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可能不懂,到底是怎么个误闯而被误杀的,恐怕就只有何寻心里明白了。就是他打电话把何宋叫出去的。要说他在其中没搞鬼,谁信呐?所以他妈妈认定是何寻害死了何宋,这些年恨惨了他。”
“……”乔柳也听得呆住了。
“你说何宋都得绝症了,换不到肾本来也没几天活头了,何寻他见死不救,也就算了,何必还让人死得这么惨呢?所以你说,他妈妈现在这样对他,有没有理由?”
罗斐哼笑一声,看着她震惊怔忡茫然失语的种种变幻神色,饶有趣味地点燃了一支烟悠悠抽着。
“怎么着,幻灭了么?何寻在你面前一直很好,对你好,但不代表他这个人就是好的。他连自己亲姐姐都能害死,是有多残酷无情?现在他的表哥们又来害他,不也正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挺公平的?你还有什么好为他打抱不平。更不值得你去替他拼命。”
“你也知道何寻对我好啊?”乔柳喃喃反问道。
她沉默了半响,坚定地摇头道:“凭我对何寻的了解,不会是这样的。何寻不是这样的人。何宋的死或许另有什么内情。何寻的好,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不会怀疑他的人品。”
“傻呀你!他现在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的?”罗斐恨铁不成钢地说,“别说他已经和植物人没两样,就算还醒得过来,受过这么重的伤,下半辈子谁知道会落下什么后遗症?你说以你现在的钱,明年妥妥的上福布斯女富豪榜无压力啊,找啥样的帅哥找不到,包养一个后宫都没问题,非吊死在这棵歪脖子树上干嘛?看看我!我长得就不比他差,还能给你优惠价哦。我早就说过,一条CK内裤我就能把自己便宜卖给你了,这样的好事你上哪找去。”
他把那张妖孽倾城的狐狸脸凑到她面前,邪邪一笑,风流倜傥的桃花眼抛了个飞眼。
乔柳难得地笑了一下,这是她这些天来第一次被逗笑。
“对不起我没兴趣。”乔柳真心地赞美道,“罗狐狸,你真是个很了不起的说客,比宋景行那些人有本事多了。这份层层递进的谈判功力平时和人做生意,一定也都做得很好。可惜我偏偏是个笨人,笨人有自己的笨原则——在听你说话之前我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只听我想知道的事,其他的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听的。”
她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回到了家,扑在床上抱住何寻的枕头,用他曾经的温暖裹住自己。
乔柳想起了何寻出事那天晚上开玩笑说的话。那时她无语地说他钱多人傻,他却不以为意地抱着她,眉眼笑得是那么温柔那么好看:“柳柳,我只用这么一笔钱,就骗得你死心塌地跟我一辈子,还是我赚了。”
乔柳喃喃地说:“何寻,那时我就在心里对自己说,哪怕你一分钱没有,我也会死心塌地跟你一辈子。说到做到。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你一定要醒来啊。”
几天后,那位美国专家终于飞抵北京,来到了医院。
他仔细检查过何寻后,对中国同仁们的医术水平做出了高度评价,说当时即使是由他手术,只怕也不能做到更好。这位专家还说,他也对救醒何寻无能为力,据他判断,何寻的脑部已无器质性的问题,他似乎是自己不愿意醒来。
乔柳听到这结论,崩溃了。
侯庆锁等人无比得意,一口咬定说没错吧,何寻就是自杀的。他现在也正是潜意识里还想求死。脑外科已经没什么可为他做的了,他就该被送去精神病院的精神科。何母当即同意,并宣称何寻之前分割财产的那些文件一定都是在犯了精神病、神智不清醒的状态下被骗签字的,他们要打官司。
周律师等人则安慰乔柳,不会让他们颠倒黑白。何寻出事前的精神状况绝无问题,他所做的所有决定都是在清醒理智的状态下自己签的字,投行里的心理压力测试记录等证据都可以证明。他们一定会帮她打赢官司。
但是,乔柳突然意识到一个最大的问题。
她之前一直抱着指望,总觉得何寻还是会醒来的。只要醒来,他就能重新自己作主了。但她现在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医生说何寻似乎是自己潜意识里拒绝醒来,那么,他可能就真的不会再醒来了。
他不再醒来,真变成了植物人,那就只有他的父母拥有监护权,后半生全由他父母作主。他父母想把他送到什么医院就送到什么医院。不允许她见他,她就再也见不到。
她即使打赢了官司,也只不过是能保住财产而已,何寻还在他们手上。
而且,若是她打赢了官司,他们更不会让她再见何寻。
那么,她保住那些财产又有什么用呢?
乔柳心力交瘁地去找何岸:“哥,我不和他们打官司了。我心甘情愿把财产全给他们吧。只要他们把何寻的监护权转让给我。把人给我。”
“不可能的。”何岸摇头道,“你给他们钱,让他们把昏迷不醒的儿子的监护权转让给你,这叫什么事,贩卖人口吗?他们家怎么着都是要脸的,做不出这么被人戳脊梁骨的事。即使他妈妈心里很想,他爸也绝不可能同意,他不可能把自己亲儿子卖给你换钱的。”
何岸的情绪也消沉至谷底,他为何寻的事奔忙了这么多天,到头来竟然是这么个让人悲伤的结果。陆未晞的事又让他痛彻心扉,什么精神都没了。他意兴阑珊地劝道:“小乔,算了吧。宋家那些人不能理解小寻的做法,都认为他是得了精神病才会在婚前就把财产转给你,但我能理解。他真不愧是我的兄弟,我们其实是同一种人,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没别的表达方式,就是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好的东西,都给她。小寻这样对你,我知道他真的非常爱你。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想再醒过来了,但我想他一定还是希望你下半辈子好好的。你还年轻,路还很长,他不能陪你了,这是你们没缘分。你拿好他送你的东西,自己下半辈子好好的过吧。”
乔柳泪流满面,只迸出一个字:“不。”
她摇摇晃晃地独自走进玻璃花园,只见黛蓝色夜幕低垂,星月柔光依旧皎洁,脚下的北京城金堆银砌,星罗棋布,万家灯火。
回想起当初和何寻还不是情侣的时候,第一次坐在这里吃饭,也是沐浴着这样的星光,她向他报告寻花问柳的经营情况,梦想以后能开到全国连锁。何寻微笑着说,会有那么一天的。
现在真的可以了,何寻所有资产的半壁江山居然都已经在她手里,爱开多少家都没问题。
但是,他却不在了,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脚下的软红十丈,繁华万千,没有了他只不过是一座空城。
乔柳枯坐半晌,心意已决,拨了个电话回家。
“柳柳啊,”乔妈妈接的电话,忍不住埋怨,“我刚还和你爸念叨呢,你都多久都没打电话回来啦。是最近工作太忙吗?”
“嗯。”乔柳听见妈妈的声音,鼻子就一酸,好不容易才忍住眼泪。
“嗨,早说叫你回家。在北京漂着那么辛苦,那么累,到底图什么呀。早点回家考个公务员多好,工作又体面又轻松……”乔妈妈絮叨起来。
“我不适合考公务员。”乔柳轻声说,“妈妈,问你们几个问题。如果我以后的工作更辛苦,不体面,也赚不到什么钱,不能给你们长脸,可能还会被别人嘲笑……你们介意吗?”
“什么话!爸妈难道指望过你赚大钱!你做什么工作不要紧,爱漂就漂吧,只要不偷不抢不干坏事,谁敢嘲笑!我们希望你考公务员也就是觉得女孩子家不需要多大事业,有个稳定的工作就行,以后找到个能疼你照顾你的好男人,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很好了。”
“那,如果我找到的那个人,他心里很疼我,但是……不能照顾我……反而需要我一生照顾他,你们能同意吗?”
乔妈妈怀疑地问道:“什么男孩需要你一生照顾啊?他没手没脚呀?”
“当然不是……呃,可能,他身体不好呢……可能,生活不能自理……”
乔妈妈没好气道:“你怎么就不能想点好事。身体健康的好人那么多,你难道还能偏看上个生活不能自理的?”
“呃……可能我就是对眼了,就是喜欢,非他不可呢!”乔柳忍着心中酸楚,认真地问道,“如果真的这样,你们能接受吗?”
乔妈妈气哼哼地嘀咕道:“当然不想接受。我女儿漂漂亮亮健健康康的,干嘛要找个有病生活不能自理的?——啊,柳柳,你该不会是找了个有钱老头什么的,所以才要伺候他吧?所以怕人嘲笑?那绝对不行!!!”
乔爸爸在旁边也听得紧张了,厉声插口道:“柳柳,咱们家虽然没什么钱,但清清白白做人,骨气不能丢。你可千万别在外面受了什么诱惑,出卖尊严!人活着得对得起自己!”
乔柳哭笑不得:“你们想哪儿去了。爸,妈,我是你们教育出来的,我能干出那么丢人的事吗?”
乔妈妈放下心来:“我想也不会。我女儿的人品,我清楚。好吧,柳柳,你长大了,有权决定自己的人生。你会喜欢上什么人,爸妈也无权干涉。只要你这辈子不干坏事,问心无愧,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别人……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爸妈永远支持你的选择。”
乔柳泪如雨下,哽咽着说:“爸,妈,谢谢你们。”
她又打了个电话,给远在海南的岳阳。长谈一番后,终于打动了岳阳,答应明天飞来北京。
再联系过周律师,确认一切安排妥当后,乔柳平静地找到何岸,郑重道:“大哥,你帮我约一下何寻他爸吧。我要和他好好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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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我愿意”
乔柳知道,何寻父母的态度并不一致。他妈妈就是想要钱,对何寻没有半分亲情,在这种情况下反而好对付。
何建国则不同,他还是挺疼何寻的,所以在认定她作践何寻、害了何寻后,对她深恶痛绝。何建国也并非那么贪财,正如何岸所说,他不可能为了钱同意把儿子交给她。所以,现在何建国才是难对付的那个,乔柳必须把他对自己的误会解释清楚,才有协商的可能。
第二天,岳阳从海南三亚飞抵北京。何岸去帮忙约时间的时候,何建国本来还不想见乔柳,听说岳阳来了,不得不给长辈面子,这才勉强赴会。
会面的地点让乔柳颇伤了一番脑筋,她不敢选择寻花问柳,怕何建国一看见,想到这是何寻给她开的,更增怒气。想来想去,乔柳最后选择了第一次和何寻过元宵节吃饭时的那家四合院私房菜。纯正的N市口味,熟悉的家乡菜式,服务生都操着一口地道的乡音。但愿这些家乡的气息能拉近一下彼此的距离,让他的心情和缓一点。
何建国跨出车来,看见是这么一家有心的、老家风味浓郁的馆子,神色果然微微一动。乔柳早就望眼欲穿地等候在大门旁,忙毕恭毕敬迎了上去。
何建国瞥她一眼,眉目中却又带上了怒气,毫不客气地戳穿了她的小心思。他冷冷一哂道:“别指望用这些跟我拉关系。何寻都被你害成这样了,什么医生都救不醒了,我早说过,若不是念在你还怀着身孕,我早就让你好看了。”
这事也正是乔柳急需解决的。她本来就不擅长作假,现在更是没法再装下去了。来之前她已和何岸商量过,这时对视一眼,乔柳便老老实实地招供道:“伯父,和您说句实话吧,您别生气。其实我根本就没怀孕。所以您也不用顾忌,想怎么处置我,都随意。我没什么怨言。”
“什么?!”何建国惊怒交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叔叔,这事不怪小乔,是我给她出的主意。”何岸急忙在旁边接过话,“那时也不知道怎么着的,您和婶婶好像都以为小乔怀孕了,一个要打,一个却要保,小乔自己都闹不明白怎么回事,私下里对我说,她也就在雍和宫烧香时被烟熏吐过一回,但应该没怀孕呀。是我给她出的主意,说他们是该顺水推舟赶紧要个孩子,好减轻小寻在他姥爷面前的压力。这主意是我出的,您要怪就怪我吧。”
乔柳接着继续招供道:“其实,那天晚上我之所以和何寻闹起来,也就是因为这个。我去和何寻商量要孩子的事,何寻却不同意,他不忍心我未婚先孕,说对我不好。我说我不在乎,非要给他生。但我力气小,扭不过他,一昏头就出去找了两副手铐助阵。就这么回事儿。真不是您想的那样。”
何建国的脸色变得极其古怪,目瞪口呆。
乔柳接着说:“但我也真没想到,本来明明只是闹着玩的,那手铐不知道为什么却激起了何寻那么大的反应。他好像是被激出什么噩梦了,想起了什么事,把我认成了另外一个人。您可以找在场的警卫再问问,何寻那时对着我和手铐骂‘恶心、变态’,但后面明明还有一句——‘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我也不知道他骂的这死了的到底是什么人,但真的不是我。”
何建国心念电转,还有什么人敢铐过何寻?什么人会让他骂出“恶心、变态”这样的词?再一想谁已经死了?何寻发作后当天夜里直奔的是什么地方……他脸色猛然剧变。
乔柳点到为止,她只是要向何建国解释清楚,何寻骂的不是自己,但并不敢让何建国深想下去。何宋的事关系太大,何建国若深想了下去,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此刻捕捉到何建国脸色的变化,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便立即岔开他的思绪。正好他们也已穿过走廊来到了订好的厢房,隔窗看到了里面的岳阳,乔柳便连忙扬声招呼道:“岳师父。”
何建国也勉强回过神来,向岳阳问好。他和岳阳岁数差不多大,但岳阳地位甚高,又救过宋老爷子的命,与宋老爷子平辈论交,算是长辈。何建国一向对他也颇为尊敬客气。
彼此寒暄了几句,四个人一起在桌前坐下,服务生上菜。
岳阳和何建国碰了一杯,说:“建国啊,我不知道你和小乔有什么误会。但何寻带她去海南看望过我,还让她拜我为师,在我那待过一阵。他俩的关系我是看在眼里的,真的很相爱也很恩爱。我那时还答应了何寻,以后会在他姥爷面前帮他们说话。现在何寻出了事,小乔是最伤心的人,你们却连见都不让她见何寻,是不是太残忍了点。”
何建国沉默不语。今天一连串的事信息量太大了,他一时无法消化。
岳阳又和他碰了一杯:“我还听说,何寻把一半的财产留给了小乔,楚云现在却准备以他得了精神病的说法,要和小乔打官司。唉,何寻那么聪明的孩子,被扣上个精神病的帽子,这多让人痛心啊。小乔跟我说了,她根本就不想争那些财产,可以心甘情愿全让给你们,她只想要何寻。”
何建国瞥了乔柳一眼,却冷笑了一声。
“乔小姐,你这意思是——想用钱向我们买何寻的监护权?”
乔柳怯怯道:“不是买,是换。”她听出了何建国的敌意,只能尽量用词委婉。
何建国又冷笑了一声,用一种十分嘲讽的语气,讥诮道:“哦,乔小姐,你现在有钱了,真是了不起了。请你告诉我,你的这么多钱,是哪里来的?”
乔柳明白了他的意思,难堪地低声道:“何寻给的。”
“呵,亏你还知道。那也就是说,你用我儿子的钱,向我买我的儿子?!不觉得好笑吗?!天底下竟有这么可笑的事!”
“……”其他三人一时都沉默了。
何建国把酒杯重重拍在桌面上,斩钉截铁地说:“两个字,不、卖。这根本不是钱的事!我支持他妈妈打官司,只是忿不过一口气!我才不会把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