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少爷公布了小娃娃的名字後,少夫人的脸色却苍白了起来。少爷缓缓开口,说,娃娃的名字便取为,玉瑕
这个名字,便是希望娃娃的一生,像玉般的乾净无暇。但念快一点,便与我的「夏」音近。
在场的人都发出颇为沉的笑声,才继续恭贺。我转过头,忽略少爷投向我的目光,退出这纷闹的房。
过了第二年,少夫人又产下一子,这次,终於是个男娃。自此後,少爷便几乎不上少夫人的房,天天同我这窝。
我常藉故将少爷推出房外,不想让少夫人对我的积怨日益加深。但自从得知少爷就算出了我的房,便到书房睡後,我也就不坚持了。
少爷同我一样,心都特别小,一次只能容得一人。不是无情,而是太重情。於是,爱恨纠葛便比任何人都深。
这场不公平中,少夫人该向谁哭诉,她的夫君爱的不是她?我又该向谁要,上天为何对我如斯折磨?少爷又该同谁问,他爱的人皆不能跟他结发?我们都各缺了一角,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为另一人补齐。
一切的一切,同那天上阒然的月儿般,没有答案。没有。
日出日落,悬在我心头的结依然没解开。我们仍是没寻得高天熙。我想,
他,该是找著绿袖名字了。
第七章
第二个孩子名唤李天祥,是老爷取的。老爷这是打圆场,不想让少爷和少夫人嫌隙加深。虽然我觉得这是枉然,因为最主要的病瘤未除。
而那根源便是我。
就在天祥满周岁时,一位洪大人亲自来到府上,只为了送来一封信。
他说他是高天熙的至交,高天熙托人送了几封信,其中一封,便是指明给李府的王夏的。
我拿到信後,便坐在桌前发楞。直到天边白云逸去,星辰拉上黑幕。仍是不敢拆。
少爷因找高天熙的事而有求於老爷,也慢慢的接手了一些李家产业,有时都忙到晚上缠能回到我身边。他一进房门发现乌黑一片,还以为我不在,便转身要走。
可,我像是溺水找到了浮木般,急忙起身在少爷关上房门前拉住他。
少爷吃惊了一下,但没说什麽,又走进房点上灯油。我却又失魂落魄的坐回桌前,继续瞅著那封信。少爷坐到我身旁,没有任何言语,但少爷就是知道我在想些什麽。他拿起桌上的一把小刀,整齐的将信头裁开,他同我一起受那担子。
如我预期,信中画了一个地图,没有任何交代,只有在信末属名:
高天熙
任杰
任杰,绿袖的名字原叫任杰。找到名字後,鬼差该不会再为难他了。
少爷伸出一手,将我的头靠在他的肩榜上,柔柔的说,明个他便陪我去找。少爷变了很多,他不再反复无常,因他的心沈淀了,像一个平和的湖泊。
我也变了。事过境迁,我不再像刚回来时,想到心疼极了便落泪。我的七情六欲中不知哪部分随著绿袖一同入土了,这让我对什麽事都像隔著一层纱,迷蒙,看不真切,不在乎。
但少爷仍是爱著这样的我,他不放弃,他包容。所以,他不勉强我,我不想走出,他便走进纱中,让我看清在我身边的人是他。
少爷熄了灯,将浑然不觉灯熄的我抱到床上。在我回来後其实少爷很少碰我,因我的身子多少会抗拒。所以少爷大多只是喜欢搂著我睡,让我汲取他的体温,让我依偎在他的怀中。
但,今夜我极需要狠狠的被爱。
我趴伏在少爷身上,为他解开衣襟,让他知道我想要他。在我还没解开自己的衣裳时,黑暗中的少爷突然将我的头下压,缠吻。那种浓烈的渴求,就像海浪般冲击著我的头,让我无法再思考,只能顺著快感的波滔浮沈。
少爷说,我终於回来了。
我不解。也不想去理解。少爷和我一同化身为野兽,顺从身体最原始的需要。我趴跪在柔软的被上,高高抬起我的後臀,慢慢移动引导少爷进入。
在推进的一瞬间,我却落下泪来。黑暗中,我任由身後的撞击充塞我,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使我落泪。
是啊,我还活著,我还被爱著,最重要的是,我还被需要著……
少爷将我翻转过来,他埋身在我双腿间,他的腰契合的贴住我的腰。他说,世上如有忘忧草,他便不用等这麽久。
然後,他低头吻了我的额印。他说,过去的只能接受它,不要想逃避。
少爷继续吻了我的鼻尖,说,他是逃了比我更久,但他能面对,我便能面对。
最後,少爷吻上我的唇,他说,
他爱我。
***
我们循著地图,到了江南一处唤葫芦村的地方。但出乎意料的是,迎接我们的不是两座坟,而是高天熙及一个出生不到数月的男娃。
高天熙说,这个孩子是阿杰转生的。
我和少爷一头雾水时,高天熙将娃娃头上的棉袄推开了些,就见娃娃眉心露出一个隐约可见的淡青色胎记。
震惊的是,竟有些像我额上的印记,也就是上一位皇帝的皇徽。虽然少爷事後同我说,那只是一个胎记,有心人才会想到别处。
但我也同高天熙般,觉得那是阿杰。若逝者以矣,活著的人找到了一丝希望,便能用它撑下去。
我不希望高天熙死。
高天熙说,就在阿杰完墓的那一天,他在海边徘徊留恋这世间最後一面时,他见到一个妇人抱著小孩,便一直往海心处走去。
他想也不想便去拉回。妇人哭著对他说,这孩子的生父始乱终弃,而她的父亲在她生下孩子後,便要她嫁给大户人家当妾。但对方说孩子得解决後才进的了门。
本来说好孩子要送人,但她早上无意瞧见女俾在娃娃的奶水中动手脚,慌张抱了孩子便跑出来。
她说她没有退路了,明显对方不希望进门的妻妾背景有污点。她谁也不敢相信,孩子是心头肉,真死就一块死。
高天熙本来也苦思无结果,他亦是一个将死之人,如何帮的上忙?但在瞧见娃娃而上的胎记後,他猛然惊觉会碰上这母子,是天意。
他收容了这孩子。同时动用他的身份,软硬兼施与对方,让生母能时常来见孩子。同时保障生母在未来夫家的地位。
看著他逗著孩子的模样,我突然觉得,这孩子是不是阿杰的转生都成。毕竟,这是一个生命。从我和高天熙手中逸去的生命,又以另一种方式弥补回来。
他抱著娃娃,杰杰的叫著,娃娃便咯咯的笑出来。看来娃娃也爱这名字的声调。但我的心却痛起来,因为想起阿杰那深深的,迷人的黎窝。
阿杰便葬在屋子後院,高天熙领我们到後面,好祭拜阿杰。坟上依然种满阿杰最爱的芍药,海风呼呼而过,我却将它听成阿杰那童稚,娇铃铃的笑声。
我,不想回去了。
晚上寄住在高天熙屋子时,我对睡在身旁的少爷示意,我想住在这与世无争的小渔村。
少爷皱深了眉,并未给我答案。他摸摸我的头,只叹了口气。
我趴伏在少爷胸口,聆听他规律的心跳声。一声,再一声。和我的比起来,少爷的心跳声慢上许多。少爷曾说过,这是因为他不再年轻了。
是了,我们都不再年轻了。少爷已经三十七,而我,也刚过二十八。从我十五岁便被卖来李府以来,算算也十三年有了。
而,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好蹉跎呢?
我知道,也明了,但我的心经不起风雨了。老爷和少夫人,母亲与世人的眼光,都教我满目疮痍的心难受极了。
我只想平平静静的和我爱的人私守,如果爱个人这麽辛苦,那我宁愿忘了一切,不再想起我爱的人。
隔天早上,少爷花大把银子,请人在高天熙的屋子旁,又盖了间屋子。
少爷用他的方式爱我。
但我却无以回报。
我的心轻了起来。
就像天空偶落下的羽毛般,无拘无束。
日子就活在与小杰儿的玩乐,与一个人的静颐中。
少爷若腾出空,便往我那跑,过往的欢乐又重新环绕我们。有时,少爷若不想走,也会住下,我和少爷,高天熙和小杰儿,一同围桌吃饭。
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我和少爷,重新又爱了一回。
我将以往少爷给我的钱,全拜托少爷带回母亲那。我,王家长子,此生孝道就尽於此,再多,怕母亲也不想要。
弟妹定能个个都读的到书,吃的温饱,平稳的长大。这些钱是打哪来的,母亲也不必让他们知道。就当,她只生了八个孩子罢。
相较於隔屋不时传来的小孩娇笑声,及高天熙成稳的笑声,我的屋中,以寂静居多,及夜晚中两个沉沈的喘息声。
少爷到访时,我会为他沏上一壶热茶,让他享受我平时所享受的悠閒。夜晚,我会用我的身体爱他,包围他。
我该如何让少爷知道我多爱他?我多感谢他?纸笔表达不出我的无言,我只能用身体展现。
聚少离多,让我和少爷,每每都在夜晚像要融化彼此般的需索。
我为少爷舒展身子,将腿扣住他的腰身,让他能更深入我。我的身子又被少爷的吻洗净了,我终於不再是污秽的人。因为欲望的一端,是少爷带领我过去的,不再是别人。
我总在高潮战栗中,透过迷痪目光看见一道白光。在白光中我一生的到影像流水般匆匆而过,我伸手想抓住什麽,白光一闪,於是,我看见的不再是到影,而是少爷。
我摸著少爷那张逸秀的脸,经过岁月刻画後,显著迷人的气息。我将唇贪婪的吸咬住他的,用力一下,一个淡淡的铁锈味便充塞在我俩之间。随著这股血味,少爷要了我一次又一次。
他喘息的趴靠在我身上,伸出手,说,我的额印是他下辈子,找我的指标。
我笑了。眼角湿湿的。
秋去冬来,杰杰过了满岁,噢,我忘了说,杰杰是小名,他的本名是洪瑞麟,很福气的名字不是吗?相信他能一生无忧的活著,帮阿杰失去的都补回来。
最近,少爷很少过来,因为老爷过身了。在六十八岁大寿过後,寿终正寝。
就在一个冬晨,有人来传口讯,说是二弟考上榜眼,要举家般到某县就任。母亲要我一同走。
我待在屋中想了很久,在一场雪停时,我决定不走。我不再是王家的一部份了,不能拖累二弟的名誉,闲言闲语,杀伤力对一个清官特别锐利。
最重要的是,我放不下少爷。
我在那天依约前往,但却是为了送行,为了见我此生无缘的家人最後一面。我并没有托人告诉少爷,因不想让他胡思。
但到约定的地方後,我见到的却不是家人,而是少夫人。
身旁随即有人架住我。我了然於心了。
少夫人将手中牵的两个孩子,玉瑕及天祥,带到我眼前对他们说,少爷终有一天会抛家弃子,不要她及孩子,都是因为我。
啪!
少夫人疯狂了,她甩著我耳刮子,眼中尽是寂寞化成的疯狂,她笑著说,少爷待老爷丧事已尽,便要同我私守。他怎能这麽自私?他不要他的孩子吗?
低头瞧见两个孩子瞪著我,我的心揪揪的疼起来。那麽小的孩子,有著少爷轮廓的孩子,为何眼中尽是恨意呢?
我好想伸手摸摸他们,让他们别再露出这表情,但我勾不著。我好像又看见初遇少爷时,他眼中的黑暗。
我的错吗?我犯了罪无可赦的错吗?我看著活泼长大的杰杰,却忽略了这两个需要爱的孩子。
的确,我错了。
少夫人命人将孩子带开,她冷眼瞧著我被压在地上狠打。她的嘴角弯成一弧满足。眼角带笑的看著我即将断气。
我不怨少夫人,但我却想到少爷。
想起他的笑,想起他的一言一行,想起,他听到我同家人远走高飞时,会是怎般受伤?我连他的最後一面都见不著,连他的最後一吻都施舍不到。
我乞求阎王,下辈子别再将我投生成人了,我不愿了。不爱了。便不痛了。
我又看见白光了,一生的倒影行云流水的滑过,但这次,白光散去,我见著的不再是少爷。
而是黑暗。
尾声
在黑暗中,我听到一生悲吼。
悲切的,难过的。
我想找到发出声音的人,想摸摸他,抱抱他,让他不再那麽疼。
但我在哪?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我什麽也见不著。
我横冲直撞,但就是走不出这暗黑。
我要想个法子,我必须要安慰那人。
但,那人是谁呢?
身旁响起一个老婆婆的声音,她说,别回头,喝下这水,把一切都忘了吧。
她说,我前世是个恶盗,今世是来还债的。今世伤你最深的,便是你上世恨你最深的。还完了,便安心的去投胎,重新做人。
我不知道她在说些什麽,却推著那碗水,我要找到那人才行,让那人别哭了才行。
婆婆将水压进我的口,苦苦的,涩涩的。她说,此後,他和我,各不相欠,别再留恋。
留恋?
谁?
我又是谁?
我意识渐渐模糊,昏沉中听到了一声,
我爱你啊……
番外 焚夜
有把火在我心口焚烧。
让我活在人间,却宛如身在地狱受刑。
直到,我遇上他。
像个小鹿般惶恐,但眼神却如水面般清澈的倒映出我。猛然惊觉,我已成人间修罗。
我讨厌那种眼神,像是局外人的看穿我一层又一层包的紧紧的心房。用他的的眼神问进我的心,问我,我到底要什么。
我到底要什么?
我不知道。当我发觉时,已经将他压在身下,不顾他发红的眼眶,不顾他慢慢黯然的目光,挺进他。
我的欲望与残暴支配我的身躯,但在他晕过去后,我的心却更紧了。我问自己,为何要在意?他不过是一名仆下,为爹卖命的仆下。没有自己思想,也不能有自己思想的仆下。
但我却一夜不成眠,在鸡鸣时,我冲出房门拿起剑发泄自己。
回房时,见不着他,本回稳的心又摇摆起来。我莫名的发怒……我又开始烦躁了。空气像一根无形的索套,一分分的勒紧。
孙总管来找过他,于是,我上孙总管那去要人。
我动笔画着银华,她很美,天下间只我一人能画出那美。纵使一年前,她的血已停止流动,她的眼已无法睁开,她,现已成了一堆白骨。
但每夜,入我梦的,还是巧兮倩兮的她。
门开,是孙总管,还有王夏。孙总管说些什么我倒是听不进去,我的眼光在王夏不停眨动的眼上,放不开。
「过来。」我说。如果,能将他像水般的眼神弄浊,将会是怎番光景?
他知道我要干嘛,但仍做出落锁的手势。我看着他眼中慢慢染进白雾,为他扩出一道保护色。就像银华一样,躲进自己的世界,眼睁睁,心却闭的紧紧。
银华曾说,别爱她。她拿起我的手按住她胸口,说,住这里的东西,早死了。
她是故意的,在逃走的第二天晚上,她在我睡着后,故意外出让人抓到她,了结她残破的一生,只因,她说要放我自由。
但,我自由了吗?不,我被套上枷锁。
我失神在画中人的眼,俯身吻上。匡琅一声,我看见楞在门口的王夏。我走到床边,要他过来,我需要刺激或快感来让我仍有人的温度。
渐渐的,我无法忍受一个人的独眠。但看见他清澈的眼,我像见光死的孤魂,急忙想找一处掩护,一处令我心安的掩护。
每夜每夜像野兽的占有,成了我的掩护。
「你,为何不告诉爹?」我知道他很聪明,他是故意写不出字来的,但明白归明白,我却不懂他为何不说。
只要让爹知道我和他的关系,我相信,什么都会结束。我会再回到老家大院,孤独过了余生,继续为我的罪过受苦。而王夏,爹会给他一笔遮口费,毕竟这是我强迫他的。
我迷惑了。
银华又来见我了,但这次,她是来向我道别的。她落泪说,要我别爱王夏,没好果的。我一惊,为她的投生,也为那句,别爱王夏。
「不,我并不爱他,我只爱妳!」我想拉住她不让她走,但她已不再是我所能触摸到的。
「我骗你,我从来没爱过你!我自私,我只是想要一个家人罢了。去爱一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安稳过完一生,懂不懂!」银华的面目开始模糊,慢慢逸去。我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