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贴木心直口快地接到:“咳!不瞒你说,我一见到凝儿就不由自主想要‘优雅’一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回上京就又大大咧咧起来。哈哈,你说这是为什么?”
阿布托听到这个许久不曾提起的名字,心下隐隐一痛,脸上闪过刹那的难过,这个小细节却被巴贴木发现了。“阿布托,有些话我一直想说,但是你如今是金国的太子,又有了自己的太子妃,但是,我巴贴木忍了很久,这番话还是想要说出来。”
阿布托立刻摇了摇手:“巴贴木,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那都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休要再提了。”
“我巴贴木虽然不懂那些宋人们整天仁义道德的文绉绉的话,但还是懂得,有些事情是过不去的,阿布托,在对待凝儿这件事情上,你始终是不公平的。不瞒你说,我如今要好好学习汉人的文化和艺术,就是为了将来有一天找到凝儿!”
“巴贴木!”
“凝儿救过我的命,我们却把她扔在蒙古,她如今是蒙古王妃了,可是那个占巴图会对她好吗?会对她好多久?我一定要去蒙古找她,蒙古找不到她,我就去南边找她,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她,我要把她带回来,好好保护她!你做不到的事情,我一定要做到!”
“巴贴木,你这是做什么?什么时候你会为一个女人这样痴狂起来?”阿布托心里又伤又痛。
“阿布托,没错,你是金国的太子,是金国的储君,是大金未来高高在上的皇帝,你可以为了你的天下抛弃所爱的人,也可以为了你的天下抛弃几次对你有恩的人,但我巴贴木却做不到!”巴贴木重重地甩出这些话,句句都直刺阿布托的心房。
阿布托再次无奈地摆手制止他的话:“巴贴木,不用再说下去了,换作你是我,一样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对了,你刚从燕京府那边回来没多久,南边的战事现在如何了?”
巴贴木见阿布托转移话题,只好回答说:“岳家军抵抗顽强,哎,那位岳将军倒真的是令人佩服啊!我金兵损失也颇为惨重,黄河一战受挫后,我军只好退守黄河一百里,郎主为此事深表忧虑,有人献计给郎主说,目前的形势,我军宜智取而不可强攻,所以,看样子郎主已经打算好好利用一下那个宋朝廷的皇帝了。”
阿布托轻笑了一下,“你可知那献计的人是何人,献的又是何计?”
巴贴木奇到:“郎主身边藏龙卧虎,常有良策献上,并不足为奇啊!”
阿布托一字一句地说:“这次献计的人就是你同父异母兄弟-拓宏。”
第二十五章 小玫瑰园
宋皇帝赵构这一日又遇上了非常棘手的事情,大金国国主派重臣南下给他送来一封书信。阶下站着金国来的使臣巴贴木和拓宏,他们垂首站立不卑不亢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赵构的额头上开始渗出汗水,一旁的秦侩见状,忙开口到:“陛下多日劳累,今次只怕多些时日休息。尊敬的金国使臣,我皇万岁需要多些时间考虑大金皇帝所谈之事,还请使臣先前往驿馆休息,今晚我等还准备了上好的佳肴等待使臣的大驾光临!请!”
巴贴木看着眼前这个颇不顺眼的尖脸汉臣,心内十分不悦,他转过头对拓宏说:“我们也不急于这一时,先去休息吧。”拓宏阴沉着脸,也不回话,直接抬脚就往殿外走去。
巴贴木也未多追究,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心内并未存多少感情,也许是出于对胭兰氏的厌恶和猜忌,也许是出于此番见到拓宏沉默寡言阴郁无常的样子的厌恶,总之,巴贴木一路过来都没有和他多做交流。
驿馆就修筑在临安有名的风景西子湖畔,这个时节正是临安的夏季,湖里的莲花羞羞答答开了一片。巴贴木第一次来到江南,看见这美不胜收的湖光山色,不觉傻了眼。他在驿馆中稍做休息后就忍不住一个人出了门在临安的街市上闲逛,不知不觉中他走到了这一片美丽的湖泊。未凋谢的桃花依然怒放,夏季里的莲花更是柄柄皆香,西湖上的采莲女驾着轻舟往返于湖面,手持的长篙轻轻一挑,就会挑下一朵朵的莲蓬。
巴贴木不禁叹到:“好一处雅静之地,宋皇帝可真会找地方,江南的风景和人都是那么美丽,原来在北方大草原也只听凝儿描述过少许,今日一见,果然十分动人。凝儿时常吹的那些乐曲里描述的是如此美景,这秀丽的山河果然是如诗如画啊。”巴贴木一感叹完,就笑了:“咳,我又不懂诗不懂画的,只有我那兄弟阿布托才经常研究这些个宋人的东西,我跟他在一起久了,也会用些个文绉绉的词了。哈哈!”
巴贴木心情大好,闲庭阔步继续沿湖边的堤岸前行。转过几出柳荫后,他突然发现近前有座小园,园门虚掩,小园朝里是两排整齐的竹林,一条小道从竹林里穿过蜿蜒向前。巴贴木好奇心顿起,他欣然走上那条小道,茂密翠绿的竹叶遮挡住夏日里阳光,他好心情地走在小道上享受着阴凉。到了小道的深处,他又发现了一大片红红的花朵,朵朵怒放在阳光下,上面还洒了许多水,看样子刚有园丁来浇灌过。
“这是什么花?怎么我好像有点眼熟啊?”巴贴木停下脚步自言自语地说,一只手不经意间就伸了出去。
“这是玫瑰花,小心不要去碰它,有刺!”说话的人是个浓须大汉。巴贴木被他吓了一大跳,转身看向他时,心内更惊,此人正是那个沙场英雄,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蒙古王爷占巴图。
“你也是西湖的游人吧,呵呵,常有人误走进我这玫瑰园赏花,我都习惯了,不如先坐下小憩一会儿?”显然,占巴图并没有认出他来。
占巴图清了清手里的泥巴,指了指玫瑰花园中的一小块空地,那里有一方石桌和四张石凳。”
巴贴木不动生色,点点头称谢。他选了张石凳坐了下来,然后问:“怎么这些花都是你所种?”
“是啊,这整个玫瑰园里的花木都是我一手栽植的,很多人都说我将这里修整地非常漂亮,是西湖边一处桃花源。”占巴图面有得色地开始炫耀起来,一张浓眉浓须的脸上满是幸福和快乐。
巴贴木不禁心下大奇:这蒙古王爷以前是那样的彪悍和凶狠,如今在他身上居然再也看不出那些沙场上的戾气,眼前的人完全变了样,仿佛就是个深山里的隐士,为了一点花花草草就笑地如此灿烂。
“敢问兄弟来自何方?”占巴图问。
“我,我来自北方。”巴贴木犹豫了一下,回答说。
“看你不象蒙古人,难道是金国人?”占巴图漫不禁心地提了个小茶壶往巴贴木的面前的茶杯里斟茶,顺口说:“这是上好的龙井,这里最好的茶,请慢用。”
巴贴木心里一慌,正盘思着如何应答,只听一声稚嫩的童声响起:“爹!娘亲让我来玫瑰园找您,说是一准找到,没想到真的就找到了,哈哈哈!”
竹林那头跑来一个雪白衣衫的小男子汉,看上去才三四岁的样子,但是神情却是一派英武!巴贴木一看到他,心里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这种念头几乎是在他脑海里一纵既过,因为他发现那小男孩后面跟了个穿藕荷色汉服的女子,那女子脸庞秀美,眼睛大而美丽,眉梢眼角满是笑意,但隐隐可见些难以名状的忧郁之色。巴贴木仔细一看那女子,心下大惊,未等他脱口而出,就听对面那女子亦是吃惊地睁圆了眼睛看着他,嘴里惊呼一声:“巴贴木!”
“凝儿!!!真的是你吗?”巴贴木喜出望外,他立刻起身迎上前。
眼前的人正是他这许多年一直试图想要寻找的人,他甚至想过,独闯蒙古大营,把她从蒙古王爷的身边带走,从此天涯海角,永远保护她,不再任她四处飘零。
“凝儿,怎么你们认识吗?”一旁的占巴图有些莫名其妙,他看了看凝儿又看了看巴贴木。
“哦,王爷,是的,凝儿和巴贴木早就相识,他是我继王父的长子,也就是凝儿而继王兄。”凝儿忙拉过巴贴木,让他在石凳上坐下。接着她转向占巴图说:“王爷,凝儿与王兄几年未见,今日之见太突然了,让凝儿欣喜万分。王爷怎么会和王兄碰上的?”
“凝儿,今日我在西湖边闲走,不知觉就被吸引到了这片玫瑰园,也才有幸遇到王爷,这才刚开始谈了几句,你就来了。”巴贴木解释说。
“哦?难怪,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巴贴木,我们以前见过吗?”占巴图皱了皱眉,试图寻找记忆里是否出现过此人。
“王爷,您不曾见过他的,他一直在北方草原。”凝儿忙抢着回答。
“呵呵,自半年前来到临安,我发现自己记忆衰退了许多,现在整天就痴迷于这些花草,以前的事更是难以想起了。”占巴图自我解嘲着说,他身边的小巴图可不干了,扭着他的袖子说:“阿爸阿爸,您今天不是说要带巴图去看追雪新生的小马驹吗?您答应过要把追雪的儿子送给巴图的!”
“小巴图真坏,追雪为了给你生个小马驹,不得不被迫‘献身’给那些临安的母马,你要答应阿爸,一定要乖,要对追雪的儿子好,阿爸才可以带你去!占巴图一捏巴图的鼻子,巴图吃痛,他急忙大喊:“巴图会对追雪的儿子好的,阿爸阿爸快带我去啊!”
父子俩说说笑笑拉拉扯扯了好一阵,占巴图才起身抱歉地跟巴贴木告辞,然后就抱起小巴图放到自己的肩上,乐呵呵地走出玫瑰园。
巴贴木看着他们父子走远以后,望向凝儿,发现她此时眼里含了两颗大大的泪珠,巴贴木忙问:“怎么了,凝儿,刚才还好好的,这会怎么了?”
凝儿忙用衣袖擦去泪珠,说:“巴贴木,是突然看见你,凝儿忍不住高兴地落下眼泪了。”
“凝儿,这可不象你,我记忆里的凝儿一直都是很坚强的,怎么如今见到我就落起泪来?”
“是,是凝儿现在越来越多愁善感了。”
“凝儿,你还好吗?”巴贴木深深地看向她的眼睛,试图从她的眼睛里找寻些什么。
“凝儿如今过地很好,王爷对凝儿真心实意,凝儿感激不尽。”
“凝儿,你变了很多,他若真待你好,我就放心了。这些年,我一直想去蒙古找你,可是听说你做了蒙古王妃,周围都是蒙古亲兵,这让我更加难以接近你。我曾经想过救你出蒙古,从此带你天涯海角,再不许别人欺负你。”巴贴木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样的一通话。
凝儿听了,非常感动,她笑了笑说:“不必了,巴贴木,凝儿现在过地十分满足,王爷待我真的很好,再说,现在凝儿正呆在自己的家乡。说来好笑,曾经有几个人都对我说过要带我回南国,可是倒头来只有占巴图帮我实现了这个愿望。。。对了,巴贴木,你怎么会来临安的呢?”
巴贴木脑子转了好一会,才缓缓说:“这次我是作为信使由上京远道而来。不想能在这里遇见你,这真是上天注定。凝儿,你呢?宋皇帝认下你了吗?”
凝儿含泪带笑的眼立刻蒙上了一丝忧郁:“没有,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把我们安顿在这里,从来就不提及我身份的事,其实凝儿也无所谓了,只要能跟着王爷在临安多住些时日,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就知足了。反正凝儿也从来都不曾有过家,何必一定要去在乎家究竟在哪里。”
巴贴木心里有些许疼痛,这感觉他还不太能确定。“凝儿,你准备在这里住多长时间?”
“不知道,看王爷似乎很喜欢临安,也很喜欢西湖,他住在这里根本就不想走了,倒听他说过,少则一年,多则两年,等他把满园的玫瑰种到园外去,他才会带凝儿和巴图回蒙古。”
“凝儿,巴图?是你的儿子?”巴贴木听到巴图的名字忍不住问。
“恩”凝儿点头。
“也是占巴图的儿子?”巴贴木紧跟一句。
“是,当然是!”凝儿心下一慌,忙抬头问:“怎么这么问?”
巴贴木看到了凝儿眼里的一些许慌乱,不由有点诧异,他心下生起了一点怀疑,但这感觉也是一下就消逝了。巴贴木不再说什么,他沉默了。
“来,巴贴木,你还没有好好品尝我们临安有名的茶叶龙井呢,快来品品。”凝儿举起巴贴木面前的茶杯端到巴贴木的面前。巴贴木沉默地端起茶杯抿了抿,但觉清香袭人,人微微醉。
他想开口跟凝儿说一下阿布托的情形,但见到凝儿自己根本就不愿再提起,也只好作罢,巴贴木心里不禁有些凄然,说不上来是为了凝儿还是为了阿布托,还是根本就为了自己。他想起了北方大草原上的那场孩童间的婚礼,阿布托果然娶了塞丽,而善良柔情的凝儿果真成了一场游戏里的吹乐手。
而他自己呢?是那个备用的新郎?还是变成了感情无所归依的人?这许多年,在燕京,在黄河,大大小小的战事经历了不少。可是每每战争结束后,他并没有感觉到快乐,那满足的征服感在大片的杀戮后却只能给他更多的空虚。他时常想起童年时北方大草原上的快乐纵马,甚至还总想起自己动不动就挥起马鞭嬉笑嘲讽凝儿,甚至有时候真的会把鞭子抽在凝儿的身上。
也许那时年纪太小,不懂自己为什么喜欢欺负凝儿,如今长大成人,却越来越不可抑制的想要去想念小时候的事情,想念小时候的凝儿。他逐渐地明白,也许在第一次见到凝儿的时候,就对她种下了特殊的感情。只是他是金人,凝儿是汉人,两个国家有着解不开的仇怨。当时的父王对凝儿的母亲有着一种超乎仇恨的感情,但即便如此,又能怎样,还不是必须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感情,不再接近凝儿的娘亲吗?
巴贴木似乎从很小就懂得要抑制自己去接近凝儿,是因为身份民族的差异,也是因为他幼小时懂得对凝儿的情感,反用一种几近暴力的方式去向凝儿表达,为此,他觉得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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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儿看到巴贴木坐在那里一个人冥思苦想的样子,不由笑了出来:“巴贴木,该醒醒了,太阳要落山了!”
巴贴木猛然清醒过来,他不好意思地放下茶杯,说:“凝儿,我先走了,晚上还有一场宴席,过几日我再过来看你好了。”
凝儿也不挽留,巧笑倩兮地目送他出了玫瑰园,然后转身收拾石凳上的茶具。
竹林里闪烁着一双深沉而阴郁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看到凝儿将茶具收进玫瑰深处,才幽幽转过身,追随着没走多远的巴贴木而去。
第二十六章 纷乱国事
宰相府里,秦侩呷了一口香茶,慢悠悠地对来客说:“本相素与大金国交好,请贵国郎主和太子尽管放心,此事我自会妥当处理。”
坐在他右首座位上的年轻男子抬了抬低垂的眉毛,说:“既如此,那请小臣代我太子殿下和郎主陛下谢过秦大人,太子亦有意,事成之后,必重谢秦大人!”
秦侩看了看这眼前让他颇不顺眼的男子,一脸的狡诈和凶残,白白浪费了副好面孔。他把茶杯端起,说:“只要太子殿下履行诺言,到时以三分天下来酬谢便是了。”
那男子见状立刻会意,起身行了个揖,抬脚向门外走去。刚走到门口,那男子突然回过头问到:“不知西湖边那个玫瑰园里所住何人,还望秦大人坦言相告。”
秦侩听了心下一惊,他略带恼怒地回答:“拓宏大人可真有雅兴,没来几日便游玩了西湖。不过,你所提及的玫瑰园,秦某人倒也不曾听说过,呆过几日,秦某人必自去察探一番,再来相告。”
拓宏嘴角轻笑了一下,“若是贵国的贵客,那么鄙国倒也应好好拜访交好,你说是吗,秦大人?”
秦侩脸色微变:“鄙人自当如实相告,还请大人宽恕几日。”
拓宏再不出一言,转身出了秦府。
秦侩等他出了门,即命人上前:“来人,给我严密监视这小子的行踪,真是乳臭未干,竟然威胁起我。”
皇宫大殿上,赵构听完秦侩的奏请,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