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我也去找找看好了,我们再把她常去的地方找一遍,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杜君影回头跟奶奶说一声后,就跟着林秀珍出门了。
他们两人分头把整个小镇都绕了一圈,却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老师,我看你先回家,或许待雪会打电话回家。”
他们会合后,林秀珍的脸色比刚刚还要苍白些,奔波了那么久,精神和体力都已经到达极限,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像是随时都会倒下去似的,杜君影索性要她先回去等消息,他再四处看看。
林秀珍知道自己已经快支撑不下去了,但这个时候她绝对不能倒下去,所以就算心里再怎么挂念着女儿的安全,但还是不要逞强,至少先休息一下,才有体力继续找下去。
“好,那我就先回去了,如果有什么消息的话,记得通知我。”
“我知道了,老师,你放心吧,待雪不会有事的,我先走了。”
“君影,谢谢你。”林秀珍叫住欲离开的杜君影,满怀感激的说。
杜君影到附近的小公园找了一遍,连树丛里,凉亭的石桌下,所有的小地方都没有放过,但却一无所获。
他接着到镇上的书局去,把每一条通道和每一排书架前都看了一遍,还问了店员,但大家都说今天没有看过像他描述那样的女生来过。
奇怪,她到底会到哪里去了?
他知道她们母女的感情一向不错,就算吵了架,也不至于要闹到离家出走这么严重的地步吧,还是她被困在哪里,所以才一直没有回家?
杜君影认真思索着,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迎面而来的人,一直到那人出声叫他,他才回过神来。
“君影,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闲晃干麻?明天不要忘记到我那里去。”
“番薯伯?你说什么?”杜君影抬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番薯伯就站在他的面前。”
“我说,明天我那里还有工作要给你做,不要想偷懒不去,知不知道?”番薯伯大声把话又说了一遍,然后摇摇头离开。“唉,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都不懂得敬老尊贤,见到长辈也不会打招呼,还要人叫才会应声,刚刚那个柯什么雪的是这样,君影那小子也这样……”
听到柯待雪的名字从番薯伯碎碎念的嘴中说出来,杜君影猛然停下脚步,回头跑到番薯伯面前。
“番薯伯,你说你刚刚看到待雪了?她现在在哪里?”
“这么大声你要吓死人啊?刚刚你不说话,现在又跑来吓人。”番薯伯送他一个白眼。
“刚刚是我不好,对不起,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待雪在哪里?”杜君影急切的问着。
“我是下午看到她的啦,她跑上山去了,都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我怎么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上山?谢谢。”有了方向,杜君影二话不说立刻往山上跑去。
柯待雪几乎已经要放弃有人会来救她的念头了。
天色已经这么晚了,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上山的。
如果要等到有人经过的话,也要到明天早上,有些阿妈阿公会早起爬山运动,到那时才可能有人发现她吧。
不过,她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脚上的伤越来越痛,天气也越来越冷,她身上单薄的衣服根本抵挡不住入夜后山里的寒气,如果她没有痛死,也会被冷死,或许明天人家发现的,就只是她冰冷的尸体了。
然后隔天晚间新闻就会多了一条“女国中生离家出走,冻死山间”的小新闻,或许还会有记者到她家去,拍摄妈妈伤心欲绝的样子,但再过不久,就根本不会有人记得她了。
她望了望四周,自嘲的想着,这个地方山明水秀,风景秀丽,她短短十几年的生命能在这里结束,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就当她即将绝望的时候,突然传来落叶被踩碎的声音——
有人来了?
这个念头让她精神一振,连忙用全身的力气大喊:“有人吗?我在这里,快来救我啊!”
但脚步声随即消失,她倾耳努力听着,除了林间的虫鸣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是错觉吧?柯待雪无奈的一笑,或许是人死前的回光返照也说不定。
说到回光返照,她此刻似乎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柯——待——雪——”
原以为和刚刚一样,只是个错觉,但叫唤一声接着——声,越来越靠近……
“柯——待——雪——”
这次似乎是真的!柯待雪也跟着扯开喉咙:“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然后,在一阵拨开树丛的沙沙声音后,杜君影的俊颜出现在她眼前。
“君影……”见到他出现在眼前,她才终于放下心来,方才的恐惧相绝望一扫而空,她激动的用力紧紧抱住他,眼泪也跟着夺眶而出。“你终于来了,我好害怕,这里那么黑,只有我一个人,我的脚又扭伤,根本就动不了,还以为我活不过今天晚上,好险你来了,你来了……”
他轻轻拍抚着她的背,试着平抚她的恐惧。“对,我来了,你不要担心,我在这里,你不会是一个人。”
良久,她的情绪才稍微平静下来,理智一回笼,发现自己居然靠在他的怀里,这种姿势太过亲昵,才连忙推开他,擦干脸上的水痕。“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她一离开他的怀抱,杜君影便觉得周围的温度突然降低,心里闪过一阵失落的感觉,但现下的情况不由得他想太多,连忙回过神来。
“咳……你、你的脚还好吧?能站起来吗?”还好黑夜里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试试看。”拉着他的手,扶着旁边的树干,柯待雪终于站起来,但脸早就痛得皱成一团了。
察觉到她压抑的痛苦,杜君影转过身,在她面前半蹲下来。“上来吧。”
“这……这样好吗?”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如果现在我下山再找人上来的话,不知道还要花多久时间,你还想要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吗?”
一想到刚才的恐惧,柯待雪立刻用力摇摇头。
“所以罗,这是最好的方法,你就不要迟疑了。”
他说的不无道理,柯待雪只好把手绕过他的颈项,将身体靠在他的背上。
“抓紧一点,我要走了。”
山路崎岖而颠簸,但杜君影却努力保持平稳,让伏在背上的她能安稳些。
她的下巴就靠在他肩上,耳边传来她吐气如兰的呼息,酥酥麻麻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走路的关系,他觉得心跳开始慢慢加速,扑通扑通的声音越来越大声。
“君影,谢谢你。”身后传来她轻轻的声音。
“呃……这没什么啦,举手之劳而已。”
柯待雪听了他的话,笑了笑没有回答。
特地上山来找她,还不嫌麻烦的背她下山,真的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吗?
折腾了半天,柯待雪觉得有些累了,她轻轻靠在他的背上,感觉着他走路时一起一伏的韵律,他的温度包围着她的周围,鼻间尽是他的气息。
半天都没有听见她说话,但又看不到她的表情,杜君影有些担心的开口:“你怎么了?害怕吗?”
“有……”
“没关系,我唱歌给你听。”她话还没讲完,只被他打断,就听见他大声唱起歌来——
男儿立志在沙场,马革裹尸气豪壮,金戈挥动耀日月,铁骑奔腾撼山岗……
其实她想说的是“有你在,我就不怕。”但是听他唱得起劲,她也不想打断他。
此刻,他唱的虽然是雄壮的军歌,但她却觉得他的歌,像情歌般动人。
第五章
听说番薯伯种的花已经有花苞了,柯待雪兴冲冲的跑到温室去,想找杜君影一起过去看看。
如果这次能种植成功的话,相信对推广经济农业一定有很大的帮助,他也能够实现他的理想了。
她把温室前后绕了一圈,却没有看见杜君影的人影,问了其他的工作人员,却说他还在这里并没有离开。
东张西望了会儿,终于瞥见在温室走道最底端有一个小房间,杜君影应该就在那里吧。
她走过去,从门上的小窗往里面望了望,就看见他低着头,不知拿着试管在做什么。
她兴奋的推开门,打算跟他开个玩笑,从背后吓吓他。
或许是因为专注于自己手上的工作,再加上柯待雪刻意放轻脚步,杜君影一点也没有注意到门被打开又关上,一条人影蹑手蹑脚的朝他走来。
“哗——”她从背后拍了他一下,并在他耳边大叫一声。
果然如她所料,他先是吓了一跳,然后迅速转过头,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找你啊。”柯待雪开心的笑着说。
还以为他虽然一开始会有些错愕,但之后一定会笑着说她顽皮,但没想到他的脸色却沉了下来。“胡闹!”
“你生气了吗?对不起,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不是故意的。”
他的脸上明显的写着“我很不高兴”五个大字,柯待雪只好收起玩笑的心情,立刻跟他道歉。
“走——”他拉着她的手臂,大步向外走去。
他的步伐迈得又急又快,拉着她的手劲又紧又强,柯待雪一直被他这样拖着走到门外。
“你慢一点,慢一点啦!”
一直到柯待雪出声,脚步也有些不稳后,杜君影才停下来放开她。
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上面已经多了一圈红印,柯待雪揉揉手臂,有些怨慰的看了他一眼。“开个小玩笑而已,有必要那么生气吗?”
“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什么?说,你到底看到什么?”他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急切的追问。
“我看到……”
“什么?快说!”她还没有回答,他便急得继续问下去,双手用力摇晃着她的肩。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啦!”她被他摇得头都晕了,连忙大叫。
里面就只有一大堆的植物、试管、仪器,就算她看到了,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做什么用的。
“真的没有?”他似乎不相信的又问了一句。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我发誓、我保证,这样行了吧?”她用力拨开他的手,退到离他三步以外的地方。
“没有就好。”听到她的保证,杜君影才稍稍冷静下来。“下次你不要再进去了,那里不是你可以进去的地方,知道吗?”
“知道了啦,那里是瑶池仙境、武林禁地,下次就算有人拿枪押着我,我也不进去总可以吧。”她瞪了他一眼。
“对不起,我刚刚的态度不太好。”完全冷静下来以后,看到柯待雪的眼神和红了一圈的手臂,杜君影有些后悔的说。“那个房间是实验室,里面的东西都非常重要,万一有个闪失,我和伙伴所有的心血就白费了,所以我们不希望太多人进进出出,请你见谅。”
而且里面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秘密,绝对不能,至少目前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算了,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不该乱走乱闯的,对不起。”
这件事也不全是他的错,如果她不乱走的话,就不会发生接下来的事情了,所以严格说起来,罪魁祸首应该是她才对。
“你今天来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只是听说番薯伯家的玫瑰长出花苞了,所以想找你过去看看,如果你在忙的话就算了。”柯待雪耸耸肩,原本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竟会弄成这样,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那我们走吧。”没想到杜君影竟然没有说不。
“可是你的工作……”反倒是她犹豫起来。
“今天的进度差不多了,再弄下去也弄不出个结果,出去走走也好。”
说完,他便率先走出去,柯待雪见了也赶紧跟上。
当他们走出温室时,夕阳斜挂在天际,整个天空被染成一片火红,原本这样美好的景致应该要配上欢愉的心情的,但两人却一直沉默的走着,杜君影没有说话,柯待雪也跟着不开口。
一直到他们离开大马路,拐进一条往番薯伯家必经的小径时,柯待雪终于受不了两人之间沉默又尴尬的气氛,忍不住开口:“你还在为刚刚的事生气吗?”
“嗄……没有,怎么会?刚刚是我的态度不好,我怎么还会生你的气。”杜君影连忙否认。
“其实我未经允许乱闯是不对的,我们两个就算扯平了好不好?”她朝他露出一个笑脸。
“嗯。”他点点头。
等了半晌,柯待雪还是没有听到他的下一句话,不禁偏头看着他。“你不是说我们扯平了吗,为什么你看起来还是很不高兴的样子?”被她这么一说,杜君影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我看起来有很不高兴吗?”。“有。”柯待雪肯定的点点头。“你从刚刚就一直好严肃,一句话也不说,难道你没有看到刚刚有个小孩被你吓哭了?”
“被我吓哭?”杜君影知道这件事有些错愕。“那个小孩没事吧?我们要不要回去安慰安慰他?”
见到他认真提议的表情,柯待雪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是我骗你的啦,哪有什么被吓哭的小孩,不过你的脸色真的很阴沉,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杜君影低下头,好一会儿才开口:“工作上有点不顺利,我在想到底是我的努力不够,还是我的智慧不够,为什么同样的瓶颈始终没有办法突破?”
“事情一定不会像你想得那么坏,总会有办法可以解决的.你没有必要那么失志,不要气馁嘛。”
“这种话难道我听得还会少?但说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回事,你根本就不懂。”
“君影……”柯待雪走过去,将手搭在他的肩上,不料却被他挥开。
“不要同情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他正路边蹲了下来,捡起地上的小石头用力向前丢去。
柯待雪见了,知道自己再多说什么也没有用,这是他的心结,得靠自己才能解开,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是陪在他身边,等他需要的时候适时扶他一把。
突然间她像是想到什么,跑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
“跟我来,走啦,快点。”她硬是将他拉起,往小径另一边跑去。
她拉着他绕过小路,转进一条小巷,再走过几个十字路口,最后再穿进另一条小巷,走过长长窄窄的小巷后,出现了一大片的稻田。
此时正是稻米即将成熟的时期,青绿色的梗上有着金黄色的稻穗,一阵风吹过就漾起一波一波的稻浪,像是一片软绵绵的金色地毯,叫人看了心旷神怡。
稻田再过去,就是连绵不断的山峦,山并不很高,远远望去便可看到山顶边飘着几朵白云,天空中偶有几只飞鸟经过,附近的人家传出缕缕炊烟。
“这个地方不错吧!”柯待雪拨开被风吹到面前的发丝,望着前方辽阔的大地说着。“每次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这里吹吹风,看看山,你看,那些山矗立在这里已经不晓得几千几百万年了,它们一定看过许许多多的人,听过许许多多的故事,和山的生命比起来,我们短短几十年,顶多一百多年的时间,对它们来说只不过是一眨眼而已,生命这样短暂,想一想,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她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扯开喉咙对着远山大叫。“喂——”一直到她一口气吐尽才停下。
不用转头,她便可以感觉到杜君影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叫一叫心情会好很多喔,试试看。”她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然后又扯开喉咙。“杜君影——不要怕——”
“快点,大声叫啊。”她喊完,又鼓励杜君影学她一般。
盛情难却,杜君影只好也喊了一声:“啊——”
“太小声了,难道你都没有吃饭吗?再来一次,啊——”
“啊——”杜君影又跟着喊了一声。
“再大声一点,用丹田的力量,把你心里面的郁闷都用力喊出来,你是男生,还怕丢脸?啊——”
慢慢的,杜君影放开胸怀,用力的喊出声。“啊——”
“我是柯待雪,我不怕——”
“我是杜君影,我不怕——”
“没有什么事难得倒我,我是最厉害的——”
“我是最厉害的——”
两个人狂吼一阵,好险这附近没有什么住家,要不然被别人看到的话,还以为他们精神有问题呢。
喉咙喊哑了,也喊累了,他们才终于停下来。
“怎么样,叫一叫心情好很多吧?”
仿佛胸中的闷气都吐光了,杜君影真的觉得整个人轻松许多,全身像是又充满能量,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