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稍做安顿即领兵围攻开封。
开封(今河南开封)位临河水(今黄河)阴,北依河水天堑,三面皆是一马平川。春秋时期,郑庄公为向中原扩展,在此筑城,名启封,取“启拓封疆”之义,向来是中原腹地重镇,城防甚为严密。沛公等人围攻数日未能得手,正在焦虑之时,听闻秦将扬熊引兵来救,索性将兵马撤离开封,前去截击扬熊。
行至雒阳(今河南洛阳)附近白马城一带,迎面遇上了扬熊,一声令下杀将过去。沛公等人有备而来,而扬熊正拼命赶往开封解围,不曾想沛公半路杀出来,顿时慌了手脚,勉强抵挡一阵之后撤军西退。
退到一处地势平旷的地方,扬熊再次聚兵摆阵,沛公引兵追来,两阵军士势力相当,战得天昏地暗不分胜败。突然,一支军队斜刺里杀出来,向着扬熊的队伍横冲过去,将扬熊的阵势冲成两截。沛公心中大喜,急忙趁扬熊军阵法大乱之际,一路猛杀猛砍,扬熊的军队被杀得全军覆没,单骑逃往荥阳。沛公正要面谢来将,那将官已经来到面前,翻身下马,倒头便拜。沛公这才发现,来将竟是张良。
原来,那张良便是韩人姬良,祖父和父亲相继任韩国丞相,历事五君。秦灭韩国,张良曾遣散家童换取金帛,收买力士刺杀秦始皇不成,这才改张为姓。沛公在雍齿叛降魏相后找项梁借兵讨伐,走到下邳时遇见张良,两人一见如故。自楚怀王立都彭城之时,张良请求复立韩国,遂受封韩国丞相,前往韩国辅助韩王成。
张良找到韩王成之后,与成一起领兵收复韩地,奈何秦军屡次骚扰,韩地忽得忽失,只好领着军队在颖川一带游击秦军。听说沛公经过,特地前来襄助,却正好解了他与扬熊的这场恶战。
沛公听了大受感动:“君今助我打败扬熊,我也要助君夺回颖川!”一路上下颖川攻荥阳,沛公害怕别的诸侯抢先入关,转攻平阴不下,这才转攻雒阳,雒阳也是中原重镇,一时之间难以攻破,最后转道轩辕(今河南嵩山)。轩辕山曲路险,秦军没有防备,致使沛公等人畅通无阻,接连帮助韩国收复城池十余座。
韩王成感激沛公大恩德,自愿驻守阳翟,派张良继续辅助沛公攻打南阳郡。南阳郡首引兵至攀县拦截,被沛公迎头痛击,败入南阳郡治所在宛城(今河南南阳市)。
沛公领兵追到宛城下,见城头弓箭林立,滚木雷石俱备,看来很难攻取,害怕耽误时间入关。
夏侯婴、樊哙、周勃、梅湖等人身为武将,向来唯沛公马首是瞻,只管听令绕道向武关方向前进。唯独张良思谋良久,赶上去拦住沛公,向他呈明不取宛城,恐在入关之前遭到前后夹击的厉害关系。
沛公听了张良的分析,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带领军队掉头再攻宛城。南阳郡首明明见沛公知难而走,没想到他半夜又杀回来了,又见城下敌军环集如蚁,惶急之间干脆举城投降。
宛城郡治已经投降了,沛公将城内秦军全部收在旗下,人数已达十万之众,气势倍增,南阳郡沿途各县,无不举兵应降。沛公严申军纪,大军过境,秦民生活却一如往常,百姓一路欢呼迎接,沛公畅通无阻直到武关。秦庭事务听由赵高主持,而这个阉人却是个既不能文也不能武的庸夫。听闻沛公入了武关,这才着急起来,临时强征老弱病残上千人前往武关应敌。梅湖请命作为前锋,不到半个时辰便将秦军一扫而光,大军直抵小关。
赵高害怕秦二世怪罪,干脆逼死秦二世,另立公子婴为秦王。沛公采纳张良的计策,先派郦食其用金银买通守关大将,然后趁大将不备,命令大将周勃、偏将梅绕道小关后面,突袭秦军。守关秦将正做着投降楚军之后,便可升官发财的美梦,刚从帐中探出头,便被周勃一刀报销了。再看梅,举着铁剑左冲右砍,已将中军帐附近的大小头目砍杀殆尽。
关前的沛公接到周勃等人得手的信号,立即从正面进攻小关,一路杀到蓝田县,将秦军追得全数逃往咸阳。大军所向披靡,直抵灞上。
新秦王子婴无奈,心中怨恨赵高弑君误国,干脆杀了赵高,自己驾着白马素车,手捧传国玉玺,流泪出城投降沛公。
四鸿门赴宴刘邦悟生死灞上观舞梅湖结奇缘
梅湖随沛公入关,驻扎在灞上,心中却一直想念番君,盼望着他早日随项羽入关来聚。
沛公收降子婴之后,在营中大摆酒宴,三军将士无不开怀畅饮,恭贺之言不绝于耳。梅湖亦是一员虎将,带领来的五千兵马更是勇猛无比,由于多次与大将周勃并肩作战,两人相交莫逆。
项羽驻扎鸿门,距离灞上不过四十余里,沛公的部众自然有所耳闻。周勃见梅湖日夜不安,便将梅湖拉到帐中单独喝酒谈心。
梅湖说道:“在下深受番君恩惠,到今日才得以立下微薄军功,当初约定无论如何绝不相忘,如今项羽攻关入鸿门,一派剑拔弩张的气势,难说是敌是友,我与番君不知何日才能得以相见。”
周勃是个细心人,少年学织蚕箔糊口,后来因为善于吹奏,常常替出丧人家充当乐工。沛公属下将官大多是出身微薄,屠狗杀鸡大有人在,倒也不以为讳。周勃说道:“如今沛公与项羽同在怀王座下为将,秦庭虽然已经降楚,天下并未平定,何至于又起刀兵?况沛公乃爱才之人,明日贤弟前去禀报沛公,沛公必定爱惜番君,或成莫逆之交也未可知。”
梅湖摇头饮酒,将自己如何发现天降陨星、如何巧遇沛公入关等等,一系列事情叙说出来,当然除去郦食其进言的那段。周勃听得有趣,不禁感叹道:“如此说来,那番君确实长厚仁义。”两人饮酒谈话,喝到半夜已是醉意蒙胧,索性和衣抵足,同榻而卧。没睡足两个时辰,突然有兵卒急匆匆地来传,说是沛公有急事召见。
两人不敢怠慢,匆匆洗漱完毕来见沛公。原来,项羽的叔父项伯自项梁死后,回到项羽军中帮助谋划,得知项羽准备明日清早发兵攻打灞上,心中担忧张良的安危,悄悄来找老朋友吴芮商议。
吴芮听项伯介绍,这才装做刚刚知道沛公帐下奇士张良就是自己结拜义兄姬良,思来想去,劝项羽放过沛公是肯定劝不了,不如赶快通知张良,让他早作打算。
张良得知消息,赶忙禀报沛公。沛公深知自己的实力大大弱于项羽,一旦打起来必败无疑,这才后悔当初不该听信旁人妄言,踞关自守,种下如今这个祸胎。沛公与张良连夜商议,决定一面求项伯、吴芮代为说情,一面趁项羽尚未发兵,主动前去拜见。为防万一,特地带樊哙、周勃、梅湖等几个心腹将领随行,夏侯婴统兵留守灞上,随时关注鸿门方向的动态。
送走项伯,已经是四更天气了,沛公索性不睡,披衣秉烛挨到天明,只听得五更一到,忙命人唤起诸位心腹大将,准备出发。
此时正是深冬,十一月的晨风吹得人骨头缝隙里有都发麻,数点寒星拥着一弯新月,四野静寂无声。
张良与沛公同乘一辆车,其余心腹诸将骑马随行,数十名精选出来的兵卒跑步跟随其后。
这个夜晚非常寒冷凄清,还有一个人整夜未眠,那就是吴芮。从英布帐中归来,便是项伯来访,等项伯前去灞上之后,抬头看看月色蒙胧,正是子夜三更。不知何处有人吹埙,吹得呜呜咽咽很是悲凄,侧耳细听却又似风声。
吴芮暗自笑道:那沛公生死与自己有甚关系?义兄素来神机妙算,必能保护表兄一起逃脱大劫,何至于如此忧心?边想着边熄灭灯盏,刚合眼,那呜呜咽咽的埙声又起,似泣似诉、飘飘渺渺,辨不清到底来自何处。
回想自己从少年时代开始,祖父厥由公每每向他讲叙先祖吴王如何富国强兵、称霸诸候,却终为越王勾践所灭的陈年往事;父亲吴申公在楚国大夫任上进谏不得采纳,反被谪居番阳,如何眼看着故国被秦国吞并;秦统一天下之初,那么多的同僚旧友苦劝父亲入朝为官,而父亲如何带着家小隐居龙山;邻居乡里盛传自己出生时,龙山顶上如何盘旋五彩祥云……
想着想着有些困意,正要进入梦乡之际,那幽怨凄冷的、似乐似风的声音,又开始呜咽。
吴芮心烦气燥地翻了个身,心里突然想起明日还要起兵攻打灞上,不知结果将如何。转念一想,倘若真要开战,也是天意,生灵涂炭又如何?各安天命去吧。想到这里,心中安静了许多,刚刚合眼睡了片刻,军中将士已经开始起身洗漱了。
吴芮在塌上小寐片刻,翻身起来整理衣冠,出帐一看,营中将士已吃过早餐,整兵列队,只等项羽一声令下便可往击沛公。
将士们等了半个时辰,项羽终于出现在辕门处,正待下令出发,就见远处一队车马朝营门匆匆奔来。
沛公下车立在营门处,正与守门兵卒说话,项羽看得真切,却一言不发地转回帐中坐下,等士卒进来通报之后,才淡淡地说:“请他进来。”
沛公哪里还有心思计较项羽的踞傲,门前那两列杀气腾腾的侍卫,侍卫们手中的刀枪剑戟闪着寒光,让人胆战心惊。众人心中各自忐忑,唯独张良神态自若看了看四周,却没发现义弟吴芮的影子。
走到大帐门前,沛公只让张良陪同进入,余下三员将领在门外等候。三个人大眼瞪着小眼,支起耳朵听帐内的动静,时间仿佛已经停顿在这一刻。
过了一个时辰,里面走出来一个侍卫,传令准备酒宴。樊哙等人相互对视,心中稍微松了口气,这么久并没有听到项羽怒声叱骂,现在又说要宴饮,看来项羽暂时不会置沛公于死地。
片刻之间,只见亲兵来回穿梭,宴席已经准备妥当,帐后军乐大作,却丝毫不能冲淡凝聚在门口的浓重杀气。
梅湖等得心中焦急,却又不敢溢于言表,右手将佩剑攥得精湿。三将正遑急无措间,吴芮带着许易、吴郢若无其事地由辕门外远远过来,梅湖眼角的余光看见番君,不由得欣喜若狂。番君却只是冲他微微一笑,梅湖苦于无法与番君攀谈,好在彼此心有灵犀,这一笑让梅心中安定了不少。
梅湖与吴芮的眼神交流,落在周勃的眼里。周勃冲梅使了个眼色,梅湖轻轻点头,便不再看吴芮进帐的背影。
又过了近一个时辰,帐内依旧一片劝酒饮宴之声,外面三员虎将与项羽的卫队剑拔弩张地对视着,都不知道帐中究竟情况如何,都在等待自己主上的号令。
时间像一个苟延残喘的老人,慢慢地走着。终于,张良出现在门口,面色虽然如常,眼中却是掩藏不住的惶恐焦急,看到众将探头向内观望,轻声说道:“项庄在席间舞剑,剑剑所指沛公,恐怕意在加害。”
樊哙一听,拔剑出鞘道:“如此说来,十万火急了,待我进去护主!”梅等人听了也拔出兵器,张良连忙止住。樊哙进了大帐,就听得帐内一阵喧哗,张良也顾不上再说什么,急忙转身趋入。
又过了片刻,张良左手携着面色煞白的沛公,右手携着气冲斗牛的樊哙,从帐内匆匆出来,周、梅二将连忙上前问候。张良却不答话,只对沛公说道:“主公速回灞上,项羽已有醉意,看情形范增与项庄急欲取主公性命,再做滞留恐怕有失。”
沛公还要支撑,张良继续说道:“良愿代公前去辞行,主公随身携带的礼物取出数件作为馈赠,良必安然归来。”沛公赶忙命周勃取出美玉数件,交与张良,却又不放心张良的安危,正在犹豫间,众将扶起他不由分说,几乎被三将架至辕门上车,缓缓驱动车马,做出一副极其从容的样子。
走出项羽军营约莫一里地,樊哙才敢打马加鞭向前急趋,沛公方才已经撑得衣衫尽湿,这时被马车一顿颠簸,面上恢复了少许血色,身体却开始发抖。
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只管赶着车马走得飞快,眼看着灞上就在眼前,夏侯婴骑马立在营门正焦急观望。
沛公这才恢复常态,擦擦额上得冷汗热汗,问道:“曹无伤何在?将他拘来见我!”曹无伤见沛公安然回转,吓得面无人色,正在瑟瑟发抖,忽闻沛公传见,知道自己得死期已到,无可奈何地任凭军士押入大帐。
沛公责问他卖主求荣,他也无法辩驳,只管低着头沉默。沛公喝令左右侍卫将他推出辕门,就地斩首。
又等了半个时辰,终于见张良带着侍卫数十人一同回来了,樊哙、周勃、梅等人急忙围拢过来询问详情。张良笑道:“诸位不必为良担忧,那项羽倒是好哄,独独把那范老儿气得暴跳,当场砍碎主公馈赠的玉斗一双,可惜了那对白璧无瑕的美玉。”梅湖接口道:“还是诸位兄台有胆识,在下守候在门口多时不见主公出来,将剑柄上的佩玉都攥碎了。”说罢取过铁剑,嵌在剑柄上的玉石果然碎成数块。沛公起身项众人施礼道:“有劳诸位了。”慌得众人赶忙还礼。
周勃笑道:“倘若沛公再不出来,我等都要杀将进去了。”张良道:“今日项庄舞剑之时,情形万分危急,幸得沛公镇定自若,加上樊将军那一搅和,否则沛公恐怕难以脱险。”
周勃道:“其实也未必,想不到项羽营中还有想保我主沛公之人。”沛公大为惊奇:“哦?所指何人?”周勃看了看梅湖,笑道:“带着一员小将经过辕门的,该就是梅将军多次提及的番君吧?”
梅湖早想引荐番君,借机开口道:“在下幸得番君知遇,借兵命我抗秦,才得以跟随主公左右出力。番君亦是个仁厚之人,素来喜爱结交豪杰之士。今日他特地经过辕门入帐,意在保全主公于不测,苦于无法攀谈,他日在下拜会番君之时,必定请他来与主公叙话,道时候主公必得相见。”
沛公早就听张良介绍吴芮,十分想与他结交,听得梅愿主动去邀请,便点头应允道:“有劳梅将军了。”
吴芮见项羽竟然放沛公安然归去,心中很是诧异,不由得不佩服张良的胆识。身为项羽军中首领,替项羽想想,纵虎归山究竟是后患;身为仁德爱民的一代豪杰,替关中百姓想想,天下若归项羽,与天下初归秦始皇无异,那便是羊入虎口,不得聊生。
吴郢年轻气盛,心思粗疏,他从没想过得天下与得民心孰轻孰重这样的大事,却对项羽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常常激赏不已,只希望楚军早早得胜凯旋,他既可随父衣锦还乡,所以天天盼着项羽入主咸阳,以自己之功封赏千户万户并非难事。
其余将士的心态与吴郢相差无几,极力怂恿项羽早日入咸阳。项羽虽然早就急不可待,倘若急着入宫掳掠,便要被天下人耻笑他小人得志,只好装模作样地等上几天。
就在鸿门宴的第二夜,吴芮和许易正在帐中叙话。“昨夜不知何处有人作乐,哀戚婉转,扰得我一夜不安。”吴芮随口说道。
许易拨了拨炉中的木炭:“在下也是一夜未眠,听得呜咽婉转,还疑心是风声,如此说来倒真是有人作乐?”
吴芮的脸被火炭映得更加阴沉起来,许易的语气听上去很是消沉:“如今可谓万事具备,只等怀王来封赏诸将,便可解甲归田了。”吴芮惊讶地问道:“易兄何出此言?莫非想学那老子欲求退身?”许易微微一笑:“如今项王与番君等人所行之事,一如秦始皇定中原,能传千秋万代?兴衰盛亡,留下些许痕迹也就罢了。”
吴芮惊道:“易兄如何这般说话?想你我相知数载,倘非同道,何以为谋?待大军高奏凯歌,你我携手解甲还乡,寻一佳处相邻而居,每日以耕读为乐,亦是人生快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