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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生活，如果能够永久持续下去就好了。
然而这种事情，阿容也知道是绝不可能的。
这一天，光秀终于和她谈起了城堡外面的事情。
“阿容，还记得十年前，阿国的仇吗？”
“记得，不过……”
“我和武田信繁的十年之约，已经到期了呀！”光秀急切地说道。
好辛苦的十年，可是光秀没有淡忘。他胸中那一颗复仇心，只需点燃引线便会重新喷发。
“光秀，信繁大人的死，还是不能让你饶恕武田家的罪过吗？”
“不能饶恕，怎么能够饶恕！刚来的军报，告诉我武田军进入了德川家的领地。武田信玄，这是他自己来找死，可怨不得我。我这就要赶去德川家，不过，我还想带阿玉一起出发……”
因为阿容的诧异表情，光秀不得不暂停下来。
光秀的复仇之心连时间也无法将其冲淡，这已经够让阿容恐惧的了。可是干嘛，要把幼小的阿玉也扯进去呀！
第一百九十五章 十年剑，野田之战（二）
第一百九十五章十年剑，野田之战（二）
公元一五七二年，日本元龟三年。在这一年秋天，明智家的光秀突然在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此后大约半年多的时间，没有任何关于他身在何处、做了什么事情的记载。
然而就在这一年中，日本的政局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元龟三年，冬天。
红莲般的火焰代替娇艳晚霞，将黄昏的三方原照得通明。
针对织田家的大战争从浅井久政在姉川拉开序幕，已经持续了两年之久。然而战火不见平息，反而越烧越烈。越来越多的大名、越来越多的宗教势力投入了反对织田的阵营，各地战事此起彼伏，甚至到了冬天也不肯修整息兵。在笔者看来，可以将织田家比作是海湾战争的伊拉克，而浅井、朝仓、三好、松永这一方则是以美国（武田）为首的多国部队，四面包围、海陆夹击，大有不将老萨推翻下台誓不罢休的气势。
到了冬季，织田与浅井的战争，已经到了决定胜负的时刻。然而与此同时，三方原上还有一个较不起眼的家族在等待命运落幕，那就是德川家族。
“真是不甘心！没有完成任何事业，我德川家康就要命送于此了吗？”
德川家康怒目圆睁。望着兵败如山的德川军势，望着不断倒下的德川军旗，他感到一种无计可施的绝望。
十二月二十二日，这里是德川领地的三方原。黄昏，三方原之战接近了尾声。
为了今日之战，德川家准备了半年时间、投入了全部可用之兵力。然而他的敌人武田信玄，却只用了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就将德川家康的半年策划、德川家的全力反扑捻得粉碎。
不愧是战国最强之军团！德川家康现在才知道，自己的那点小计谋，根本就不值一晒。
响应足利义昭的命令，武田信玄是十月份从甲斐出兵的。一方面看准了织田与浅井战事正酣，没有余力阻止自己进军，另一方面也是冬季大雪封山，不用担心背后宿敌上杉氏的打扰。
得到这一消息，德川家康当然是立即向织田信长派出求救使者。不过织田方面也正在苦战之中，织田信长思量许久，最后只派出了前田利家率领的三千援军。
援军不足，这也就罢了。然而德川家康想不到，前田利家的增援没有半点用处，反而让德川军更快的陷落绝境。
这是十二月初的事情。武田军将本阵设在祝田坂，以引诱德川军前去决战。可是到了十二月二十二日，武田信玄看到德川家族不敢迎战，似乎有些等得不耐烦的样子，于是下令拔营起寨，离开祝田坂继续向西进军。得到这个消息，德川家康欣喜若狂。
德川家康认为，现在是偷袭敌人的最佳时机。他甚至开始幻想，三方原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桶狭间？
想当年，今川义元将本阵驻于谷中平地，而遭织田军二千人偷袭身亡。如今，德川家康调动了全族精兵八千，再加上织田军的增援，共计一万一千人马。这么计算起来，这场仗的胜率确确实实，比桶狭间要高出五倍有半。
然而，德川家康的幻想终究破灭了。原因很简单，三方原不是桶狭间，而武田信玄也不是今川义元。
成为了战场的三方原，这里是一片东西八公里，南北十二公里的广阔平地。假装离开祝田坂的武田军，其实正是要将德川军诱引来此。因为这种地形，是武田骑兵发挥威力的最佳场所。
战火于下午五时点燃。战况的进展，最初倒也和桶狭间一般顺利。
五时，德川方面以铁炮军点燃点火，骑兵发动突袭杀进武田军营的腹地。武田方面看上去毫无应战准备，一触及溃。
仅过了半个小时，德川军就攻入了武田军的本阵。然而在这里，德川家康的表情很快由欣喜变成了悲观。
武田信玄的营帐之中空无一物。
“完了，这是个圈套！”德川家康惨然明白。
早些时候得到秘报，说武田信玄在行军中突发顽疾。所以离开祝田坂后，武田大军便急急在三方原驻了营。然而现在看来，这个情报只不过是诱引自己上当的骗局。德川家康这会儿明白过来，也为时太晚了。
埋伏在军营外围的武田军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将德川军的八千人团团包围。仅仅如此，还不是最致命的打击。更要命的是，负责把守退路的前田利家一见势头不妙，率领属下的三千织田军拔腿便逃。德川家康这么连抗议都来不及，他的退路就被切断了。
实在不应该到平原上来与武田骑兵较量的，德川家康后悔不已。
“德川家就这么完了？我的武运到此为止了吗？”德川家康仰天长叹。
“主公，您不要说这样的丧气话！我们都可以死在这里，可是您一定要突围出去呀！”身边的武士们纷纷跪下。
“四面楚歌，叫我如何突围？”
“主公，小人有一条计谋。委屈您脱下衣冠，让小人扮作您的模样吸引敌人。您乘机向反方向突围吧！”
德川家康扭过头去。献计的人是夏目吉信，他身边的一个亲信卫士。脱下衣冠狼狈逃命？这样做的话，可要把德川家的脸丢尽了。
“你认为这办法可行吗？”
“小人能想得出来的，只有这个办法了。”
“……这真叫人……”
耻辱？难堪？德川家康没有说下去。作为一个武士，战死于此也好过用这种方法逃生。可是想到战死的悲运，德川家康却从心底里感到胆寒。
他不是以无畏而自豪的勇士，他想活下去呀！
不一会儿，夏目吉信穿戴上了德川家康的衣冠。夏目吉信率领武士们向东走，德川家康就向西逃。八千子弟兵的生死，德川家康也顾不得了。几个英勇的武士拼命护着，德川家康终于从重围中逃了出来。
过不多久，夏目吉信战死于了乱军之中。武田信玄发现自己找错了目标，又掉过头追赶上来。由于找不到德川家康，武田骑兵便分散开来，到处搜索。德川家康如惊弓之鸟，逃亡途中，身边忠心的武士已经越来越少了。
中根昌照、本多忠真、成濑正义……最后一个离开自己，死命抵挡追兵的武士，名叫佐胁良之。
说起来大家也许记得这个佐胁良之，他是前田利家的弟弟。最初，他被织田信长派去浅井家服侍市姬，后来将一袋豆子送去金崎，引得两家翻脸成仇。似乎对于当时自己的判断相当自责，佐胁良之后来整日迷于雕佛，也不肯回织田家仕官。最后，通过明智家的中介，佐胁良之进了德川家，做了德川家康的近侍。
与第一个撒腿逃跑的前田利家截然相反，佐胁良之成了德川家康身边最后一个阵亡的武士。这么想想，德川家康几乎想笑。
其实除了笑，他也实在无事可做。
犀之渊。德川家康的面前，是名为‘犀之渊’的绝壁。
前有悬崖、后有追兵。能笑得出来，德川家康已经觉得自己很本事了。
天绝德川，这是人力无法挽回的败仗呀！德川家康已经万念俱灰。此时浮想在他脑海中的，竟是阿玉那张天真可爱的小脸。
将阿玉送给光秀，当初自己也想不到这个决定是如此正确。在这全族面临灭顶之灾的时刻，他总算为德川家保全了最后一丝血脉。
如果能在死之前，再听到阿玉那幼稚可爱的声音有多好呀！当然这个想法很奢侈，因为阿玉远在明智家，而自己则即将丧命。
数十名武田骑兵围了上来，将德川家康围在中间。
“德川大人，要命的赶快趴下来。”一个稚嫩的女声，突然在耳边响起。
是了，就是这声音，是阿玉的声音。去年德川家康去过坂本城，他清晰地记得阿玉的稚音。当然，由于和光秀有协定，他没有让阿玉知道真正的身世。想不到在这生命的尽头，他竟然会出现这样的幻觉，以为自己的女儿就在身边……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阿玉，她不可能在这里……
一阵铁炮的排鸣，从德川家康头顶呼啸而过，吓得他赶紧趴到地上。
十几个武田骑士跌下马来。其他人掉转马头，他们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第二排铁炮又再次轰鸣。
一些武田骑士被射死，更多的人勒马后退。然而他们却忘记了自己身在崖边，一些人连人带马滚下了山崖。
“中埋伏了！这是德川军的埋伏，快撤！”
没有想到德川家在这里还有一支伏兵，武田骑兵们拨马急退。
“这些人，跑得比冲得还快。”那个好似阿玉的稚嫩女声再次响起，“武田骑兵名不虚传，这叫做：‘其疾如风、其徐如林、逃跑如火、不动如山’！”
逃跑如火？喂喂，谁发明的词呀？
德川家康狼狈得从地上爬起来。他的眼睛瞪得大大，不是做梦吧！草丛中蹦跳着走出来的，那不是阿玉又是谁？
“天下第一的武田骑兵，人家是‘侵略如火’。”德川家康表情严肃地抗议道。其实他肚子里也笑得喘不过气来了。只是他不明白，阿玉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不过，晚点再想也不迟吧。
“天下第一？哦，原来如此。他们逃得比谁都快，就跟屁股着了火似的，怪不得叫做‘逃跑如火’。”阿玉眨巴眨巴眼睛。不理会德川家康的抗议，又继续向下分析道，“你看，地上还有一些人趴着不动。这恐怕是武田家的最后奥义，叫做‘不动如山’！”
‘啊……’德川家康站立不稳，一跤摔倒在地。
被打死了，那能动得了吗？
“别戏弄德川大人了。”阿玉身后，终于出现了一个为德川家康解围的声音。
“可不是。哪有这种‘不动如山’，这象话吗？”德川家康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不过德川大人，您也真是的。我们父女大老远从近江赶来，您好坏也得招呼一下客人。这倒好，我们去浜松城，您就跑来三方原。您在这，可不差点就学会了武田家的绝学，‘逃跑如火，不动如山’了吗？”
德川家康无力反驳，只得大大的叹了口气。
早知道这一对父女要来，自己实在应该缩在浜松城内，‘不动如山’才是哟！
第一百九十六章 十年剑，野田之战（三）
第一百九十六章十年剑，野田之战（三）
元龟三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清晨，德川、织田联军共计一万一千人马从浜松城出发。可是到了晚间，平安归来的只剩下德川家康一人。德川家的重臣们或战死、或逃散，一个人也没有跟着回来。
得知这一消息的筑山夫人，赶忙从自己的筑山别院赶了过来。当初德川家康将居城从冈崎城迁到浜松城，就在浜松城外照筑山院的原貌建了一座别院。“城堡是新的好，人是旧的好。”德川家这对夫妇的感情，在现在为止仍然象‘筑山’这个名字一样，‘筑山为盟，绝不嫌弃’。
将德川家康护送回来的，是光秀的一行武士团。只不过光秀进到这里，也知道自己称不上一个受欢迎的客人。赶进城的筑山夫人，对与德川家康并肩而行的光秀视而不见，不理不睬。
“这一次全靠光秀大人，要不然就不能活着回来了。”
德川家康说了这样圆场的话来，筑山夫人仍只是轻哼了一声。光秀只得尴尬笑笑，他差点都要忘了，这位筑山夫人是今川义元的侄女。
而害死今川义元的主谋，不幸正好是自己。纵然筑山夫人有一天忘记了今川义元的仇恨，作为女人她也会挂记今川义元要是不死，他们这对夫妻的日子应该比现在要好得多这个事实。既不用看织田信长的脸色，更不必害怕武田军的入侵……
光秀后面的阿玉，似乎也看出了一点不对劲。
“怎么了？对这位漂亮的夫人，我们家光秀做了什么坏事吗？”
筑山夫人转过脸来，看到正在做鬼脸的阿玉，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想要对她板着脸可真是不容易。
“这位小姐是……”
“阿玉小姐，”德川家康补充一句，“明智家的公主。”
难怪这么古怪，原来有个以古怪出名的父亲。可是不知为什么，望着她，筑山夫人仿佛觉得看到了幼年时的自己。今川家无忧无虑的公主，那时候的自己不也是这么爱笑和爱做鬼脸的吗？如果不是光秀，这个男人将自己拥有的一切踏得粉碎……
“原来如此。将这个世道搅得如此混乱的男人，如今竟有闲心将女儿带出门来闲逛？不担心外面的风大，吹坏了她娇小的身子吗？”
好一串语带讽刺的问话。这世道本来就够乱，用得着他去搅吗？光秀眼角直瞟德川家康，希望对方在中间缓冲一下。
可是德川家康还没开口，阿玉已经跳出来抢着回答了：
“您不用担心我们家光秀，漂亮的夫人。”她明显搞错了，以为漂亮的夫人是在替光秀担心。“为了保护光秀，阿玉是做了很多功课的。武艺啦、剑术啦、忍术啦，甚至连幻术，也学得很好啦！”
“喂，谁需要你保护？”光秀立即奋起抗议，“再说了，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教你这些东西的老师，那正是我呀！”
“可是中国人都说，青菜出于竹篮，青菜好吃更胜竹篮呀！”
“是不是青出于蓝，而更胜蓝？”德川家康勉强听懂了，忍不住更正道，“竹篮吃下去不消化。”
“好象是吧，反正是同样的意思。那句话太难了，我学的是简装版。”
没听过这版本！
德川家康大笑。被阿玉这么一闹，筑山夫人的脸也拉不下来了。
“武艺、剑术、忍术都听过，可是幻术是什么呀？”筑山夫人问了一句。
“哦，所谓幻术嘛，光秀说外国人叫做‘变戏法’。比如说把人的头切下来再安上去啦，把一片叶子变成一条鱼啦……”
“是妖术！”筑山夫人和德川家康面面相觑。
正确的说，应该叫做‘魔术’。不过阿玉所学的‘幻术’却并非光秀首创，而是出于一位当世的幻术名家，叫做果心居士。光秀游历诸国的时候就与此人结识，出于好玩之心他从果心居士那些学了一些幻术。后来坂本城造好，果心居士干脆登门做了食客。织田信长听说后，还几次埋怨光秀不该收留这种怪人。结果光秀没有理会，而果心居士的名气，反而因为织田信长的多次提及不径而走。
“一个女孩子，干嘛要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筑山夫人感到不解。
“都说了是为保护光秀……哎哟！……我回去告诉阿容，你打人！”
光秀的手尴尬地举着。他还没打呢，她哎哟个啥呀。
“我就乘着阿容不在，好好修理修理你这个狂妄的小不点！”
“德川大人，筑山夫人，救命呀！”
虽然这么叫，可是似乎认准了德川夫妇救不了自己的小命，阿玉边跳边朝客殿的外面逃去。
德川夫妇望着这对打打闹闹的活宝父女，对视一眼双双摇头。
“这位光秀大人，也太不稳重了吧。还有他们……真的是亲父女？”筑山夫人问。
“这个……应该是吧。”德川家康小心翼翼地答道，“其实你不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