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尚书正闭着眼假寐,听他们说起这些才掀开眼皮看了眼,不一会儿又闭上了眼睛。
楼安宁撇了撇嘴,小声道:“一池荷花哪家里没有啊,开花的时候还好,不开花的时候脏死了,有什么好看的。皇帝陛下每年去看不会看腻么?”
“你小子除了吃还知道什么。”
楼安康学着朱定北的口气啐了他一嘴。
三个孩子说笑皇家事,却不知烨王进了宫也与贞元皇帝和母妃说起他们来。
黄贵妃十分喜欢他的孝敬,贞元皇帝百忙中抽空与她一起用膳更让她心花怒放,因此听他说起楼家两个孩子古灵精怪,与楼尚书温温和和一板一眼的模样完全不同,又说镇北侯府的小世孙长得又白又小,真不像朱家的孩子,看着像个小女娃似得,捂着嘴笑道:
“那孩子除夕那日我还见过一面呢,却是生的十分可人疼呢。”
“哦?”贞元皇帝也来了兴致,“我听朱家的孩子十岁定生的虎头虎脑的,我还道他和宁衡有的一拼呢。”
“那孩子十岁了?”
烨王惊讶不似作伪,“真看不出来。才这么高,还长得肉乎乎白嫩嫩的,看着比宇杭还小些。”
贞元皇帝听了只是笑笑,心中想到,看来宁衡说那孩子有不足之症倒是真的了。
不过,京中的公子哥儿么,生的讨喜些才好呢。
休沐过后便进了七月,暑气愈声,伴着蝉鸣鸟叫声十分好眠。
夫子们盯得松了些,朱定北又旧病重发,恨不得日日长睡不醒,好几位夫子都感叹他孺子不可教。
秦奚总有感慨:“就该让我阿爷看看你的真面目,除了考得比我略高了点,哪里有我态度端正。”
楼安宁听了毫不客气地取笑他:“长生就是睡着听讲,月试也能有上乙等,哪个像你?把你糊上墙都是一滩烂泥。”
“诶,楼二怎么说话呢?”
秦奚恼了,楼安宁笑嘻嘻地甩了他一个鬼脸。
宁衡抓着朱定北的脉博,楼安康也不管那两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凑上来问说:“长生没事吧,这么成天犯困也不行啊。”
像他们这个岁数的小少年正是精力用不完的时候,哪个像长生似得,坐着都能睡着。
朱定北张着嘴打了个大呵欠,趴在宁衡肩膀上浑身没骨头似得,没精打采道:“不知道,这几天总觉得睡不够。”
宁衡拧着眉头,半晌才拿开自己的手。
这日下了学,朱定北没上马车,说要上马吹风醒醒神,宁衡陪着他骑马回去。
路上,朱定北绕了街去点心铺子买了一扎果酥系在马鞍上带回去,“我祖母最爱吃这家的糕点,说他们手艺好。我是没尝出来,不过听掌柜说再几日有荷花糕售卖,我再来买上一打。”
他乐呵呵的,宁衡也只好陪着笑脸,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走在人群喧闹的地方,朱定北小心着马不冲撞人,和宁衡贴着走,问他说:“你想和我说什么,都墨迹半天了。”
他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宁衡,总觉得这小子做了什么对不住自己的事情才这般难以启齿。
宁衡静默片刻,才说道:“我怀疑有人换了你的药。”
“什么药?”朱定北顿了下,道:“你的意思是我最近犯困是因为被换了药?”
宁衡点了点头,“是一味紫甘草。这种草药的味道晒干后和甘草很像,甜味相等,但却会使人昏沉萎靡,是毒草。如果是晒干入药还好,如果是直接取它紫色的汁液,那毒性就更强。长期服用的话……骨骼脆弱,体质空虚,不能动武,到后期便是体弱多病,寿命难长。”
朱定北脸色一变。
他喝的药都是水生亲自煎熬,不假他人之手。而药包则是宁衡府里直接配好送来的,这两边没有问题,那只有一个可能性。
有人潜入镇北侯府,调换了他的药包。
“我现在是什么状况。”
朱定北凝眸问道。
宁衡一怔,他没料到他会这么冷静,对于自己所受到的威害也没有害怕的情绪,更没有意外。
“……这要有五到十天的潜伏期,你的症状已有几天,但还算短期,停药几天就不会有大碍。”宁衡说着脸色越来越冷,他看了眼熙熙攘攘的人群,接着道:“你照常煎药,明天让带一点药渣给我,不要打草惊蛇。”
朱定北应允。
那人既然有能力调换药包,那势必也能知道他是否喝药,朱定北不敢大意。
到了晚间,老侯爷问起朱定北,又听朱三说孙儿早早回院子里睡了。他奇眉:“这小羔儿,这几天睡得这么早,是不是学府课业太累了?”
朱三:“前面大夫不是说少爷睡得太好不利发育么,我看少爷最近面色红润,精气神都挺足,想必没什么事。”
却不知道,朱定北这几天是在学府睡饱了,回到家中这点时间精神空前地好,但也保持不了多长时间。
水生见朱定北倒了药又让他取药渣,不由心惊肉跳。
他二话不说就去做了,也听话地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包括侯府的家丁。
朱定北躺在床上想着到底是谁要害他?
用这种毁他根基的药……会不会是贞元皇帝的授意?
可这才贞元二十一年,皇帝有必要这样提防还对他一个没有威胁的孩子下手吗?还是这样粗糙的手法,稍微留心点,找个大夫就能看出来他的病症。皇帝做事绝对不会这么马虎。
如果不是他,那又会是谁?
镇北侯府一向不与人结仇,和洛京中世家关系也简单,有来往的不过那几家,偶尔有冲突的当不至于到了要对一个无辜孩子下手的地步。
又或者下毒的人不针对镇北侯府,而是与他有仇?
朱定北苦笑,上辈子要他命的人数不过来,可这辈子……他打量自己白皙的毫无杀伤力的手掌,除了在学府有些不愉快的小摩擦,他平时出门都少,断不至于把谁得罪到要他命的程度。
就是那个蠢驴马超,他相信对方也没有这个能耐。
朱定北在想幕后黑手的时候,宁衡捧着医术,也在想:
到底是谁?
第45章 将计就计()
第四十五章
水生手法还是嫩了些,他为朱定北偷取药渣的事情还是被朱三管家手下的人察觉。
朱三没有受伤退伍之前是朱家军的顶尖斥候,他培养出来的人探查能力也不会弱。朱三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告知老侯爷。老侯爷拧着眉头就要让朱三把朱定北吃的药取来,但一想到朱定北没有张扬怕其中有什么隐蔽,便让他偷偷从药包里取出一些,拿给府上大夫去看。
这一看,事情就瞒不住了。
“该死!”
老侯爷怒砸桌子,夺门走出去两步,又咬牙忍着怒气忍了下来。
他吩咐道:“不要惊动长生,今天他下学回府,带他过来见我。”
朱三连忙应了。
朱定北此时还不知道老侯爷已经知道自己被下毒还气的吃不下饭的事,午间用了饭,他便将带来的药渣拿给宁衡。
宁衡略看了看,叹息道:“我经验不足,带回去让我师父看了再做决定。长生……不要声张,以静制动。”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
朱定北点头。他不仅不打算声张,他还打算将计就计,就让自己多昏沉一段时间,他倒要看看,那个人什么时候回收手,又会在什么时候露出马脚来!
宁衡看他倔强要强的模样,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低声安抚道:“你不会有事的。”
朱定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哭丧着脸,小爷着了道,下次就不会吃亏了。”
他还是太大意了。
上辈子不知道多少人想弄死他,方法层出不穷,刺杀下毒都是家常便饭。可没想到回了京,他不仅身体养废了,竟然连警惕心都抛到了脑后,让人轻易得手。
更可怕的是,中毒之后症状如此明显,他竟也没有任何警觉。
夫子的声音哪里能有这样的催眠效果?他不仅警惕迟钝,连脑子都要生锈了。
想到这里,朱定北就气闷得要死。
宁衡低垂着眼睛,捏紧了袖口,心里想着什么没有人知道,朱定北察觉了,抬头看他,不由噗嗤一笑:“好啦,别一副要杀人的模样,敢惹老子我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这不是玩笑。”
宁衡严肃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又缓了缓脸色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不近人情。
他不再说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朱定北的头发,把他顺得又犯困起来。
待朱定北从国子学回府,朱三便急急忙忙地把他领到了前院书房。
朱定北见他面有异色,惊疑道:“三叔,出什么事了?”
朱三摇了摇头,没有多说。
朱定北见状更加疑惑,难道是鲜卑府那里又出了什么变故?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心里也急躁起来,加快步子去找老侯爷一问究竟。
朱定北才跨进书房,迎面就被老侯爷掐了腰抱起来,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摸索了一遍。
他痒的直躲,“阿爷你干啥呢?”
老侯爷确定他筋骨没损伤,顿时气上心头给了他屁股一下,恶声恶气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被人下毒了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
朱定北一听是这事,就老实了下来。
他让老侯爷把他放下来,和他解释道:“我也是昨天才听阿衡和我说的,拿了药渣给他确认,至于到底是什么人下手,我现在还没有头绪。”
老侯爷浓眉大眼,凶狠起来的时候更有一股骇人的戾气。他这么沉着脸不说话,朱定北也不敢造次,只能等他平静下来。
半晌,才听老侯爷说道:
“长生,你说会不会是皇帝?”
他这话算是大逆不道了。不过这一年下来,他已经不拿孙儿当一个奶娃看待,遇事都会和他商量甚至于听取他的意见,彼此都明白对方对贞元皇帝的顾虑和防备,因此说话不需要遮拦。
朱定北实事求是道:“我不知道。但我想不出他现在对我下手的必要,还是这么拙劣的手段。”
老侯爷长呼出一口气,道:“我想也是。”
马背上拼杀了一辈子,他虽然对效忠的皇室有所微词,但实在不愿意看到皇帝真的对他们下杀手。
“那又会是谁?”
这个问题老侯爷想了一整天了,这么问着他不等孙儿回答,便紧接着问他:“会不会是司马御棋的人?”
放眼整个洛京,目前和他们朱家结仇最大的就是司马御棋还有那批被朱家军斩落马下的贪官污吏。有能耐动手到他镇北侯府上的,看了看去,似乎只有来自司马御棋家中人的抱负了。
朱定北也想过这个可能性,但被他否决了。
“司马御棋在牢里,他家里人四处为他找关系还缓不过气来,应该不至于这当头对我下手来个罪加一等。何况,有能耐进镇北侯府作恶,还找到我的院子里,目标如此明确。我怀疑……府中有他的内应。”
而且这个内应身份还不一般。
朱定北过关了北疆沙场的生活,现在在洛京身边除了水生也没有第二个人。往常能进他院子里的就一些扫洒的家丁,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兵,不说他们对朱家感激,但至少都用了十几年,断不至于被人利用对他下手。
但如果没有内应,又怎么能做到?
老侯爷也这样认为,他心气不平道:“那些药包,进府后检查了两道没有一点问题,肯定是府里人作怪。艹他娘的,等我查出来是哪个,老子撕了他!”
老侯爷骂完了更不痛快,话锋又转了回来:“你给我老实说,为什么不和我说你被下毒的事情?你是因为你自己可以对付吗?”
朱定北摸了摸鼻子:“这不是还没确定吗,怎么敢惊动您老人家——”
“放你娘的狗屁!”
老侯爷听不下去了:“不确定就不敢跟我说?那你准备等到什么?小王八羔子打小就不老实,是不是要等老子给你收尸了你才等着告诉老子?!”
朱定北求饶道:“阿爷,我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敢再瞒着您!”
老侯爷没接声,瞪着他看了半晌才道:“你背地里耍什么花样要对付谁,我可以不管。但是,事关你的性命安全,再让我知道你拿这种事不当回事,别等别人来要你的命,老子先打死你!”
朱定北:“……”
他鼻头一酸,低声道:“我知道了。”
这次他是真的知错了。
他毕竟不是上辈子那个无往不利,把脑袋系在腰带上的朱家少帅。老爷子对他的态度也有了变化,朱家上战场的男儿不管是他本人还是家属都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可现在他身在洛京,如果窝囊地死在侯府里,死在这诡变的洛京阴谋里,这是老侯爷,是朱家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老侯爷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更气自己。
让人把手伸进侯府里是他无能,让他一个孩子为朱家受罪是他蠢钝。
“乖孙儿,你放心,阿爷一定把人找出来,给你报仇。”
既然敢来犯朱家,他就杀了这个打头鸡让以后那些猴子都知道厉害。
朱定北不忘叮嘱道:“先别惊动人,没准能钓上一头大鱼呢。”
老侯爷也是这个想法,当即同意了。
当晚老侯爷留他说了好一会儿家常,这位感情粗糙的元帅心怀愧疚之下,关照了许多他的生活小事。想起发妻的念叨,还追问说学府里是否有人欺负他。
朱定北把马超的针锋相对当笑话说给他听,老侯爷却是愤慨得很:“格娘老子的,臭崽子敢耍阴招,老子叫他好看。”
朱定北听了直笑。
后来几天朱定北堂而皇之地学堂上睡觉,秦奚万分期待的七夕就这么被他睡过去了。
七夕第二天,就听说秦奚和楼安宁楼安康还有其他几个国子学学子偷翻琼山被逮个受到严惩的事情。
国子学与女学之间隔了一座琼山,那在朱定北眼里就是矮山坡,国子学里就有句说为抱美人入我怀,跋山涉水入梦来,说的就是爬过琼山,走过琼山脚下那条小沟。
自然,在朱定北这么没有情趣的人眼里,全拿这些当笑话听,可耐不住国子学府那些前仆后继只为目睹美人一眼的学子们。
朱定北听说秦奚和楼家兄弟被罚到三省楼抄书的时候还愣了下,而后暗自庆幸这两天睡得昏昏沉沉才没有被秦奚和楼安宁这两个惹事精缠上。
瞧,楼大那小子不就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嘛!
秦奚楼安宁被罚了也不怕,说起那日的冒险经历还津津乐道。
七夕那日是女学的开放日,但那仅限于国子学大学府的学子。
女学子和国子们在鸟语花香的草地上,琴瑟和鸣,作诗书画,舞文弄墨,别有一番趣味。说白了,就是给学子和女学子们相互认识的机会,不知道有多少佳偶都是从七夕文会上产生的。
进学府的学子们已经到了懵懂的年纪,对这些好奇的不得了,活像没见过女人似得,趴在那山头上多瞧了哪个女学子一眼都跟打了鸡血似得,到处炫耀。
秦奚:“我还见到了文昌伯家的四小姐,真真是天仙下凡,说不出的漂亮。听说宫中的虞美人就是当时的洛京第一美人,这位虞四小姐是美人的妹妹,好看得不得了。以后我当了大将军,就要取一个这样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