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衡看出他的忧虑,便道:“我的人陛下身边的暗一出没在鲜卑府附近,我想这两天你阿爹那里应该会有一些消息吧。陛下……似乎已经察觉了古军师和朱家军的关系,但并没有责难朱家的意思。他也没有让暗一秘密行事,我想,他大约是想借此事给朱家敲一记警钟。”
朱定北捏了捏拳头,又放开,道:“他还想借此,也警告叔父不得轻举妄动,是吗?”
宁衡点头。
他从前不认为风华洛京又扛着各方压力活到今日的军师古朝安会是那等自残自戮的懦弱之人,但见老侯爷和长生都为他的性命十分忧心,便知对方自伤并非因为懦弱,相反,是因为他不怕死,而且……偏激。果真如此,朱家军的处境反而会好一点,只要……古朝安还活的好好的,那么朱家同样不会有事。
这,也正是皇帝捏住的古朝安的七寸所在。
朱定北苦笑,这种诡异的平衡,他不知该感激还是该如何了。
不过皇帝复朝对他们来说也是个好消息,他的安康也代表着古朝安性命无忧,如此,朱定北暂且将此事放开,转而问宁衡道:“匈奴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宁衡摇了摇头,“现在能确定的是,匈奴王确实是得到了我们内部的消息,而且……你用来做诱饵的传音工器图纸也已经被他们吃下了。但到底何人给他们传递消息,又盗窃了图纸,还没查出来。”
古朝安的行踪如此隐蔽,知道的人不过五根手指就能数的过来。
单凭匈奴暗卫在谢永林一事上对古朝安的接触,绝对不会察觉到古朝安的身份。但他们偏偏设伏目标直指古朝安,这说明在他们行动之前,已经确认了古朝安的身份。
这只可能是匈奴暗卫将有人探查谢永林之事透漏给了了解到古朝安不在朱振梁身边的内应,从而锁定了古朝安的身份而下令击杀或是活捉。
这个内应是谁,是鲜卑府人还是洛京随驾而来的人?消息到底是怎么透漏出去的?
甚至,为了试探随行的百官之中是否有李党人,朱定北还特意让楼安宁所做的传音工器在新军演练中大放异彩,在原图纸上动了一些手脚当做诱饵。但现在,图纸已经被盗了,这个饵却被大鱼吞了,让他们只能知道这个动静,起竿的时候却发现鱼早就跑了。
他们早有成算的情况下,李党仍然能做到这般□□无缝,让朱定北不仅失算了,还反而被他们将了一军把古朝安送入虎口之中。
怪只怪他们对皇帝的暗卫太轻敌了。
在联军之战结束后,皇帝便在洛京和北境、南境家中了暗卫的布防,企图阻断匈奴和大靖内应的联系也顺藤摸瓜斩杀掉匈奴的暗桩,这原本是朱定北和宁衡乐见其成的。宁家在李党面前已经是明朗的敌人了,但如果有皇帝这座大山在,他们永远也不会怀疑到朱家、怀疑到只有十八岁小儿当家的镇北侯府上,他们只会以为宁家仍然和以前一样,是皇室手上的刀,对他们有所防备并已经开始反攻的,是贞元皇帝本人。
如此,方便朱定北在暗中行事。
但是没想到,在谢永林一事上他们却错失了先机,交州内吏留下的消息直达御前,他们竟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如果知道皇帝也在办谢永林的话,朱定北绝对不会插手干预,更不会让古朝安去办这件事。可千金难买早知道,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调整计划,硬着头皮应对了。
“谢永林那边呢?他们为谢永林连屠村的事情都能干得出来,想必他在李党之中也不是什么小人物,他们莫非也打算弃卒保车?”
谢永林的死局已经注定,皇帝已经扣押了谢永林的家人,将谢永林囚禁在凉州州牧府中。
虽然对外还没有放出风声,连凉州的吏官们也只以为自己的上峰是抱恙在身不便理事。但做贼心虚的李党一定会知道谢永林已经成为一招废棋。只是不知道这一刻废棋,是不能被放弃的将帅,还是一枚弃子了。
对于这一点,朱定北和贞元皇帝一样,都相信谢永林不至于毫无用处。
这也是皇帝为什么没动谢永林只是囚禁他的缘故,他们都想以谢永林为饵,揪出幕后之人。
可是李党还是一如既往地沉得住气,他们似乎也笃定皇帝舍不得就这么把谢永林砍了脑袋泄愤,因此按兵不动。
宁衡道:“我想,他们等不了多久。如果,谢永林背后的人足够了解陛下的话,应该知道,他的耐心已经不多了。”
贞元皇帝向来不是受制于人的人,就像他在发现良月庵里找不到多少实际的消息后,对这个线索他也能果决地斩断匈奴通过它传递的消息线,而不是留着良月庵这个被发现后只可能被舍弃的暗桩窝点来引蛇出洞。现在杀了一个谢永林,不管是会让他们大伤筋骨还是无光痛痒,一定还会有第二个谢永林、第三个谢永林,可以让皇帝继续追查下去。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谢永林斩断这条线索,皇帝陛下还是舍得的。
而正如宁衡说的,皇帝的耐心不多,李党若当真舍不得你谢永林的话,那么必定会有所行动。
“说到底,还是要等他们的行动。”朱定北尤其不喜欢这种被动等待的感觉,他道:“交州那边就什么也查不出来吗?那个内吏给皇帝暗卫送去的遗言上到底写了什么?朝廷这些官吏里,哪一个和交州、交州的流放罪犯有关?这些,难道会一点痕迹都查不出来吗?”
古朝安失陷宫中,到底还是让朱定北急躁了。
他说完才后知后觉自己有失沉稳,抿唇坐了下来,宁衡伸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安抚地顺着他的背,轻声道:“长生别急,这个世界上没有发生了却查不出来的事。只要做过,就一定会有痕迹。再多给我一点时间,嗯?”
“阿衡,我不是在催促你,只是……”
宁衡贴了贴他的嘴唇,轻笑道:“我知道。”
朱定北被他柔软的嘴唇触动,情绪也变得软和起来,他放松身体回抱住宁衡,道:“是我急躁了,如果可以,我还是想让朝安阿叔离那人远远的……呵呵,不瞒你说,我还真怕叔父一刀捅死皇帝,那到时候,场面就不好收拾了。”
而此时被他记挂着的古朝安,正在正阳宫中见了一个久违的故人。
“伯父,您近来好吗?”
与陈府的老管家静默无言片刻,古朝安擦了擦湿透的眼角,露出一个笑脸来。
“你受苦了,好孩子。”管家拍拍他的脑袋,就像以前陈阁老常对这孩子做的那样,一直强自坚强的古朝安有一瞬的崩溃,他捂着脸无声痛苦,很快又在管家的安抚下忍住了,只是笑着道:“我们真的太不孝了,没有你时常去陪师父喝酒,他想必很寂寞吧。”
他笑中带泪,管家也不揭穿他表象下的脆弱,慈蔼地笑着说:“哪里,他现在恐怕忙着和下面的老朋友叙旧呢。再说,有夫人在他身边,就算冷清他也就满足了。”
两人说起往事,直到皇帝进来,愉悦的气愤戛然而止。
第244章 皇帝受虐()
第二百四十四章
皇帝自然清楚自己不受欢迎,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客气地将管家送走之后,他坐在古朝安身边,执起他的手仔细过问这一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他近来每日都是如此,虽然没得到过古朝安的回应,但他依然乐此不疲。倒是替古朝安回话的东升太监一日赛过一日的紧张,他战战兢兢,心中暗暗叫苦,但也只能笑着挑着一些比如梁三爷今天什么菜品多用了一口,吃什么的时候神色还不错的话说了。
不仅是朝臣对阴晴不定的皇帝陛下束手无策,伴驾多年的东升太监近来也觉得吃力。
梁三爷赏一个笑脸,那整个正阳宫都是晴天,但哪怕仅仅是皱一下眉头,皇帝陛下找不出让他不满意的原因自然不能放过这些伺候的人。他原本还盼着梁三爷能够因为他们受的牵连之罪而动恻隐之心给皇帝露个笑容,可如今的梁三爷已不是当年那个菩萨心肠的少年人了。
东升太监见救助无望,别只能想尽办法自救,好在他这些年在皇帝身边也不是白呆的,总能找出些皇帝想听的好话来。
贞元皇帝听了果然高兴,对做出合梁子熙口味的菜品的御厨大加赏赐。
这不仅让得了赏赐的御厨们被连日的意外之喜折磨得寝食难安,也让后宫众人多少嗅出一点滋味来。虽然,因为皇帝陛下这几年清心寡欲而后宫中人没有想到是皇帝陛下的寝宫中养了一只小妖精,只当他是在鲜卑府吃的不好,后宫中人闻风而动。这不,今日皇后娘娘便送了一碗亲手做的补汤过来。
这碗补汤却是进了古朝安的肚子,当东升太监说起他将那碗补汤喝得一滴不剩,贞元皇帝果然变了脸色。
东升太监头皮一紧,虽然没有直视龙颜,但他已经察觉到天子之怒,不过好在皇帝没有因此发怒反而好脾气地道:“既然子熙觉得能入口,那便让问了太医,让她做些子熙现在可食的补汤过来。”
“是。”东升太监应着,而后道:“那奴才这就去办?”
“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东升太监如蒙大赦。如今能踏进正阳宫正寝宫中的也只有东升太监一人了。皇帝不想梁子熙的存在透露出去,更怕有人对他不轨。他原本就因为皇家私库的存银之乱而对宫中人失去了信任,以往谅他们不敢对自己如何,才会继续用着,但是在没有把那些人彻底揪出来之前,他是不会让梁子熙也冒这样的风险的。
等东升太监退下后,皇帝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些,他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做的汤还是合你的口味,嗯?”
“味道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看来皇后娘娘煲汤的手艺还没有荒废。”
古朝安笑着说,眼里有着在皇帝看来无比刺眼的怀念。
皇帝冷着脸道:“你还记得她煮汤的味道?”
“如何不记得,毕竟……”古朝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如果不是你横插。进我们当中,她现在都已经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了。”
原来,当年京城鲜有人知,当今的马皇后曾经与梁府的三少爷交换过名帖定过亲事。后来梁府倒了,皇帝上位又娶了马皇后,唯一知情的马太傅和马皇后自然不可能宣扬这一段过往。
“荒唐!分明是她不知羞耻插足我们之间!你当时已经答应我会退了这门婚事,我也已经向父皇求亲娶您,如果、如果不是……你才是我的——”
“皇帝陛下,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反正她已经成了你的皇后,我就算对她还有什么想法,也不会下贱到要你碰过的东西。”
贞元皇帝道:“子熙你误会我了,我没有碰过她。若非当年她怀了你的孩子,我舍不得你的子嗣流落在外,怎么会娶那个蠢妇?只是没想到她如此无能,竟然没把你的孩子保住,子熙我——你为何这样看我?难道……马氏是骗我的?你当年没有碰过她?!”
皇帝眉眼一动,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没有碰过她对不对?你——”
“陛下想必记错了,当年,她怀的应该是你的孩子才对。”
古朝安讽刺地看着他,当年若是没有梁家灭门的案子,自从他从马氏口中得知她怀上了司马御杰的孩子之后,他也会和司马御杰了断。
贞元皇帝愣了下,道:“不可能,我从未碰过她!”
他神态笃定,随即想起什么似得,道:“可是那日,我分明看见你与她……”
古朝安探究地看他的神色,忽然竟有些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哭笑不得的情绪从他心头升起。原来,他记恨这么多年的感情背叛,竟是被一个女人耍弄欺骗了。不仅是他,连自诩甚高的皇帝,竟也被哪个女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其实,马氏的手段也不甚高明。她不过是看出他们二人的情愫,分别同他们形状暧昧,制造一些误会让他们离心罢了。
只是他们当时年轻气盛,竟都没有将小女子的手段放在心上,反而如地方所愿,感情破裂。
还记得,在入狱前的最后一次见面,他们就是在那样决裂的争吵中度过的……
贞元皇帝显然也会意了过来,那晚马氏想给他使手段下药,却没想到被她自己吃了下去。皇帝对于这个名义上是子熙未婚妻实际上屡次对自己献媚的女人十分反感,正想借此把他丢给脚夫府兵好生羞辱她一番,也帮碍于情面还未提出悔婚的梁子熙毁了这一门亲事。
当时却发生一桩急事,他把那女人打晕之后就急忙去处理,可怎么也没想到,回来时竟看见子熙衣裳不整地从他房中出来。
他当日恨极,后来与梁子熙大吵一架。可没想到,在那一次不愉快的见面之后,梁家却被先帝重处,他们再也没有机会解开这个误会。
而在他登记之前,挺着鼓起的肚子的马氏却找上他,说当日用药后怀上了他的孩子。他没有碰过马氏,自然以为那是梁子熙的子嗣,又还在梁子熙生死不知的消息下饱受折磨,实在舍不得梁子熙最后留在洛京的这一个“东西”。所以他娶了马皇后,想着将梁子熙的孩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子嗣来养,如果幸运的话,那孩子或许会长得和梁子熙一模一样。
当年那孩子流产之后,他很是伤心了一阵,到头来却被告知不过误会一场。
贞元皇帝一面恨马皇后胆大包天敢欺瞒她,另一面却又十分激动。
当年的事,不仅是古朝安耿耿于怀,他这些年看到马皇后便会想起梁子熙的“背叛”,如今终于知道真相,让他如何不高兴呢?至少,梁子熙从来不曾背叛过他。
“子熙,我,我不知道……”
他一时语无伦次,古朝安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不论当年真相如何,他曾经给这个人如烈火一般的执着与情爱都已经烧得只剩下灰烬了。
贞元皇帝的喜悦也被他冷淡的反应冲散,不再说这个话题,而是去洗漱一番,便与他安置下来。
一番□□过后,身上伤痕累累的皇帝心满意足地抱紧古朝安。已经不再年轻的身体,也不再像少年时候一样白玉无瑕,反而粗糙而遍布细碎的伤痕,却让他珍爱如宝,爱不释手,他轻笑着道:“天气渐热了,以后再恼也莫要抓我的脖子,被人看见就该议论了。”
古朝安只当自己死了,听他说话并不作答,而是逼迫自己睡着。
他不想让自己有任何的反应,但司马御杰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不仅是在官场上驾驭人的手段,就连在床上御人的手段也越发高明了,总有办法将他逼出来。他对他有抓又打以此发泄自己的痛苦,皇帝却甘之如饴,有一次甚至被他掐紫了脖子,也只是含笑看着他,笃定他下不了死手一样。
他却是不能对他不能下死手,甚至无法对自己下手。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一时冲动,害的就是朱家。想到朱家叔父对自己这些年的照顾,朱振梁待自己入亲兄弟一般,还有那个在他怀里蹬着小腿,欢快地喊他“爹爹”的小娃娃,他如何能够因自己而害死他们?况且,老娘亲如今在广州宁家颐养天年,过得也很好,若是得知自己的死讯,恐怕……不知道自己的家信断了之后,娘亲会不会察觉到异常,但愿朱家帮他隐瞒住这件事。
“子熙……”
“啊!”
贞元皇帝在他身上梭巡着,没忍住再一次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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