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存在,一定死也不会出城应战吧。可是连己方将领也瞒过,这也太过分了。
对面那些骑马武士,似乎习惯了友军惊诧的表情,正向这边打着招呼。
“三沢家的武士,有没有毛利兵过来?”
“一个都没有。你们是晴久主公的直属部队?”阵前的一个步兵队长回着话。
“啊!正在追击狡猾的毛利老鼠。主公有令,各自坚守位置。一旦发现毛利军的行踪,立即通知我们八千精骑。”
丢下这句话,恐怖的马蹄声又急急远去了。
“八千……”三沢为幸喃喃地念道。西国地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组织过如此庞大的骑兵部队。尼子家的宿敌大内,他们的骑兵总人数大约只有三千。这是因为军马这种贵重的军事物质,在西国并没有出产。
现在三沢为幸总算明白了,主公如此急于讨伐霸占石见银矿的毛利家,还有财政方面的原因。八千匹新购的良马,等同于一笔天文数字的债务。即使充公了新宫党的金库,也不能填上这个数字的一半吧。
秋雾就要开散,战争的结局似乎已经明朗化,不再有悬念了。
青山之上的尼子晴久,满意地听着大地在脚下颤抖的旋韵。
“听到这声音了吗?我的久幸叔父,这是尼子家的真正力量。为了让家臣们大吃一惊,我可是花了一个月的时间,非常小心、分批秘密的把这些战马人员运来安芸呢。”
不急于攻城,原来是等待骑兵队的集结。尼子久幸瞪着耍宝似得意笑着的尼子晴久,半天才说出话来。
“我们的布阵太分散了……”
这算什么回话?连一句赞赏之词都没有。
“那有什么关系?所有的豪族部队,只是我用来找到敌人主力的诱饵罢了。致命的一击,将由我的王牌部队来完成。”尼子晴久停顿一下,又补充说道,“八千匹来自奥州的名马,这是一支无敌于天下的部队。久幸叔父,你有什么异议吗?”
尼子久幸轻轻发出一声鼻息,他感到自己的喉口在打结。尼子晴久想要建立的帝国只是其一个人的帝国,至此他终于明白了。消灭新宫党并不是因为他们太强,相反新宫党的武力对尼子晴久来说,也是可有可无的东西罢了。
尼子晴久那目中无人的傲气,已然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八千精骑,固然是可以横扫西国……
“可是有一件事情,我还是要提醒一下。未曾上过战场的良马,不能被称作军马。”
尼子晴久已经别过头去,不再理会可怜的老人。
确实,到目前为止,自己引以为豪的骑兵部队还没有抓到犹如老鼠溜不可捉的毛利军。无声无息的绕过了风越山下暗探监视,偷袭得手后又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毛利军,他们不向吉田郡山城退却,反而摆出一副弃城决战的姿态。不,不止是弃城,他们连青山上精心构筑的工事也毫无留恋的放弃了。这些毛利家的疯子,到底在摆什么迷魂阵?
十月十一日,一个令人迷惑的混战崩乱的日子。尼子骑兵固然有速度优势,但他们也不愿意象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徒劳消耗体力。于是被认为可行的办法,是接到毛利军出现的报告后直线赶往战场。然而,毛利军进攻与撤退的时机把握得非常巧妙,往往是尼子骑兵急急追至时,小规模的偷袭战已经落下帷幕。
未到中午,几份让人恼怒的战报就送到了尼子晴久手中。
“毛利军袭击了宫崎长尾布阵的高尾军二千人。”
“我的骑兵队呢?没有赶到吗?”
“是。我军精锐骑兵赶到时,毛利军已经不知所踪。高尾军大将高尾久友阵亡!”
尼子晴久的恼怒还未及平息……
“主公,毛利军又袭击了三冢山!”
“怎么可能?骑兵部队又没赶上?”
“是。黑正军一千五百人全灭,大将黑正久澄生死不明。”
“这些没用的东西,连一刻工夫也拖不住,真是该死!”
尼子久幸有些悲哀地,远远望着脸上青筋暴现的尼子晴久。骑兵速度迅捷是没错,可这是在敌人的土地上。再快的马,也追不上熟悉道路、在山间神出鬼没的毛利军。如果毛利军弃吉田郡山城而倾巢全出,那么他们的确实有能力快速吃掉小股分散的尼子部队。况且这又不是正面交锋,而是突然性的偷袭。
“请您先撤出青山吧,敌人的最终目标是这里。”
“不。叔父,您错了。”尼子晴久腾的站了起来,仿佛领悟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来人,给我传令所有豪族部队,让他们回到青山。骑兵队,向土取桥方向进攻。敌人的最终目标,是返回吉田郡山城的土取桥!”
不知道是不是对尼子晴久的回应,他的话音刚落,就有武士慌张地跑进帐中。
“主公!发现毛利军在山下集结,他们正在构筑防马木栅。”
“好极了!”尼子晴久大喜,“在哪个方向。”
“是青山与土取桥之间……”
尼子晴久发出一阵狂笑。
“前有我八千骑马武士,后有五千步兵的夹击,毛利军竟然选择最不利的地方结阵,他们的末日终于到了!”
秋高气爽的十月十一日,尼子军和毛利军都打算把这个阳光普照的好日子,作为一次大型战争的终结日。第二次吉田郡山大会战迎来了辉煌灿烂的决战,此时急不可待的双方武士们,均已经热血沸腾了。
第六十五章 吉田郡山大会战~正篇(九)
第六十五章吉田郡山大会战~正篇(九)
毛利军的列阵就在青山山麓之下,离土取桥稍远。归纳史书中的记载,历史学家们了解到了当天的出阵情况:毛利军摆下的是鹤翼形阵势,左翼吉川元春领军,参阵武将有熊谷信直、渡边通、国司元相。右翼小早川隆景领军,参阵武将有桂元澄、粟屋元直、儿玉就光。正中央则是毛利元就的旗本部队。左右两翼相隔较远,如同钳型般的形成包围之势。
只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毛利元就本人从不亲自上阵冒险。以前就有一位容貌相似的影武者,名叫相合元纲。相合元纲死后,站在毛利阵前指挥的人又是谁呢?
“如果我是尼子晴久,看到这种布阵一定会直奔中央突破。如果他不这么做,那他就是不会打仗的大傻瓜。”
明明是弱势的一方却布出兵力分散的阵势,中央突破当然是最快解决他们的策略。站在马印之下的光秀瞪着说这番话的人,熊谷菊。不对,现在应该叫她吉川菊。
“吉川夫人,不待在你丈夫身边,跑来我这里做什么?虽然觉得不可能,你们夫妻不会是吵架了吧!”
“命中。”
“命中?”
“准确的说,是吉川那小子不相信你的铁炮火器能挡得住八千铁骑,所以我们打了个赌。”
“听上去挺有趣,”光秀笑出了声。把丈夫称作‘小子’的女人,他只认识菊姬这么一个。“什么样的赌约?”
“如果你能挡住,他就永不纳妾。”
光秀坚强忍住要笑到趴在地上的冲动。这个国家没有纳妾的家族家督,他还一个人都不认识。应该这么说,吉川元春是故意把妻子留在中军的吧。以此表明如果战况不利,吉川军会豁出性命来救援这边。
当然,这种险情是绝不可能发生的。第一次运用铁炮的稻生原之战场上,光秀尚不敢如此断言。可是现在,他感到自己越来越能看清战争脉搏了。
“明智大人,青山上敌人的骑马队,已经开始移动了!”有武士跑过来禀报。
其实不用报告,地震般的声响就已经预告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尼子晴久训练这只部队,一定是想用来对付陶晴贤。诱毛利军出战,除了不想在吉田郡山城下度过寒冷的冬天,还为了进行骑兵的实战演练吧。”看来从头到尾,尼子晴久就没把毛利家放在眼里。“可怜的吉川元春,要终身面对一个丑妇了。”
丑妇?幸好被马蹄声震得头晕的菊姬,没有听到光秀在说什么。
那就是八千马蹄的共鸣?生于西国的人,大多没见过这么庞大的马群。那些马高大威猛、奔跑如飞,是最良种的奥州名马没错。四国地区虽然也有养马场,但所产之马绝对没有北国的马儿强壮。
“列好队形,不许出声!”几个铁炮大将的轻声传令象水面上散开的涟漪,一波一波的荡漾开去。与弄出极大声响的尼子军不同,毛利阵中的空气压抑到了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地步。
在这种气氛之下不用将领交待,士兵也没几人愿意说话。
光秀甩了甩头,眼神触及身后毛利元就的高大马印。毛利元就本人当然不会出战,他正躲在坚固的吉田郡山城中。让别人去拼死拼活,然后自己独揽荣誉,这似乎是每位家族首领的必修课程。织田信长亦将稻生原的战功独揽,当然光秀并不屑于争抢这种杀人多寡的名声。
只是他所站的不是毛利元就的位置,而是相合元纲的位置。光秀无意识间,会想到这样的事情。
“要来了。第一列,上前。”
毛利阵前,设置了一道防马木栅。临时建起的木栅并不坚固,却筑得很长。
“对付受惊马匹的冲撞,足够用了。”光秀这样的解释,让菊姬感到不可思议。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受惊马匹,是指失去骑者而在战场上狂奔的马吗?
一千名铁炮兵,分为两列站在木栅后面。第一排的五百士兵,已经将铁炮搁放在木栅的缝隙处。这是光秀为今天决战而准备的秘密武器,在长达一个多月的战斗中也没有出动过铁炮队一次,只是每天在吉田郡山城中进行反复的战前训练。毛利的秘密武器对阵尼子的王牌部队,结果会如何?这,很快就能知道了吧。
“烽火!”
毛利中军后部,有烟火冉冉升空。这是通知左右两翼开始夹击作战的信号。
左右两翼的毛利军总数有四千人。然而冲下山来的尼子骑士,对他们却不屑一顾。
“第一列瞄准!服从命令,不用着急。再靠近一点……”
已经够近的了,近得连弓箭也能轻易射中。一向沉稳冷静的菊姬,开始感到背脊上冷汗流淌。
也许再过几秒尼子骑士就要撞上木栅。那是多么近的距离?三十米?或者只有二十米?
“射击!”
不轻不响的命令,被随后爆发的巨响所掩埋。忘记掩耳的菊姬只感到一阵耳鸣,数千战马震动大地的声音她固然是未曾见闻,五百门铁炮一齐撕裂天空的回音却似乎更令人生畏。数百名尼子武士立时应声落马。因为距离很近,几乎是弹无虚发。
射击完成的五百铁炮兵,表情紧张地从前列退了下来。
“第二队,射击!”
菊姬瞪大了眼睛,她不相信铁炮兵还能有时间进行第二轮射击。
然而她对时间和马速的计算,仿佛都错了。
不仅是第二轮,还有装弹完成的第三轮、四轮。以奔跑快速而闻名的奥州名马仿佛在木栅前得了健忘症,或者突然丢掉了自己优秀的传统。铁炮兵的扇形射击,只瞄准骑士而不射马。前排的骑者翻身落马,失去了主人的良马立即前蹄腾空,惊厥地跳将起来。不仅是无主马儿,后面的骑士亦无法控制他们胯下之马。有的马在战场上横向奔跑,有的马在骑士的努力牵引下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后面的骑者却连人带马的撞将上来,之后当然是一片人仰马翻的结局。不待这场面稍微平和,下一轮的轰鸣声又响起了。
“为什么会这样?”菊姬眼中一片惊喜与疑问。然而在阵阵雷鸣声中,她的声音几乎传不出去。
眼前的惨景令人惊异,更令人侧目。被甩下马来的骑士有的被铁炮射死,更多的人则被跟随而至的马群践踏而死。受惊狂奔的马匹越来越多,它们绝少有向前冲刺的,因为那里是恐怖的声源。这是人类难以想像的奇景,春雷不是在天上而是在耳际炸响,那么会是如何恐怖的效果?尼子骑士努力想控制身下的马匹,可是他们本人也受到了惊吓,这种惊慌的情绪被马儿察知,这项工作就越难以完成了。
吉川军与小早川军不失时机地从侧后方冲杀而来,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夹击势态。与此同时,铁炮引起的恐怖涟漪还在扩大……
“怎么会这样?这是怎么回事?”
青山之上,也有人在问同一个问题。
“晴久,我提醒过的。未曾上过战场的良马,不能被称为军马呀。”尼子久幸的声音。
这个道理他当然也知道。瞪着尼子久幸的尼子晴久,半天才闭上了喷出火来的双眼。
尽管受过各种各样的训练,初上战场的马匹仍免不了会受惊,这和初次上阵的年轻战士是一样的。将马匹集中在一起是古老的解决方法,因为可以起到互相镇定的作用。然而如果受惊的马匹数量过多,那效果就不是互相镇定,而是恰恰相反了。
为防止和陶晴贤的大军作战时出现马匹受惊的事件,可以说尼子晴久把弱小的毛利家族,当成了一块试刀用的石头。不过不幸的是,选择试刀石的人,似乎意外选中了一块可怕的魔石。
八千匹良马同时受惊的情形,恐怕这个世上没有几人见过。同时,尼子晴久也才恍然明白,为什么毛利军会在那个地方布阵。
山峦之间的谷地,是回音最为响亮的地方。
五百门铁炮一齐射击的恐怖声响,再加上山谷峰峦的绝妙扩音,仿佛是雷公把战鼓敲到了人间。不要说初次上阵的马匹,就是久经沙场的武士,也会闻之变色、胆破心寒。
更可怕的事情是,尼子军的骑兵队今天才乍次出动,毛利方就迅速选定了应战地点,定好了大胆的应战方案。毛利军的指挥者是什么人?是天界的神明还是地狱的鬼怪?尼子晴久几乎是在呆滞了片刻之后,才再次发出暴怒的吼声。
“三沢为幸,不是命令他进行夹击的吗?那个蠢材的军队到哪去了?”
第六十六章 吉田郡山大会战~正篇(十)
第六十六章吉田郡山大会战~正篇(十)
三沢为幸仍站在土取桥头,他不太相信眼前战局的发展。
一千门铁炮的轰鸣,在山谷间造成了倾绝恐怖的效果。八千匹初上战场的奥州良马受惊狂奔,自相践踏。三沢为幸突然发现一件可笑的事情,他们本是派来夹击毛利军的,现在却变成了被敌人夹击的情势。
毛利军已不再理会乱作一团,朝山上溃败的骑兵部队。他们掉过头来,中路由铁炮队缓慢推进,左右两翼吉川军、小早川军弓箭和枪阵的传统阵形结合,稳稳的形成了三角夹击之势。
“三沢大人,长枪阵被突破!我军的左右两翼,已经开始溃败了!”
“三沢大人,请立刻下令撤退吧!”
三沢为幸只是摇头。他不明白,士兵们的士气为何崩溃得如此之快?
原因是那些可怕的火器吧。八千骑兵败得如此惨不忍睹,任何人都会被那恐怖的画面给吓到。为包围敌人而设置在此的五千兵力,现在成了反被包围的情形。意识到己军身处于绝地绝命之所,长枪兵在铁炮面前毫无防卫能力的一排排倒下,这些都进一步加快了士气的崩盘。
三沢军的后面是多治比川,越过多治比川又有吉田郡山的严厚城壁。撤退?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如果能够早点果断决策,倒还可以向侧翼突破。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隆隆的铁炮声象催命符咒般让属下的武士惊慌失措,此时最镇定的人反而变成了三沢为幸。尽管连他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是多么坚强的人。
“大人,毛利军劝您投降。”
“投降毛利?”三沢为幸觉得滑稽,大笑起来。
敌阵中果然飘来了劝降的叫嚷。他虽算不上英勇之士,可也是堂堂三沢家的主人。敌人真以为他会投降?向比三沢家弱小得多的毛利投降?
命运的有趣之处,也许在于咎由自取。在太田口,他没有及时增援高桥元纲;风越山下,没有动一根手指援救苦战的龟井秀纲;就连主公下达的与骑兵队一起前后夹击毛利军的命令,也被他怠慢了。可是,青山之下的那些豪族将领,有哪个不是和他一样心思呢?宫崎长尾的高尾久友、三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