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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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演义-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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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葬孝陵,临葬遇风雨雷电,太祖愀然不乐,召僧宗泐入,与语道:“后将就窆,令汝宣偈。”泐随口说偈道:
雨落天垂泪,雷鸣地举哀。西方诸佛子,同送马如来。
宣偈毕,天忽开霁,乃启輀;往葬,太祖甚是心慰,赐泐百金。后来尊谥马后为孝慈皇后。马后以下,位置要算孙贵妃。奈孙贵妃已早去世,乃令李淑妃摄六宫事。淑妃,寿州人,父名杰,洪武初曾任广武卫指挥,北征战死。太祖闻杰女慧美,遂纳为妃嫔,倍加宠遇。未几淑妃又殁,乃以郭宁妃充摄六宫。结述李郭二妃,回应第五回及第七回。终太祖身世,不复立后,总算是不忘伉俪的遗意。
太子标系马后长子,太祖与陈友谅交战时,马后尝负标从军,及标得立储,绘成负子图,藏怀中。会李善长等赐死,太子进谏道:“皇父诛夷太滥,恐伤和气。”太祖默然。次日,以棘杖遗地,令太子拾起,持在手中。太子有难色,太祖笑道:“朕令汝执杖,汝以为杖上有刺,怕伤汝手,若得棘刺除去,就可无虞。朕今所戮诸臣,便是为汝除刺,汝难道不明朕意么?”棘刺原属宜防,但有害过棘刺者,何不防之?太子顿首道:“上有尧舜之君,下有尧舜之民。”言未毕,太祖面忽改色,突然离座,持榻欲投。太子起身急走,一面探怀中所绘图,弃掷地上。太祖拾视,顿时大恸,方免追责。
适鲁王檀好饵金石,毒发致死,太祖谥他为荒,隐寓恨意。潭王梓有心谋变,弄到夫妇俱焚,太子益不自安,日怀危惧。忮刻之私,危及骨肉,可见人主不宜好刻。原来潭王梓的来历,小子于十一回中,曾叙他母妃阇;氏,系陈友谅妃子,遗腹生梓。梓年渐长,就封长沙。临行辞母,母问道:“汝将何往?”梓答称:“至国。”母问:“汝国何在?”答言:“在长沙。”母又问:“何人封汝?”答言:“受父所封。”母又道:“汝父何在,尚能封汝?”梓知有异,跪询母意。母乃流涕与语,详述前事,并言前日屈身事仇,实为汝一点骨血,汝今年长,毋忘前恨。梓饮泣受命而去。到了长沙,终日闷闷不乐,惟日与府僚设醴赋诗,聊作消遣。既而妻父于显,及妻弟琥,坐胡惟庸党被诛,遂潜谋作乱。太祖遣使召见,梓惧谋泄,因愤愤道:“宁见阎王,不见贼王。”言已,纵火焚宫。与妃于氏并投火中,霎时间骨肉焦灼,同归于尽。其母阇;氏,亦忧悔成疾,数日遂亡。与子妇同归冥途,恰也可喜,惟见陈友谅恐不能无愧耳。史传谓梓由达定妃所出,达定妃又不著姓氏,想因明代档案,讳莫如深,无从参考,所以含糊过去。
至若李善长赐死一案,仍是被胡惟庸牵连。善长弟存义,与惟庸结儿女亲,惟庸得罪,存义本须连坐,太祖因顾念勋戚,赦他死罪,贬置崇明。善长未尝入谢,遂致太祖怀恨。善长又营建大厦,向信国公汤和,假用卫卒三百名,汤和虽是应允,暗中恰封章入告。已而京中吏民,为党狱诛累,坐罪徙边,共约数百人,内有丁斌等系善长私亲,善长替他求免,益触主怒,竟命将丁斌逮问。斌本给事胡惟庸家,一经讯鞫,反将李存义当日,如何交通惟庸情事,和盘说出。丁斌不至如此没良,总由狱吏承旨诱供之故。刑官不好怠慢,复逮李存义父子严讯。存义父子,熬刑不住。又把通逆情由,诿与善长。恃彼为韩国公耶?那时一班朝臣,希承意旨,联章交劾善长,统说是大逆应诛。落穽;下石,令人悲叹。太祖还欲议亲议功,格外宽宥,猫拖老鼠,装甚么假慈悲。偏偏太史又奏言星变,只说此次占象,应在大臣身上,须加罚殛,于是太祖遂下了严旨,赐善长自尽。可怜善长已七十七岁,活活的投缳毕命。所有家属七十余人,尽行被戮。只有一子李琪,曾尚临安公主,得蒙免死,流徙江浦。既说占象应在大臣,则善长一死足矣,何必戮及家属多至七十余人。外如吉安侯陆仲亨,延安侯唐胜宗,平凉侯费聚,南雄侯赵庸,江南侯陆聚,宜春侯黄彬,豫章侯胡美,即胡定瑞。荥阳侯郑遇春等,一并坐狱论死。总算杀得爽快。太祖且条列诸臣罪状,作奸党录,布告天下。
当时只有虞部郎中王国用,痛善长被诬,浼御史解缙起草,替他讼冤。拜本上去,好似石沉大海,毫无复音。国用还是运气,否则又将下狱矣。太子标仁恕性成,心中很过不下去,颇肖马后。至进谏被责,越觉怏怏。会太祖以关中险要,竟欲迁都,秦王樉;恐失去封地,颇有怨言。太祖又召还拘禁,命太子亲往关中,卜都相宅,并调查秦王过失。太子还都,代陈秦王无罪,涕泣请免。太祖尚未深信,太子遂忧悒成疾,于洪武二十五年夏月,瞑目归天。丧葬礼毕,谥为懿文太子。前回结末数语,至此方一律叙清。
是时太祖已迭纳数妃,连生十数子,椿为蜀王,皇十一子。柏为湘王,皇十二子。桂为代王,皇十三子。楧;为肃王,皇十四子。植为辽王,皇十五子。芪庆王,皇十六子。权为宁王,皇十七子。楩;为岷王,皇十八子。橞;为谷王,皇十九子。松为韩王,皇二十子。模为瀋;王,皇二十一子。楹为安王,皇二十二子。柽为唐王,皇二十三子。栋为郢王,皇二十四子。菸伊王,皇二十五子。连从前所封九王,共得二十四子。这二十四子中,惟燕王棣最为沈鸷,太祖谓棣酷肖自己,特别钟爱。至太子薨逝,意欲立棣为储君,只因太子已生五子,嫡长早殇。次子叫作允炆;,即建文帝年亦濅;长,倘或舍孙立子,未免于礼未合,乃亲御东角门,召群臣会议。太祖先下谕道:“国家不幸,太子竟亡。古称国有长君,方足福民,朕意欲立燕王,卿等以为何如?”学士刘三吾抗奏道:“皇孙年富,且系嫡出,孙承嫡统,是古今的通礼。若立燕王,将置秦王、晋王于何地?弟不可先兄,臣意谓不如立皇孙。”援经立议,不得以靖难兵变,咎及三吾。太祖闻言,为之泪下,乃决立允炆;为皇太孙。
先是太子在日,凉国公蓝玉,与太子有闻接戚谊,尝相往来。接入前回蓝玉事,以便承上起下。自北征还军,语太子道:“臣观燕王在国,举动行止,与皇帝无异。又闻望气者言,燕有天子气,愿殿下先事预防,审慎一二!”太子道:“燕王事我甚恭,决无是事。”蓝玉道:“臣蒙殿下优待,所以密陈利害,但愿臣言不验,不愿臣言幸中。”太子默然。及蓝玉趋退后,未免有人闻知,传报燕王,燕王衔恨不已。及太子薨逝,燕王入朝,即奏称:“在朝公侯,纵恣不法,将来恐尾大不掉,应妥为处置”云云。这句话,虽是冠冕堂皇,暗地里却指着蓝玉,请太祖按罪严惩。蓝玉桀骜如故,一些儿不加检点,寻又出捕西番逃寇祁者孙,并擒建昌卫叛帅月鲁帖木儿,威焰愈盛,意图升爵。哪知太祖反冷眼相待,并不升赏。至皇太孙册立,乃命他兼太子太傅,别召冯胜、傅友德归朝,令兼太子太师。玉攘袂大言道:“难道我不配做太师么?”嗣是怏怏不乐。遇有入朝侍宴,所有言动,一味骄蹇,太祖越加疑忌。从此玉有奏白,无一见从。玉尝私语僚友,指斥乘舆道:“他已疑我了。”既知见疑,何不速退。此语一传,便有锦衣卫蒋瓛;,密告蓝玉谋逆,与鹤庆侯张翼,普定侯陈垣,景川侯曹震,舳舻侯朱寿,东莞伯何荣,及吏都尚书詹徽,户部侍郎傅友文等,设计起事,将伺皇上出耕藉田,乘机劫驾等情。太祖得了此信,立命锦衣卫发兵掩捕,自蓝玉以下,没一个不拿到殿前,先由太祖亲讯,继由刑部锻炼成狱,无论是真是假,一古脑儿当作实事,遂将他一并正法,并把罪犯族属,尽行杀死。甚至捕风捉影,凡与蓝玉偶通讯问的朝臣,也难免刀头上的痛苦,因此列侯通籍,坐党夷灭,共万五千人,所有元功宿将,几乎一网打尽。比汉高待功臣,还要加惨。太祖意尚未足,过了年余,颍国公傅友德,奏请给怀远田千亩,非但不准,反将他赐死。定远侯王弼,居家叹道:“皇上春秋日高,喜怒不测,我辈恐无噍类了。”为这一语,又奉诏赐死。宋国公冯胜,在府第外筑稻场,埋甔;地下,架板为廊,加以碌碡,取有鞺;鞳;声,走马为乐。有怨家入告太祖,讦胜家居不法,稻场下密藏兵器,意图谋变云云。太祖遂召胜入,赐酒食慰谕道:“卿可安心!悠悠众口,朕何至无端轻信?”言下,甚是欢颜。胜以为无虞,尽量宴饮,谁知饮毕还第,即于是夜暴病,害得七孔流血,数刻即亡。可痛可恨!
总计开国功臣,只有徐达、常遇春、李文忠、汤和、邓愈、沐英六人,保全身名,死皆封王。但徐、常、李、邓四公,都死在胡蓝党狱以前,沐英留镇云南,在外无事,得以考终。汤和自死最迟,他是绝顶聪明,见太祖疑忌功臣,便告老还乡,绝口不谈国事,所以享年七十,寿考终身。叙明六王生卒,是用笔绵密处。这也不必细表。且说太祖既迭诛功臣,所有守边事宜,改令皇子专任。燕王棣最称英武,凡朔漠一带,统归镇守,他遂招兵养马,屡出巡边。洪武二十三年,率师出古北口,收降元太尉乃儿不花。二十九年,复出师至撤撤儿山,擒斩元将孛林帖木儿等数十人,太祖闻报大喜,尝谓肃清沙漠,须赖燕王。至三十一年,秦王樉;、晋王棢;俱薨,乃命燕王棣总率诸王,得专征伐。其时太祖已经老病,尚传谕燕王道:
朕观成周之时,天下治矣。周公告成王曰:“诘尔戎兵,安不忘危之道也。”朕之诸子,汝独才智,秦晋已薨,汝实为长。攘外安内,非汝而谁?尔其总率诸王,相机度势,用防边患,奠安黎庶,以答上天之心,以副吾付托之意!其敬慎之,毋怠!
自是燕王权力愈盛,兵马益强,又兼燕京为故元遗都,得此根据,越觉雄心勃勃了。统为下文伏线。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太祖崩,年七十有一,遗诏命太孙允炆;嗣位。且言诸王镇守国中,不必来京。允炆;依着遗诏,登了御座,一面奉着梓宫,往葬孝陵,追谥为高皇帝,庙号太祖,以明年为建文元年。允炆;后遭国难,没有庙谥,明代沿称为建文帝。清乾隆元年,始追谥为恭闵惠皇帝。小子编述至此,也援明朝故例,称他做建文帝便了。本回就此结束,只有一诗咏明太祖道:
濠梁崛起见真人,神武天生自绝伦。
独有晚年偏好杀,保邦从此少能臣。
欲知建文帝即位后事,且至下回续叙。
是回叙事,看似拉杂写来,头绪纷繁,实则一线到底。太祖性本雄猜,赖有马后之贤,从容补救,故洪武十五年以前,虽有胡惟庸一狱,而李善长、宋濂、陆仲亨、费聚等,尚得保全,党祸固未剧也,至马后崩而杀机迫矣。父子尚怀猜忌,遑问功臣?善长赐死,株连多人,甚至秦、周诸王,亦拟加罪。懿文太子,虽不能保全元功,犹能保全骨肉,不可谓非仁且恕者。然卒以是忧郁成疾,至不永年,是太子之薨,亦未始非太祖促之也。太子殁而蓝狱即兴,连坐至万余人,元功宿将,相继俱尽,何其残忍至此?燕王之酷肖乃父,亦无非天性忮刻,相感而孚耳。故是回总旨,在叙太祖之好猜,隐为燕王靖难张本,自翦羽翼,反害子孙,忮求果奚为乎?
第二十一回 削藩封诸王得罪 戕使臣靖难兴师
    越月余,天象告警,荧惑守心。四川岳池教授程济,夙通术数,上书言星应兵象,并在北方,来年必有战祸。这书到京,建文帝未免动疑,只面子上恰不便相信,只说是程济妄言,饬四川长官拿解进京。济入都,由帝亲讯,济大呼道:“陛下囚臣,明岁无兵,杀臣未迟。”乃将济下狱。都督府断事高巍,痛心时政,独剀切上书道:
昔我高皇帝上法三代之公,下洗嬴秦之陋,封建诸王,凡以护中国,屏四裔,为圣子神孙计,至远也。然地大兵强,易致生乱。诸王又多骄逸不法,违犯朝制,不削则废法,削之则伤恩。贾谊曰:“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无邪心。”今盍师其意,勿施晁错削夺之谋,而效主父偃推恩之策,令西北之子弟诸王,分封于东南,东南诸王子弟,分封于西北,小其地,大其城,以分其力,如此则藩王之权,不削而自削矣。臣又愿陛下益隆亲亲之礼,岁时伏腊,使问不绝,贤如河间东平者,下诏褒赏;不法如淮南济北者,始犯则容,再犯则赦,三犯而不改,则告庙削地而废处之,宁有不顺服者哉?谨奏!
疏入不报。齐泰、黄子澄等,承建文帝密旨,日思削燕,只因燕王棣地广兵强,一时不便下手。燕王虽在北平,所有京中消息,无不闻知,一面佯称疾笃,一面谋诸僧人道衍。这道衍系是何人?他本姚姓,名广孝,籍隶苏州,出家为僧,法名道衍,自称得异人传授,预知休咎。从前太祖封藩,多择名僧为诸王师傅,此举实令人不解。道衍得派入燕邸,一见燕王,便说他当为天子。燕王大悦,待若上宾,所有谋议,均与道衍熟商。道衍又荐引两人,一个姓袁名珙,善相术,一个姓金名忠,善卜易。珙入见燕王时,即趋前拜贺。燕王惊问何意?珙对道:“殿下龙行虎步,日角插天,怕不是个太平天子么?”燕王道:“近日廷臣屡议削藩,区区北平,尚恐难保,还有甚么奢望?”珙对道:“殿下已年近四十了,一过四十,须必过脐,便登大宝。若有虚言,愿挖双目。”燕王益喜,复令金忠卜筮,得爻大吉。因此有意发难,与三人朝夕聚谋。
道衍首倡练兵,为整备计,但恐有人泄漏消息,暗地里穴通后苑,筑室地下,围绕重墙,密砌瓴甓瓦缶。室内督造兵械,室外养了无数鹅鸭,令他鶃;鶃;齐鸣,扰乱声浪。这种行动,除燕王左右外,没人与闻,还道是神不知,鬼不觉。可奈天下事,若要不知,除非莫为。这燕邸日夕储兵,免不得有人发泄,一传十,十传百,闹得南京城内,也统说燕王不臣,指日图变。齐泰、黄子澄两人,本是留心燕事,得有音闻,便去报知建文帝。建文帝忙问良策。黄子澄谓先发制人,不如讨燕。齐泰独以为未可,只请遣将戍开平,调燕藩护卫兵出塞,密翦羽党,然后观衅讨罪。两人计议,先后矛盾,已是不能成事。建文帝从齐泰言,命工部侍郎张昺;为北平布政使,都指挥谢贵、张信,掌北平都司事。一面令都督宋忠,出屯开平,调燕邸卫兵,隶忠麾下,但称是防御北寇。掩耳盗铃。并遣都督耿瓛;,练兵山海关,徐凯练兵临清,严行戒备。又飞召燕番骑指挥关童等,驰还京师。布置已定,乃命修太祖实录,追尊懿文太子为孝康帝,庙号兴宗,母吕氏为皇太后,册妃马氏为皇后,子文奎为皇太子,封弟允熥;为吴王,允熞;为衡王,允熙为徐王,免不得有一番忙碌。又用侍讲方孝孺议,更定官制,内外官品勋阶,悉仿周礼更定,且条订礼制,颁行天下。方氏虽一代正人,然未免迂腐,看他下手,便是急其所缓。正在整修内政的时候,忽报湘王柏、齐王榑;、代王桂等,统蓄异图。当由建文帝分道遣使,发兵收印。柏自焚宫室,弯弓跃马,投火身亡。橚;逮锢京师,桂幽禁大同,均废为庶人。一波才平,一波又起,西平侯沐晟,又奏称岷王楩;行事不法,得旨照齐、代例,亦削职为民,流徙漳州。连削诸藩,无怪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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