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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风卷残云
韩信奉命召集赵国兵马攻齐，征兵买马自然需要耗费时日、财帛。汉王急于平定齐国，偏偏那个高阳酒徒郦食其自荐前去说降齐王，便不假思索地答应了。韩信正在整兵之时，郦食其已经说服齐王向韩信投降，韩信一开始并未多想便一口允诺，以为是齐王忌惮自己的实力，后来得知是郦食其说降，不由得心中不是滋味。作为汉王帐下一等一的武将，文武双全、攻城略地，转战一年有余，才拿下赵地五十余座城池，郦食其张口一说，便取下齐国城池七十余座，这个帐怎么算怎么不是滋味。正在韩信独自思谋之时，谋士蒯彻在一旁劝说：“将军转战数年、英明神武无人不晓，如今竟被区区竖儒一张利口夺去功劳，不如趁齐王不备，发兵攻打！”韩信岂是那等背信弃义之人，沉吟半晌才摆手道：“郦食其尚在齐国，齐王请降本将也已应允，如何能趁虚袭击？”蒯彻急道：“将军兀自为郦生谋划，他又何尝为将军思量？想汉王已派将军伐齐，为何还前来说降？若不是为争功而来，岂不多此一举么？”韩信听得怒火中烧，勃然离座，立刻点兵攻齐。齐王见韩信已经接受请降，早已命兵卒放下戒备，冷不防他突然猛攻，自然无力抵挡。韩信大军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临淄城下，齐王田广气恨自己相信郦食其，更恨郦食其劝降食言，下令将他投入油锅烹死，然后仓皇逃往博阳，听说韩信正四处追杀自己，吓得赶忙遣人向项羽求救。项羽驱走彭越，攻破荥阳、占据成皋，正思谋如何追击汉王，哪里有时间顾及齐国，只派得力大将龙且前去营救齐王。
一〓楚河汉界风云又起〓〓悍婿慈翁再建奇功
汉王自从彭城战败之后，一路上被项羽赶得四处奔走、狼狈不堪，幸亏韩信在修武屯兵，才不至于落成孤家寡人，将韩信打发去攻齐之后，汉王并没有直接攻敖仓，而是派人前往楚地，会合彭越一起继续截楚粮道。彭越也是一员虎将，一连攻下楚地十余城，将楚军粮道斩为两段，在外黄驻扎下来。项羽一听到彭越的名字，就气得暴跳如雷，立即命海春侯曹咎、塞王司马欣驻守成皋，自己亲自带兵去救粮道。彭越勇冠三军，每次作战皆能获胜，偏偏就怕项王，每次与项王对敌，必定被打得落荒而逃，这次也不例外，在外黄与项王对战数阵，便丢下外黄一路北逃。项王大获全胜，进城之后正在庆贺之际，兵卒来报——汉王已经将成皋夺去，曹咎、司马欣双双阵亡，只觉得热血沸腾，当即命钟离昧作为先锋前击荥阳，自己则领兵紧随其后。汉王在成皋得知钟离昧率军前来，连忙前去拦截，将这个楚军前锋围在荥阳以北，正在紧要关头，项王亲自作为后援来了。两军对垒，汉王终归不是项王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便仓皇退往广武山。项王救出爱将钟离昧，也在广武山屯兵扎营。山势十分险峻的广武山，北临黄河，东连荥泽，西接汜水，中间一条广武涧将山劈成两半，此涧又名鸿沟，形势异常险要，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汉王驻扎在涧西，楚王驻扎在涧东，两王隔涧对持。汉王早已将敖仓夺回，粮饷源源不断，自然有精力与项王耗战；项王粮道被截，都城远在千里之外，哪里敢与汉王耗时间？一连数次前去讨敌骂阵，汉王始终不予理会，气得项羽亲自上前道：“竖子刘邦，尔有何能？敢与本王亲战三回否？”汉王道：“项羽休得逞强！汝身负十大罪状，还敢如此猖狂？汝背弃义帝旧约，王我蜀汉，罪一；擅杀卿子冠军，目无主上，罪二；奉命救赵，却擅自拥兵入关，罪三；烧秦宫室，发掘秦陵，罪四；子婴已降，竟将其杀害，罪五；坑降兵二十万，尸横遍野，罪六；部下爱将皆封善地，各国故主则或徙或杀，罪七；出逐义帝，擅踞彭城，罪八；杀义帝于郴地，罪九；为政不平，主约不信，神人共愤，天地不容，罪十！如此一个十恶不赦之徒，也配与我对战？”本想羞辱汉王无能，反倒被他列出十大罪状，自己竟无言辩驳，气得项王怒吼一声，取出强弓劈面一箭射过去，正中汉王胸口。汉王中箭，疼得摇晃数下，驺徭眼明手快，出手暗暗扶住汉王的腰带，立即收兵回营。项羽见汉王仓皇回营，料定已经射中他了，心中大喜过望，只等汉王死讯，谁知过了一日，探马来报，汉王不过被射中脚趾，已经能够出营巡视了。如今兵粮渐绝，进退两难，且后方空虚，倘若长期耗下去，韩信、彭越、英布、吴芮等人随时可能趁机进攻楚地——项羽正想得心惊肉跳，兵卒禀报龙且战死，齐地尽被韩信夺下，惊得项羽大叫一声，险些昏死过去。汉王其实已经身受重伤，项羽那一箭正中胸口，险些命丧黄泉。在广武屯兵数月，凭借鸿沟天险对持，不敢与项王开战，只等韩信前来汇合，可他夺下齐地却不急着回师，而是下书要求封作齐王，汉王无奈之下只好答应。谁知韩信做了齐王还不知足，竟被蒯彻“与楚为和，三分天下，鼎足为王”之言说得心动，始终不见他率兵前来。汉王近忧项羽、远忧韩信，只好封英布为淮南王，绕道九江截楚后路。楚汉之争争到此时，双方各有被动之处，故此，汉王提出以鸿沟为界东楚西汉，项王正求之不得，便一口答应下来。
楚汉隔着鸿沟僵持了将近一年，终于休战议和完毕，项王的粮饷已经彻底告罄，急着赶回彭城去了。汉王却并非真心议和，只不过是因为韩信不听调遣，暂时作出的缓兵之计。项王才走过固陵百里，听说汉王背信追来，气得破口大骂，立即返身与汉王对战。三五个回合下来，汉王依旧只能败退，回到营中清点兵马，死伤兵卒数千，将官十余人。汉王见自己始终不敌项羽，急得寝食难安，日夜盼望韩信、彭越早日前来会师。谋士张良看出端倪，上前分析道：“项羽不过一介匹夫，不足为虑，但是韩信、彭越不到，恐怕难以与敌，不如将他二人皆封为王，他们自然率兵来助。”汉王听罢惊诧道：“韩信已封齐王，彭越亦封魏相，如何还不知足？”张良摇头道：“齐王是韩信开口向陛下讨要的，彭越佐魏讨梁地，功劳显赫，自然也希望封王，陛下迟迟不给封赏，故此二人迟迟不至。”汉王仔细思量，只好又加封楚国给韩信、彭越则得封睢阳（今河南商丘）以北至谷城（今湖北省西北部）土地，二人得了王号，数日之内果然率军前来会合。
英布得封淮南王，与汉王亲点的副将刘贾一同出兵，不日便来到九江。面对自己的家乡、曾经王踞的土地，英布心中激动万分，恨不得眨眼之间攻破九江，取代项羽遣派的守将大司马周殷。刘贾自然知道英布的心思，况且在汉王帐下为将三年，尚不曾立下些出众的军功，两人都想早早拿下九江。奈何九江城防甚严，且当地富饶，粮草兵马皆能自给自足，英布手中只有兵卒数千，哪里敢贸然开战？正在英布苦苦思谋妙计之时，蒲将军道：“大王何必放着一个现成的靠山不依，在此独自苦恼？”英布苦笑道：“贤弟说笑，区区九江一郡，愚兄自然知道其坚固难攻，如今汉王尚在盼韩信前去襄助，愚兄怎敢拿手下数千人轻率进兵？倘若一时不能得手，恐怕坏了汉王大事。”蒲将军为人率性，嘿嘿笑道：“大王今日为何如此消极？此地距离衡山不过百里，若得番君从旁作势，九江守军岂有不怕之理？”英布犹疑片刻，想起往日番君的和蔼音容，不觉有些动心，思及夫人郁秋惨死，又怕吴芮记恨，转念想到叛楚前吴芮的那封信，“同声同气，共领天道”——似乎是另有所指。蒲将军可没想那么多，干脆拱手道：“属下愿往洙城一趟，请番君相帮。”英布尚未作答，副将刘贾欣然道：“如此甚好！”英布看着刘贾，心中不禁有些烦恼，这个刘贾名义上是来协助，事实上便是汉王耳目，倘若是英布独自领兵，自然无须顾忌许多，只管依自己的个性一顿冲杀了事。在番阳之时，自己不过一个小强盗，能得吴芮赏识抬举自是求之不得，如今自己与他威望、地位皆不相上下，且贵为国君，还需要在他面前低头服软、求助于他么？这番心思旁人自然无从得知，蒲将军生性纯良，更不会往那些曲里拐弯的地方着想，只管等着英布答话，英布长叹一声道：“有劳贤弟走一趟，岳翁素来喜好儒道，从寡人身边带个使者前去，恐怕更合心意。”蒲将军果真是个未经世俗开化之人，吴芮在他心中的地位自是若父若兄，数年未见，恨不得一脚跨到洙城去，听英布应允，带上英布亲点的柬官，背起他那柄番龙宝剑直奔洙城而去。英布在营中忐忑自不待言，蒲将军不敢怠慢，一路飞奔来到洙城拜见吴芮。谒者将蒲将军和使者引入偏殿，吴芮快步迎上前来，双手扶住蒲将军的肩头，不等他开口便朗声笑道：“将军一路辛苦，料想是为九江而来，孤王正在盼望！”蒲将军连忙拱手施礼：“多日不见，大王可好？”吴芮拍拍蒲将军的肩膀，连连点头，语气却含着嗔怪：“当年在番阳与将军相识，何等豪爽痛快？几年不见反倒生分起来？”蒲将军虽不通世故，却是个十分性情之人，一听这话只觉心中一暖，忙改口道：“在下奉淮南王之命前来拜见番君，正是为九江而来。”吴芮拉着他，大步走出偏殿：“孤王早已替尔等计划周全，先歇息一下，此事稍候再议！”见自己的到来竟让吴芮如此高兴，蒲将军心中感动不已，二人跟随吴芮来到后宫与诸公子相见。吴臣和吴阳早已被吴芮派人召唤，见蒲将军进来，两兄弟赶忙迎上来，三人十分亲热地拉着手相互询问，吴臣又命奶妈将幼子吴回抱过来。蒲将军看着这么热情和睦的一家人，心中越发感动起来。酒过三巡，想起自己此次前来的使命，便开口道：“不瞒番君，此次大王遣在下前来，一是探望亲人长辈，二是商议九江之事。如今汉王贤德仁义，大王手下却是将薄兵稀，有心无力啊。”说罢低头叹息。吴臣从袖中掏出一卷素绢，口中笑道：“将军回去禀报王兄，父王早已拟下檄文，无须花费一兵一卒，九江指日可得。”蒲将军自入军中后，几乎天天要与军牍文书打交道，几年下来已识得不少文字，见使者接过素绢，便从旁同看，还没看完就拍案叫好：“在下才疏学浅，却知‘不战而屈人之兵’，陛下此书甚为严谨，若再加上陛下的王玺，周殷岂有不动心之理？”吴芮欣然道：“尊使谈吐非凡，想必在淮南王前颇为得力，孤王素来赞佩英王武功盖世、为人豪爽，然古人云‘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弗与’，日后还须尊使从旁多加劝戒。”这个使者在英布王踞九江时便跟随左右，素来知道英布性情激烈，也曾多次劝他收敛性格，身为王侯不比行军打仗，虽是万人之上，却也在一人之下，然而英布依旧我行我素，如今他以前的岳翁这番看似直接、实质委婉的说辞，足以证明他将英布依旧当作半子，并无半点间隙。使者这才放下心来，又将素绢上的文字浏览一遍，语气恳切地说：“陛下为王上思谋如此缜密，实在令人感佩，只待请出陛下王玺，由在下送往周殷帐前，料他必会顺从。”吴芮道：“尊使且慢，待孤王再斟酌一番，明日派谒者一同前去九江，岂不更美？”使者大喜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其实吴芮自从听到英布进兵九江的消息，就在盘算如何利用自身优势，立些惠而不费的功劳。但是，英布为人性情飘忽、难以捉摸，倘若让他觉得自己在与他争功，日后必惹祸端。利用衡山举国兵马作为威胁，由英布亲自前去招降周殷，拿下九江的首功自然非英布莫属，然而明眼人一看便知，若没有衡山兵马从旁虎视，胁迫周殷不战而降，恐怕是不太可能的。吴芮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既能落得谦虚谨慎、不贪功劳的美名，又能体现出自己对于战局的重要影响，岂不是惠而不费么？如此一想，吴芮提笔在檄文中间又加上一句“倾国之兵，蓄势待发”。第二日，蒲将军与使者早早起身来见吴芮，吴芮将改过的檄文请使者再次过目，然后才盖上王玺，又在使者耳边如此这般一顿耳语，听得使者频频点头、佩服不已。使者和蒲将军辞别吴芮，带上吴芮派往的谒者，匆匆打马直奔九江郡治。衡山谒者先在驿管歇息，使者径直来到大司马周殷府前求见。周殷乃是项王属下猛将，转战中原功劳不小，项王驱走英布之后，将九江重地交给他来把守，颇为倚重。故此，他对项王也十分忠心，听说淮南王使者求见，心中不禁有些疑惑：淮南王素来勇冠三军，尚且被楚军打得落花流水，如今又来作甚？使者见了周殷，躬身施礼道：“在下奉淮南王之命前来搭救将军，如今亲见将军安好，这才放下心来。”周殷大惑不解：“英布小贼，乃是我楚军手下败将，如今更是惶急如丧家之犬，搭救本将之言从何说起？”使者道：“在下敢问将军，我家王上既如‘丧家之犬’，尚能得封淮南王，尔西楚想必人才济济，功劳高过我家王上的必然举不胜举，又有几人得到厚赏？”周殷愤然道：“哪里来的野犬胡吠！项王为人豪爽大方，见士卒伤痛尚且恸哭，见农人饥寒更是解衣舍食，岂是汝等鼠辈可比？”使者纵声大笑道：“好一个豪爽大方！天下臣民，皆是父母养育、师长教诲，长得身躯七尺，投效军中难道是来寻他项王几声恸哭、两件寒衣么？”见周殷无言以对，使者继续自问自答道：“当然不是，出生入死、浴血沙场，自然该得些功名，也好光耀门楣吧？”周殷被使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