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山寨众人加紧训练的同时,王烈已经在通往青州、并州及冀州的道路上设置了数个固定的观察哨,并且教会这些山寨内的兵卒如何使用消息树传递消息,目的就是为了能在第一时间掌握来往的动向。
有着后世经验的王烈,十分重视情报网络的建设,尤其对于一个刚刚发展的势力,若想在各大势力的夹缝间顺利生存,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保证情报的畅通。
观察哨设置后,一连月余都没有动静,众人甚至觉得王烈小心过度。
但今日,青州路的方向传来信息,有五十人携带器械往幽州而来,却是证明了王烈的先觉性。
不过,是敌是友暂时还不清楚,但不管如何王烈都把它当成难得的练兵的机会。
王烈和苏良、冉瞻带那一百人的特别小队一起下山,留下胡大海和白文领着一百五十人的小队固守山寨。
到了离鸡鸣山三里外的官路上,王烈等人找到早就准备好的埋伏点隐藏起来,仔细观察着路上的动静。
过了能有一刻,路南腾起一股烟尘,接着一阵喊杀声传入耳中。
王烈一听,问冉瞻:“情报上不是说只有一支人马么?怎么还有喊杀声?难道是什么队伍的内讧?”
冉瞻看了看远处,这些人中,就属他和白文有着最丰富的战斗经验:“烟尘凝而不散,来人数量已经超过百人,估计前边所报五十人是逃跑之人,而后边之人是追兵。”
很快,山上也再次传来最新的消息:“后有追兵,百人上下。”
消息同样被送到了王烈手中,王烈看后点头:“很好,大家把招子放亮点,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如果是胡人追杀我汉家百姓,说什么也要帮一把;如果是胡人内讧,或者汉人内讧,我们就不管了,也管不来。而且,诸位谨记,若要动手,就绝对不能放跑一个敌人,更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则会为山寨带来麻烦。”
众人称喏。
王烈选择的伏击地点很是巧妙,沿着山势开辟的官道在这里会出现一个急转弯,双方只要赶到这里必然减速,否则只能是冲下道路,而道路下虽然不是万丈悬崖,可也是碎石满坡,不跌个半死都算阎王无眼。
而只要这些人一减速,到时想要简单的分清双方的敌我关系就比较容易了。
转眼,那些人马就奔至眼前,这期间,在前边的人马不断有人惨叫落马,显然这些人马正是被追逐的一方,而他们的人数早已经不是五十几人,而是锐减成了二十余人。
而后边追踪而来的,却是百余人,这些骑士身在马上,张弓搭箭,射术之精,更胜幽州军中的专职弓箭手。
骑射、骑射,说起来容易,但想要骑**湛,没有多年的训练和一定的天赋是不可能的。
这也正是为什么在弩箭发明前,汉家士兵在骑射对决中很难超过胡人骑兵的原因。
能在颠簸行进中的马背上端弓搭箭,瞄准目标,绝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更多的汉家骑兵仅仅能做到勒住战马射箭。
而连弩的发明则弥补了这一差距,连弩射速虽慢,但稳定性高、穿透力强,正是汉家骑兵克制胡人骑兵的利器。
眼下,这批被追赶的骑兵也手拿连弩,但后边追兵实在强大,在连弩的射击下仍能从容躲避。
人马越来越近,这时候大家已经能看清楚双方穿的都是短打的汉家常服。
但王烈还是用他那双鹰目分辨出来,后便追踪而来的百人相貌和动作,却是胡人打扮,看来十有八九是石勒手下。
等到这些人互相追逐到道路转弯处,果然速度都是骤然减慢。
但身后胡人的战马更加高大,速度也明显更胜一筹,双方间的距离一下子被拉进。
而那领头的胡人高喊起来:“谢大人留步,我家石勒将军请您回去只是为商讨我们双方合作的事宜。”
这边被追逐的汉人当中有人怒道:“你们这些胡狗,哪有用弓箭刀枪请客的道理!”
接着,一箭射出,奈何那胡人早有准备,对方只是轻身缩进马镫,就躲过了这一箭。
而胡人骑士那边又是数箭齐发而来,落在最后的几个汉人骑士顿时落马。
后边的胡人骑士此刻已经算准对方不可能掏出自己的手心,已经起了戏谑玩弄的心理,故意不射骑士,只射马匹,让汉人骑士跌个半死,再快马赶上,一刀砍死。
此情此景,看得鸡鸣寨众人眼中带怒,冉瞻更是跃跃欲试,想要冲出杀贼。
王烈看着这些嚣张的胡人骑士,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前边的汉人他必须救下,而后边那些追赶的胡人也必须把命都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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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人骑士张弓搭箭,前边的汉人骑士纷纷落马,转眼已经只剩十余人。
王烈一看汉人骑士这边的情况不妙,一挥手,潜伏在山麓上的人马立刻向这边运动而来。
王烈他们没有弓箭,自然也不会天真的像上次对付冉瞻手下的乞活军那般挺着长枪去对抗人家的马上射手。
真如此,对方只需数阵箭雨,自己这边百人的小队就会彻底崩溃。
王烈给这些胡人骑士早就准备好了大礼——路上设置好了绊马索,山上更准备了大量滚石和滚木,就等他们享用。
至于其间是是否会误中被追杀的汉人,却不是王烈能管的了,能救一个是一个,在这种人人自保的乱世里已经功德无量。
两百米,一百米,王烈手中得自王浚的雕弓瞄准了领头的胡人骑士,那骑士犹自大声呼喝,猛然一道寒芒闪过,下一刻那骑士已经被羽箭之力带着倒飞下马匹。
八石强弓,在王烈手中迸发出的力量何等巨大。
弓箭就是信号,等那些汉人纵马过去后,几乎和地面一个颜色,土褐色的绊马索瞬间绷直。
下一刻冲在最前的几个胡人骑士的战马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墙体,一阵清脆的骨折之音后,人仰马翻。
最阴险的是这绊马索并非只有前边的几根,这短短的百来米的距离内,足有数十根之多,而且是渐次绷紧。
就算有那反应敏捷、骑术高超的胡人骑士能侥幸躲过第一根绊马索、甚至第二根、第三根,但最后还是要被后边的绊倒坠马。
一路下来,百来名胡人骑士,到有一半人马都被绊倒在地,再加上互相间的碰撞,最后完好无损的不过三十几人。
而随后,半山就传来一阵雷鸣呼啸之声。
滚木擂石放在接近山脚处的位置是王烈的主意,太高留给对方的反应时间过长,太低没有冲击力,这经过后世宅男精心计算过的距离,加上被绊马索弄的晕头转向,等这些胡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滚木和石头已经到了眼前。
山石、树木砸在胡人骑士的身体上,响起的却是沉闷的骨裂之音,再高超的骑术再这样的冲击面前也是毫无总用。
惨叫声此起彼伏,被巨石和滚木咋碎的残肢,鲜红的血水和肉泥混合在一起,短短的百来米山道,成了修罗地狱一般。
接下来,一百名鸡鸣寨的兵卒从道路两边冲出,前后左右一起夹击,尤其是王烈、苏良和冉瞻,三人如猛虎一般,形成了突击的锋矢,冲进剩余的胡人骑士之中。
这些胡人骑士尽管凶悍,但此刻已经被打懵了头,竟无一合之敌。
很快这百余名胡人骑士就全部被格杀当场,没有跑掉一个。
这番动作和打斗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那些逃离不远的汉人骑士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后来见王烈等人出现,才呼喊着上来,一起砍杀起追逐他们的胡人骑士。
等杀光胡人骑士,苏良和冉瞻等人却并不收起刀枪,而是看着王烈,手中的兵器更是隐约对着眼前剩余的十几个汉人。
那百来名鸡鸣寨的狂澜军士兵更是围绕在四周,将所有道路封死。
他们却是严防对方有什么异动,或者是王烈想把这些人留在这里。
只待王烈一声令下,就会开始新一轮的杀戮。
王烈看着这一切,满意的点点头,他之所以没有着急扩充山寨兵员,就是因为这点,在势力发展初期,绝地是兵贵精不在多,只要手下的这些人马能严格按照自己的办法训练、令行禁止,那绝地能以一当十。
双方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对峙着,本来是救人的行为却充满了火药的味道。
那些被救的汉人骑士面面相觑,还有些摸不准王烈的心思。
片刻,一个中年汉子排众而出,拱手对王烈道:“多谢这位壮士施以援手,我们是青州来的客商,路上遇到这些盗匪,这里有百金相赠……”
王烈一瞪眼,打断这汉子的话:“客商?客商会被一群穿着汉人服装,手执军队制式弓弩的胡人追赶?而且我好像还听到了石勒老贼的名字?难道诸位就是这么欺瞒救命恩人的?”
那中年汉子一听这话,神情变得极其不自然,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尴尬之极。
片刻,终于有一个隐约被护在中间的中年人,不顾身边护卫的阻拦缓步走出,拱手坦然道:“我乃琅琊王亲封羽林中郎将、扬州刺史王敦王麾下长史谢鲲,感谢小郎君救命之恩。”
说完,长身一躬,面色诚恳,态度端正。
王烈却是坦然受了此拜,他当日不受段末坯的谢拜那是因为自己在人家麾下混饭吃;但今日不同往时,他已经离开幽州军,等于暂时脱离了晋军管辖的范畴,对这晋朝官员的一拜却是坦然接受。
而且,他受此拜也是另有打算。
不过,不管王烈心中所想如何,眼前自家大人如此屈尊,谢鲲身后的几人的面色却是变得十分难看。
这一路行来,那些地方官吏哪个不是对自家大人恭恭敬敬,就算占地为王的一些诸侯也要看在朝廷的面子上不敢无礼,也只是进入石勒控制的地区,为了掩人耳目这才低调行事,哪想到如今却被一个山野小子,受了大人一拜。
王烈将众人的表情收在眼底,心下却已经在思索起来。刚刚他一听谢鲲的自我介绍,就已经想起面前这人究竟是谁了。
第三十一章,谢鲲
更新时间2011…3…11 10:02:16 字数:33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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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到处弥散着血腥的味道,满地残肢断骸,山风一起,更叫人几欲作呕。这一切谢琨却仿佛没有察觉,满脸诚挚,向王烈拱手致谢。
谢鲲,粗读晋史的人也许会将他忽略过去。但那个名满天下,运筹帷幄,打的前秦百万大军风声鹤唳的谢安石,正是这谢鲲的亲侄儿。
而且,谢鲲不单单有一个日后名满天下的侄儿,本身更是西晋有名的玄学大师,为人品德高尚,素为人所称颂。
长沙王司马乂不礼敬谢鲲,曾执之欲加鞭挞,谢鲲解衣就罚,曾无忤容。释之,又无喜色。
永嘉之初,谢鲲避地豫章,为王敦长史。
卫玠渡江以后,来到王敦处,谢鲲与他一见如故,“相见欣然,言论弥日”。卫玠去世后,谢鲲十分悲痛,别人问他何以如此,他答:“栋梁折矣,不觉哀耳。”
后晋明帝为太子时,问谢鲲:“论者以君方庾亮,自谓何如?”答道:“端委庙堂,使百僚准则,鲲不如亮。一丘一壑,自谓过之。”
就是这样一个胸有丘壑,旷达不羁的名士,在历史中留下了浓墨一笔。
曾经不过是素儒之家的谢氏,日后能成为和琅琊王家并列的“王谢”,正是因他而开始兴旺,从而开创了谢家延续数百年的兴旺发达。
如此人物,王烈前世读史,当然是熟记在心,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
而且还是在这样一个尸体满地,血流脚下的怪异时间。
王烈不管谢鲲为何会忽然出现在幽州,但他却知道这是一个自己回归晋朝主流社会的良机。
毕竟王烈的内心绝不是想做一辈子的土匪,而且就算他最后能手握重兵,改变自己的命运,也同样要有一群坚定世家支持者。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如那个时空的太祖一般建功立业。
所以刚刚王烈坦然受了谢鲲一拜,因为他知道历史上谢鲲的为人恩怨分明,并不是那种酸儒,否则日后也不会以儒入玄,成为一代玄学大师;魏晋玄学本身就是老庄道家学说的一个变体,一样讲究清净自然,不拘泥于世俗世礼法。
自己若一副忸怩之态,反而入不了见过大世面的谢鲲的法眼。
莫若一副坦荡模样,本性作为,兴许还能引起见惯了官场虚伪污浊的谢鲲的兴趣。
而且就算他赌输了,他也不会遭受什么损失。
甚至王烈可以不顾一切将这些人全部留在这里,这样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这小山下究竟发生过什么。
当断则断,这才是成大事人的必备。
王烈受了谢鲲一拜,谢鲲打量王烈几眼,见这少年在听到自己名号和官职后依然不卑不亢,果然心下有了几分诧异。
王烈却深施一礼:“原来是谢大人,久闻大人高义,被那世俗权贵鞭挞,面色从容不变,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烈深向往之。”
谢鲲一听此言,自然知道王烈指的是自己曾受长沙王司马乂无礼对待,而自己却坦然接受,不被其无礼所动的故事。
而这也一直是谢鲲引以为傲,并在士族内广被赞颂的例子。
如今以王烈这种一个山野之人,用如此真诚语气说出,却比让士族门阀、大师们的赞美,更让谢鲲感觉舒服。
表面浮华的阿谀奉承谢鲲听的多了,但如王烈这般真挚入心的却是少有。
尤其是那一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更是深深的打动了谢鲲心,谢鲲甚至感觉这句话正是他一直所追求的目标。
谢鲲深深的看了一眼王烈,只觉得眼前少年不卑不亢,既能坦然接受自己的感恩之礼,又能在知道自己的身份后说出暗合自己心里的得体话语,其志其才都绝非凡响,心下的欢喜简直无以言表。
于是,下意识的,谢鲲伸出双手搀起了王烈下拜的双臂。
见此情形,谢鲲身后之人无不惊讶,他们何时看见过自家素以耿直刚正著称的大人如此热情的对待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少年。
王烈再次拱手谢过,挺起身躯。
谢鲲打量着眼前的王烈,身高八尺,一张还带着几分少年稚气的脸庞上英气逼人,双眼睛却清澈无暇,正友好的回望着自己。
谢鲲心底暗赞一声:“不错,比那自命风流,只谈风月不力国事的江左子弟要英武的多。”
王烈却是一拱手,坦然道:“谢大人,这里非说话之地,迟些恐又有胡贼追至,我看你们这一路也是鞍马劳顿,不如先把这些人埋葬,然后上我的地方稍事休息片刻,再上路也不迟。”
王烈聪明就聪明在这里,不该他问的他绝不多嘴,谢鲲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被人追杀,他都不会问,无论前世今生,多嘴爱打听的人都只能徒增别人反感,最后被人踩死。
他不管谢鲲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总之这样一个人物,肯定不会是冲自己来的。
其实,以王烈的分析能力,现在心里对谢鲲的大概去向已经明了,无外乎是王浚那里,而且肯定是肩负着偏安江左的琅琊王司马睿的命令。
谢鲲见王烈开口相邀,又看了看已经疲倦不堪、浑身伤痕的手下,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如此,有劳小郎君了。”
王烈听了,心下暗喜:“谢大人,这边请,这里就交给他们处理吧。”
王烈又叫过苏良,吩咐他带人将这道路上的人马尸体全部处理干净,若是敌人,死的都拉到十里以外再行掩埋,还活着的就再补上一刀,而且一定要将这些胡贼的首级全部砍下,用石灰腌上,将来还有大用;若是马匹,死了的拉上山去当肉食,活着的当然更要拉上山去,正好组织一小队骑兵。
最值得收刮的,是双方遗留的弓弩,尤其是谢鲲死去的那几个汉人骑士身上的小型手弩,这玩意可是好东西,给普通人训练上几日,就能杀死一个久经训练的老兵。
王烈当着谢鲲的面将这些吩咐下去,丝毫没有要避开他的心思。
因为王烈清楚,当着谢鲲这种处事坦荡,又是大家族出身的人物,你若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