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马元帅,接旨。”
打上照面,宣旨太监骇了一跳,赶紧把手中还未交接的圣旨转交朱振梁。后者忍怒掷地有声地谢恩接过旨意,起身将圣旨交给身后的亲兵时便再也耐不住脸上的冷意,盯着宣旨太监和随行小太监道:“莫非方才那个公公的行为,也是陛下的旨意吗?”
“哎呀!元帅这话可说不得!奴才实在不知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但陛下对镇北侯爷拳拳挂念之心,绝不可能……元帅慎言才好,奴才也实在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只是奴才已经宣了圣旨,得赶回去向陛下交差,这便要走了,请元帅勿留。”
宣旨太监估计形势,明智地选择了逃命。
朱振梁冷笑一声道:“公公今日所作所为,本帅一定会原样转告陛下,让陛下为我儿,为我朱家做主!”
“元帅——”
不等宣旨太监为自己辩解,朱振梁一甩披风扬长而去。
宁衡从宁叔口中听闻朱振梁对此事的处理后点了点头,“是该让陛下知道,他的皇宫现在还远没有到滴水不漏的地步。”
他虽然早就知道甄飞河在宫中的人手肯定没有尽除,可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有这个能耐成了来边境宣旨的随行太监,掌握刺杀朱定北的良机。哪怕今天没有出事故,宁衡心中的怒火也分毫未减。如此防不胜防,若是有朝一日他或是长生,又或者皇帝稍有大意,或许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宁叔道:“家主,宫中就算还有甄飞河的人手也定不会自己轻举妄动,此事势必是有人谋划的。可咱们和主君的人在洛京查了那么久,还是没有将为他们笼络死士,定计决策的人找出来,您看,是不是要再多派一些人手?”
宁衡沉吟片刻,还是否决了这个提议,“长生的人行事章法与众不同,我们贸然插手或许会坏事。若非他们主动求援,我们不要干预。”
宁叔只得答应。
“长生,还是没有消息传回吗?”
宁叔愣了一下,今日家主醒来已经问过一回了,没想到现在旧话重提,宁叔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低声道:“家主,算算时间,主君差不多该回来了,您再耐心等两日,属下相信主君一定会按时回来的。”
宁衡嘴唇紧抿,静默半晌后,忽然起身道:“给我取铠甲头盔来。”
“家主您——”
“快去。”
宁叔看出他要上阵杀敌,心中暗暗叫苦,主君,您还是快回来吧!
继克兰三城之后,匈奴重甲兵在北靖郡败北全军覆没,朱家军趁机又攻下乌河连接的乌溪城和乌尾城,现在在打的是乌河外占着山脉天险的蓝山城。
蓝山便是那道天险山脉,因每日晨间阳光透雾落下蓝色光柱而得名,蓝山城易守难攻,饶是朱家军兵力充沛,战力强悍,胶着近两个月仍然没能将蓝山城拿下。这日朱振梁督战,与匈奴展开厮杀。蓝山城兵力有限,若是没有一个人应战,再绝的天险也拦不住朱家军的刀斧。但这些人来应战,朱家军便能杀他个血流成河,蓝山城的守兵经不起消耗,这两个月以来,匈奴王便接连派了三批援兵。这也是朱振梁能够耐着性子和匈奴周旋的原因,蓝山城虽有天险,守城容易杀敌难,他乐得凭借一个蓝山城来吸引匈奴更多的兵力,为鲜卑北境其他边塞缓一口气。
他凝视这蓝山脚下的厮杀,不多时亲兵上前,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朱振梁面露喜色当即便要回帅帐商议此事。
不成想,一侧的副将忽然低呼一声。
“什么事?”
朱振梁赶紧拿起刚刚放下的千里眼一看究竟,副将指着一处道:“元帅你看那里,这两营将士里何时有如此悍勇的小兵,还只是普通兵,回头您可不要跟我抢,我一定要把他收入麾下!”
只见,那战场之中一人手持长剑如同劈山破海一般杀入敌营之中,不过瞬息之间就斩获数名敌首。看他一路往敌方领将的方向杀去,犹如不世杀神一般锐不可当,那些阻拦在他路上的敌兵,犹如砍瓜切菜一般在他剑下丧命。
朱振梁一看之下却是吓了一大跳!
这不要命的杀法,他虽然第一次见识,可心里瞬间便有怀疑对象了!
“该死的王八崽子!看我回头不打他六十军棍!”
“主帅你这是为何——啊!匈奴的弓箭手要对付他!”
匈奴领将在台上观战的领将很快发现了这个变数,他们同样被他杀神上身的杀法惊吓到,见他朝自己杀来,顿时让弓箭手不计后果射杀他。朱振梁和副将都因此倒吸一口凉气,没成想那人却是躲也不躲,在箭矢飞来之时突然从马下拽过一个匈奴兵,万箭穿心!
见他毫不留情地将替自己挡灾的匈奴兵丢开,固执地朝领将杀去,朱振梁眉心一跳,嘀咕道:“这小子好大的火气啊。”
“主帅知道那人?是谁?”
心生爱才之心要将那神勇士兵纳入麾下的副将急忙问道。
朱振梁没有理会他,而是道:“你亲自去护着,别让他真给匈奴兵砍了。”说完,便随前来汇报的亲兵离开了。
副将不明所以,但是主帅的命令他言听计从,可没等他上马,那人突然将背后的弓张开,副将眯着眼从千里眼中看了一眼,却见他背上的箭篓里竟然只有一支箭!而此时,那唯一的一箭被他搭在弓弦之上,瞄准了匈奴领将。
那骇然的杀气便是隔了大半个沙场,仍然能感觉到。
匈奴领将被他狂妄的态度激怒,当即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士兵,抢过弓箭搭箭同样对准那人!
双箭,齐发。
副将提起心神,哪怕只是两息之间,但当时看来却是如此缓慢。只见两支箭矢破空而来,在空中擦身而过,一个往那人的脑袋射来,一个往匈奴领将射去。
副将之间那人立刻翻身藏入马下,那支箭狠狠擦过马屁股,扎入土中。吃痛的战马扬蹄狂啸,而那人翻回马背上,强硬地按住要发狂的马匹。而在此之前,匈奴领将却眼睁睁看见飞箭朝自己飞来,在轰杂声中他什么都听不见,下意识地扯过离自己最近的人挡下这一箭,可就在他侧身的同时,那支箭却像是长了眼睛一向猛地朝他脖子位置扎了过去!
“将军!”
要躲却是慢了半步,那支箭虽然没有穿厚而过,却是狠狠划破匈奴领将的脖子,汩汩鲜血霎时流出。
匈奴领将惶恐地捂住自己漏了一个洞一般的脖子,惊慌地喊人救命,战鼓紧急擂动,匈奴兵听见撤退的号角纷纷往城门的方向逃跑!朱家军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嘶吼着喊杀声,饮血的刀锋再一次砍向了落荒而逃的敌军!
鲜血呲呲,喷在脸上的温热腥气刺激在大靖儿郎们的战意,英勇无畏地杀红了眼睛,直到收兵仍然意犹未尽。
朱征北与那人并骑回营,跳下马后朱征北才忍不住狂笑道:“痛快!好样的!”
那人脱下染血的盔甲,却不正是长信侯爷?
宁衡将盔甲丢尽惶惶不安赶过来的宁叔手中,对他的夸奖无动于衷,只说:“我先回去了。”
“等等,你这么不听军命私自行动,还是趁早给我爹赔个礼,免得他伺机找你麻烦。”
对于老爹的小心眼朱征北再清楚不过了,在得知宁衡对阿弟的不轨之心后,他也曾有心好生教训这小子一顿。可后来试过自己的身手不是他的对手,这小子对他又不像对着老爹一样认怂,那动起手来是毫不留情,仗着长生偏心肆无忌惮,他慢慢也就歇了这个心。
而近日来他有心试探了几回,确定对方值得阿弟托付终身,也就不再插手他们之间的事了。
宁衡铠甲未脱,与朱征北一并走入帅帐的时候,就听见朱振梁的笑声。
“爹,莫非是找到攻城的办法了?”
朱征北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便猜到能让他爹如此高兴的除了攻城之法不作他想。
朱振梁道:“不错!主郡传来一个秘器器造图,有了它,我看他蓝山城还能撑到几时!”
304。长生回归()
第三百零四章
蓝山城之所以易守难攻,只因蓝山阻隔的天险。
蓝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处环形山脉,蓝山城坐落环形山谷之中,蓝山险峻,山顶常年积雪不化,就算匈奴当地人祖辈都少有登上蓝山山顶穿越蓝山进入内城的人,因为山顶空气稀薄,不能活人命,上去没被冻死也要窒息而死。
整个蓝山城除了入城的城门和另一头的出城处,只有一处缺口。那就是蓝山山脉断裂开的一处瀑布,此河由蓝山山顶的雪水河化成,垂直冲下,流入蓝山城中,顺着出城口而去。这条河养育了匈奴三十城,而这些城池依水而建,都在蓝山山脉的背后,必须通过蓝山城才可到达。
这也是朱家军为什么一定要拿下蓝山城的原因。
蓝山城的守兵死守城门,但瀑布这一缺口却没有人把手。
谁要是想通过瀑布侵入蓝山城,完全是做梦。光是瀑布便有上百米高,顺着瀑布砸入湖中,也一定会水流冲成肉酱。所以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天夜里,会有上千只“大鸟”从蓝山瀑布翱翔而下,依靠瀑布砸落湖里的声势和水雾成功掩饰了他们收起翅膀跳入湖底,顺着河流潜入内城的行踪。
当夜,数千个火雷在蓝山城内炸响!
最先炸开起火的便是蓝山城城主府,里面的蓝山城城主以及匈奴领将无一逃出生天。最后炸开的,是蓝山城厚重的城墙。接连铁铸城门的墙体被接连的火雷炸空,失去支撑的百攻不破的城门应声倒下!随后,寂静的蓝山脚下,突然燃气脸面的火势,火龙蜿蜒,向蓝山城内奔涌而来!
那竟是,举着火把的数不清数目的朱家军!
守城门的兵将早就被爆炸吓破了胆,而从内城上了城墙的精兵,一个一个收割了他们的性命,连一声预警的号角都没有让他们吹响——其实已经没有任何预警的必要,几乎震动蓝山山顶千年冰川的爆炸,已经是进攻的朱家军不打自招的友好信号。
蓝山城,在劫难逃。
三日后,皇帝收到攻克蓝山城的捷报,当朝大喜而笑!
“好!好!好!”
蓝山拿下,匈奴三十城好比脱了铠甲丢了战马和武器的士兵,再无任何屏蔽,就等着迎客入门了!
皇帝当即嘉奖朱家军和镇北侯府,还有在攻克蓝山之战中立下奇功的楼安康楼安宁兄弟,若非他们造出让人御风飞行的绝密武器,饶是骁勇善战如朱家军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将蓝山城攻陷。而后,又圣诏将连同蓝山城、克兰城在内的六城画出一郡,纳入鲜卑版图,钦点新科状元贾家铭代行蓝山郡郡守一职,令谕天下通告此事。
立蓝山郡,自是皆大欢喜的盛事,可立一个不过十九之龄还未弱冠,从政不到三年的监军担纲新郡郡守,还是一个身上流着叛国贼血脉的人,岂非儿戏?百官反对声声,但都没有让皇帝改变主意。他自然不是草率地定下贾家铭为郡守,反而深思熟虑。
现在不管是谁担任蓝山郡郡守,有一点是至关重要的,那就是在管理郡县的基础上,必须不给在前方浴血奋战的朱家军添乱。
贾家铭已经脱离贾府,又一向不受贾惜福重视,不可能参与到这些窃国叛国的事情里。而他虽然年轻,但皇帝十分看好这个后起之秀,对他的能力毫不怀疑。同时,也是更重要的,贾家铭和镇北侯府一向亲近,是朱定北的挚友,他一定不会给朱家军添乱,还会全心全意帮助他们。再有一点,却也是皇帝对朱家的示意和一点补偿。
宣旨太监中混进死士,差点伤及养病的镇北侯,虽然当事人都心知这是谁下的手,可到底那太监是以皇帝名义出行边关的,皇帝在此事上也难辞其咎。
如今不给朱家在郡守一事上添堵,也算是聊表歉意了。
不管怎么说,贾家铭升任郡守一事,定局已成。
而在贾家铭抵达蓝山郡之前,宁衡终于收到朱定北回城的信号。而朱定北回旋的消息,随着而来的是一件轰动全大靖,轰动全天下的大事!
车师部落,反了!
在匈奴与羌族夹缝中生存的车师部落,起兵反了!
坐镇羌族王室内的羌族三皇子见状,不顾朝臣的阻拦,亲自挂帅上阵要借此将车师部落收入囊中。匈奴也打着一样的主意,车师部落对他们而言如同蝼蚁一般,如果不是大靖多年制衡,又怎会容许他安居一国?现在车师部落自己皮痒了,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车师部落地广人稀,可正挨着大靖凉州,中间只隔了一处沙漠,若是将车师部落占为己有,大靖凉州北部便成了易攻难守的地界,犹如他们囊中之物了!
由此,原本同盟的匈奴和羌族,竟然在车师部落斗得如火如荼。
羌族安令匈奴退让,但在合作中已然渐渐落入下风的匈奴却毫不礼让。虽然没有摆在明面上,但聪明人都知道,车市部落中必定有宝贝让匈奴舍不得放开,正如朱定北所料,羌族人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宝藏图。
如此,羌族人自然更加不肯罢休,两相争斗不休。
原本在双方和大靖主战的时刻,这点小打小闹谁都不过是争一个不让车师部落先落入谁手的平局,甚至羌族王已经派人前往匈奴协商,车师部落的宝贝羌族得一半,那车师部落的地盘,他们拱手相让。可意外就在他们达成协议的时候发生。
——羌族三皇子,死了。
死在了匈奴人手中!
消息刚被证实,带兵在凉州厮杀的羌族王当即口吐鲜血,险些气绝。
那三皇子是何人?那是羌族王六个儿子里仅剩的一根独苗,他甚至没来得及给羌族王留下一个血统高贵聪明绝顶的孙子!
他死了,就意味着羌族王断子绝孙了!
他的王位也坐到头了,他拼死拼活这么多年,王位却就要传到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在他看来血统污浊的人身上。羌族王如何能受住这个打击?
战局,顷刻间,骤变。
两日后,凉州州牧高明非就收到了羌族的结盟书,高明非不敢耽搁,当即递呈洛京。贞元皇帝收到国书之后,当即召集文武重臣商议,决定接受羌族的结盟提议,与羌族共同兵发匈奴。
朱定北回到蓝山城时,羌族的兵已经从益州秦州宁州和凉州撤离,正在集结军队与凉州军在车师部落汇合,即将兵攻匈奴。
宁衡早早等在了蓝山城中,半夜时分,扭转乾坤的镇北侯如做贼一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他的“病房”之中。被宁衡一下子抓在怀里,他还吓了一大跳,险些叫出声来。
“长生……你终于回来了。”
宁衡用力地抱紧他,语带兴奋。
朱定北回了一个拥抱,又很快将他推开,勾勾他下巴下的细软,道:“一直在这里等我?”
他可没说过自己具体什么时候能回来,宁衡不是凑巧,就一定是没日没夜地守在这里了。宁衡凑过去想亲他,朱定北笑着抵住,“别闹,我脸上身上全是土。”
“我不介意。”
他不依不饶。
“我介意。”朱定北掐了掐他的脸,“到时候还不是吃进我自己嘴里,别闹,让我睡一觉,娘老子的,连路赶回来,我可是三天三夜没睡觉了。”
宁衡闻言,在顾不得自己心里那点旖旎,直接将他解开外襟抱上床榻,“你先睡,我去厨房给你端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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