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定北被戳中心事,抿紧嘴唇道:“他们的思虑太可怕了,我……怕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是第一次,他有自己不敌的感觉。
“他们要你的性命,从引你回广州府开始便一环扣一环,不仅安排缜密,更能预判我们可能的行动早早备下重重陷阱,断送我们所有后路。阿衡,你可知,能把奸细安排到董明和的亲兵营中还得他重要,这要几年的时间?我不知道他们在大靖朝堂和军伍中埋藏了多少与那奸细一样不动则已一动则致命的暗桩,我亦无法把握他们的行动,这让我如何安心?”
当日他们被推入海中,被藏匿在水中的身穿的南海水师兵服的奸细追击到险些丧命的时候,不安的种子便已经埋在他心中。
“迄今为止,我们连对方是谁,不,甚至连他们的尾巴都没有抓住!”朱定北的语气激动起来,“阿衡,这两日我就有一个念头。李家将,这一股在军中曾紧紧屈居与朱家之下的军力,仅仅只是他们手中一每兵卒,即使舍弃也不影响他们的布局。往我自作聪明,还以为灭了李家将就砍断了他们的四肢。可恨!”
说到后来朱定北甚至有些口不择言,连自己灭了李家将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宁衡抱住他,道:“长生,冷静一点。”
“阿衡,我只是……没什么,老子迟早会将他们送上黄泉路!”
我只是有些不自信了。
这句话朱定北怎么都不愿承认,向敌人示弱,对他而言是不可抹除的耻辱。朱定北捏紧拳头,再一次在心中发誓,他一定要这些人不得好死,他一定会将李党连根拔起,斩草除根!
不仅仅是为了他一门的仇恨,如今他已经明白,前世朱家陨落对于大靖、对于李党而言不是终点而仅仅是一个开始。
这群人不死,大靖将永无宁日。
宁叔敲门的声音打破了两人无声鼓励的气氛,宁叔入内禀报道:“有人呈上信物,请见小侯爷。”
他将信物拿出,却正是朱定北培养的精兵的铁牌令!
第176章 圈养精兵()
第一百七十六章
看起来平淡无奇的铁牌令和大靖权贵世家的府兵身份令没什么不同,朱定北却蓦地绽放惊喜!
“快,让他进来!”
来人带着面具,行走间可以看出他的脚不利于行,见到朱定北,那铁面具完全挡不住他眼中的热泪,嘭地一声,他跪下取下面具叩首道:“朱响拜见主君,您、您没事真的太好了!”
正是朱定北早年收下的百名残兵的统领,朱响。
如今那百名残兵早已不是老侯爷交到他手上时的壮志未酬的残退士兵,他们仍旧守在长宁山上,虽然硝石矿的开采在逐年减少,但就算是宁衡也不清楚这些人到底被朱定北用在了什么地方,更不说是以为朱家念旧情给这些残兵一口饭吃的外人了。
“你快起来,你现在来见我,可是出了什么事?”
除了朱定北去长宁山庄泡温泉抑或是暗夜探访,他们未再有过任何交集,朱响更不会主动与他见面,朱定北对他的到来很是意外,但心中隐隐生出一个直觉,朱响将会给他带来让他振奋的好消息。
果然,朱响起身便道:“主君,属下来此是有要事禀报。”
他看了一眼宁衡,见朱定北示意他说下去,才接着道:“朱帅和朱小将军,已经被兄弟们严密保护起来,我听闻您安然回归,怕您担心,所以赶紧来禀告。”
朱定北惊喜,“我阿爹和阿兄还有十六叔怎么样了?还有九叔、他的尸骨可有……”
说道这里,他眼睛又有泪意。
朱九叔生性沉闷少了一份冒险的血性,但思维细腻也有应变之能,因此这些年更多地是守在后援的位置上。前世朱定北十岁正式入军中编制,家人不敢放他在前线上,最初的三年便跟在朱九叔的身边,也是朱九叔手把手一点一点让他学会了纸上的谋略学以致用融会贯通。
那时候,也是九叔陪他到最后一战,为护他性命而死。
没想到,重来一次,竟让他早早丧命。朱定北心中的痛苦,是言语无法道明的,丧失至亲之痛,本就让人难以承受,何况……他知道,这一世的改变是因为自己一力促成才走到这般田地。自责悔恨的情绪让他彻夜难免,九叔不该死的,他原本可以保全九叔的命!他应该护佑九叔,却将他推上了死路。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是他们都不愿意看到的,但回头再看,他会发现自己犯下的许多错误,他能看见许多他原本可以做到让局面可以扭转的改变,可是此时再说什么都太晚了。
他钻进牛角尖里,自悔自苦,但这块心病除了时间什么良药都无法医治,谁也不能开解他。
朱响忙道:“主君莫急,主帅和小将军伤的虽然重,但已经挺过了最难的关头,性命没有妨碍。还有九将军,我们也把他带回来了……您放心吧。”
朱响是朱家军收养的战争遗孤,虽然没有像朱九他们一样成为朱家入族谱的养子,但对朱家人的感情同样十分深厚。他也恨自己当时为什么偏偏晚到了一步,可在战场上退下来他也清醒地明白,悔恨是没有用的,他要做的是尽力保全朱帅他们。
朱定北鼻头一酸,点头道:“好,你做的很好。”
朱响道:“主君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为何还要去洛京送死,您跟属下走吧,我们的人不多,但各个都是以一当十誓死效忠您的硬汉子,只要有我们在一日,便一定会保护您和朱家的安全。”
朱定北终于露出一个笑脸。
他问过朱响精兵目前的安排之后,便道:“陛下不日就会为镇北侯府和朱家军正名,届时,你安排二十人护送我阿爹他们回京,洛京那边的人手留一半回去待命,其余人前去鲜卑接应我阿娘他们,之后便留在北境,带着我的印信见我阿爷助他一臂之力。”
朱响没有任何犹豫地应下。
他带来的好消息无疑让朱定北心中的大石落了一半,在他离开后,朱定北在宁衡总算不需宁衡的监管督促,便主动进食。
入夜,宁衡为他换了一种安神香——这两日来朱定北无法入眠,都是靠着强效的安神药力才能睡个把时辰。
他们仍然睡在一个屋中,长信侯爷怕他夜里惊梦默不吭声地守着,现在朱小侯爷的精神状态好转了,他也不打算在朱定北开口赶人之前自觉离开。
朱定北问他:“你不好奇?”
“好奇。”“那为何不问?”
“……你可愿说?”
宁衡扭头看他的侧脸,等待他的答案。怎么会不好奇呢?他小小年纪是如何以一己之力培养出可以蒙蔽皇室和宁家耳目的精兵?而这些人同样可以在皇帝封锁镇北侯府扣留镇北侯爷在宫中的情况下,依然有那个实力,保全老侯爷和老夫人的性命,就算是宁家的暗卫也不敢说能够做到这一点。
但若是朱定北不愿多说,他也无需知道。
长生有自己的保命手腕这只让他安心,却不一定要了解对方的底牌。
朱定北长舒一口气,闻着让人平静的安神香,他低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日后你自然也就知道了。阿衡,我不瞒你是想让你知道,他们也可为你所用。”
宁衡心头一颤。
待他找回声音要说什么的时候,朱定北却已经在安神香的安抚下陷入浅眠,他不忍心叫醒他,于是只好憋住了到嘴边的话。
从南海返回洛京,官道要走一个来月的路程,在短短五天之内便抵达。但即使如此,被皇帝授回军权的老侯爷也在一日前率军赶赴鲜卑府了。
朱定北和宁衡在洛京南门分开,一个入宫觐见皇帝,另一个快马加鞭赶回镇北侯府。
副将朱凡和管家朱三伤的更重,这两日都用药在安睡。听闻他回来,清醒着的朱征北便让人扶自己到阿爹的屋中,也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阿弟确认他安好。
亲眼见到阿爹阿兄和祖母,朱定北这颗心总算落到实处。他忍着轻弹的泪意,仔细地看着两人,直到被阿爹拍了一巴掌在脑袋瓜子上,才舍得移开目光。
“小兔崽子!不孝子!你看你干得好事!老子的命都被吓短三年!”
朱振梁中气十足,虎目圆睁。
老夫人听着就笑了:“呸呸呸,各路神明别怪罪。你这兔崽子,在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小心为娘撕了你的嘴。”她将朱定北拉到自己身边,带笑的脸上却已是滚下泪痕,摸着他手臂的手在颤抖,看着他的目光小心翼翼像是怕他下一刻就消失不见了一般。
朱定北吸了吸鼻子,笑着擦泪道:“祖母,我没事,我好好地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连连说着,又摸着幺孙儿的脸,说:“长生受苦了,祖母给你做好吃的,别害怕,都过去了。”
做朱家的女人和别人不同,柔弱的书香之女在经历与丈夫的久别、儿子的战死,早已被无情的岁月打磨出一身硬骨头。这些日子,老侯爷被□□宫中,镇北侯府被禁军围困,外头虚虚实实的消息,甚至是假传的朱振梁父子的死讯都没有让这个柔婉的老人倒下。她撑住了这口气,管束住了侯府下上,坚持做她唯一能够做的事情:祈祷和等待。就如同,那些年风雨飘零中,她所做的那样,为她的丈夫和子孙守住这个家。
朱征北在一旁只管傻笑,见老夫人稀罕够了乖孙儿,才抢在阿爹前头把阿弟叫到自己身边来,细细看了,才笑着说:“你小子,每次总让人提心吊胆的,阿爹说的没错,就该打你一顿让你长长记性。”
朱定北没留心他说什么,蹲下来道:“阿兄,你的腿……”
他有些不敢触碰,眼睛又闪过阿兄曾经断肢的伤口,此时见他的双腿还完整地在他身上,又心疼又高兴。
“不碍事,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他拍了拍阿弟的头,轻描淡写地说着伤情怕惹他难过。
“行了你这臭小子,挨点刀子算什么,命保住了才是实在。”朱振梁大咧咧道,被老娘亲瞪了眼,还是那副嬉皮笑脸,单看这副样子便知道朱定北的性情有一半都是遗传自他。“都别哭了,外头还打战呢,愁眉苦脸的多不吉利。”
“你才不吉利!都当阿爷了还这么不正经。”
老夫人忍不住啐了一句。
朱定北笑脸又大了两分,“阿爹,阿娘他们……”
“放一百个心吧。”朱振梁摆摆手,“我留给你朝安叔八百精兵,打战不行,逃命是没问题的。你阿叔脑子动得快,现在也没人找到他们,等你阿爷到了鲜卑府,自然就好了。”
朱定北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现在听到阿爹的话这才敢松一口气。
接风洗尘之前,朱定北去九叔朱泉的灵堂上祭拜。
见他扶着棺椁久久不肯离开,老夫人亲自点了香递到他手边,“长生,送你九叔一程,让他好好走,别拦着他,啊。”
世间一苦,白发人送黑发人。
但她也活明白了,生死都不是活着的人可以强求的,再多苦难都得咬牙挨着,因为他们还有未陪完的人、未完成的事,还要活下去。
第177章 事有取舍()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入夜,镇北侯府。
朱振梁换了药,张开手由朱定北擦身,在他回来前这个活都是老夫人做的,朱定北不想她劳累,饭后便将她送回屋中,又命人点了安神香。这些日子,祖母也受苦了,原本还算乌黑的头发已经被白霜染透。
“爹的好儿子。”
被伺候着穿好衣服,朱振梁有儿万事足,一脸都是笑。
朱定北失笑:“阿爹,你要同我说什么就直说吧,阿兄还等着我呢。”阿爹欲言又止的神色他刚才看的真切,不知道是什么事让他如此为难。
朱振梁咳了咳,嘿嘿声说:“我听你阿爷说,让我凡事找你商量?”
“嗯?”朱定北顿了下,“阿爹有什么为难的事吗?”
见小儿子没有推辞,朱振梁脸色变得有些奇怪,语气试探道:“这几年……你阿爷背后的军师,是你?”
朱定北这才会意,“就算是我阿爹也不用一脸吞了苍蝇屎的模样吧,哈哈,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小兔崽子,怎么说你老子呢!”朱振梁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头,须臾又笑叹了一声道:“怎么不奇怪了,想当年你小子就是个光腚满地跑的小娃娃,谁知道你鬼点子怎么就这么多,不知道随了谁。”
朱定北一翻白眼,“反正不是随你。”
“找打。”朱振梁不轻不重地拍他的脑袋,“要不是老子枪法好,能把你生这么好?”
朱定北嘿笑一声,父子俩一点不觉得这话题尺度有什么,相反还聊得十分投契。这让朱元帅心里慰藉,果然是他的种,没有被洛京这些软脚虾给带坏喽。
父子俩调侃完,朱振梁才说起正事:“儿子,替你老子打听一个人。”
朱定北凝神听,半晌没见他的后话,才催促他,没成想他老子搔了搔头,摊手说:“就是救了咱们性命的人,他们带着铁面具,也没有留下身份姓名,没有报答人家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朱定北抿唇一笑:“要我去打听可以,但你可得说说打算怎么报答人家?是黄金千两还是还是百亩良田,我也好和人家交代。”
“浅薄。”
朱振梁啐了一口,他和他老子打了一辈子仗都没摸过千两黄金呢,做什么春秋大梦。
“阿爹你明说想招揽呗,对我还拐弯抹角的。”不等他阿爹接话,他便直接说:“你招揽不到的,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你知道这些人?”
朱振梁敏锐地察觉他的暗示,原本他看那些人不像是一般义士,行事之间俨然是正规军的作风。既然他们有为军效命之心,普天之下论军力无人能出朱家军左右,因此才想要将他们收编正式入军。
“他们,是我的人。”
朱定北给他套上最后一只袜子,把愣住的朱元帅放躺下,盖上被子拍拍手走了。
宁衡在宫中与皇帝密谈到深夜,第二日出宫后便往镇北侯府而来,秦奚四人已经在府里拜见过长辈,正与朱定北说话。重逢之后,朱家的巨变让几人没有机会好好说话,宁衡进屋时朱定北正同他们说在孤岛上自己缝制衣服的事情,楼安宁满脸惊讶:“原来阿衡不仅会用银针扎人,还会绣花!”
“咳咳。”
正对着门口看见宁衡的秦奚赶紧给楼安宁使了个眼色,后者回头一看,被宁衡轻飘飘看了眼,顿时头皮一紧,嘻嘻笑了声,装作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的模样,一张求知欲旺盛的脸又扭向了朱定北。
朱定北却不惧长信侯爷的强权,对楼安宁眨眨眼睛说:“是啊,他绣花的模样不知道多贤惠呢。”
定力差些的楼安宁和秦奚都憋不住笑了。
朱定北便问宁衡他们在那艘楼船上的衣服还找得回来吗,毕竟是宁衡亲自缝补的衣服,丢掉怪可惜的。
宁衡瞪了他一眼。
贾家铭睇了眼光顾着笑的两人,道:“不管怎么样,往后我只盼着你们平平安安的,这种“趣事”可不要再来第二回了。”
楼安康直点头:“十一说的不错。”
朱定北笑眯眯地听他二人说教。秦奚插嘴道:“长生,你阿爷什么时候送家书回来,你也往我家里报个平安吧。你们不知道,昨天我阿爷喝醉了一直要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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