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挽着拓宏的手往胭兰的房间走去。凝儿急道:“不要,谢谢小王爷们的关心,凝儿记在心里,不过胭兰夫人不会放过我娘亲的,你们就不要去求她了,这样只会让情况更加糟糕。”
巴贴木在一旁想了想,说:“阿布托,此事似乎真的不妥,依我对胭兰阿妈的了解,我们这一去只会让事情更糟糕。我想,我们目前能做的事情也只是偷偷地帮凝儿照顾一下她的娘亲,给她娘亲悄悄瞧病,就这样,如果被胭兰阿妈知道了也是非同小可的结果呢。”
阿布托也犹豫了,他看了看牵在手里的拓宏说:“拓宏,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明天见到你阿妈的时候千万不要提起我们今天晚上来看凝儿,还有给她娘亲瞧病的事情。等过两天你阿妈消了气我们再想办法吧。”
说完,他靠前一步,从怀里拿出两个护膝垫托塞给凝儿。
“凝儿,把这个垫在膝盖下,明天你还要跪一天的,这个会对你有用。”
“还有”,阿布托又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布包交给她:“凝儿,这里有两块糕点,你趁没人的时候赶紧吃了吧。”凝儿望向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真诚无邪,满眼的焦急和无奈。凝儿心下一动,脸微微一红,欠身道:“谢谢小王爷的帮助!凝儿将来定报此恩。”
阿布托手一挥,:“好了凝儿,别说了,现在没人快吃吧,我们先走了。你多保重,你娘亲的事情你不要着急,我们会帮你照顾她的。”
阿布托又看看四下左右,院落里已经静悄悄,谁也不会料到有人会帮助凝儿这个身份最卑微的女孩子。阿布托等人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四下里秋虫声寂寥,再无响动。凝儿捧着阿布托给她的糕点,眼泪婆娑,她的心里温暖如春天,身上的伤和痛再没感觉,包括心,除了温暖。。。
阿布托和巴贴木把拓宏送回房以后,走在王爷府的回廊上。
“我说,阿布托,你不会是真的看上了那个小贱女吧。这个可是世俗不容的啊!”
阿布托笑了笑,说,“巴贴木,我的志向远在天边,将来的女人一大堆,怎么可能看个汉女呢,郎主父答应我,再过两年就为我指婚,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开始受领封地为大金国开辟疆土了!”
巴贴木说:“那可不一定,我父王不就很宠爱赵凝儿她娘吗?结果怎么样,闹的全府上下日夜不安的,所以说南国来的女人都是祸水,你以后最好离那个小贱女远一点。”
阿布托答:“哈,你最好不用担心这一点,郎主父今日派人传信于我,唤我过两日回上京去了。这里的事情又与我何干?哈哈哈哈!”
赵凝儿罚跪完毕后,又被勒令禁足,不得走出自己房门一步。她完全与外界断了联系,房门上一把大锁,除了送饭的人以外,她再没见过其余的人。一晃数月过去,她着急着母亲的伤势和病情,却又再不见阿布托他们的人影,除了每日送饭的奴仆,任何人都没有来过,她向奴仆询问的时候,每个人都摇头不知,这让她更加忧心忡忡。她只好每日坐在窗下,等待某天有相熟之人经过好探询消息,可惜什么人都没有。
这一夜,她仍坐在窗下苦等,她这几日感觉到很奇怪,往常给她送饭的奴仆被撤换掉了,昨天到今天只有人给她送过一顿饭,她肚子早已饥肠辘辘,心里暗叹胭兰氏狠毒,看样子是要让自己饿死在此地了。凝儿毕竟人小,心里牵挂着娘,又加上对自己未来猜测的恐惧,不禁再次呜咽起来,不一会,人就累地渐渐睡去。
窗外寂寥无声,只有树叶随风摇摆发出的哗哗声。正当她昏沉沉之时,只见窗外飞过一个黑色人影,那人影悄悄打开了她的窗户,黑影跳如窗内,用手捂住凝儿的嘴巴。凝儿暮地惊醒,待要呼救,奈何嘴早已被捂。她惊恐地睁着大眼睛欲转回头,只听来人出声道:“莫惊,我是来救你的,切勿出声,这几日王府遭逢大难,此地再不可多待,我今日特来带你出府。”
赵凝儿回头看了看,此人蒙面只留一双眼睛,一望过去似乎年岁已大。凝儿轻声问:“那我可以看看你的样子吗?对了,我娘亲——”
蒙面人道:“莫多言!快随我来,此地不可久留。”说完,不由分说,将赵凝儿一把扛到自己的肩上,仍从窗内跳出,然后飞檐走壁一番逃出了王府。
凝儿一路不敢睁开眼睛,只觉得耳边风驰电掣,不知道蒙面人跑了有多久,终于开始听到他气喘吁吁的声音。等速度慢下来的时候,凝儿才打开眼睛,此时她已被蒙面人带到了一片小树林。蒙面人将她放下,然后自己坐在一棵树下,拉开了面罩喘气。
凝儿这时才仔细查看对方,此人头发胡子已然花白,脸上褶纹很深,但目光炯炯有神,一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凝儿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并无凶狠之相,渐渐有些放下心来。
此人稍做休息之后,突然给凝儿跪下,道:老奴救驾来迟,还望帝姬原谅!
凝儿大吃一惊,忙道:“老伯伯,你我素未相识,你怎知我是南朝皇家之女?你是南人?”
对方这时才缓缓说到:“帝姬休慌,老奴受皇命从上京跟随婉仪娘娘一路而来,一直化装成金国人暗中想法救出婉仪娘娘母女。但是娘娘一直不肯离开王府,老奴此番将帝姬救出,正是因金国王爷完颜宗望突然暴死上京,他在这草原的所有基业都被四王爷接管,王府内所有人等均被接收,只有二夫人胭兰氏改嫁四王爷,其余人全部充奴。
凝儿忙道:“那么我娘呢?我娘亲呢?”
对方缓缓地说到:“婉仪娘娘她已于一月前崩逝了。”
凝儿大惊:“怎么会?我娘她?她怎么会?不可能的,你胡说!你胡说!”
对方又道:“娘娘她被胭兰氏拷打至双目失明,后因伤势过重不支摔到在马棚里,挣扎两天后终于撒手。老奴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靠近娘娘的时候,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交代老奴一定要保护帝姬回南朝临安,归送皇家。”
凝儿听到此处一下晕厥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小小的油毡帐篷里。
她身旁坐着的是那位救她出王府的人,那人看到她睁开眼睛忙端过一碗水,说:此地是老奴在金国的藏身之处,帝姬请放心,这里在草原深处,无人会注意到。
凝儿点了点头,疲惫不堪地问:“老伯伯休再唤我帝姬,我出宫的时候年纪尚幼,没有封号,如今娘亲已去,更无人可靠,若不嫌弃,就唤我凝儿吧。可否知老伯伯高姓?”
对方忙向她作揖:“不可不可,虽无封号,但主仆身份仍在,老奴受不起,再说我们在这里准几日就要启程前往临安,将来帝姬大归之日,老奴更是不知如何称谓了。”
凝儿落泪到:“此番多亏老伯伯相救,才得脱逃王府,大恩之情感铭于心,将来若有机会自当回报,只是回临安之路想必千里万里,终不知何日才能遂愿。敢问老伯高姓大名,若不嫌弃,以后你我二人对外就以父女相称吧。”
对方再对她一个长拜,然后道::老奴贱名高知礼,既如此,为了将来方便,就以父女相称,老奴得罪了。“
第五章 明珠呼伦湖
凝儿经过几日的修养,身心终于有所恢复。高知礼看到凝儿身体大致恢复,总算放下心来,但是凝儿的眼神淡然无光,每日若有所思,他知道那是凝儿思念娘亲所致,也不去做无谓的安抚。
凝儿在帐篷里呆坐了两日,其间和高知礼闲聊的时候得知高知礼曾是自己的父皇钦宗皇帝的随侍武将。北宋亡国时,高知礼逃出金兵的包围,联系了一批勇士,一直暗中跟随被押往上京的钦宗,希望救回钦宗徽宗以图他日再次复国的大业。无奈两帝都万念俱灰,又加上徽宗之子赵构重新建国于临安,遂对于复国等主张一概拒绝。
钦宗的宫眷在押送途中和在上京被分配为奴以后,绝大多数都被金人蹂躏至死。后偶然一日得知自己曾经宠爱一时却又迅速被遗忘的张婉仪,跟随二王爷完颜宗望为妾,被带往了寒冷的北方大草原,便暗中托付高知礼一个人一路追踪过去,寻找机会救出她们母女并回归南国。但是高知礼不明白为什么张婉仪一直拒绝出王府随他回南边,直到悲惨地死在王府里,高知礼内心愧疚不已。
凝儿想起了娘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爱在哪里,家就在哪,如今娘亲的家就在这大草原上。
凝儿现在虽然年龄尚小,还不是很明白什么是国仇家恨,不过娘亲的这番话却让她朦胧间感觉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穿越了国仇家恨的感情。这一日,她取出珍藏于怀中的玉萧,抚摸着那条黄色的穗带。她的眼前闪过从前的一幕幕,从皇宫到上京,又从上京到草原,娘亲的脸,继王父的脸,他们互相对望的眼神,凝儿虽然不太懂,但是她知道那是温暖的传递,这恰恰是在宋朝皇宫里最最缺少的东西,凝儿永远也忘不了。
凝儿又想起了阿布托,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久没有再去看她,他答应过的。虽然凝儿明白阿布托身份高贵,不应该多和身份卑贱的自己接触,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满心希望能再次看到阿布托,看到那个告诉她,玉萧应该有穗相陪的金国小王爷。
可是,他是金国小王爷啊,是那个灭了她整个国家和整个家族的金国人的儿子!她又想起了胭兰氏,想起了举着鞭狠很抽打娘亲的那个金国女人。。。一时,凝儿的思绪开始纷乱,她感到头越来越疼,她的心口直想呼喊出什么。。。
对了,明珠湖!我的明珠呼伦湖!凝儿突然有种强烈的愿望,奔向明珠呼伦湖,那个可以包容一切的美丽湖泊!
凝儿冲出帐篷,高知礼正在帐外给马儿上鞍,看到凝儿的举动吓了一跳,正待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凝儿一把夺过马鞭,匆匆骑马而去。高知礼忙拉过另一匹马追随而去。
凝儿骑着马狂奔向她的明珠湖,天地一片辽阔,明珠湖上的天空里飘着洁白的云,清澈的湖水倒映下的天空更显得纯洁美丽。凝儿翻身下跳下马,冲向湖边。正待她要坐下来的时候,一群金兵犹如神降,从湖边石头堆后呼啦啦跑出,将她团团维住。
凝儿怎么也没料到,这宽阔的草原深处,居然还会埋伏着金人。为首的一个金兵正是二王爷府里得意管家的部下,他咧开大嘴,冲着凝儿嘿嘿一笑:“下贱的小汉女,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从王府逃出!胭兰王妃早就料到你还会来这里!来人,给我抓住她!”
几个金兵一拥而上,不一会就将凝儿捆绑起来。随后赶来的高知礼看到这个情形,立刻冲上前,和金兵拼将起来。只见他一个对十个,赤手空拳神勇地应战。凝儿着急不已,他知道高知礼年岁已高,一个对十几个的胜算并不高。
这时,只听远处又响起急驰的马蹄声。凝儿抬眼看去,却是巴贴木!巴贴木老远就喝到:“都给我住手!”
众人听到他的命令,立刻分将开来。巴帖木跳下马,不由分说,冲着为首的金兵就是几马鞭,他狂喊到:“好大的本事!卖主求荣的东西!给我滚!”被打的金兵哭丧着脸,“小王爷,这是四王妃的命令啊,小的不敢违抗!”
“滚你的四王妃,她算个什么东西!我父王养的一条白眼狼!你回去跟她说,就算她有一天变成皇后,也休想和我巴贴木作对,我要的东西她休想得到!滚!快给老子消失地远远的!”
那为首金兵带着下属们连滚带爬的离开了。巴贴木走向被捆的严严实实的凝儿,快速给她松了绑。高知礼连忙抢上前,一把把巴贴木扯开,警惕地将凝儿护在身后。
凝儿忙说到:“阿爸休要紧张,他没有恶意!”
巴贴木一楞:“阿爸?”
凝儿冲他点点头,说:“谢谢小王爷相救,只是不知小王爷怎么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巴贴木眼圈微微一红,答到:“我是受人之托,要来转告给你一句话的,说完这句话我也要走了。”
凝儿大奇,问:“什么人?什么话?你要去哪里?”
巴贴木回答:“赵凝儿,是阿布托让我天天来这里等你的。他一个月前突然被他郎主父召回上京,他离开前想要去探望你的,但是被那个胭兰夫人知道了,她派人把守在你的院落前不让任何人进出。阿布托只好走了,他走的时候,请我一定转告你,说他日后还会回来找你,接你出这个大草原去南边找你的亲人。”
凝儿眼眶一热,只听巴贴木继续说:“没想到他走后的第二天,就传来父王在上京突然暴亡的消息,至于原因是什么,上京方面没有明确答复。整个王府全部乱了,我本想趁此机会接近你,但都被胭兰夫人发现挡回。后来四王叔过来了,他迅速接管了整个王府,原先王府里的人全部被他充奴,就连我,他也说是奉郎主命,请我立即前往上京探父,好赶我出府。但是从上京逃回来的仆人嘴里,我得知这一切都是阴谋,有人阴谋杀害我的父王,夺取整个北方草原的控制权!那个胭兰氏,一定也参与了阴谋,她迅速答应了四王叔成为他的王妃!我一定会去上京调查清楚!你从王府里逃跑后,胭兰氏到处派人找你,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总和你作对,连你阿妈已经死了还这样不放过你。。。。哦,对不起,你阿妈,我们没有照顾好她,她已经死了。。。我知道你喜欢来这里,所以就天天在这附近找你。胭兰氏也每天派人在这里蹲守。。。你往后要多加小心啊!”
凝儿这时早已经热泪盈眶,她感动于巴贴木对她态度的转变,不再以“小贱女“来称呼她,更感动于他的这番关心,她说:“巴贴木,谢谢你对我这样一个卑贱的汉女如此好,你说的话我记住了,我会小心的。你快前往上京去吧,见到阿布托小王爷,就说凝儿在此谢过了!”
巴贴木看看凝儿,又看看高知礼,然后转身上马,他冲凝儿喊到:“话我已带到,你快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藏好,将来有缘,我们还会再见!”说完,策马狂奔而去。
凝儿望着巴贴木的身影不紧叹到,世事实难预料,就连巴贴木这样往日尊贵之极的少年,也在一夜间承受了家破人亡的心痛,难测的世间事让他迅速成熟了很多。
凝儿转向明珠呼伦湖,心中默默祈祷:“明珠湖啊,可不可以敞开您温暖的胸怀去包容所有的痛苦和伤心,可不可以给凝儿一个没有痛苦的将来呢?”
第六章 上京的誓言
转眼半年过去,高知礼和凝儿化装成金人父女,好不容易逃出金国连绵不已的大草原和大森林。他们剩下的路线需是经上京,过燕京,一路南下,其间为了躲开金兵,躲躲藏藏,昼伏夜行,行走速度甚是缓慢。
这一日,两人终于走到上京城外。
高知礼对凝儿说:“凝儿,这里已是上京范围,到处都是金兵,我们需更小心。我们就在附近找个村落休息一下,最好不要靠近上京城。”
凝儿点点头,跟着他在附近一个村子里休息下来。他们借宿的这户人家十分贫苦,他们家共两间房子,或者不能称其为房屋。他们只有一间草屋,一间毡房。大半金国百姓刚刚脱离游牧生活稍微才安定下来,金国又开始和邻国蒙古有隙,边缘小战事时有发生。虽不至于震撼金国国本,却也苦了周围百姓,家无余粮不说,经常有一顿没一顿的。
高知礼在这户人家周围转了一圈,然后对凝儿说:“凝儿,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们路上的干粮差不多已经吃完,这里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裹腹的东西了,你等我,我进城内寻找一些可以带在路上吃的。”凝儿忙说:“阿爸,我跟你一起去,我不想离开你。”高知礼犹豫半晌,还是带了凝儿前去,他嘱咐说:“凝儿,答应我,进城以后紧随我身边,不能乱跑,我们速去速回,天黑之前赶回来。”
父女俩于是一起走进了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