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了,你的眼泪比血还多。」她的眼泪全揉到他的手臂上。
「那你叫他们抽眼泪好了。」她泪眼汪汪地控诉着。
他抬起她的下颚,笑了出来。轻轻吻乾她的泪水,看着她手上微不可见的一个小红点。没事嘛!
「我们要回家了吗?」她急忙问道。
「再做一件事就可以了。」
「还有什麽事?」
她黏着他站起身,一见到那瓶红色血液,她立刻晕眩地扶住墙壁。
她「有点」怕血!
「真没用,什麽都怕。」他拿出院方准备的补血药丸,让她吞下。
「我有你啊!反正你什麽都不怕。」她有恃无恐地说道。
艾维斯表情柔和地揽着她的肩,喜欢她不自觉地腻回他身边的举动。
「艾先生,院方已经准备就绪,请您和夫人按下白色接钮。」机器护士说道。
「你按吧。」艾维斯带她走到一片萤幕前。
古逸心游戏似地按下按钮,好奇地看着萤幕上亮出了六个女孩。
「这麽多人要做什麽?」她倾身向前,仔细地看着每一张年轻面孔。
「看看你喜欢哪一个?」艾维斯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不需要佣人。」她直觉反弹。
「我喜欢看你做家事,没必要找个佣人。」她在房子里跑来跑去的模样,让他逐渐有了「家」的感觉——一种古老的归属感。
「那要选她们干麽?她们看起来都好年轻,而且好不快乐。」她後退一步,明知道她们看不到她,却还是觉得那些眼中有着恐惧及……敌意。
「选一个你看得顺眼的就是了。」他催促着她。
「难道你想领养孩子?」她不无兴奋地说道。
「想有孩子,我有更折磨你的方法。」他在她耳畔说着让她脸红的露骨言语。他可不提倡什麽无性生殖,更不想养个孩子来自找麻烦。
「好了,就会闲扯浪费时间。快挑一个,不然我就选了。」他不耐烦地扳过她的脸,再度让她面对着那片萤幕。
「也不说选她们要做什麽,我怎麽选?」她偷偷看了一眼他的脸色。
「你最想帮助哪一个?」他语带玄机地问。
「全部。」她老实地说。
「最多选两个。」艾维斯勃然大怒地吼了一声,然後就在她谴责的目光中,他勉强地压抑住自己的不耐烦。
「第三个好了,她看起来和我小时候长得很像;还有第五个——她像我小妹妹。」古逸心开开心心地作出了选择,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
艾维斯真是个好人!
艾维斯按下通话钮说道:「她选第三个和第五个,其他的事你们和我律师联络。」
古逸心看着他浓密的两道怒眉,心中激动的情感让她认真地捧起他的脸,打算向他说出那句千古不变的爱语——
「干麽一脸想吃掉我的表情?」他挑起一眉,粗犷的脸上有着难得的戏谑。
「你弯下身一点,我有话要告诉你……」她巧笑倩然地说着。
通话器在此时杀风景地响起:
「谢谢艾先生的惠顾,从这一刻起,我们会持续保证活体器官的安全。」
「他说活体器官是什麽?」古逸心浑身僵硬地看着他,心开始发寒。
「为了避免血液复制器官可能会产生的百分之一排斥机率,我必须替你找一个可以移植器官给你的人。」他冷静地说道,伸手扶住摇摇晃晃的她。
「你怎麽可以做这种事!」她推开他的手,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你这是什麽态度!那是很正常的事!」他一拳击向墙壁,也挡住她的去路。
「你怎麽可以随便地把人当成买卖的东西!」心脏快速地跳动着,她看着自己的双手,感觉它们全染上了血。
她是个杀害孩子的刽子手。
「你搞清楚,我这是为了你好!」艾维斯脸色一变,扣住她的下颚,不许她挪开视线。
「我不能拿别人的生命来保全我自己!」她大声狂喊着,捶打着他的胸口。
「你这是在救她们!她们如果被你选上的话,她们日子会好过更多。牺牲她们一个,可以救活她们全家!」
他捉住她胡乱挥舞的双手,下颚的线条已绷紧到僵直。
牺牲?!古逸心的双腿一软,整个人险些滑落到地板上。
「你究竟在闹什麽鬼脾气!」艾维斯又气又急地揪起她的衣领,把她按到椅子里——
麒麟玉佩滑出她的衣领,莹莹地透着光。
「我没有发脾气,我只是想知道人的价值是什麽。」她绝望地低语着。
「你在我心中是无价的,你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艾维斯坚定地在她冰凉的额心中,用力地烙下一吻。
她打了个寒颤,用尽全力推开了他。
「我不能接受你这种把人命阶级化的思想!」
「这就是现实的人生。」艾维斯用力地捶打着桌子,双眼冒火地瞪着她,不再克制自己的力气。
「我警告你!不许再违逆我。我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所以要害死其他人?这是疯子的行径啊!如果我缺的是肺、是心,他们的生命又该如何?」她用尽所有力气叫出心中的想法,清丽的脸庞痛告地揪成一片惨白。
「你可能这辈子都不需要用到她们的器官!她们不一定会有事,我说过我已经在培养你的复制器官了。」艾维斯暴跳如雷地在室内走来走去,克制自己想摇晃她脑袋的念头。
「如果我必须要用到她们的器官的话,她们怎麽办?」她坚持要问出答案。
「她们会死,不过,她们的家人却可以得到最完善的优惠赔偿。」他大吼道。
「完善?一个人死亡,你居然可以称为完善!我们毕竟是无法互相理解的,你知不知道为什麽我如此激动?因为,如果我再贫困一些,今天站在那里任人挑选的,可能就是我啊!」
古逸心的泪水掉出了眼眶,她伸手按住胸口的疼痛时,也将玉佩握在手心之中。
「不要说那些假设性的问题,你有了我,那种状况不会发生。你和她们不一样!」他脸色难看地瞪着她歇斯底里地放声哭泣。
「人命都是一样的!」她愤而回嘴,恼怒之下,举手将玉佩丢到他身上,转身就往门口狂奔。
「站住。」
艾维斯直觉地接住玉佩,狂怒地想上前捉住她,她却当着他的面狠狠地甩上了门。
古逸心飞奔过医院大门,笔直地往交通区里冲去。
她要回家!家人至少不会像他这麽没人性。
气急败坏又伤心欲绝的她,没注意到自己正走入一片车海之中。
两辆在空中交会的车,险险擦过她的头顶,吓出她一身的冷汗。
「小心!」艾维斯一个跃身,提心吊胆地冲到她的身边。
「吱——」她的身子被压低,以躲过一辆低飞的车子。
艾维斯脸色铁青地扯住她的手,只想快步带她离开交通区。
「你不要命了吗?」艾维斯厉声地破口大骂。他的胆都让她吓破了!
「我的命不是你的。」
她固执地不理会他,故意拖延着步伐,不让他顺利地将她带离交通区。
「叭!」
一辆失控的高速空中小车突然朝他们直扑而来——
古逸心僵在原地,看着那疾速扑来的车头,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应。
艾维斯毫不犹豫地将她压到自己的怀里,迅速地往旁边一闪,然则——
高大的他无法避免地被来不及转弯的空中小车狠狠地擦撞倒地。
「当」地一声,玉佩自他的手中掉落,掉落在他的脸颊旁,红色的液体染艳了澄净的玉。
艾维斯躺在地上,安静而面无血色。
古逸心瞪着自他後脑勺汨出的鲜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谁说人命都是一样的?他不同啊!
※※※
他瞪着另一端和他绕着同一个圆形轨迹漫步的她。
同样的速度,同样的方向——在这个生生世世的圆周中,他永远追不上她,她也永远走不到他的身边。
第一世,她为了逃离他,丧生在病痛之中。两人继续地往前走——
第二世,她替他承受了一枪,命亡於枪弹之下。无望的旅程仍然持续着——
第三世——
他转过了身,掉换了方向。
於是他开始走向她,她开始接近他。
圆,於是完满。
他搂住她的那一瞬间,石破天惊的痛苦袭上他的後脑。
「啊……」艾维斯猛地睁开眼,望入一双水汪汪的眼眸。
「你醒了!」古逸心激动地扑到他未受伤的手臂上,又喜又哭地说道。
艾维斯抿着唇,不应不答,只是用一双利眼逼视着眼前这张泪流满面的小脸。
她是谁?
「你还好吧?回答我一声好吗?」冷汗滑下古逸心的额头,他的面无表情让她整个人都慌了。
艾维斯一瞬不瞬地观察着她的每一处细微表情。
不再是无法相守的心酸悲情,不再是临死前的绝望苍凉……
她的笑容有着着急,有着失而复得的欣喜。
她是「她」;又不是「她」——
她是他的妻子古逸心!
艾维斯的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扯到他的胸前。
「我爱你。」他粗声地说道,用力地搂住她的身子。
古逸心惊愕地仰头看着他湿亮的眼,整张脸陡地全贴到他的颈间。
「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你这个坏人……」
「傻子,你为什麽要救我?」她哽咽着,小脸全被泪水所沾湿。
「你的器官还没复制出来,你又不接受活体移稙,只好让我受伤了;我的器官至少复制了三份。」艾维斯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
他的脸色虽有些苍白,但豪放的语气却绝对不像无助的病人。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根本没有勇气正视他的眼。
她差点害死他啊!
「住嘴,你吵得我头痛得要死。」他咆哮了一声,虽然较之平日无力许多。
「对不起,我走开,让你休息!」她恋恋不舍地起身要离开。「我去叫医生。」
「你敢再离开试试看!」
他一伸手,却只扯到她的发辫,而她一个重心不稳,跌到了他的胸口。
「小心你的伤口。」她惊呼着,努力地想站起身。
「我被撞到的是脑袋,你乱叫一通我的头才会痛。乖乖躺好!」艾维斯不客气地把她压回他的胸前。
白色麒麟玉佩滑出她的衣领,掉落在两人相拥的身子之间。
「人为什麽会做梦?」艾维斯抚摸着她的长发,突地嗄声地问。
「因为人有感情,因为人有思想;因为你活着!」
古逸心又哭又笑地抱着他的肩,因为不知道如何宣泄心中百味杂陈的情感,眼泪於是不停地流着。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艾维斯握起那只玉佩,凝视着她的眼。
古逸心不解地望着他,等待着他把话说完。
「在梦中,我失去过你不只一次。」那种感觉太真实,他「几乎」快相信那就是所谓的前世记忆了。
他温柔地将她的发丝塞回到她的耳後。
「你相信前世今生了?」古逸心反握住他的手,有些疲惫的小脸上有着了然的神色。她知道那种被迫失去的椎心之痛。
「我确信我不会再失去你了!目前的医学技术,让我们想活多少就活多久!」
艾维斯的唇边扬起一个笑,在她的胸口狂跳时,他拉下她的颈子,吻住她的唇,索求着她的甜美。
「那些被我选中的活体移植……」一念及此,她突然清醒了些。
「我会强迫医院制造出跟你百分百基因相同的器官,你满意了吧!」他不耐地说道,双唇仍吞噬着她乾净而柔软的肌肤。
他此时只想好好地与她缠绵一番——她这样贴在他的身上,他的精力会让专司苦力的机器人羞愧地自动进厂维修。
「满意。」她主动勾住他的脖子,加深了吻。
「喂!不是叫你们要注意交通安全的吗?」侯利文不识相地闯了进来,看到的正是——传闻中被撞得很严重的病人,正不安分地打算进行剧烈运动。
「滚!」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