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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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王传-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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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胭脂赋”。娼妓这个行业由来已久,最初起源于殷商,当时的娼妓只是针对宫廷和军队,她们实质上是一种变相的奴隶,只是从事的工种不同一般而已。到了秦末汉初,娼妓渐渐向民间发展,往往是由寮主置一处房产,仔细收拾修整一番,再收几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做“干女儿”。嫖客们三五成群上门“叙话”,顺便看中其中某个,便与“干爹”或者“干娘”商议价格,留下来借宿的称为“借干铺”。这个行业十分盛行,因为反秦战乱刚刚过去,大批发了战乱财的新兴地主纷纷前来寻奇猎艳,倘若遇上十分合意的,可以与寮主商议,按照娼妓美貌、才艺的等级拿出多少不等的一笔钱财赎回去做丫头陪房。许多穷苦人家见巫娼们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甚至愿意将自家女儿出卖妓寮,指望她们一朝遇上贵人赎身,便可从此改变命运。正因为有了这种心态,许多专门贩卖人口的“拐子”应运而生,四处拐骗成年女子。妓寮收买女子的时候,因为害怕卖女人家纠缠,都会签给一张“卖身契”,表示钱货两清。拐子们拐来的年轻女子往往售价低廉,许多寮主们甚至与拐子长期达成协议,专门倒卖娼妓。“胭脂税”政策下达之后,许多妓寮并不愿意接受管理,但又害怕国家法律,只好捏造一些履历、在官府搜查时藏匿一批女子欺瞒官府,个中花样不一而足。吴郢虽然不十分明白妓寮的手段,通过这半个月的调查,他发现妓寮的收入高得出乎意料,倘若能将此项赋税收集拢来,为国库能增添大笔收入。吴芮听罢吴郢的报告,大大迟疑了一番,利用女子皮肉色相来充盈国库,说将起来到底有失脸面。还是老臣王轹有办法,他劝道:“巫娼妓寮由来已久,越是禁止越突显其神秘,世人皆有探秘之好,如此一来只能令那些暗操旧业的妓者更加暴富,而军中将士更加趋之若鹜,不如干脆放开政策,将此项纳入国家赋税统一管理起来,由官方出面维持秩序,岂不更好?”吴芮虽然不甚同意,毕竟王轹言之有理,与其让寮主们暗中操作,不如由官方统一管理,倘若某个妓寮中有新到女子,官方可以名正言顺过问来历,拐卖来的一律责令送还家乡,这样一来也能从根本上打击人口贩子。
这一日,吴郢和吴阳由驺徭引路,便装打扮成三位富家子弟,在城中某个巷子里边走边聊着。春天的阳光明媚宜人,邻近人家的院墙里有桃花盛开的枝桠探出来,落得青石板上一层粉白的花瓣。吴阳甩了甩靴尖上的花瓣,心情十分愉快:“记得幼年在龙山老家,那附近也有一片桃林,只是地上没有石板,泥泞得很。”驺徭笑道:“在下自小长在番阳,倒是岳丈家中有一片好梅树,可惜后来被一把战火烧没了。”吴郢轻声提醒:“等下可不许泄露身份,只管称驺将军为大哥,我是王公子,四弟是杨公子!”驺徭只管拍胸脯:“公子放心,那家的李大娘与在下熟识,绝不会怀疑。”说话之间来到一家门前,只见土坯院墙收拾得干干净净,全然不见平常人家院墙上的苔痕,朱漆院门半开半掩着,上面辍着一对精巧的门环。驺徭探身往里瞥了一眼,回头道:“看来今日客人还不曾接满,要不这门是紧闭的。”吴阳闷声笑道:“驺大哥看来精于此道。”吴郢瞪了吴阳一眼,示意驺徭先进去,自己和弟弟随后也进了小院。三人的声响惊动了里屋的主人,一个三十来岁的胖妇人迎了出来,想必就是驺徭所说的李大娘,她手中舞着一方粉帕:“是驺将军来了,我家小翠正念叨将军呢,可惜不能去营中服侍——”胖妇人絮叨了半晌才发现驺徭身后跟着的不是平日那两个小厮,连忙上前道了个万福:“两位小军爷陌生得很,想是第一次来的,快快进屋来坐。”驺徭有些不好意思,冲吴郢一点头,这才进屋落座。这位李大娘满脸敷着花粉,胖得根本看不出腰身,声音倒是十分娇嫩:“小红、小翠,我的贴心肝,快出来见客人。”只听得内堂帘钩响动,一股香风熏得人心醉神迷,两个体态苗条的年轻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着绿衣的女子生得浓眉大眼,一张鹅蛋脸白里透红,她大大方方向驺徭盈盈拜道:“将军万福,多日不来探望小翠,小翠思念将军。”驺徭红着脸指了指吴郢和吴阳:“这是王公子和杨公子,他们都是初次涉足,不可轻佻造次!”小翠转脸冲吴阳和吴郢下拜,李大娘趁他们哥俩与小翠还礼的空挡,顺手推了推另一个红衣少女:“还不快给几位军爷见礼。”红衣少女羞得不敢抬头,胡乱冲客人福了一福便想转身进去,李大娘一把拉住她的衣袖,转脸对驺徭道:“将军见笑,这是刚来的小红姑娘,花名‘一品红’,本不出堂见客的,今日看将军是熟人才敢叫她出来。”吴郢想起关于“拐子”的传说,便接口笑道:“驺将军为人和气,尤其不怕得罪,大娘不必担心。”李大娘笑道:“王公子是在笑话我家女儿,小红还不过去为公子斟茶赔罪。”小红满脸委屈,冷不防李大娘在她屁股上狠狠一掐,疼得她险些哭了出来,这才磨蹭到吴郢身边跪坐下来,雪白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依旧低头不肯开言。李大娘狠狠瞪了小红一眼,扭动着肥硕的腰身道:“几位公子莫怪,今日我家女儿们被几个军爷出资带出去踏春,要过些时辰才转回来,先吃些果子打发辰光吧。”驺徭碍于两位王子在座,心中非常不自在,挥手大声道:“这两位公子来坐坐就走,大娘只管招呼其他客人去吧!”吴郢盯着小红看,看得小红连脖子都红透了,吴阳知道二哥心中在打主意,忍不住道:“贵处的小姐可以外出踏春?”小翠笑道:“如何不可?又不是囚在笼中的禽畜,小红妹妹刚来,等熟悉场面之后,也可以的。”吴郢笑了笑,点头表示已经明白,却依旧盯着小红看。小红扭捏了一阵,突然流下泪来,慌得吴郢手足无措,连忙安慰道:“小姐为何哭泣?想是在下唐突,只因为小姐看来面熟,并无轻薄非分之念。”小红只顾低头啜泣,驺徭趁机道:“小翠快将这位姑娘扶回房去,王公子最善于安慰。”小翠为难片刻,说是要与干娘商议,驺徭立即掏出一只翡翠戒指往小翠手中一塞:“王公子家中金山银海,将这里的姑娘全赎出去也不在话下。”小翠这才起身过来搀小红,顺便冲吴郢一抬下巴:“公子请随我来。”小红任由小翠搀着,那模样仿佛一只待宰的羔羊。吴郢跟着两位姑娘来到后院,发现后院果真别有洞天,四处树木丰茂、鸟语花香,一处空地上晾着花花绿绿的衣裳,十分夺目。走过那片晾满衣裳的空地,有一座小小的假山,拐过去便可以看见一个月洞门,上面些着两个字“花庐”。花庐三面都是住房,靠门的这一面种了一溜名叫顺手香的青草,窄长的叶子与韭菜有几分相似,开着星星点点的小白花,像是刚刚浇过水的模样。小翠扶着小红来到北面一间房门前,门上写着三个朱红篆字“一品红”。吴郢故作严肃道:“此处便是小红小姐的香闺?在下送到此处也放心了,烦劳小翠姐姐安顿她歇息下来。”小翠紧紧拉着小红的手臂,轻声道:“妹妹想开些,这位公子看来是个好人,好生服侍免得吃苦。”小红已经停止啜泣,闷头分开珠帘走进房间,低头往塌上一坐。小翠冲吴郢挤了挤眼睛,顺手将他往里一推,转身带上门。吴郢这才放胆靠近小红,轻声道:“姑娘休要惊惶,在下并非轻薄之人,今日惊扰姑娘是为打听一个人。”小红抬眼惊诧道:“找人?”吴郢这才有机会仔细看小红的面貌,一双眸子如同两潭秋水,小巧的鼻尖被绿窗纱映得剔透玲珑,一双朱唇由于惊诧微微张开,露出晶莹的贝齿。小红发现吴郢又盯着她看,慌乱地垂下眼帘,睫毛微微颤动得蝶翼一般,粉脸复又红得如同熟透的柿子。吴郢看得有些发痴,心中赞叹:不知怎样山水才能养出如此标致的人儿,都说梅将军的那个莺儿生得美貌,面前这个美人看上去似乎还胜过几分。小红只管盯着自己红绣鞋上的珠花,两只脚一前一后地踢踏,震得塌沿上的流苏轻轻荡漾起来。孤男寡女正尴尬着,外面突然热闹起来。一个粗大的嗓门嚷嚷着:“一品红在哪里?这个小骚货又在勾引谁?拿了大爷那么多钱,还敢偷汉子么?”一听便知道是个醉汉。粗嗓门话刚落音,李大娘娇媚十足的腔调哀求着:“军爷休要动怒,小红这几日确实不舒服,让她好生歇养着吧。”接着传来一连串稀里哗啦的声响,李大娘似乎摔倒了,口中咋咋呼呼地喊痛。小红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一双小手紧张地扭着一方小手帕。吴郢轻轻一拍小红的手臂:“姑娘不必惊慌,在下自会打发他。”说罢下榻出门。那醉汉正往这边闯过来,与吴郢撞了个正着,张嘴正要开骂,吴郢低声喝道:“休得无礼!”醉汉后退两步,张开的嘴巴足可以塞进一个鸡蛋。坐在偏花厅喝茶的驺徭和吴阳听到喧闹也赶了过来,驺徭搭手往醉汉肩头上一拍,轻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滚!”醉汉回头一看,慌忙打了个千:“驺将军,在下得罪了。”说罢转身匆匆跑了。驺徭苦笑着摇了摇头:“在下治军不严,扫了公子的兴。”吴郢一摆手道:“身为都尉将军尚且目无军纪,也罢!还是进来坐坐吧,这位小红姑娘来历似乎有些奇特。”
小红听得那醉汉的粗嗓门不再出声,这才放下心来,正看着门口晃动的珠帘发愣,吴郢将珠帘一挑,又带进来两个人。驺徭冲和声道:“小红姑娘无须惊惶,今日我三人并非前来寻芳,有几句话要问你,从实说来便是。”吴阳打量四周,见房间虽然四处垂着帘帐,摆设家什却是一目了然,只有小窗页朝外打开小半,忙起身放下支窗页的小木桩。三人面对着小红站着,那阵势确实不象轻薄之徒,小红突突乱跳的心安稳了许多,依旧扭着小手帕。吴郢问道:“姑娘究竟哪里人氏,可否告知?”这话刚出口,小红的眼泪又涌出来了。吴郢见个中果然蹊跷,干脆当头一棒:“姑娘的手肘窝里可有一颗红痔?”小红再也忍不住,掩面哭道:“三位可曾见到我哑哥哥?”三人一听这话,大大地松了口气。吴郢道:“你哑哥哥找你找得辛苦,奈何他口不能言,只好由我等出面寻你,你无须伤心,明日即可令你兄妹团圆。”小红立即抬起头来看着吴郢:“真的?”沾着泪珠的长睫毛忽闪了一下,又黯然下去:“方才那位醉汉,已经放了许多金钱在李干娘那里,我又如何能走脱?”驺徭笑道:“那倒无妨,包管你兄妹团圆!”小红疑惑地看了看吴郢,又看了看吴阳,回头问驺徭:“将军是个大官,李干娘会害怕的。”那表情天真得不似凡人。吴郢点头道:“驺大哥去与寮主商议,明日带足金钱来接小红姑娘便是。”说罢转身出门。驺徭和吴阳见吴郢已经有了决定,也不再逗留,转身掀帘出来找李大娘。
李大娘捧着驺徭给她的一颗大珍珠,用手指蘸唾沫使劲擦了擦,又用两个指头拈起来举到亮处照看了半晌,笑得眼睛眯成了缝,驺徭道:“大娘看这珠子成色如何?”李大娘连连点头:“将军向来是大手笔,这珠子恐怕足有半两。”驺徭笑道:“大娘也算个识货的主,明日本将军派人量珠一槲来与大娘换一人。”李大娘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敢是将军来聘小翠?那可是这丫头的福气。”驺徭摇头道:“本将军戎马奔波,怎好委屈小翠姑娘?乃是这位王公子中意你家小红姑娘,明日可否来接人?”李大娘一张胖脸登时沉了下来:“非是小妇人不肯成全,那小红姑娘可是花了大价钱的,偏偏倔强得很,还不曾还报万一,倒得罪了不少客人。前几日好不容易被一位军爷看中,这丫头却死命不肯让人家上身,那军爷脾气也倔,偏要放下定金,这可如何是好?”驺徭听她絮絮叨叨个没完,瞪眼道:“量珠一槲总比得过那定金吧?那人乃本将军麾下一名将官,本将军自会劝服他,大娘不必担心。”李大娘看了看手中圆润晶莹的大珍珠,又看看驺徭的神色,使劲咽了口唾沫:“如此也罢,由将军做主甚好,不过将军来领人时须得与那军爷一同,当面交代清楚省得麻烦。”驺徭虎眼一瞪,声色严厉道:“本将军几时欺骗于你?生出这些聒噪之言!”李大娘吓得一哆嗦,连连陪笑道:“将军息怒,将军息怒,小妇人安家糊口不易,开罪不起啊。”驺徭不再理会她,出来招呼吴郢和吴阳一同离开,临走还加了一句:“明日巳正来领人,烦大娘好生看护。”李大娘将三位贵客送到门外,口中连声应诺着,忽又想起手中还有硕大一颗珍珠,赶紧把珍珠塞到袖笼里头。
吴郢和吴阳回到王宫,将巧遇小红的事告知吴芮,兄弟俩不约而同隐去了军中醉汉那一截。吴芮仔细思量了一番,缓缓说道:“那牛大确实箭法了得,虽说心智愚钝,却是个踏实人,倘若能帮他寻回亲人,他必定感恩图报,不失为一桩美事。”吴郢道:“儿臣今日涉足私寮,发现许多弊端,奈何身份不能泄露,又恐怕小红姑娘再那等场所难免吃亏,只好先费钱赎人,特此禀告父王。”吴芮点头道:“千军万马得来容易,耿耿忠心却是万金难求,你等还须好生治理一番,不能任由此弊端害人儿女。”吴郢点头称是,父子三人从军国到家业,谈论了大半夜才各自歇息。第二日巳时将近,吴郢亲自支取珍珠一槲,随同驺徭往私寮中去赎小红。李大娘同往常一样花枝招展地迎了出来,热情地拖住驺徭的手臂,口中连声招呼小翠出来见客。驺徭甩开李大娘的胖手,拍拍腰间鼓鼓的包袱,开门见山道:“小红人在哪里?唤她出来。”李大娘支吾了半晌,岔开话只管吩咐丫鬟上点心。吴郢疑心事情有变,赶忙问:“小红姑娘为何不出来?敢是身上不舒服么?”驺徭将缠在腰间的褡裢解下来往地上一放,李大娘的胖脸涨红了:“真是不巧,小红一早出门买脂粉去了,将军若要寻她明日再来可好?”驺徭一听急了:“昨日说好的,这算什么事?”吴郢冷笑一声,盯着小翠逼问道:“昨日外出踏青,独独小红不能出门,今日怎又能独自出去?你等究竟在打什么主意?”驺徭抽出腰刀在手中一晃:“老老实实说了便罢,若有半字虚言,本将军的刀可不认得人!”李大娘尖叫一声,白着脸道:“小红、小红她,她一早被包她的那位军爷接走了。”小翠见驺徭手中刀光逼人,吓得浑身颤抖,结结巴巴道:“将军息怒,那军爷手执利刃,扔下一袋钱,把小红妹妹带走了。”吴郢狠狠地瞪了驺徭一眼,抬脚飞奔到花庐小红的房间,只见首饰胭脂一样不缺,衣裳珠花原封未动,心中顿时六神无主。驺徭跟着来到花庐,也傻了眼,气得一顿足,狠狠骂道:“那个混帐东西真把小红带走了!”李大娘吓得屁滚尿流,早逃回后房去躲起来。驺徭飞起一脚踢碎花盆,怒声吼道:“限你三日之内交出小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小翠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以为驺徭要来砍她:“将军饶命,那位军爷凶猛得很,干娘还他定金他不肯,还打了干娘一巴掌。将军应该认得他的,他骂人的时候还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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