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拿走!我不要看!我不要看!”
“这是真的,”晓白挺了挺胸,正义凛然的说:“我不会骗你!这都是真的,那个姓魏
的不是好人,我本来也不相信,看了这些东西才知道!姐,你不要再受他的骗了!”
“但是,”晓彤含著眼泪喊:“这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
“你以为这些信件和照片是我造出来的吗?”晓白说:“姐,我听了好多关于魏如峰的
事,他们说他是欢场中的浪子,他的女朋友还不止这一个,还有好多好多,都是舞女和交际
花……如果你要的话,明天我可能还会找到一些东西来证明……”“不!”晓彤狂叫了一
声。转身挣脱了晓白,跳上一辆三轮车。晓白追上来喊:“姐,你到哪里去?”“去问
他!”晓彤喊。对车夫急匆匆的说:“铃兰咖啡馆!快!”在铃兰门口,晓彤跳下了车子,
把口袋里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也不管数目是多少,一股脑的塞给了车夫。就推开玻璃门,
直冲了进去。魏如峰坐在他们的老位子上,正用手支著颐,期待的瞪视著门口。晓彤的出
现,显然使他精神大振,坐正了身子,他抬起头来,对晓彤展开了一个欢快的笑容:“你猜
我等了你多久?一小时又二十五分三十八秒!我早来了半小时,又……”他停住了,愕然的
说:“你怎么了?晓彤?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什么?”
晓彤站在魏如峰的桌前,小小的身子紧贴著那张桌子,火般烧灼著的大眼睛直直的瞪视
著魏如峰,她的膝盖在发抖,使那不胜负荷的桌子也跟著摇动,咖啡杯碰著碟子叮当作响。
她的脸色白得像纸,眼珠却又黑又亮。魏如峰吃惊了:
“晓彤,你到底怎么了?坐下来好不好?”
晓彤没有坐,依然伫立在那儿,依然瞪视著他。魏如峰,欢场中的浪子,交际花,舞
女,杜妮……这是真的吗?这是可能的吗?他!欢场中的浪子!她盯著他,无法说话。
“晓彤,”魏如峰审视著她的脸,试著去拉她的手:“有什么事,坐下来慢慢谈,怎么
样?”“别碰我!”晓彤像触电般叫了起来,声音喑哑而愤怒:“把你的手拿开!”“晓—
—彤?”魏如峰疑惑而惊愕的凝视著她。“你——这是——”晓彤扬起手来,一叠信笺和照
片散落在桌面上。她的手碰翻了杯子,咖啡泼了出来,浓浓的液汁浸湿了粉红色的信笺,杜
妮的脸迅速的被咖啡染成了红褐色。魏如峰怔住了,就是天地突然在他眼前爆裂也不会引起
比这个更大的震惊。他的心跳停止,呼吸迫促,脑中的血液一下子全然凝住。呆呆的面对著
桌上那些东西,他瞠目结舌,不知身之所在。晓彤的身子俯向了他,她的声音像电殛般向他
射来:几度夕烟红65/78
“告诉我,这些是不是真的?”
魏如峰喉中干燥而枯涩,望著那四散溢开的咖啡液汁,他的脑子如同被浆糊封住,丝毫
都无法运用思想。晓彤的声音又响了,这次已经夹杂著过多的愤怒和迫切:
“你告诉我,这些是不是真的?这个杜妮是什么人?你告诉我!”魏如峰慢慢的把眼睛
从那堆信件和照片上移到晓彤的脸上,后者那种强烈的、急切的神情更加震撼了他。他用手
抹了一下脸,逐渐回复的意识使他明白了一些自己正面对著的现实。晓彤又开始说话了,声
音里竟糅和了祈求和凄楚:
“如峰,你说话,你告诉我,这个杜妮是什么人?”
“是——是——”魏如峰润了润嘴唇,机械化而下意识的回答:“是——一个交际
花。”
“那么,这些都是真的了?”晓彤沉痛的望著他。“是——是——”他无法撒谎,也无
法遁避。“是——真的。”晓彤凝视了他大约十秒钟。这十秒钟内,仿佛天地万物都已静
止,整个世界上没有丝毫声响。然后,晓彤骤然的转过了身子,她的书包碰到了桌角,杯子
跌碎在地下,砰然的声音震动整个咖啡厅,也震醒了魏如峰。他跳了起来,在昏乱的视线
中,看到的是晓彤绝望的眼睛,和那如箭离弦般狂奔出去的小小的身子。他大叫了一声:
“晓彤!”一面向门口追了过去。侍者拉住了他的衣服,他急躁的摔脱了她,掏出一叠
钞票扔在桌上。等他窜出了铃兰的玻璃门,晓彤的身子已奔过了对街,他也追了过去,同时
大声的嚷著:“晓彤!你听我!晓彤!”
晓彤跑得更急更快,他也追得更急更快,在街的转角上,他追上了她。一把抓住了她的
衣服,不管是在众目昭彰的大街上,他死死的拉住她不放,一面喘息的说:
“晓彤,你听我,那是认识你以前,那是另一个我,一个已经死掉了的我!晓彤,你必
须了解,你……”
晓彤奋力的挣脱了他,她的眼神狂乱,而脸上泪水纵横。哑著嗓子,她一叠连声的、不
知所云的喊:
“这是残忍的!可怕的!我不要再见你!我不要再见你!我不要再见你!”“晓彤!”
魏如峰徒劳的叫:“晓彤……你听我说!请你……”“我不要听!不要听!不要听!”
晓彤叫著,摆脱了魏如峰,狂乱而不辨方向的往对街冲了过去。大马路上汽车如织,这
正是下班和放学的时间,计程车、三轮车、公共汽车在街道上忙碌的穿梭。晓彤冲进了车群
中,完全不顾车子,盲目的奔跑。一辆小汽车对她飞驰而来,魏如峰狂叫了一声:
“晓彤!”小汽车煞住了,晓彤呆呆的停在路当中,汽车司机从车窗内伸出头来,长喘
一口气说:
“小姐,命不值钱哦!”
魏如峰闭了闭眼睛,头晕目眩。等他再睁开眼睛,晓彤已经离开路当中,走到对面去
了。他本能的也穿过街道急急的追上前去,他不能让晓彤这样走掉!不能让她怀著一颗破碎
的心离开!他必须向她解释!在人行道上,他再度的追上了她。“晓彤,”他祈求的喊:
“晓彤,晓彤!给我几分钟的时间,让我说几句话。以后你就是再不理我,我也心甘情愿,
只请你现在给我几分钟时间!”
“不!”晓彤挣扎著:“放开我!让我走!”
“晓彤!”他哀求。“放开我!”晓彤站住,不再挣扎,泪水沿著她的面颊滚落下来,
她哭著低声说:“放开我!放开我!”
一个人影从路角窜了出来,一只手压在魏如峰的手腕上。是晓白!他昂然挺立在那儿,
挑著浓眉,瞪著怒目,沉著声音说:“魏如峰!放开我姐姐!”
“晓白!”魏如峰错愕的说:“是你?”
“是的,”晓白傲然的说:“是我!我告诉你,姓魏的!你再纠缠我姐姐,你就当心!
现在,请你放开她!”
“晓白,”魏如峰愣了愣:“你为什么这样子?我们不是一直很友好吗?”“友好?”
晓白愤愤的说:“鬼才和你友好!你别以为我们姓杨的是好欺侮的!”他一下子挥开了魏如
峰抓著晓彤的手,大声说:“我警告你,你再惹我姐姐,我就要给你点颜色看!”
“晓白……”“你别晓白晓白的,晓白的名字不是你叫的!”晓白说,掉头转向晓彤:
“姐姐,我们走!别理他!”
魏如峰呆呆的站著,目送晓白用胳膊围绕著晓彤的肩,像个保护神似的护著她向前走
去。他想再追过去,但,路人已经在对他们注目了,远远的一个交通警察正用怀疑的眼光向
这边巡视著。他站著不动,望著那姐弟二人的影子消失,心底猝然的痛楚了起来。“为什
么?”他茫然的自问:“为什么突然会发生这些事?”几度夕烟红66/7831
太阳光越过了梳妆台,越过了破旧的榻榻米,越过了床栏,投射在发黄的纸门上了。梦
竹坐在明远的床边,下意识的看了看表,十点多了,明远依然酒醉未醒,需不需要打个电话
到他办公室去给他请一天假?可是,她浑身无力,倦怠得懒于走到巷口的电话亭去。让它去
吧!她现在什么都不管,只希望有一个清静的,可以逃避一切的地方,去静静的藏起来。除
了藏起自己,还要藏起那份讨厌的、工作不休的“思想”。明远在床上翻身、呻吟、不安的
欠伸著身子。梦竹走到厨房去,弄了一条冷毛巾来,敷在明远的额上。骤然而来的清凉感使
他退缩了一下,接著,就吃力的睁开了红丝遍布的眼睛。太阳光刺激了他,重新阖上眼睑,
他胸中焚烧欲裂,喉咙干燥难耐,模模糊糊的,他吐出了一个字:
“水。”梦竹从冷开水瓶里倒出一杯水来,托住明远的头,把水递到他的唇边。明远如
获甘泉,一仰而尽。喝光了水,他才看清楚床边的梦竹,摇了摇头,他问:
“这是哪儿?”“家里。”梦竹说:“早上,孝城把你送回来的。怎样?还要水吗?”
明远摇了摇头,闭上眼睛说:
“几点了?”“十点二十分。我看今天不要去上班了,趁孩子不在家,我们也可以好好
的谈谈。”
明远睁开了眼睛,锐利的望著梦竹,酒意逐渐消失,意识也跟著回复。而一旦意识回
复,所有乱麻似的问题和苦恼也接踵而来。他瞪视著梦竹,后者脸上有些什么新的东西,那
水汪汪的眼睛看起来凄凉而美丽。从床上坐了起来,头中仍然昏昏沉沉,靠在床栏杆上,他
吸了口气说:
“好吧!你有什么意见?”
“我没有什么‘意见’,”梦竹说:“不过,明远,昨天晚上——”她犹豫的停住了。
“昨天晚上怎样?”明远蹙著眉问。
“昨天晚上——”梦竹嗫嚅著。
“到底怎样?”“我——我——”她下决心的说了出来:“见到了何慕天。”
“哦?”明远张大了眼睛,死死的盯著梦竹。“是吗?”
“嗯。我们谈了很久,也谈得很多……”
“是吗?”明远再问,语气是冷冷的,却带著些挑衅的味儿。梦竹怯怯的看了杨明远一
眼。
“是这样,明远,”她尽量的把声音放得柔和:“你昨天出去之后不久,他就找到了我
们家,我和他出去谈了谈。关于过去的事,已经都过去了,我想,大家最好都不要再提,也
不要再管了……”“哦?是吗?”明远把梦竹盯得更紧了。
“至于晓彤和如峰的事……”梦竹继续说:“我们取得了一项协议,对于年轻一代的爱
情,还是以不干涉为原则,何况晓彤和如峰确实是很合适的一对……”
“哦?是这样的吗?”明远的语气更冷了。“真不错,你和他谈上一个晚上,好像整个
的观念和看法就都有了转变。看样子,他的风采依旧,魔力也依旧,对吗?”
“明远!”梦竹勉力的克制著自己:“请你别这样讲话好不好?如果你不能冷静的和我
讨论,一切问题都无法解决,我们又要吵架……而吵架、酗酒,对发生的事情都没有帮助,
是不是?你能不能好好的谈,不要冷嘲热讽?”
“我不是尽量在‘好好的谈’吗?”明远没好气的说。
“那么,你听我把话说完,怎么样?”
“你说你的嘛,我又不是没有听!”
梦竹望著明远,无奈的喘了口气,说:
“是这样,明远,我和何慕天都认为对晓彤的身世,应该保密……”“他已经知道
了?”杨明远问。
“是的。”梦竹轻轻的点了一下头:“他很感激你……”
“哈哈!”明远纵声笑了起来:“感激我帮他带大了女儿?还是感激我接收了他的
弃……”
“明远!”梦竹的脸色变得惨白:“你疯了!”
“我疯了?天知道是谁疯了!”杨明远厉声的说:“我告诉你,梦竹,一切都在我预料
之中。我知道他一定会来找你,一定会和你有篇长谈,然后一定再轻而易举的攫取你的心!
你已经又被他收服了,是不是?你本来反对晓彤和如峰的事,现在你同意了。你本来仇视
他,现在你原谅了。梦竹,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他一定会说服你!关于过去,他也一定有
一篇很动人而值得原谅的故事,是吗?”
“明远,”梦竹忍耐的说:“不要再提过去了,好不好?我们只解决目前的问题,怎
样?”
“目前的问题!你说说看怎么解决,让晓彤嫁给魏如峰,你也可以常常到何家去看女
儿,对不对?将来添了孙子,你可以和何慕天一块儿含饴弄孙!哈哈!”他仰天大笑:“我
杨明远多滑稽,吃上一辈子苦,为别人养老婆和孩子!”
“明远!”梦竹喊:“我们还是别谈吧!和你谈话的结果,每次都是一样:争吵、呕
气、毫无结论!”
“结论!”明远冷笑著说:“我告诉你,梦竹,这件事的结论只有一样:把晓彤送还给
何慕天,我杨明远算倒上十八辈子的霉!至于你呢,唔……我看,多半也是跟女儿一起过
去……”“明远,”梦竹竭力憋著气:“这算你的提议,是不是?”
“你希望我这样提议,是不是?”
“明远,你没良心!”“我没良心,你有良心!”明远吼了起来:“梦竹,你以为我不
知道,你又爱上了他!你希望摆脱我,不是吗?他有没有再向你求婚?嗯?他还是那么漂
亮,嗯?他比以前更有钱了,嗯?去嫁他吧!没有心的女人!去嫁他吧!去嫁他吧!去嫁他
吧!”“明远!”“我说,去嫁他!我不要你的躯壳!我不要你的怜悯和同情!也不要你的
责任感!你的心在他那儿,你就滚到他身边去!”杨明远激动的大嚷,布满红丝的眼睛中闪
著恶狠狠的光。他的头向梦竹的脸俯近,扑鼻的酒气对梦竹冲来:“你不必在我面前装腔作
势,难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心,你爱他,你就滚到他身边去!不必在我面前扮出一副受委屈
的、被虐待的臭样子来!我杨明远对得起你!”
“哦,”梦竹用手抱著头:“天哪!我能怎么做!”把手从头上放了下来,她望著杨明
远,那满脸胡子,满眼红丝,满身酒气,咆哮不已的男人,就是她的丈夫吗?她摇了摇头,
泪水在眼眶中弥漫:“明远,”她颤声说:“你别逼我!”
“你不许哭!”杨明远嚷著说:“我讨厌看到你流泪!你在我面前永远是一副哭相!好
像我怎么欺侮了你似的!”
梦竹从床边站了起来,泪水沿颊奔流,用手抹掉了颊上的泪,她浑身颤栗,语不成声的
说:
“好,好,我走开,我走开,我不惹你讨厌!你叫我滚,我就滚!”从橱里取出了皮
包,她向玄关冲去,泪水使她看不清眼前任何的东西,明远依然在房中咆哮,她不知道他在
喊些什么,也不想去明白,只想快快的逃开这个家,逃开这间屋子,逃开杨明远!走到了大
门外面,她毫无目的对巷口走去。心中膨胀,脑中昏沉,眼前的景致完全模模糊糊。她仍然
不能抑制自己的颤栗和喘息,到了巷口,一阵头晕使她几乎栽倒下去,她伸手扶住停在巷口
的一辆小汽车上,闭上眼睛,让那阵头晕慢慢消失。然后,她听到一个低沉而激动的声音:
“梦竹!”她大吃一惊,睁开眼睛来,于是,她看到自己靠在一辆浅灰色的小汽车上,
而车窗内,何慕天正从驾驶座上伸出头来。她呻吟了一声,四肢发软,头昏无力。车门迅速
的开了,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她身不由己的被带进了车子,靠在座垫上,她把头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