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一直活在春秋战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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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们一直活在春秋战国- 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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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开阵势抵挡他们,集中力量对付王卒,一定能够将他们打得大败。”晋国人听从了,楚军果然大败,楚共王被射伤,军队一蹶不振,公子侧因此而自杀。

“郑国背叛,吴国兴起,楚国失去诸侯,这都是楚国人干的。”公孙归生这样总结道。

“确实如此。”屈建发了半天愣,终于吐出这几个字。

“今天又有比他们更厉害的!”公孙归生说,“伍举娶了王子牟的女儿,王子牟因获罪而逃亡,世间传闻是伍举帮助他逃亡。伍举因为害怕而逃到郑国,整日里伸长了脖子望着南方,说‘也许可以赦免我’。但是楚国没有人将他放在心上,所以他又逃到晋国去了。我听说晋国人很重视他,打算封给他土地,与叔向同列。您想想看,如果伍举这样的人才替晋国出谋划策来危害楚国,岂不是大大的祸患?”

屈建如梦初醒,马上向楚康王汇报,增加了伍举的俸禄,让伍举的儿子伍鸣到晋国去迎接伍举回国。

值得一提的是,伍举还有个儿子叫伍奢,伍奢有个很有名的儿子叫伍员,也就是伍子胥。

就在晋、楚两国积极对话,准备谋求和平的时候,公元前547年7月,许灵公来到郢都朝觐楚康王,请求楚国攻打郑国。

自一百多年前郑庄公崛起以来,郑、许两国即为世仇。郑国虽然一直被晋、楚两国欺负,对付许国还是绰绰有余。公元前576年,不堪郑国侵扰的许灵公干脆向楚国请求,将许国的臣民迁到楚国的叶城,许国的旧地则一股脑送给了郑国。

许灵公在这个时候想挑起战端,显然不合时宜,理所当然遭到了楚康王的拒绝。没想到,许灵公在这件事上态度很强硬,公开宣称:“如果楚国不发兵,我就不回去了!”而且天天跑到王宫中静坐,只要楚康王一出现,就一言不发地跟在身后。这是什么搞法?他就不怕楚康王一发怒,把他的脑袋给拧下来吗?

后来发生的事情也许可以解释许灵公为何如此嚣张——一个月后,这位卑微的君主因病客死郢都。据楚国的御医推测,他是早就知道自己已经患了不治之症,没打算活着回去的。饶是如此,许灵公这种死缠烂打的精神仍然感动了楚康王,他说:“不讨伐郑国,楚国还有什么脸面称霸诸侯?”

同年十月,楚康王亲率大军北上。公孙舍之得到情报,召集文武百官开会商议对策。

在会上,大多数人的意见是一面发兵抵抗,一面向晋国告急。只有子产一言不发,等到大伙都说完了,他才慢悠悠地说:“晋国和楚国正在进行谈判,诸侯将要和平共处,楚国现在来攻打我们,实在是有点冒昧,不合常理。依我之见,不如就让他痛快一次,得意而归,这样就容易媾和了。那些急于出战的人,不过是小人。小人的本性,只要有空子可钻就表现出血气之勇,喜欢在祸乱中追求虚名来满足他的本性,这不符合国家的利益,怎么能够为了小人的一时之快而不顾国家的安危呢?”

会议争论了一番,最终采纳了子产的意见,闭门不出。

十二月初,楚军进入郑国的南里(地名),拆毁了南里的城墙。又从乐氏渡口渡过济水,攻打了新郑的“师之梁”(城门名)。由于郑国人将内城的城门放下,楚国人攻而不下,最后俘虏了九名来不及逃跑的郑国人就回国了。

楚康王将那九个倒霉蛋押到许灵公的灵前陈列了一番,算是祭奠了许灵公,然后就将许灵公安葬了。

第三章 暗潮汹涌的四十年和平

【第一次的国际维和行动】

公元前546年,由赵武和屈建主导的、向戌牵线搭桥的弭兵运动进入实质性的操作阶段。所谓“弭兵”,就是收藏兵器,消除战乱,呼吁天下各国和平共处。作为弭兵运动的序幕,这一年春天,晋国采取非常措施,向齐、鲁、卫三国归还失地。

三年前,也就是公元前549年的夏天,齐国的大夫乌馀叛逃到晋国,将齐国的领土廪丘献给晋平公。那时候还是齐庄公当政,晋国和齐国处于敌对状态,晋国对乌馀的叛逃持观望态度,也没有派兵接收廪丘。乌馀便成为了独立于齐、晋之外的第三股势力,他以廪丘为基地,袭击了卫国的羊角(地名),又趁鲁国没有防备,攻占了鲁国的高鱼(地名)。

乌馀是一位久经战阵的将领。进攻高鱼的时候,正好天降大雨,鲁国人以为他无法发动进攻。他却带领部下赤手空拳地从城墙的排水孔钻进了城,潜入到武器库中取得了武器和甲胄装备自己,然后登上城墙,杀死守卫的士兵,轻而易举地占领了城池。

公元前547年冬天,赵武向晋平公建议:“晋国作为天下的盟主,诸侯如果互相侵犯,就要讨伐他,让他归还侵占的土地。现在乌馀控制的几座城邑,都属于应该追讨的那一类,如果我们贪图它们,那就没有资格做盟主了。请您主持公道,将那些土地归还它们的诸侯。”

晋平公说:“好,派谁去办这件事呢?”

赵武说:“派胥梁带去吧,他能够不动刀兵就把事办好。”

公元前546年春天,胥梁带秘密召集齐、鲁、卫三国军队,将他们带到廪丘附近。又命令乌馀集合军队,出城接受晋国的封赏。乌馀不知是计,欣然出城。胥梁带趁他不注意,突然逮捕了他。乌馀的手下群龙无首,又被诸侯的军队团团包围,只好弃甲投降。事后,胥梁带将廪丘还给齐国,羊角还给卫国,高鱼还给鲁国,赢得了满堂喝彩。

同年四月,向戌来到晋国与赵武会谈。会谈的主题,自然是消除国与国之间的矛盾,寻求更广泛的国际合作。向戌对赵武正式提出:由晋、楚、齐、秦四大国发出弭兵倡议,号召天下诸侯化干戈为玉帛,共同建立一个没有战争的太平盛世。

赵武就此事召集晋国的卿大夫开会。韩起说:“战争是残害百姓的凶手、经济的蛀虫、小国的大灾难。现在有人要倡导和平,消除战争,就算不一定办得到,我们也要答应他。如果我们不答应,而楚国答应了,那么楚国便占据了先机,用来号召诸侯,我们就失去了盟主的地位了。”

晋国答应了向戌的要求。

向戌又跑到楚国,楚国也答应了。他又马不停蹄地来到齐国,齐国人对此有所顾虑,陈须无说:“晋国和楚国都答应了,我们为什么不答应?而且人家说要消除战争,我们不答应的话,国内的老百姓都会有意见,到时候我们又怎么能够领导他们?”于是齐国也答应了。向戌又来到秦国,秦国同样没有异议。于是,晋、楚、齐、秦四个大国联合发表声明,通告天下诸侯,在宋国举行弭兵会盟。

同年五月,赵武率先抵达宋国,接着郑国的良霄到达。

#文#六月初,鲁国的叔孙豹、齐国的庆封、陈须无,卫国的石恶、晋国的荀盈、邾文公到达宋国。

#人#六月中旬,楚国的王子黑肱先于楚国代表团到达,并与叔向举行会谈,商定了有关弭兵的条款。

#书#六月下旬,楚国令尹屈建抵达陈国。向戌从宋国出发,到陈国与屈建会面,商定相关的条款。屈建向向戌提出:晋、楚两国各有盟国,从今以后,晋国的盟国要向楚国朝觐,楚国的盟国也要向晋国朝觐。

#屋#屈建的这一提议,实际上是要求建立晋、楚两国共同领袖群伦的国际新秩序,具有大国沙文主义的色彩。向戌回到晋国向赵武复命,赵武回答:“晋、楚、齐、秦四国地位对等,晋国不能指挥齐国,如同楚国不能指挥秦国。楚国国君如果能够让秦国国君驾临晋国,寡君岂敢不说服齐国国君到楚国去朝觐?”言下之意,就算是晋、楚两国共同领导天下,也免不了要给齐国和秦国面子,与其他诸侯区别对待。

向戌又跑到陈国向屈建转达赵武的意见。屈建派人向楚康王请示,楚康王说:“那就放下齐国和秦国,其他国家照此办理。”

七月上旬,向戌自陈国返回宋国。向戌返回的当夜,赵武和王子黑肱连夜商定了盟书的措辞。两天之后,屈建在陈国的孔奂和蔡国的公孙归生的陪同下抵达宋国。曹国和许国的大夫也先后抵达。至此,弭兵会盟的各国代表全部到场,各国军队分区驻扎,相互之间用篱笆划分界线。晋国和楚国的部队人数最多,分别驻扎在最北边和最南边。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一切都仿佛太顺利,太理想化了。两个国家打了近百年的仗,现在突然要握手言和,未免有点不太习惯。问寒问暖之间,总有些神态不自然;笑面相迎之时,又难免笑里藏刀。眼看离盟誓的日期越来越近,双方之间的气氛却越来越紧张。忽然一日,有情报传到晋军大营,说楚国人准备发动袭击。据说屈建说了这样的话:“如果杀死赵武和他的随从,晋国就被大大地削弱了。”荀盈建议赵武加强防备,赵武倒是很坦然,说:“万一楚国人发动进攻,我们就全军向左回转,进入商丘,他们还能把我怎么样?”

楚国人这边同样是顾虑重重。到了盟誓那一天,屈建命令楚国人在外衣里穿上皮甲,以备不测。伯州犁劝谏道:“这样做恐怕不太好吧?诸侯盼望受到楚国的信任,因此前来会盟。如果您不信任别人,等于是抛弃了使诸侯前来顺服的东西了。”屈建不以为然道:“晋国和楚国积怨已久,我不能不考虑什么事有利于自己。如果能够达到目的,哪里还管得了什么信任不信任?”伯州犁退下来之后就对别人说:“令尹恐怕活不过三年了。只求满足意愿而丢弃信用,这样能够得志吗?有意愿就形成语言,有语言就会产生信用,有信用又会巩固意愿,这三件事相辅相成,彼此依存。信用丢掉了,还能活到三年吗?”

晋国人的情报工作做得很细,楚国人将穿皮甲赴会的消息又传到了赵武的耳朵里。赵武对此感到担忧,将叔向找过来商量。叔向说:“这有什么了不起呢?一个普通人做出不守信用的事,尚且不得好死;一个会盟诸侯的卿做出不守信用的事,必然不能成功。那些说话不算数的人,不能给别人造成麻烦,这不是您应该担心的事。以信用召集别人,结果却披上了一层虚伪的外衣,必然没有人亲附他,哪里能够伤害我们?再说了,我们在宋国的地盘上,有宋国人帮着我们抗敌,就算楚军多一倍也无济于事,您又有什么好害怕呢?不过,事情还不至于到那一步,您就宽心去参加会盟吧!”

不只是晋、楚两国尔虞我诈,各怀鬼胎,其他各诸侯国都有自己的小算盘。鲁国的季孙宿虽然没有参加会盟,但是一直在国内进行遥控。他派人以鲁襄公的名义给鲁国的代表叔孙豹送去一封信,说:“一定要想办法把我国与邾国、滕国同等对待。”

众所周知,鲁国远大于邾国和滕国,而且鲁国人历来自视甚高,怎么会突然想起要与邾、滕这样的小国相提并论呢?说到底还是经济决定政治,口袋指挥脑袋——季孙宿担心会盟之后,鲁国同时要向晋国和楚国朝贡,不堪重负,所以想降低鲁国的级别,同时也降低朝贡的标准。

叔孙豹对这个命令感到很为难。凑巧不久之后,齐国人提出将邾国作为附庸,宋国人请示将滕国作为属国,这两个小国就不能以诸侯的身份参加会盟了。叔孙豹说:“邾国和滕国是别人的私属;我国是堂堂正正的诸侯之国,为什么要和他们一样?宋国、卫国才是和我们对等的。”因为这件事,《春秋》里没有记载叔孙豹的族名,而仅仅是称之为“豹”,算作是对他违背国君命令的惩罚。

七月五日,弭兵会盟正式在宋国西门外举行。到了这个时候,晋、楚两国仍然在互相较劲,争执歃血盟誓的先后。这也难怪,排座次是中国人从古至今最关注的事情,容不得半点马虎。

晋国人说:“晋国本来就是诸侯的盟主,从来没有哪个国家能够在晋国之前歃血。”所谓歃血,就是将牲口的血涂抹在嘴唇上,以示守信之意。

楚国人说:“晋国和楚国的地位对等,如果晋国永远在前面,那就是楚国低于晋国了。而且晋国和楚国轮流组织诸侯会盟已经有很多年了,难道每次都是由晋国来主持的?”

叔向对赵武说:“诸侯归服于晋国的德行,不是归服于晋国主持结盟。您致力于德行,不要去争执先后。再说了,诸侯会盟,小国本来就应该承担一定的具体事务,就让楚国这个小国来主持会盟吧!”

很多时候,解决问题要的就是一个说法。赵武当即点头称是。于是,屈建率先歃血。轰轰烈烈的弭兵运动,经过一系列前戏、试探与摩擦,终于有惊无险地达到了高潮。

七月六日,宋平公以东道主的身份宴请晋国和楚国的大夫。按照当时的礼仪,宴请众多客人,应当奉一人为主宾。宋平公将这一尊荣给了赵武,屈建对此没有表示异议。也许在屈建看来,赵武已经在盟誓的时候给足了他面子,现在让赵武当主宾,就算是投桃报李吧。

七月九日,宋平公又在商丘的东北门举行宴会,招待与会的各国代表。在这次宴会上,屈建问了赵武一个问题:“贵国的先大夫士会的品德如何?”

赵武回答:“这个人的家事处理得井井有条,对于晋国人来说,一切都坦坦荡荡,他家的祭祀官对鬼神献祭,没有说过言不由衷的话。”

士会历经晋文公、晋襄公、晋灵公、晋成公和晋景公五个朝代,有“五朝贤臣”之称,《国语》里评价士会,说他“辅佐晋文公、晋襄公称霸诸侯,诸侯对晋国没有贰心;以上卿的身份辅佐晋成公、晋景公,军中没有产生过问题;当晋景公的中军元帅主政晋国,还兼任太傅,修正刑法,整理法规,晋国没有不守法的百姓,后人都以他订立的法规为准则。”

屈建回去之后,将赵武的话转述给楚康王,楚康王很感慨:“高尚啊!能够让神和人都高兴,难怪士会能够辅佐五世国君为诸侯的盟主。”

屈建也感叹道:“晋国领袖诸侯是理所当然的事,虽然人说晋国的卿不如楚国的卿,但是有叔向这样的大夫来辅佐他们的卿,楚国却没有和他们相当的人才,不可与之争锋!”

弭兵会盟后,晋国代表团经过郑国返回晋国。郑简公在垂陇(地名)设宴招待赵武,公孙舍之、良霄、公孙夏、子产、子大叔、印段和公孙段七人作陪。这七个人都是郑穆公的后人,被称为“七穆”,也就是郑国最有权势的七大家族的代表。赵武很感动,对他们说:“七位大夫陪同君侯招待赵武,这是赵武的荣幸。为了完成君侯的赏赐,请你们都赋诗以言志,我赵武洗耳恭听。”

文以载道,诗以言志。春秋时期的中国贵族,如果不会吟几句诗,是应付不了大场面的。当下公孙舍之吟了一首《草虫》:

〖喓(yāo)喓草虫,趯(tì)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gòu)止,我心则降。

陟(zhì)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草虫唧唧,扰乱我心;见不到心上人,忧心忡忡;只有见到他,两情相悦,我的心才能平静。——这是《诗经·召南》中记载的一首爱情诗,公孙舍之以此表达郑国对晋国的信赖,也是表达他本人对赵武的尊重。赵武听了,连忙站起来对公孙舍之说:“好啊,您真是百姓的主人!只不过赵武愧不敢当。”

接着良霄吟了一首《鹑之奔奔》:

〖鹑之奔奔,鹊之彊彊。人之无良,我以为兄。

鹊之彊彊,鹑之奔奔。人之无良,我以为君。〗

鸟儿成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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