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胤健
这是一间简约时尚的住家,屋里的装潢风格成熟而稳重,大量的书籍与CD陈列在一间与客厅相连的开放式书房里,书籍多是商业管理书与专业书,CD则从古典乐到流行乐都有,可谓应有尽有。
客厅里甚至还摆了一台漂亮的三角钢琴,白冥的,和她以前拥有的那台好像。
她忍不住走上前,轻抚着它美丽的外表。
为了赚钱,她现在一、三、五晚上都在乐器行的音乐教室里教人弹钢琴,但是弹的都是立式钢琴,这种只有在演奏会才会使用的三角钢琴,她好久都没碰过,也没弹过了。
虽然理论上,这两种钢琴的基本结构是一样的,弹出来的音色也与钢琴的外型无关,但是她就是喜欢三角钢琴胜过立式钢琴。
她一脸想望的看着钢琴,又左右张望了一下四下无人的屋内,挣扎不已。
她可以弹弹看吗?屋主或这台钢琴的主人会介意让人弹它吗?
挣扎了半晌,她终于还是无法遏制自己的想望,小心翼翼地将琴盖掀了起来,然后坐下下来轻轻地按了一下琴键。
清脆美丽的琴音一下子便攫住了她所有的注意力,让她忍不住又试了几个音,然后不由自主的将手脚放至定位,自然而然的弹奏出一连串美丽的音符,然后谱成一首又一首唯美浪漫的钢琴组曲,税耳动听的萦绕在空中。
在另一间房间里的莫天与被琴音吸引出来,他靠在墙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坐在钢琴前,以愉税的神情弹得忘我的女人,嘴角微微地向上扬了起来。
他就知道她一定会喜欢这台和以前放在她家客厅里长得很像的钢琴,所以他当初在看到它时,才会毫不犹豫的将它买了下来,即使他根本就不会弹琴。
莫天与猛愣了一下,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难道说早在八百年前,他下意识就已经知道自己一定会找到她,然后娶她为妻吗?
自从那天突然与她重逢后,他便发现自己对她的感情并不单纯,因为他竟然无法忍她辛苦工作的模样,甚至于还为此对她的家人充满了愤怒。这解释了为什么在经过了这么多年之后,他还记得她,甚至于对她念念不忘,因为他喜欢她。
她并不是他的初恋,事实上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恋过她。
当年看见她时,他已经是个二十岁的大学生,而她还是个十五岁的国中生,对当时的他来说根本就是个小孩子。
他记得那时,自己将她归类到有钱人家的小孩那一类,或者再加冠个公主的封号。他从没想过自己与她的发展性,因为当时的他只是个每天送报到她家的穷工读生,凭什么条件去觊觎一个金光闪闪的公主?
而当「觊觎」这两个字出现在他的想法里,他已经为她心动了。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十年前的他什么都没有。说人才,一个二十岁的工读送报生,谁会相信他将来会鸿图大展?说钱财,如果他有钱,又何需每天一大早四点多就起床到报社折报纸,风雨无阻的赚这辛苦的送报钱?
十年前的他别说是配了,就连想,他都觉得似乎会玷污她,所以他从来不想,也不敢去想。
可是现在和以前不同了,现在的他不仅拥有自己的公司事业,据旁人说,还前途无通限量,所以即使公主没落难仍住在那座豪华的城堡里,他想,他也有那个资格条件配得上她。
因此,在排除了配不上的问题之后,他很快就想通自己找她想做什么了。
他想要帮她,想要照顾她,想让她恢复往日神釆下扬、开朗无忧的模样;他还想保护她,以及过去他从来没想过,也不敢想的拥有她。
他想娶她,相和结婚,想和她成就一个温暖幸福的家,然后和她白头偕老的过一辈子。
他真的很想,只是不知道她想不想?愿不愿意?
悦耳的琴音突然戛然而止,让他猛然回过神来,他看向她,只见她浑身僵硬,双眼圆瞠的瞪着他,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妳的琴声还是跟以前一样令不惊艳。」他对她微微一笑,然后身手鼓掌道。
夏心宁忍不住露出疑惑的表情。「你听过我弹琴?」
「和妳请我吃生日蛋糕同一天。」他点头。
夏心宁不禁皱起眉头,四周充满正派的布置气氛,突然给了她勇气与冷静,摆脱昨晚的惊惶失措与歇斯底里。
「我不想再听你胡说,你到底是谁?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她冷凝的质问道。
「目的吗?」莫天与看着她,喃喃地重复。
「你敢发誓说你没有吗?」她抬起下巴,微微地挑衅势。
「我没说没有。」
「所以是真的有了?」她玻а邸
「对。」
「什么目的?」她防御的看着他。
「妳想知道?」
「废话!」
莫天与忍不住微笑,发现自己很喜欢她平易近人的反应。废话这两个字在他的认知里,不像是有着公主气质的她会说的话,但是她却说得这么自然,真的很可爱。
「不如我们边吃饭边聊天。」他笑笑的建议,「我肚子饿了。」
第三章
夏心宁完全搞不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竟和一个她原本以为要绑她去卖的混蛋站在厨房里,一起洗手下厨做羹汤。
他问她会不会做西泽色拉,她点头后,他便将罗蔓生菜和所需的调味食材全部交给她处理。
「妳有男朋友吗?」他从冷陈层里拿出牛肉,放进微波炉里解陈,一边闲话家常的问她。
他们的午餐决定吃牛排大餐,因为她不想浪费时间到外面吃,想速战速决,所以两人同意自己弄吃的比较快。
只是她以为他要弄的大概是一锅面,或微波食品之类的东西,没想到他说要吃牛排,更令她瞠目结舌的是,他的厨房和冰箱里,还真的充满了各式食材与调味料。
总之,这个男人一身谜。
「关你什么事?」她回答道。
「妳不是想知道我的目的吗?」他看了她一眼。
「你的目的关我有没有男朋友什么事?」
「如果没关系,我为什么要问妳?」
被他这么一反问,夏心宁顿时无言以对。不过话说回来,她没有男朋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没有。」她坦白说。
「为什么?」
「我很忙,没空交。」而且现在她,也不适合交,那只会害了别人。
「为什么没空交?」
「你干么这么好奇?这件事又跟你的目的有关吗?」她忍不任瞪眼反问他,觉得这个人真的很莫名其妙。
莫天与耸了耸肩,从树柜里拿出一瓶罐头汤,手脚利落的将它们倒进汤锅里,加上适当的水后,放到炉子上去煮,再转身处理已经解冻完成的牛肉。
「我知道妳身兼数职,妳很缺钱吗?」他忽然又开口问。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面无表情的睨了他一眼,保护色立即出现。
「妳有没有想过,也许可以找个男人帮妳分担经济压力?」他回她一眼。
「我可以靠自己,用不着靠别人。」她冷漠的回道。连自己的亲哥都靠不住,还是靠自己最保险。
「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有什么好处?」
「至少不必经历从希望坠落到失望的痛苦。」她想也想便回答。
「谁让妳失望了?」因为赶时间的关系,微信社给他的初步数据并不完整,大多着墨在夏家覆败的原因,以及关于她现在的联络方式和工作情况,其他部份他知的并不多。
她沉默了下。「为什么我要告诉一个我连名字都还不知道的陌生人?」
「也许妳对我是陌生的,但是我对妳并不陌生。」他莫测高深的看着她。
「是吗?所以你跟踪我、调查我多久了,到底居心何在?」她将话题导入重点,她讨厌被暗中观察的感觉。
「我并没有跟踪妳,调查或许有一点,但那是因为经过了十年,许多基本资料都变了,例如妳现在住在哪。」莫天与老实的对她承认。
不调查,他又怎会知道她住在哪儿,要上哪儿才能找到她呢?
「经过了十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夏心宁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
「我已经认识妳十年了,夏心宁。」他注视着她。
「不可能!」她直觉反应的叫道。
莫天与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缓慢地开口说:「妳以前家住在阳明山上,有一个哥哥,父母感情很好,家里客厅有一台跟我客厅那台一样的白色钢琴。妳很喜欢弹钢琴,虽生长在集三千宠爱的富豪之家里,却不会恃宠而骄,或因财大气粗就鄙视穷人。妳还是个孝顺的女儿,会早起陪父母运动。」
他的如数家珍把夏心宁吓呆了。他怎么可能连她以前有一台白色钢琴,和以前早上会早起陪爸妈运动的事都知道?
他说他认识她十年了,昨晚却又说他并不是爸妈朋友的儿子,那么他到底是谁,又怎会认识她,而她却毫无印象呢?
水声潺潺,她的罗蔓生菜在水里载浮载沉,一旁的他已经将冻完成的牛肉放进热锅里,开始煎煮他们的午餐。
「我不知道过去这些年来妳家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突然看见妳站在早餐店里工作,我真的很震惊。」他忽地又继续地开口说,准备着他们午餐的手并没有因此而停下。
因为完全搞不清楚他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接近她有何目的,所以夏心宁决定继续保持沉默。
「也许是因为先入为主的关系,我觉得妳天生该受人宠爱,在家时受父母家人的宠爱,结婚后受夫家的宠爱,这一生都该穿着华服,笑得无忧无虑,不知生活的辛苦。」
牛排下锅煎煮的香味,慢慢地从锅里飘散开来,盈满在空气中,夏心宁却因为他的这段话而觉得苦涩。
穿着华服,笑得无忧无虑,不知生活的辛苦?真是讽刺。
但是十年前的她的确是如此,如此的无知及可悲。
如果她和哥能够稍微懂事、成熟、了解他们所拥有的富裕生活,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爸爸辛苦工作为他们挣来的话,也许他们就可以早一点发现爸爸公司出问题的事,而不会等到爸爸自杀后,才后知后觉的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早出了问题。
「我并不是讽刺妳。」她脸上的表情让莫天与忍不住说明,「我只是想告诉妳,这种想法一直根深柢固的存在我心里,所以看见妳站在早餐店和餐厅里搬盘子时,我才会这么震惊,这么难以接受。」
「我只想知道,你说这些话的重点在哪里?」不想流露太多的私人情绪,夏心宁重整面容,淡然的问道。
「妳真的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对不对?」莫天与好奇的反问,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没有。」她直截了当的回答。
「可见我长得真的很不起眼。」他笑说。
「正好相反,就是因为你长得太起眼了,但我却一点也记不起来以前我见过你,所以才怀疑你根本就是谎话连篇,居心叵测。」她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皱眉道。
莫天与轻扬嘴角。
「意思是妳觉得我长得不错?」
她轻愣,搞不懂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不是重点好吗?重点是你谎话连篇、居心叵测。」
「我觉得重点是妳觉得我长得不错。」他咧嘴微笑,直接显示他的愉税。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不知为何,夏心宁突然有些恼怒。
「我刚才不是说要边吃边聊吗?我们到餐厅坐下来再说吧,牛排好了。」他宣布道。
※※※※※※
从客厅到厨房,再从厨房到餐厅,夏心宁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却一点也不觉得勉强,但是就是这样才让人觉得可怕。
这个男人不简单,她必须要更加小心,步步为营才行。
「怎样?味道还可以吧?」在她分别尝过浓汤与牛排后,莫天与开口问。
「有职业水平。」她说的是实话。
汤虽是罐头汤煮出来的,但是浓度、咸度皆适中,加上他又适度的添加了一些新鲜的食材和辛香料,让人完全吃不出那是罐头汤的味道。
不过,真正让她觉得有职业准准的却是他煎的牛排,软硬适中又多汁,加上他调配出来的酱汁,这盘牛排真的可以端出去卖了。
「我也在餐厅里端过盘子,厨房里的师傅教了我不少绝活。」莫天与微笑道。
「你也在餐厅里端过盘子?」她看向四周高档的家具,语气中充满了不信。
「我并不是一开始就住在这种房子里,以前的我很穷。」他老实告诉她。
「我很难想象。」
「妳根本用不着想象,因为妳亲眼看过。」
「不要再说那些你拿不出证据的话出来,因为我根本就不相信你所说的话。我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夏心宁觉得好荒唐。最荒唐的是,她竟然还坐在他家里与他共进午餐!
「我姓莫,莫天与。」他第一次向她介绍自己。
「很好,现在我更加确定我们根本就不认识,因为我从没听过这个名字。」她说得信誓旦旦。
「那是因为我们我从没有告诉过妳。」
「那是因为我们根本就没见过面。」她坚信。
「不,妳见过。」他又再度露出令她费解的神情。
「什么时候?如果真的有,你就说出正确的时间地点呀。」她放下手中的刀叉,咄咄逼人的盯着他。
「十年前妳仍住在阳明山的时候,我每天都会到妳家去送报纸。」莫天与轻叹一口气,终于公开谜底。
夏心宁难以置信的瞠圆了双眼。
「你是棒球帽?」她脱口叫道。
「妳是这样叫我的吗?」莫天与微微一笑。
夏心宁遏制不住惊愕的紧盯着他看,简直无法将眼前这个充满魅力与自信的男人,和当年那个长得哏竹竿一样又瘦又长,总是戴着一顶棒球帽将脸遮去一半的送生联想在一起。
那个时候,偶尔她早起陪爸妈在庭院里把散步当运动,就会看见他骑摩托车送报纸来。偶尔她在家,也会遇见前来收报费的他。
她想起来了,她的确请他吃过她的生日蛋糕。那天他来收报费的时候,刚好碰到朋友来她家帮她办庆生派对,所以她在拿钱给他的同时,也拿了一块蛋糕请他吃。
这件事对当时的她来说是微不足道的,所以没认真去想,根本就不会记得。
就像他对当时的她来说,也只是一个喜欢戴棒球帽。长得又高又瘦的勤奋送报生而已,并没有太多的记忆。
不过有件事她倒是记得很清楚,那就是大哥嫌弃开了两年的车子想换辆新车时,爸爸曾生气的拿大哥和他比较过,要大哥看看人家想想自己,因为他和大哥同年,却靠自己赚取学费和生活费,一毛钱也没向家里要过。
这一点让她听了之后觉很佩服,所以之后每次看见他时,距离近她就会说声「你好」,距离远她则会对点头微笑。
原来他的名字叫做莫天与,她终于知道了。
「你……」欲言又止,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久不见吗?还是你后来怎么没来送报了?抑或者关心他现在在做什么,好像很成功,赚了不少钱。
看看他,再想想自己。莫怪乎,俗话说十年河东转河西,莫笑穷人穿破衣,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十年后穿破衣的人会不会变成自己。
想当年的他,只是一个穷苦的送报生,而今却家住信义豪宅。
反观她,以前住在仰德大道上的阳明山别墅,现在的她却连个落脚处都没有,因为连租屋的套房都被大火给烧了,果真风水轮流转呀。
「抱歉,我不该随便帮你取外号。」她终于想到自己该说什么了。
「我那时候的确每天都戴着一顶棒球帽。」莫天与不以为忤,微笑回道,很开心她竟然记得他,还替他取了一个这么有趣的名字。
「红色的。」她说。
「黑色的。」他纠正。
「现在我能确定你没说谎了。」第一次,夏心宁对他露出微笑。「你的帽缘永远都压得低低的,让人看不清楚你的长相。如果我那时候看过把帽子摘下来的你,我一定能够认出你。我对记人的长相很有一厺。」
「如果我知道妳有这项专长,我当初一定会把帽子摘下来,让妳记住我帅气的模样。」他开玩。
「你当初根本长得像竹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