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别阿妈咧开嘴笑到:“凝儿,你一只羊都舍不得杀,还谈什么羊皮啊,你阿哥都抱怨说咱们家已经好几年没见过羊肉羊骨了,一说宰羊你就又哭又叫的,害他嘴谗的时候只好去别家寻。你还骗阿妈说你去制张羊皮来!”
“哎呀,阿妈,凝儿的意思就是说,去东边辉兰阿妈家去讨张羊皮来啊,哈哈哈!”
“鬼丫头!我说你怎么会舍得!人家辉兰阿妈不过日子了?总是供着你兄妹两人一天到晚地讨羊肉羊皮的啊!”
两人嬉笑了一阵,便准备起了晚饭迎接他别回家。
他别阿妈边煮着羊奶茶,边想起了心事。凝儿已经随他们到草原上居住了五年。这五年里,凝儿由最初那个满腹心事的小女孩长成了如今开朗的少女,她的身世虽然还是个迷,他们草原上的人家也不会多介意去探究,他们讲究的是自然随性,不容易为外事所打扰,但是看得出来,凝儿身上似乎予生具来就有种特别的气质。他别阿妈知道她是个汉女,会吹萧,会唱些优雅的小曲,也会烹饪一些汉人的美味佳肴,不过,他别阿妈心里清楚,她不属于这个草原,总有一天她会走的。
他别依然是蒙古骑兵部队里的马夫,最近,好不容易从这里的蒙古旗主那儿讨的一份承诺,许诺他别明年春就可以参加骑兵部队初等兵的训练,这样日后也有机会当上骑兵。他别阿妈心里笑了笑,这个孩子,从小随性惯了,从不计较自己的身份,从不追问自己的父亲在哪里,也不在乎自己究竟是金国人还是蒙古人,他只认他成长的地方。他就是个在草原上长大的蒙古孩子!只要是在草原上长大的孩子都希望自己将来能变成雄鹰,展翅在辽阔的草原上。他别的志向也不例外。
他别阿妈还在遐想时,凝儿跳过来夺过她手上烹煮的茶壶:“阿妈,您在想什么啊,茶都浅在您手上了您怎么不疼啊!”
他别阿妈忙笑着解释:“老糊涂了,凝儿,阿妈随便想了点东西就又干错事了,没事,你继续忙你的吧。“
凝儿看了看阿妈,没再说什么,出了蒙古包去忙晚餐了。
第九章 人质阿布托
他别兴致很好地从骑兵队回来。凝儿早早就和阿妈摆好饭菜等他了。他别一看见饭菜就大呼“饿死了,饿死了!”
凝儿笑着说:“阿哥啊,你最近饭量越来越大,我晌午十分刚听阿妈的话给送去了好些个大酥饼,你怎么又饿了啊,老也喂不饱一样!”
他别哈哈大笑:“凝儿,你知道阿哥最喜欢吃你做的烤羊肉了,可是你爱那些羊就象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连老死的羊都不愿意拿来煮给阿哥吃,你说阿哥的肚子怎么可能喂的饱哦!”
他别阿妈笑地合不拢嘴:“你们兄妹俩一到一块就为了吃不吃羊儿争论不休,你们呀,一个上辈子是羊儿的亲妹妹,一个呢,上辈子是被羊儿气死的。”
三人一起忍不住哈哈大笑。
“对了,他别啊,阿妈今天听东边的辉兰阿妈说,最近旗主不再让你给骑兵队看马了?你是不是哪里又得罪了旗主?哎呀,阿妈跟你说过多少遍,那个旗主最是小心眼,千万不可以得罪啊!你怎么就不听阿妈的话呢,他好不容易答应明年春上叫你加入骑兵初等兵的训练,你怎么又闯祸了啊!”
“哎呀,阿妈——您怎么老是这么碎碎叨叨的,就知道您要担心个半天,所以才没跟您说,辉兰阿妈也真是的,哎!好吧好吧,阿妈,就告诉你吧!旗主是不让我看马了,可是那是人家给了儿子另一个好机会呢——咱们葛根塔拉大草原最最英勇的主人,占巴图王爷,不是在三年前和金国的一次战役中俘虏来一个金国王子嘛,盟主铁木尔大大高兴,命令占巴图王爷带了那个金国王子到咱们草原上来当人质,由各旗出人一起看管。今年,咱们旗里奉命派去看管人质的赖万老人已经到了非退不可的时候了,旗主把我唤去,说是叫我先去接替赖万老人的任务看管这人质,到明年春上的时候,我要是表现好没有出任何差错的话,就可以加入精锐骑兵营了,哈哈!”他别无不得意地拍拍自己的脑门,又自言自语地说:“这下子,我他别终于可以有机会成为一名正式的骑兵战士了!”
“嘎当”!乐呵呵的他别和他别阿妈被吓了一跳,忙回神一看,原来是一旁的凝儿不小心把手里的羊奶子茶杯滑落到了地上。
凝儿立时有点慌乱地打扫起来。他别阿妈问:“没事儿吧?烫着手了吗?”“没,没有,阿妈,没烫着我,对了,湖巴儿还没吃呢,我这就出去喂它!”凝儿说完就匆匆走出了蒙古包,留下一脸狐疑的他别母子。
凝儿几乎是冲到羊圈边的,她蹲下身子,把手里的一块酥油肉饼掰碎了喂给湖巴儿,湖巴儿先是兴奋地摇着尾巴接着凝儿手里的吃的,后来它似乎看到了凝儿忧伤的眼里滚落出两滴泪水。于是,湖巴儿不再摇尾巴了,它安静下来,轻轻地吃着凝儿手里的肉饼。
凝儿开始心神慌乱起来,金国王子?那会是谁?会是阿布托吗?不,不,不可能。她想起了满身是血的高知礼,想起了高知礼临走前的嘱咐。。。不能相信金人!
不!金国有那么多的王子,不可能是他!金国皇帝那么疼爱他,不可能让他来做人质。。。可是万一如果是他,阿爸。。。阿爸。。。他杀死了阿爸!!!
前尘往事瞬间一幕幕展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发现自己慌乱极了,泪水一串又一串,不受控制地滑过她的脸颊。
“凝儿,你怎么了?”他别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凝儿,是哪里不舒服了吗?你身子弱,那些剑伤虽然好了,但想必难以除根吧?”
凝儿心里更是难过:“身上的伤痕根除容易,可是心上的呢?”凝儿这时才知道,她努力遗忘的过去根本就不可能过去,她根本就没有自己想像地那么坚强,她甚至是相当脆弱,甚至连过去的人和事只要稍微一经他人提起,心口就会有被撕扯的感觉。
凝儿眼泪控制不住地滚落于胸前,但是她却不肯哭出声来。他别感觉到了她的哭泣,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后。
他别阿妈站在蒙古包旁,只有她知道,外表开朗的凝儿,小小年纪感情深沉而丰富,凝儿虽然什么都不说,而且总是表现出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但在她看来,这足以体现出凝儿的内心比她的外表更加成熟,这一定是因为凝儿自小经历过很多不同寻常的事情。
清晨,凝儿带领着羊群,羊群后面跟着湖巴儿,踩着露水,悠闲地向小明珠呼伦湖走去。他别阿哥天一亮就到旗上跟旗主报到,看管人质去了。阿妈今天背部酸痛的老毛病又犯了,凝儿伏侍阿妈吃好药躺下以后就出门放羊。
凝儿还没走到湖边的时候,就看见一队蒙古兵押着个低着头的年轻人迎面向她走来。站在蒙古兵队伍前面的,正是满脸得意的他别。他别看到凝儿后,兴奋地打了呼哨:“凝儿!凝儿!快来瞧瞧啊,阿哥今天终于管事了!哈哈!”
凝儿无奈地摇摇头,笑脸迎迎地向着他别走过去。她没注意到,那队伍里被押着的年轻人猛的一抬头,随后射出一道热烈的目光,开始追随她的步子。
凝儿边走向他别边说:“阿哥,你这是在干什么啊!一大早就不见了你,阿妈说你去跟旗主报到,你去了吗?”
“还用说?这不,连人我都给领出来了,刚刚才带他去给占巴图王爷请过安。王爷叫我不要太为难他,让我带他到草原周围常走走。。。。凝儿,你怎么了?”他别这时才看见凝儿定住身,面如死灰地盯着他别身后的人质。
凝儿的嘴唇轻颤,满头满脸都细密地渗出了汗珠,脸色灰白,她双眼死盯着人质,那个金国王子——-阿布托。
阿布托看着凝儿,两只眼睛霎时间迸射出万道光芒,他满眼全市惊喜和期待:“凝儿!凝儿!你还活着啊!凝儿!!我是阿布托!阿布托啊!你不认识我了??!!!”
凝儿此时的心如片片碎,尽管太阳早已光芒万丈,可是她却感到全身在颤抖,她又见到了他,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金国王子!她宁愿再也不要见到他!
他别看到阿布托发疯般地冲向凝儿,忙和其他蒙古兵跑上前把他拉开。凝儿这个时候没有任何反应,就象雕像一样站在那儿一动不动。阿布托着急起来,他嘴里喊着:“凝儿,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阿布托!凝儿,郎主父告诉我你已经被蒙古人杀死了,你知道吗?凝儿,我好恨啊,恨这些蒙古人,他们杀死了你,就等于杀死了我!!!太好了,谢谢上苍,你没死,他们没杀死你!!!”
凝儿这才有所反应,她缓缓把脸转向又惊又喜发疯般上下乱跳的阿布托,说:“阿布托?蒙古人?杀我?蒙古人杀死我?阿布托,你胡说什么!蒙古人是我的恩人,他们怎么可能杀死我?杀我的人?是的,我差点死掉,可是我没死,杀我的人不是蒙古人,恰恰是你金国人!就是你啊,金国小王爷!!!!我没死你是不是不开心了!!”
阿布托大惊,他发狂般又要冲向凝儿,却早已经被蒙古兵捆绑住动弹不得。“凝儿,我的凝儿!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去杀你!我日夜思念着你啊!!!我看到你高兴还来不及,你为什么说我要杀你!”
听的懂女真话的他别有些若有所思,心下一动后,立刻命令蒙古兵迅速带走阿布托。
凝儿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根本就没去理睬被拖远的阿布托。凝儿只感觉到自己的思维已经停顿了,她实在不知道从哪里思考起。她的脑子全乱了。
这天晚上,凝儿坐在羊圈旁。夜空下,她苦苦思索着阿布托白日里的举动,细细咀嚼他的话。“阿布托说他没有要杀我?他说我被蒙古人杀害了?可以相信他的话吗。。。。不行,阿爸嘱咐我,再也不要相信金国人,他们是灭亡我们整个国家的人,是凶狠而不可相信的。。。可是,阿布托见到我为什么就象发了疯一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凝儿甩甩脑袋,想抛开所有的疑虑,可是没用,太多的过去,太多的疑惑让她难以不去想。
他别沉默地坐在蒙古包里阿妈的身边。
阿妈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开口说:“他别,从你说的看来,凝儿和这个金国王子之间似乎有很深的渊源。他们似乎相互喜欢?”
他别点点头:“是的,阿妈,那个金国王子一看到凝儿,整个人就象疯了一样,满口里喊着凝儿的名字,还说什么我们蒙古人杀死了凝儿,说杀死凝儿就等于杀死了他自己。”
他别阿妈沉默了,她想:凝儿来我们草原已经五年了,五年前发生了什么她从来不肯告诉我们。可是,五年前她才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而且她是个南人,怎么又会和金国王子结下什么渊源?还让金国王子如此痴恋她。这似乎一切都是迷啊。
不知道为什么,他别阿妈的心里会如此不安,对于凝儿和阿布托相见的事,她有着强烈的不好预感。她隐约感觉,五年里好不容易从过去的痛苦里恢复过来的凝儿,未来又会走上一条不可预知的道路。他别阿妈努力摇了摇头,她希望,凝儿,不要再受到什么伤害了,她希望凝儿不会再次走向冰冷漆黑的深夜。
这个夜晚,他别一家没有一个人可以安然入睡。
第十章 冰释
他别这一日晌午从旗上回来开始修理羊圈,凝儿带着羊群照例出门放牧去了。阿妈腰疼的老毛病才刚好点,就又开始为兄妹俩忙乎起来,一会为他别缝补衣裳,一会又准备凝儿晚上做饭需要的食材。今天凝儿说要给全家做一顿玫瑰糕,他别和阿妈听也没听说过这样食物,不过听凝儿说这是南国的食品,想来味道一定很独特吧。
他别正修理羊圈的时候,远远听到凝儿吆喝羊群的声音。他抬起头,看到凝儿赶着羊群遥遥走来。凝儿把羊群赶拢在一块,边赶边大声问他别:“阿哥,羊圈还没修好吧?那我先把羊放在外面吧。”他别回答:“快好了,你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凝儿吐了吐舌头,做了鬼脸:“阿哥,我想早点回来做玫瑰糕给你们吃哦!”
“你呀,一定又有什么事情吧,想瞒阿哥似乎不大可能吧?”
凝儿拍手笑到:“我的阿哥什么时候变地如此聪明,呵呵,阿哥,我其实是想跟阿哥商量,明天能不能把那个金国王子带到小明珠湖边?我有些话想问问他。”
他别眉头一皱:“凝儿,这件事情阿哥确实可以做到,只是他是金国人质,我们需小心对待,你不可离他过近。”
“阿哥,我知道的,你明日带他来,我只管问话,问完就走。”
他别想了想,点了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他别告知旗主,奉王爷令,每日需带人质阿布托在草原行走一个时辰,以示对人质的宽慰,然后就带着阿布托来到了小明珠湖。
阿布托看见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凝儿欣喜万分,他别交代他不可有想逃脱的非分之想后,就带着几个蒙古兵远远地站着。
阿布托奔上前去,他看着凝儿越发娇秀美丽的面庞,心海翻涌。“凝儿,凝儿,你是在这里等我的吗?”
凝儿乌黑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她看了看阿布托,随后就移开了目光。“阿布托,我想问问你,你那日见到我的时候为什么说我被蒙古人杀死了?”
阿布托听后,头低垂了下去,他看着地面答到:“凝儿,五年前的那个晚上,我送你回房休息以后就被郎主父叫去了大殿,我告诉他我想和你在一起,他不允,然后对我说他会派人当晚就把你送走。没想到第二天,他告诉我,你那夜遭到蒙古高手人的偷袭,你和你的义父都没能逃脱,死于蒙古人的刀下。我知道以后伤心不已,主动向郎主父请战,奔赴疆场,与蒙古人厮杀,想要为你报仇!三年前,我们的进攻被蒙古人打败,我就被俘虏到此处做为人质。”
凝儿叹了一口气,说:“真的不是你吗,阿布托?根本就不是你要来追杀我和我的义父?”
阿布托诧异到:“凝儿,我怎么会去追杀你和你的义父?我怎么可能去伤害你?你的意思是,不是蒙古人追杀你们,而是我们金国人?”
凝儿点点头:“你们金国人不仅杀害了我的父母,毁了我的家国,最后还杀死了我的义父。你们欠下太多血债,叫我如何来相信你呢!”
“凝儿,不管怎么样,你要相信我,虽然我是金国人,可是至今为止,我没杀过任何一个南人,我非常尊重你们大宋,你们有悠久的文化和历史,有很多优秀的治国之道,我是不会轻易伤害你们大宋的子民啊!凝儿,这次我总算又能见到你了,这个世界真的好小,我们居然会重逢在蒙古的草原上!”
凝儿重新望向阿布托,他眼里重新闪烁起光亮,他的眼神诚恳而真挚。凝儿心里的那一座冰山渐渐开始消融,该相信他吗?他是如此诚挚,他不象是在骗她,那么,是他的父亲为了分离他们俩而实行的一个凶狠的阴谋?是啊,阿布托不会这样无情,他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凝儿郑重地问:“阿布托,我可以相信你吗?”
“凝儿,你要永远相信我,还有我对你的诺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做我的新娘!不论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
冬雪在凝儿的眼里一点一点融化,她的心又重新感到了温暖,她觉得她的阿布托又回来了!是啊,上京那个夜晚,阿布托郑重其事地为她许下的诺言,他一直都没忘记!凝儿再次从怀里拿出了玉萧,萧上缀着阿布托幼年时候相赠的黄色穗带。凝儿面向小明珠湖幽幽地吹起了萧。。。
满城烟雨水茫茫,人依杨柳青,曾忆上月如钩。
望碧云,红尘一丈天涯远
夜色阑珊,凌波微乱,泪珠珠下长相思。
萧声悠扬嘹亮,在美丽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