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园的门口,乔勿漓身着蟒袍玉带,与原来一身素色比起来,另有一种富贵气。
轿夫抬着轿子过火盆,停在院前。
“新郎三射箭,驱除红煞。”按照惯例,新婚新郎定要对着轿门射出三支红箭,用来驱除新娘一路可能沾染的邪气。
乔勿漓修长的手拿起圆弓红箭,对着轿门射去。稳稳当当,一箭两箭。
这时,盘踞在天之南的几颗星斗闪着它们特有的光芒,熠熠生辉,突然,一颗星辰自天边陨落,它拖曳出一条长长的尾线,划破这天与地的平静。
乔勿漓正弯弓射第三箭,眼角见到这一颗星辰逝去,心中一颤,两手一抖,第三支箭生生射偏,“笃”一声射到房梁之上。
以乔勿漓功力,出手之间分毫不差,哪里能有如此失误,这一箭偏得实在离谱!这一变故,主家宾客皆惊,本来,操办红事,却逢天降流星已是不详,如今,驱煞礼上,新郎还红箭走偏,一时间,篱园里一片静寂无声。
“红煞已驱,新娘出轿。”乔隐隼见到众人发愣,连忙接口。
主家不在意,他们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礼堂上面又是一片热闹非凡。观礼的观礼,贺喜的贺喜。只是众人心中却隐隐留着一个疙瘩。气氛再好,但却已带上了几分诡异。
第四十八话 婚宴(下)
那一个流星划过,看到的不只乔勿漓一个,柳舒羽也看到了,他看着乔勿漓牵着扣儿走到大厅,神情几番变化,酒壶一扔,站起身来,对着其他兄弟二人说:";我走了。";
";为什么。";婚礼还没开始,竟然就要走了?柳迟书和柳云墨不解地开口问道。
神秘地笑了一笑,他回头看着将要行礼的乔勿漓,";不必看了,今天的婚礼定然不成。";说完,也不管脸色大变的两个人,就要走出门去。
柳迟书伸手一拉,拦下了他,";到底什么事?";
看向那星灯灿烂的夜空,他不耐烦地摇了摇手,";天之南六星,谓之帝,帝星陨落,定有不详。";这亲结得成才叫奇怪。说完甩开柳迟书,径自往外面走去。
";帝星陨落,定有不详?";看着柳舒羽远去的身影,柳迟书不解地喃喃低语。
乔勿漓牵着扣儿缓缓前行,这边的宾客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红煞不驱,欧阳山庄的人还硬要行礼,恐怕是不祥啊。";
";就是啊,我还听说新娘不是中原人士,不知老天是否觉得外族人一身邪气所以不让他们结合。";
头盖红巾,扣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身边人的私语她却是听得一清二楚,而且乔勿漓拉着她越走越缓,她心中更是七上八下。
这路走得特别漫长,好不容易才走到高堂面前,她在喜娘的搀扶之下缓缓跪下。在她的位置可看得见乔勿漓一双长腿,从红盖下看去,乔勿漓竟是定坐于轮椅一动不动。
乔隐隼着急,在乔勿漓身旁推了推,";勿漓,拜堂了。";坐在高堂位置的欧阳天段夫妇,本来一脸喜色,如今笑容微敛,也隐隐觉得不对。
站在一旁的沈家兄妹只道他是行动不便,两人一左一右前去搀他,谁知道,手方一碰到乔勿漓的衣袖,一股强劲的内力袭来,他们两人一个踉跄,连退几步,才站定脚步。
兄妹二人互看一眼,勿漓这是怎么回事?
站在喜堂后面的宾客不明就里还在起哄,可是站在前面的人却是对于这等情形看得一清二楚,纷纷呆在那里。
新婚之上,新郎拒绝下跪拜堂,这是何故?
只见乔勿漓缓缓转身来,面对满堂宾客,沉声对一旁的欧阳牧龙说:";牧龙,撤宴,送客。";他话一出口,堂中亲朋好友均是一愣。
";什么?";欧阳牧龙微愣。礼未拜,亲未成,现在送客,对扣儿是何等耻辱!乔勿漓对扣儿情深意重,怎么突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扣儿原本跪着,一听乔勿漓的话,猛然站起身来,红帕一掀,一张小脸满是不安和疑惑。";出什么事了?";她看着乔勿漓清倦的面容,一股不详涌上心头。
见乔勿漓没有开口,薄唇紧抿,扣儿有又说,“你我夫妻一体,有什么事不能说清楚的吗?”
“糊涂,你我尚未拜堂,夫妻一说从何而来!”乔勿漓口气生硬,听他说完,扣儿愣在当场。
“勿漓……”
他背对扣儿,冷冷地说:";今日大礼不成,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此话一出,扣儿身形晃了几晃,她一身红裳被夜风吹得乱飞,神情一片凄楚,叫人心生不忍。
";乔勿漓,你撤宴送客,那你欧阳家广发请柬,谓说迎娶新娘,现今你又身着红裳立于喜堂之上,请问你所谓何事?若新娘不是扣儿,那又是谁?";满堂静寂,只有一个走了出来,对着乔勿漓质问,众人哗然,柳迟书却不理,只定定地看着乔勿漓。
他绝不允许乔勿漓如此糟蹋扣儿!
";我";他眉头一皱,看着坐在一旁的水惜弱许久,";今日即是良辰吉时,你与我在这拜堂成亲便是。";
这!
一个相貌威仪的老者袖子一挥,怒声低吼,";荒唐!";
水惜弱冰冷的目光在他们这对新人之间来回扫了几巡,懒懒地放下手中酒壶,走到乔勿漓面前,";也好。";
二人跪了下去,他们一红一白两道身影,若无其事地拜了天地,而站在一旁的扣儿,身着一身凤冠霞披,思及当日她对水惜弱的话
";你曾说自己极喜欢的一种东西,看着它落入别人手中却不如让自己毁了要高兴一点,可见你对公子根本不是喜欢,更不会是爱,喜欢一个人,就是希望他过得开心,过得快乐。看着他痛苦,自己的心会跟着痛,看着他开心,自己会跟着笑。只要他好,自己付出什么代价都甘愿。";
";今天,我就是死了,依旧能拥有勿漓对我的爱,可你呢?你能拥有什么?所以,你很可悲,因为你根本连爱是什么都不懂。";
再看此时情形,真是讽刺之极!她神情一片萧瑟,了无生趣。
柳迟书口瞪目呆,这样的结合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了!再看一旁的扣儿,孤单一人,小脸在一片大红喜袍的映衬下更是惨白,心中一阵刺痛,快步走上前去,搂过扣儿单薄冰凉的身子,心疼地说,";我们走。";
盯着正在夫妻交拜的两人,扣儿心中一狠,扯下头上凤冠,身上霞披,";乔勿漓,我恨你!";说完,跟着柳迟书快步走了出去。
这般变故,谁人还敢拦他们,见他们二人走来,纷纷让开,一时间,一条小道畅通无阻,任他们通过。
座上两位高堂心中连连叫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勿漓和水惜弱三拜已成,也不敬茶,便站起身来,面对一片静寂的喜堂。
起先所有人一头雾水,定着不动,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干咳开口,";咳咳,欧阳庄主,在下突然想起家中还有点事情,先行告退了。";
有一个人走,堂中一时间,告辞声四起,没一会,走得一干二净。
";勿漓!到底怎么回事!";欧阳天段待客人走后,一声怒喝。这实在是太荒唐了!他看了一眼水惜弱,这个女人是敌是友尚未可知,竟然这样草率成婚。而他明明对扣儿用情至深,可是今天竟然让她受此耻辱,含恨离开。
";我乏了。";没有解释,他只说了这三个字,便摇着轮椅往内堂走去。
他一走,水惜弱更是一句话不说脚下一点,朝着门外飞身而去。
这,这,这结的是什么亲啊!
";勿漓虽然一向我行我素,可是至少还有分寸,怎么今日如此不知轻重,毁人名节。难道就是因为红煞未驱?";这个理由,实在是太过可笑,欧阳天段气得浑身发抖,今日就算水惜弱出于昔日旧情,肯拜堂帮忙,可种下这个因,日后怎么收拾。
乔隐隼走上前,神色严肃,对着他的手一按,";这你就错了,扣儿不是中原女子,所以不能用中原礼节看待,这一悔婚,虽是伤心,但与名节无碍。而水惜弱虽然是中原女子,可是,看她今日神情已是想通,不再纠缠,她向来不拘小节,纵然成亲,今日一别,也是天涯海角永不相见。不会毁了她女儿家的名节,今日若换了任何一个女子,此举才真真不妥。";
但是,今日一事,为的什么?
他五指一捏,心中大骇。
太岁朝阴!
第四十九话 求婚
";他不要我。";一和柳迟书走出欧阳山庄,扣儿再也任不住放声大哭。
对于他们之间的事,柳迟书在安阳已经听扣儿说了不下十遍,早已是滚瓜烂熟,扣儿对乔勿漓的情意,他比谁都清楚,如今他们之间竟然走到如斯田地,他除了满腔愤怒之外,对于扣儿更是心疼不已,他以手扶着扣儿的肩膀,不知如何安慰。
扣儿一路哭到惜花斋,她的心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在今天以前,她以为幸福离她是那么临近,她以为他的心和她一样坚定。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原来,天堂与地狱这么临近。
红煞不驱,欧阳山庄的人还硬要行礼,恐怕是不祥啊。
我还听说新娘是不是中原人士,不知老天是否觉得外族人一身邪气所以不让他们结合。
今日大礼不成,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大礼不成,再无瓜葛。
……
乔勿漓的话一遍一遍在她的脑海里回响,她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耳朵。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扣儿。何苦这样折磨自己。";柳迟书轻柔地拉下扣儿的手,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猿臂一环,将她揽到自己怀里。
倒在柳迟书怀里,扣儿唇畔浮起一抹凄楚的笑意,";红煞不驱,一身邪气。";她一把推开柳迟书,";呵呵,你不怕吗?我是外族人,一身邪气。乔勿漓精晓阴阳五行,算无遗策,连他也不要我,你还敢接近我。";扣儿疯了一般,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虽是在笑,可是柳迟书却觉得,她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他走上前,制住扣儿,";我不怕,我也不在意你是外族人,我去他的红煞未驱,一身邪气。你是我的……";他想说心爱的人,可是扣儿如今情形,说这样的话太过不合时宜了,所以那句话生生给咽了下去,改口说,";你永远是我心爱的扣儿妹妹。";
";谢谢你,柳大哥。";把头靠在柳迟书的肩膀上,扣儿无力地说。
其实,乔勿漓不要她定然不是因为什么红煞不驱的无稽之谈,这当中,与柳舒羽说的帝星陨落定有不详有着极大的关系。他要告诉扣儿吗?
低头看着扣儿梨花带泪的样子,如果告诉扣儿,扣儿一定二话不说要回到乔勿漓身边,收了收手臂,他私心一起,将这个解释丢到脑后。
他只是想让扣儿留在自己身边,就让他自私一次吧。
只要扣儿留下,他定然让她一生幸福,不再流一滴伤心泪。
多年以后,他想起今日情形还会感叹,如果当日他知道他这样做会造成的结局,他一定不会如此自私。
只是如今,私心一起,哪里会去管那么多呢。
…
站在池塘边,扣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洒着鱼料,在清澈见底的池塘里,几百条锦鲤来回游动,有人喂食,正吃得不亦乐乎。再看站在观鲤亭的扣儿,却是一脸恍惚,对于鱼儿一眼未看。
柳迟书一走到观鲤台看到就是这样的场面,十日了,每次都是这样,扣儿无事的时候都会跑到这里来发呆。他拿起手中长萧,举至唇畔,一曲带着柔情,飘散开来。
乍听箫声,扣儿浑身一震,回过神来。
这箫声是她孤身在安阳的时候一直听到的,那段时日,她心如死灰,只有在听到柳迟书的箫声时才算有几分生趣。为什么每次,在她最难过的时候,陪着她的都是柳迟书,他就这样默默地陪着她,她发呆,他就吹箫,她哭泣,他就借给她肩膀,她需要别人支撑,他就第一个站到她的身后。
为什么,为什么每一次都是他。
泪一滴,";嗒";滴落下来。
放下长箫,";怎么拉,怎么又哭了?";
胡乱抹去泪痕,扣儿扯起一个笑容,";没有啊,只是听到柳大哥你的箫声一时间有所感触而已。";
";我的箫声惹你哭了?那以后我还是不要吹的好。";他作势要扔掉自己的长箫,
这一举动急得扣儿面红耳赤,";不是这样的,是我自己的问题,不关你的事。";伸手紧紧拉住他的长箫。这样好的一支长箫,扔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看她这样着急,他也不再逗她,收起长箫,";那你可要答应我,以后不许再哭了。知道吗?";长着这样一张绝美的面孔,哭得两眼红肿岂不太过可惜了。
";恩。";扣儿缓缓地点了点头。
";只要你不哭,只要你喜欢,柳大哥以后每天都为你吹箫。";他语带宠溺,话语之间,隐隐许下日后长久允诺。
其实……";其实,柳大哥,你大可不必对我这样好的。";
拉起扣儿的双手,柳迟书严肃地说,";扣儿,不要这样说,我会对你好,一直对你好,直到我死。";
";柳大哥!";被他吓了一跳,扣儿想要抽会自己的手,反而被柳迟书拉得死紧。她抬头看去,柳迟书的脸近在咫尺,那张娃娃脸如今一片认真。
";扣儿嫁给我吧。";
扣儿惊讶得膛大双眼,他在说什么!他要娶她?
";我……";嫁给他?她十日之前才被乔勿漓悔婚,如今,他要她嫁给她。突然之间,反应不过来。
";我知道,你心中有乔勿漓,他在你心中的位置无人可以取代,但是,扣儿,我不在意,只要让我能在你身边照顾你,就心满意足了。";
等一等,让她理一理,冷静一下。
他在向她求婚,她应该答应吗?看着柳迟书满是柔情和期待的脸,扣儿恍惚了。
第五十章 喜帖
欧阳山庄
自乔勿漓的婚礼已经过了十五天,这十五天里,乔勿漓努力地训练庄中的护卫,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不说,可是谁都感觉到得到他的焦急。
他很急躁,甚至有点恐慌。无论做什么事,他都要快,他的急躁让人觉得十分不安。欧阳天段看再眼里急在心上,可怎奈他从不轻易吐露心事,几次试探,他都口风紧闭。
他很严格,甚至有点苛刻,稍有误差都不被允许。但是,无可否认,他所结的阵法精妙非常,不是一般人可以破解的。
一遍一遍,尽管抱怨,可是每个人都感觉到他现在所结的阵法,比起以前,无论从防守还是进攻,都比以前的强太多太多。
这天下午,乔勿漓正在欧阳家的较练场训练护卫,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走了进来。他停下对护卫的训练,转过头来,温和地叫他,“福叔,有什么事。”
被叫做福叔的老人是欧阳家的老管家,在山庄工作已经几十年,欧阳家的大小事物都是他在包办。福叔手里那着一个红色信封,对着乔勿漓有点犹豫,“这个……”该不该说呢?
“有什么但说无妨。”乔勿漓对着他微微一笑,那个笑容十分和煦,让福叔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下来。眼角一瞥,看见了福叔手中的信件,“这是要给我的吗?”
把手中的信封递了出去,“这是刚刚惜花斋派人送过来的。说是一定要交给大少爷你。”
惜花斋……
伸手接过福叔手中的红色信笺,这样的颜色通常是操办喜事的时候才会用到。他打开信封,果不其然,里面抽出来的是一封喜帖。
而里面的的内容恰恰正说扣儿和柳迟书不日将要完婚,请他出席婚礼。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张帖子看了许久,看得福叔心里七上八下地,毕竟扣儿差点就是欧阳山庄的少夫人,这是众所周知的,可是半个月前才被欧阳山庄悔婚,如今立马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