿下,勿气待怀民说完。陛下闻三位公主竟在市井之地以雪姑娘之名,做此营生,异常生气,待钱公公把所得密报一一禀奏后,陛下才方息雷霆之怒。遂把柔水阁分归四位公主名下,后陛下以柔水阁所做下了一道圣旨,便是想要杜绝逼良为娼之举,谁料适得其反。臣也因此被家父杖责四十,若非是昭阳公主求情,当日可能会被家父毙于杖下。虽是善事,毕竟有辱四位公主清誉,家父虽免我之罪,但若是有人问起,便道柔水阁主事之人是怀民。不过臣隐匿尚好,至今无人知柔水阁究竟是何人所有。事情到此本该无事,岂料一日,丽娘对三位公主言,说是朝廷大臣贪墨陛下治理俪水与发放赈灾之银两。公主便把当事之人,叫来细细查问,回宫后便把此人相貌告之陛下,才知乃赵涛妻弟工部侍郎王仲为之。陛下闻之,先让‘影营’探明是否确有其事,再让徐相领大理寺小心查证,终将王仲绳之以法。圣上龙颜大悦,问从何而来的消息,公主遂一一告之。陛下道,昭阳、璇阳、泾阳既是如此,准你们三人用青楼之力组秘营,她们都为我北汉社稷操劳,就取之为‘社稷之营’简做‘稷营’,都统以四品论,用以督察各处民情与官员是否仍有此事发生,怀民与公逸(王豫表字)从旁助你们一臂之力。遂,昭阳公主为主,璇阳公主御文,泾阳公主统武,我辅佐昭阳公主,公逸协助泾阳公主。”说着便笑出声来,乐着道:“岫之,这两年多来,你一直都在帮璇阳公主做事。”
薛临双眸如金鱼眼般突出,表情呆滞,好一会,倒吸了一口凉气,面色由惊讶,佩服,到后来的有些羞闹,云烯连忙道:“岫之,这你可别误会璇阳公主,她给你看的治国之言、诗词歌赋,除却初始之时,确有考验之意,后来大多都是真心请教。再说,王豫那小子不也是莫名其妙的做了差不多一年半的差事后,才得陛下恩准,知道‘稷营’。现在小兄能告诉你,就是陛下已经恩准让你襄助于璇阳公主。”
见云轩听得津津有味,俊朗的面容上已无初时的怒色,便有些得意的道:“现在朝中众人皆知‘稷营’,却从不知它究竟在何处,现今‘稷营’不光是对我北汉境内民情民风了如指掌,还知各国在我国内布置的一些个细作,待到我大军挥师之日,便是他们亡命之时。”
心中对三位姐姐所做敬服万分,云轩有些试探的说:“这岂不是让她们刻意牺牲身体,换取消息?”
云烯笑着摆手道:“殿下多心,哪用这些个,只需美酒两坛,软语温存片刻便知。昭阳公主明言,若是有人刻意以身体换之,虽善不赏。见可疑之人,文卫不能从其口中套出,文卫即是在明处与客人相处的女子由璇阳公主统管。便出动武卫打探,若是再不成,便告知钱公公,由他手中的‘影营’去处理。”
第二卷 初闻弦意
天色微蒙,安平城尚笼罩在朦胧的晨烟之中,沂水上游荡着乳色的轻烟,如思念般眷恋着轻柔的沂水,川梭于画舫间,倾诉着昨夜的良辰美景,笙歌燕舞,暖酥腻云,久久不肯散去。宽敞的街道上,早起的人已是三三两两络绎不绝穿行,发白的天空好似要扫尽夜里所有的阴霾,为辛勤的人儿送出自己的一点关怀。
金碧辉煌的紫宸殿,四根巨大的盘龙柱,映衬着殿堂的浩荡,明黄的帷幔整齐地挂在四下,百官早已按部就班的站在各自的品阶之地,齐聚于庙堂之上。然而,大殿之上却弥漫着丝丝寒意,众臣已然是唇枪舌剑,暗藏机锋,云轩立在一侧,冷眼看着世家与世宗重臣交锋,星目寒芒时不时的扫过那些有才却从不参与相争的中立之人。
赵王林驰依旧是一张千年不变的笑脸,一副老好人的样子,若非十分仔细,绝难察觉那笑成一丝缝般的眸子不时地闪过一丝阴鸷;丞相韩嘉年约六旬,精神矍铄,前朝老臣,遵高宗遗旨辅佐世宗,做事向来小心谨慎,事无巨细,鲜有小错,虽无良策,却能把世宗吩咐之事一一做好,中立之臣皆以其为首;太尉云翔循例三缄其口,神情肃然;太傅陆安神色自若,面含微笑的看着发生的一切;司徒王恢,字彦弘,年纪与云翔相若,相貌峻朗,眉宇间果敢坚毅,杀伐决断沙场之气萦绕在其周围;司空欧阳缙,字简舆,四旬,望之有如平常之人,眼眸开合中偶露的精光,方才端显不凡;乃世宗军中重臣。
尚书令解华,表字祖岩,此时,其一反平日睡眼惺惺,眼眸异彩四射,口若悬河地与尚书令右仆射刘家家主刘渊、户部尚书赵家家主赵涛,针锋相对,寸土不让。赵家号称北汉首富,掌握着一半以上的酒与玉器,其富约有国库之一成半;陈家则是占有四层左右的粮食生意,刘家却是与齐国交好,所有齐国的木料皆是由他把持,暗中有传闻京城最大的赌坊就是刘家的,两家分别都有一成左右;云家手握半数丝绸与茶叶生意,实乃北汉真正的首富,其富近国库之两成。
原来今日朝会乃是为京城外左督府都尉一职争执不休,北汉分设南北二营,归世宗直属,开左右督府,设左右卫军,赐青龙旗、黑龙旗,由左将军领镇军大将军黄坚,右将军领定军大将军常简分统,麾下各设大将军二人,将军四人,中郎将四人,副将八人,都尉十人等。无战事时,由都尉领士卒操练,督导所领各营,每营五千士卒,乃世宗临朝后亲自督建的北汉主力之一。赵王与三大世家对此垂涎欲滴,已非一日,此口一开,四大世家与赵王日后定有许多借口安插心腹之士进入左右督府。
欧阳缙此时出列,拱手沉声道:“陛下,臣以为解相言之有理,军中皆以军功立之。赵王之二子林谕虽有薄名,却从无战功,凭何立锥于我北汉精锐之中?”
太常卿陈家家主陈缪略带着阴阴的声音,质问道:“老臣以为欧阳司空与解相之言差异,昔年陛下登基之时,可有战功?却能领督府设左右督尉,才有今日之左右督府,难道说这也要战功不成?”言毕,中书省侍郎云济、吏部侍郎刘刑、户部侍郎陈同、兵部侍郎周宾、鸿胪寺少卿刘泌等十多人皆附和陈缪所言,
中书令徐建,字季真,徐皇后长兄,为人善断,俊逸不凡,一副泱泱君子之风。闻言,顾不得其君子之态,怒喝:“林谕小儿焉能与吾皇相提并论?陈大人,此番言语是何用意?”
秘书监少监赵豪,幽幽的道:“徐相此言有误,陛下圣明,不以言论断人入罪,请您三思。”
侍中杨弘,字子璋,淑妃之父也,满头华发,双眸暴瞪,寒芒电射,训斥赵豪:“昔年陛下建督府,麾下无一兵一卒,这些将士都是与陛下出生入死,血战沙场方有今日所成。尔等小人,乃是想让我北汉精锐毁于一旦。”
兵部尚书王远,字廷皓,齐人,天瑞三年闻世宗招贤,入汉出仕,相貌堂堂,虎目方脸,一脸胡子,年近四旬,出列言道:“臣乃齐人,蒙陛下天恩,授兵部尚书之职,今臣有一言,谏于陛下。虎贲营之名,乃陛下亲赐,纪念安国公,非武勇善谋者,不应得其位。故臣请赵王之子林谕与王恢大将军之子王豫,从禁军中各统一部,胜者,再由陛下定夺。”
翰林学士,领给事中之职的薛临,闻言大喜,出班道:“臣薛临,附王尚书所议。”丞相韩嘉亦道:“王尚书言之有理。”
当下,云轩差不多都要笑出声来,王远等到众人争得面红耳赤,头脑有些发蒙时,说出这些话语,胜了尚要父皇定夺,并未说胜者得其位,难怪能居兵部尚书之职。内督府设中将军一人,由贤妃之弟程翼统领禁卫,外督府统领禁军,设南北督将二人,由赵涛之弟赵理与吴任分领。吴任,西魏人氏,天瑞八年入北汉,随云麾大将军成曦征战多年,领北督将之职,安东将军陈喜乃陈缪之族弟,其余三位将军安南将军乃云翔所荐楚国人士班敦;安西将军李中是中立之人;安北将军苏遂跟随父皇多年。若是从其中遴选士卒,弄不好父皇还会得到一营士卒,厉害啊!退一步说,苏遂将军所部必胜过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