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也没有心情。
一日,占巴图突然宣召赵凝儿入账,凝儿默然地走进去,安静地垂首站在占巴图的面前。占巴图瞧了瞧她,一张苍白的脸没有丝毫血色。他命人从案几上拿起一盆花,那是三朵玫瑰,显然玫瑰已经凋零,不过依然还能看出它们盛放时的娇艳。占巴图指指那三朵玫瑰:“这个。。恩,这个还能用来做玫瑰糕吗?”
凝儿抬头看了看那玫瑰,摇了摇头,然后又回复垂首站立的样子。
“需要新鲜的花?”
凝儿点点头,依然垂首。
占巴图看了看她惨白的脸色说:“好吧,过几日再派人去寻新鲜的玫瑰花来,别忘了你答应替本王做玫瑰糕的事情,好了,你下去吧。”
这时,凝儿突然开口说:“可以把干燥了的花瓣磨成粉碎再合和羊奶子酒混合,一样可以做出真正香甜的玫瑰糕。”占巴图听到她的话,眼睛渐渐放起了光亮,他命人把已经凋谢的玫瑰花交到凝儿的手里。凝儿手摸了摸干枯的花瓣,习惯性地凑到鼻子下面去闻,没曾想,突然而来的剧烈的恶心冲上鼻端。
凝儿无法抑制地掩嘴跑出了王爷的营帐,她蹲在帐前拼命地呕吐,可惜连日来她基本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基本上只吐出少量酸水。她抚着胸口挣扎着起身往自己的住地走去。
占巴图坐在案几前,听到凝儿在干呕,心里十分诧异,他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唤来军医,吩咐去给凝儿瞧病。脱台不久得到了消息连忙来到占巴图跟前:“王爷,赵凝儿不过是一名女婢,劳累军医多次给此女瞧病太不妥。”“脱台,我知道你的意思,此事无需多言。”“王爷,盟主前日传来消息,燕京府久攻未克,我蒙古大军士气低落,今年隆冬时节提早来到,燕京府周围已开始出现寒冻,不利于大军作战,因此盟主决定大军暂时撤退,再图他日。”占巴图心不在焉斜躺着地听着脱台的汇报。
军医匆匆进帐,占巴图立刻直起身,军医上前禀到:“启禀王爷,此女并无大碍,只是身体虚弱了些,再加上。。。再加上。。。”“罗嗦什么!再加上什么?”“这个,再加上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所以未免显得疲倦和劳累些。但是多进些食,调养几日既无大碍。”
脱台这个时候开口说:“王爷,此女既有身孕,我们万万不可再留她在身边了。请王爷早做决断!”“脱台,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自有决定。”占巴图头低垂,抚额暗暗叹息着。
三日后,凝儿被带到占巴图的面前。
“赵凝儿,你在我蒙古所呆时日已不短,如今你身怀六甲,可有何新的打算?”
“谢王爷多日照顾,凝儿不求其他,只求王爷准许凝儿离开蒙古境内,凝儿要去上京寻亲。”凝儿俯地叩首。
“上京?”占巴图阴郁的眼神看着地上的人儿,心里充满了无奈和怜悯,也许更多的是怜爱吧。。“赵凝儿,你原是我这的女婢,我今日答应你的请求,放你去上京。不过上京路途遥远,你目前的状况还不稳定,你确定要做这样的决定?”
“凝儿对自己的决定永不后悔,还请王爷成全。”
占巴图看到她眼睛里的果敢和坚定,点了点头。他拍了拍手,不一会账外走进一个人。
凝儿看到来人,惊喜地叫到:“他别阿哥!”
他别看到凝儿也是喜出望外,兄妹俩多日未见,今日相见更是激动万分。
占巴图对他别说;“今日放赵凝儿去上京寻亲,我格外开恩将你放出,你需好好陪同她一起前往。”
他别往地上一跪,叩谢到:“多谢王爷的大恩大德,他别送完阿妹一定会回来,他别发誓为王爷效力,为蒙古效力!”
“赵凝儿,你这一去就不用再回蒙古,本王爷行事从未有如此行事过,今日趁我还没改变心意,你早些离开吧。。。”占巴图端起桌前的酒杯,猛灌了一口羊奶酒,随后就示意兄妹俩离开。
凝儿向他叩拜了三个头,起身往帐外走去,不过,她突然停了一会,回头向占巴图说:“王爷,我欠您的玫瑰糕,日后有机会一定亲手呈上。”
占把图看向她,凝儿还是那双星黑的眸子,深沉却闪烁出泪光,在她的目光里,占巴图读懂了她的感激,占巴图怦然心动,但,这不是他所要的。。。他笑了笑,潇洒地摆了摆手。
凝儿和他别当日就启程往上京的方向赶去。
两匹马儿并肩而行。他别推了推身上的行囊,对旁边那匹马上默默无语的凝儿说:“凝儿,你变多了。”
“阿哥,凝儿没有变,是世事变了。”
“凝儿,阿哥心里明白你此番去上京要去寻谁,但是阿哥告诉过你,金人不可信。”
“阿哥,你不也是金人吗?”
他别沉默了,许久,他才开口说:“凝儿,是的,我阿爸是金人,我也是半个金人,可是你知道吗?阿妈等阿爸等了一辈子,他都没再出现过。阿妈曾经对我说,阿爸承诺过她,他一定会回来找我们母子俩,可是,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来过。。。”
凝儿稍稍勒紧了一下疆绳,马儿慢慢停了下来。“承诺?”脑海里闪过这两个字,凝儿望向远方。她想,是啊,承诺也许只是一句话,可是要用一生来实践却未必是件容易的事情。
凝儿又开始催动马鞭快速向上京的方向跑去,她要去追寻一个承诺,或者说她要去追寻一个答案。。。。。。
第十七章 消逝的誓言
第十七章消逝的誓言
一个月的风餐露宿,长途跋涉后,凝儿和他别终于踏上了上京城的土地。
上京此时已经是隆冬时节,凝儿走进上京的城门,看见那些繁华的街道上扑满了厚厚的白雪,她有如隔世的感觉,很多年后,上京已经不再是她所见过的那所城市。只有那句誓言“凝儿,等我,我一定会娶你做我的新娘”,宛如昨天,盘旋在上京的天空,声声在耳。
凝儿抑制住一阵阵冲上鼻端的恶心,牵着马儿穿过上京的街市。他别找到一家客栈,将凝儿安顿下来,然后自己就出去寻找食物去了。
凝儿坐在客栈二楼的房间里,从窗口探出头去打量着上京的街道。她看见街市上的人家全部都扎上了红色的纸带或者绸缎。一眼望去,上京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凝儿心里轻笑了一声,莫非中原的农历新年近了,金国人也入乡随俗地庆祝农历新年?以前在北方的大草原上,可是只有凝儿和娘亲俩人才会热情迎接这个中原人最看重的节日。看来几年过去,上京人也被汉人同化了不少。
店小二推门进来,把热气腾腾的茶壶端上桌。他热情地对凝儿打招呼:“姑娘,茶来了,您先洗个脸,去去疲劳。我看您脸色苍白,气色不大好啊,想必走了很远的路吧。”
“多谢了店家,对了,上京处处张灯结彩的,不知是何喜庆的节日即将来临啊?”凝儿笑着跟小二聊了起来。
“哦,姑娘刚从远地来此处。看您也不太象金国人,看您这长相,打南边来的吧?您还不知道吧,金国与蒙古连年争战,老百姓苦不堪言,哪还能有什么喜庆的事情!这不,明天加封的太子就要迎亲了,老百姓们被上京府官员强行额外征粮征税不说,还得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一路庆贺呢!哦,姑娘这趟倒来的巧,正巧明日一大早,就能看见太子迎亲的仪仗队呢!”
凝儿听了后,点了点头:“谢谢你了,是啊,赶明儿一定起个大早,瞧瞧你们上京难得的热闹事!”
小二给凝儿打来一盆水,继续问:“姑娘此番是前来寻亲访友的吧?这年头太乱了,这蒙古人啊刚刚退军没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姑娘找到亲人朋友以后还是早早离开比较好,上京啊,原来是金国最安全的地方了,可如今,不知道什么时候蒙古人会打来,上京难保啊。。。姑娘,水好了,您请用吧,哦,瞧我这嘴多的,对了,姑娘您要寻什么样的人?我们可以帮您打听打听?”
凝儿笑着回答:“谢谢你的好意了,我也不知道在哪里找那人,也不知道从何找起,不管了,先休息好了一夜再说。”
“那行,您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我随叫随到。”店小二边说边退出去,将门带上,心里暗叹,从没见过如此标致俊美的女子,今日自己的话都比往常多了许多。
他别从街上回来,给凝儿带了个小玩意,他从身后猛然举起那样东西给凝儿看。“呀,拨浪鼓!他别阿哥你在哪里买到的?这可是汉人的东西呢!真好玩,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也有一个,娘亲说她那个时候总是拿这个逗弄我呢,呵呵。”凝儿一把扑过去,把拨浪鼓拿过来“咚咚咚”地左右晃动。他别看见凝儿笑着晃动小鼓,眼里却流出了两串晶莹的眼泪。
“凝儿,你现在的眼泪可比往年多了很多呢,想你阿妈了?”
“阿哥,是啊,娘亲离开我很多年了,如今我没有一个至亲的人。”凝儿用手背轻轻擦拭去泪水。
他别心里也涌满了酸楚,是啊,他自己何尝不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凝儿心里的孤苦,他了然于胸。
“凝儿,其实阿哥如今也是一样,阿妈已经离去,阿爸也不知身在何方。不过,阿哥是七尺男儿,阿哥还要回蒙古去为王爷效力!”
“阿哥,回去为王爷效力?如何效力?跨马横刀,冲杀疆场?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有战争?这么多年的战争,几个国家的老百姓有谁安宁过?”
“凝儿,你不懂,男儿有志在四方,我的志向就在蒙古大草原,在蒙九旗,跟随王爷是我一生的愿望!”
凝儿摇了摇头,算了,这也许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吧。
“阿哥,你洗把脸,吃完东西就回房休息吧,对了,听店家说,明日一大早就是他们金国太子的婚礼,阿哥,我们有热闹可瞧了。”
“是吗?难怪我看外面家家户户挂着红纸绸带,原来是太子成婚,在我们蒙古可不是这样的习俗。”
凝儿抿嘴一笑:“这多半也是跟宋人学来的,只有我们宋人才喜欢用铺天盖地的红色来表达喜庆呢。好了,阿哥,快快去休息吧!”
一夜的大雪飘落,凝儿早起的时候,看见窗外人家的红纸张被雪覆盖了一半,但是倒映在雪地里的红却分外耀眼。凝儿呵了口气,暖了暖手心。不知道他们金国的太子是个什么人物,从来没听阿布托提起过。阿布托,哎,要如何才能进去王庭,找到他呢?凝儿一边想,一边推开所有的窗,新鲜的空气裹着寒冷飘进了房间。她深吸了一口气,她决定今天要努力多吃点东西,有了力气,才能和他别一起想办法进入王庭找到阿布托。
没多久,凝儿听见远处响起了“呜拉呜拉”的喇叭锣鼓的声音,街市上也响起了嘈杂的“沙沙”踏雪声。凝儿探头一看窗外,街道两边已经开始站满了瞧热闹的老百姓。这时,他别敲了敲她的门,凝儿忙跑去打开门,跟他别说:“阿哥,迎亲的队伍好像要来了,我们要下去看看吗?”
“凝儿,你身体虚弱,外面寒冷,不如就在这里看吧,我也不去看了,我得去外面打听打听有什么方法入王庭。”
凝儿点点头,“阿哥,我们一起去吧。”
“不用了,凝儿,你身体弱,一路上很少吃什么东西,我叫小二给你准备了很好的饭食,一会就端来。你先用着,我速去速回。”“好吧,阿哥,你多小心,早去早回,凝儿就在这里等你。”
他别离开以后,凝儿又坐回窗前,她不停地呵气揉搓着双手。
鼓乐声越来越近,迎亲的队伍终于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好气派的仪仗队,热热闹闹的鼓乐队后面,跟着一百名盛装的金兵,他们举着仪仗威武地走来,再之后是一百名盛装的金国少女端着各色果盆,金色的靴子踩踏着白雪而来,袅袅娜娜。之后,又出现了一百名戎装的金国武将和一百名金国文职官员骑着高头大马跟着。
凝儿看到铺天盖地的金色和红色的纸张被迎亲队伍里的人抛向空中然后又落下。鼓乐升天,歌舞齐放,热火朝天里,凝儿又看到八名轿夫抬着一顶金色的大轿向这边缓缓走来。金色的幔帐覆盖在轿顶,落在轿门前被掀起一半。
“新娘子,新娘子!”街市上的孩童兴奋地大叫起来。
只见轿中端坐了一名盛装的金国新娘,头上戴着顶金色毡帽,四周镶满了珠翠,眼睛明亮纯洁,笑意盈盈地向周围百姓摇手示意。她面若桃花,好一张俊俏的脸,凝儿不禁感叹到。新娘子里穿红色绸衣,外罩金色新娘礼服,满身珍玉,闪闪发光,映照着她年轻的脸庞,越发显得整个人灿然生辉。“多么幸福的人儿啊,但愿能找个好郎君。”凝儿心里默默地祝福着。
凝儿把目光移开,看向轿旁那名骑着雪白大马的新郎,金国的太子。
那太子也着一身金色的新郎礼服,他跨下的大白马额头前挽上了一朵红绸扎的花。他正微笑着向周围百姓摇手致意,凝儿看向他的脸,蓦地,她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那个人,为什么有着一张如此熟悉的脸和一张熟悉的笑容。那笑容温柔,儒雅,迷人,那人,那人,那人怎么会拥有一张她日日夜夜思念着的脸!
凝儿全身的血液霎时停止畅流,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脸。那个新郎被花朵花瓣和鼓乐彩纸簇拥着,他跟随着大轿里那个美丽的新娘越走越近,。。。那张凝儿日思夜想的笑脸也越走越近。。。那句深情款款的诺言也越走越近——凝儿,你是我的,等我,我一定娶你做我的新娘。。。。
凝儿犹如五雷轰顶,眼泪奔泻而出,她不相信,不,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她跌跌撞撞地从客栈二楼跑到一楼,一路上不知道撞翻了多少客栈里摆放的器具。小二见到她的样子,大吃一惊,放下手里的茶壶,抢上前去扶她,可是她居然力大无穷,甩脱了小二,她任凭眼泪肆意奔流全然不顾,她只想冲上去,瞧个清楚!
凝儿几乎是跪倒在铺满白雪的街道旁,她抬头看着正走过她身边的一对新人,幸福的笑容荡漾在他们脸上。无论凝儿怎么看,她都不能否定那笑容灿烂的新郎,正是嘱咐她等候相守多年的人儿——阿布托。
凝儿低唤了一声:“阿——布——托”,喊出这一声的同时,她的胸口几乎炸裂开来,她觉得满腔的鲜血合着泪水奔流而出。“阿-布-托!!!!”凝儿拼尽一口气大声呐喊出来,随后,一股鲜血从她口中喷出,飞溅在地上的白雪上。。。。。。
喧闹的鼓乐声震天动地,百姓们向新人道贺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凝儿和她的那一声痛苦的呐喊淹没在声乐喧天的茫茫人海里。迎亲队伍中没有人注意到街边跪躺着一名脸色惨白的女子,那一点嘤嘤鲜血滴落在纯洁的白雪上,它们相互辉映,映衬着白茫茫的大地格外圣洁。
眩晕中,凝儿抬头望天,她又看见了那一夜的星辰,多么璀璨明亮的星空啊,月亮皎洁无瑕,星星灿然明朗,她又听到那句回荡在长长的时空里的誓言:
“等我-凝儿-我一定会娶你做我的新娘——-”
“凝——儿——”
“阿-布-托-”
凝儿的意识慢慢消失,恍惚中只听到那一声一声的呼喊,是那么的情深意长。阿布托啊,你的名字,我的名字,自远古到现在,生生世世,永生永世镌刻在长长的记忆里。我不怕长夜漫漫,我不怕长路迢迢,我不怕红颜成白发,我不怕青丝染秋霜,我只怕,誓言终会消逝,我只怕你的爱有一天终会走远。。。阿布托,你的誓言,你的深情,你的爱,终于,走远了。。这一刻,这一时,这一丈的红尘里,你我永成天涯。。。
第十八章 回蒙古
占巴图坐在大帐中,默默地看着面前几案上的那朵玫瑰。一晃数月过去了,草原上冬去春来,冈巴岂山自去年隆冬封山后,他就再也没去过。而今,春天早早来到,他几乎每隔十天就要来回一趟冈巴岂山,去山南面寻找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