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之二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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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之二的爱情-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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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情绪平稳一点,看到于波站在面前,惊讶地问:“你,你怎么没哭啊?你不是一向很喜欢你小叔叔的吗?”
爸爸紧了紧搂着妻子肩膀的手,示意她不要说下去。她本是开解,半是失望地低声说:“这孩子,这小孩子……”
地板是冰冷的大理石,光源充足,即使是傍晚,那雪白的灯光仍然耀眼。长时间看着反光的地砖,当于波抬起头时,觉得听到脑海里血液哗哗退落的声音,而周围的一切,颜色被稀释,变做和薄纸一样的苍白。
他突然想起,还没有好好看过小叔叔的脸。
于是,他突然飞奔起来,追着那辆白得让人心凉的病床骨碌碌往前去。
如果再不记住的话,那他永远将永远不记得,这个温柔的人究竟长什么样。这样的恐惧催促着他追上去。
可他终于,什么也没有做。
在几乎快要碰到时候,他退开了,站在原地。跟着病床的护士和亲戚,停下来看着他,看他没有任何动作,又向前推走了。
这是懦弱、恐惧、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在作怪?他明明、明明那么想看看小叔叔最后一面!只要拉开这张白被单,就是那张温柔的脸……不,也许,会和记忆中有出入?会有所改变?那躺在那里的到底是不是小叔叔?!到底是不是“他的”小叔叔?!
梦游一般的,他跟着父母回到家。
悔恨、痛苦、伤心、麻木,他内心激烈的卷动的情感狂潮,丝毫没有表现到外面。
“他怎么不哭呢?”亲戚都在切切私语。
我不哭,我不哭!小叔叔啊!我不为你哭,不为你在人前哭——没有人再了解我,了解我这悲伤从何而来了……
第七章
    当于波从玻璃窗外看到有礼的一刹那,不由地恍惚了一下。
那个消瘦的身影,难道不是小叔叔的样子么?
然后很快对自己摇头苦笑。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这是种奇妙的预感么……对于这个老是让他想起小叔叔的老师,有亲切感。
进了小店,有礼认出他,就对着他微笑,也没站起来招呼,只是很镇静地交握着两手托住下巴。
“吓,对不起了,出来的时候发现自行车链条松了,结果弄了一会才好。等很久了吗?”
“嗯,没关系,我也才到。”
于波讪讪笑着坐下。
沉默了一会。
于波拿起搁在旁边的菜单翻开,看了一眼,又马上转过去呈给有礼,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字条。
“那,那我们先点菜吧。你看,我把推荐的菜单都抄下来了。”
“我不太出来吃,你决定就好。”
“啊,哦……那就点几个特色菜,其他地方吃不到的。”
叫来小姐,点了菜,两个人又尴尬地沉默下来了。
于波几次想挑起话头,那语句都提到嗓子眼里了,但一看到有礼心不在焉的样子,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半晌,他终于想起一个比“今天天气很好啊”稍微好一点的开场白。
“老师,你最近看什么书呢?”
“专业书吧,你不会感兴趣的。”秦有礼轻飘飘地把话带过。
“不会啊,听过你的课以后,我觉得哲学也没什么难的嘛……”
有礼莞尔一笑,用老师看着学生的眼光爱怜地看着于波,缓缓道:“因为这门课是对全校学生开放的,所以我尽量想讲得有趣一点,重要的不是给大家灌输知识,只是想引起大家的兴趣,引起一点思考的乐趣罢了。真的专业内容,还是相当枯燥的。”
“那做哲学系的学生岂不是很苦?能听得懂吗?”
“没办法。我很努力想讲明白,可总是没有办法完全表达清楚。大概还是我水平不够吧。呵……”
“怎么会——”于波想起了那个纠缠不休的学生,也许对有礼来说,是每年上课都必然遇上的状况吧,“那么,老师觉得,大概能有多少人听懂呢?”
“三分之一吧……”有礼想了想又更正道,“这是我估计的,可能还太乐观了点。”
声音淡淡的,也没有怨愤也没有得意。于波想起课上的有礼,那一副志在必得,仿佛他讲的每一句话都能被下面的听众所了解,而正是那种向往互相理解的精神才促使他的课如此动人。然后又想到第一次冲突时,双臂抱胸的有礼……自己,是被归于三分之二的大类里吗?
“可是,老师——我觉得我很幸运,能听你的课。我——我能感觉到,一种不同的东西。大概,就是那种,让人会想点什么。那种——”
“谢谢。”
于波张着嘴,无法用语言表达他心中那既柔软又活跃的部分,那份被有礼激励的,甚至可说是属于有礼的一部分。叫着,无声地叫着,想被他自己认出来。可这语言……这该死的语言,总不能表达心中十万分之一。
他真想大叫有礼的名字,他已经没有其他语言。
幸好,这时服务员端上了冷盆,有礼道:“看起来很好吃。”转移了话题。
一顿饭,有礼很热情地夸赞了每一道菜,可紧接着,又仿佛想起什么来,自己在那里出神。
于波的肚子里盛满了感情,却没有办法表达。吃一筷,停三筷,也呆呆地凝视着一个点,任内心翻天覆地。
菜吃得很慢,不过,到底还是吃完了。有礼抢着付了钱,于波想了想,没有争,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说实话,他是很失望的。本来抱着一个模糊的预感来,仿佛这些日子里积蓄的话能跟有礼说开了,仿佛有礼和他能谈点更真诚的东西了。自从小叔叔离开后,空虚的、总和别人有一层隔膜的心,渴望着一些话,一些撼动灵魂的话,就算是和爱情无关,也足够他感动回味的话。结果,有礼也和其他人一样,在吃饭时只谈论和食物相关的话题。
于波站起身来,回头示意有礼一起离开。有礼却仿佛突然焦躁起来,之前吃饭时的镇静消失了。他犹犹豫豫地继续坐在椅子上,瞥了一眼于波又扭头去装作看风景。于波只好又坐回来。
半晌,有礼突然很机械地说:“只有两个月,你看怎么样?”
“……什么两个月?”
“就是——就是——谈,谈恋爱——”
两个人都诧异地看着对方。于波半信半疑,却震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理解到的意思;有礼则甚至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他自己说出来的。
于波想了想,开口道:“老师……”
秦有礼突然站起来,拿着包就走。于波连忙追上去,从后面,看到他的耳朵根全红了。
“老师,你还没有听我的回答呢!”
于波不紧不慢地跟着前面那人的脚步。也许是对方表现得太过慌乱,他这个真正的受惊者,反而一点也不觉得紧张,只觉得不可思议。有礼走得踉踉跄跄,像喝醉酒一样。这种狼狈的样子,几乎要让于波笑出来了。
现在还有人说“谈恋爱”这种过时的词吗?而且他们两人之前一点也没有告白的气氛呀……他这么紧张,这么害羞,难道是真的喜欢我?之前只有过淡淡的预感,因为他太谨慎太胆小了呀。可这样的人,竟然也有勇气告白?而且是对一个同性,一个学生,一个甚至还说不上多熟悉的人?这么着急地告白,还有时限——
两个月。
“只有两个月……最多了。”
于波突然灰了脸,赶急几步追上有礼。用力拉住他的手,把他到路边大树下。刻意让两个人的距离近到几乎呼吸相闻,他的力气明显比只知道读书的老师大得多。而对方脸色苍白,吓得没有声音也不会反抗。这样惊怕的表情,就好象看到世界末日一样。
“老师,你还没听我的回答呢。”
面对着这张薄得像纸一样的脸孔,于波强硬地亲了上去。大树的阴影很好地遮盖了这个角度,有礼却觉得稀疏遥远的脚步声响得就仿佛在耳边一样,用力反抗起来。
紧紧握住用力得青筋暴起的双手,于波说:“我同意。”
“我们谈恋爱。”
*
两人分开时,有礼脸上的表情变换不定。于波只注意着他湿亮的嘴唇,配上苍白泛红的纸薄的皮肤,让人联想到一些本能的事……那时候,于波满脑子在这个念头上打转,几乎都忘了刚才发生什么,现在又处于什么情况下了。所以当有礼发急地推开他,跌跌冲冲地离开时,竟然稍稍发了会愣。
当他回过神来,有礼已经走出百米开外了。他一下子有点手足无措,想追上去,又觉得还是不追的好,站在原地懊恼地反悔着刚才的念头。都是自己搞砸了。可有礼反复的举动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说喜欢自己的吧,对自己的吻却很排斥;要说不喜欢吧,干吗要和不喜欢的人谈恋爱呢?……还有那关键字“两个月”……
于波一边走一边翻来覆去地想。终于,一些平时通过电视肥皂剧积攒起来的印象一点点拼凑出合理的模样来——有礼是患了绝症,只剩下两个月的生命(他想到小叔叔,不由地充满了爱和怜悯),终于鼓起勇气对一直很有好感的学生告白。他越想越觉得非常有理。还有有礼虚弱的样子,脚步不稳,吃得也很少……都加强了他的信心。他觉得脑门被铿地敲了一下,血液在颅内汩汩流着……
一旦想到这个理由,原来一点捉弄有礼的心都消散了。只觉得想狠狠地把自己牺牲给他。内心里一下子涌满了柔情,强烈到简直叫他不知怎么办才好。一忽儿想怎么温柔地把他抱在怀里,一忽儿又想要怎么装做完全不知道他的病情的样子……隐隐中,他那些温柔的幻想,似乎是弥补给小叔叔的。因为年轻而无助的日子让他终身憾恨,所以现在更想做出当时做不到的坚强的样子,去爱、去疼、去珍惜,那样唯一的一个人。
可惜,爱的幻觉从来不能使现实服从它的剧本。
电视里,那些别扭的爱人说了声“我们交往吧”,不就拉开了轰轰烈烈的恋爱序幕吗?那种仿佛空气都是粉红色的气氛,现实中果然是完全没有的……
于波一开始像那个偷懒的猎人一样,守着个莫名的承诺等着有礼这只兔子自己撞上来。结果几天过去了,连一封信也没收到。
连连发出的E…mail石沉大海,面对空白的信箱,于波真想杀到有礼的办公室去……好在他尚有理智,勉强能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为了不给有礼添麻烦,他还是努力忍耐到星期二。
上课铃响完,于波伸长脖子望着门口,却没看到有礼的身影。一向准时的老师迟到,让教室里响起了一阵一阵的骚动。大概延后约五分钟,才看到有礼走进教室。
他停在门口略一张望,迟疑了两秒,仿佛双脚被泥潭沾住了一样。于波知道他是因为看到了自己的关系。
最后,老师的责任感战胜了想逃跑的懦弱性格。他终于还是站在讲台上,意外地挺直了背脊。
瘦长的身形映在惨白的日光灯下,好象一根标杆,有种灵魂拼命向上,想要从头顶冲到天宇里去的感觉。
于波看着这样的有礼,心里五味俱全。又爱又怜。为了自己能给他造成压力而莫名地得意,又反过来疼惜他脆弱的样子。有礼的担忧在他看来有点好笑,很想好好地嘲笑他一番,再把惊惶的他抱在怀里安慰,说些甜言蜜语。见到有礼刹时,脑海里翻涌不已的想法让于波自己都有点吃惊。也许是两人相遇的最初就表现出自己恶质的一面,也或者是有礼的性格使他又吸引又排斥……他对有礼,总是夹杂着又想折磨又想爱怜两方面的感情,而且同样真实,同样强烈……
整堂课,他时不时地走神,根本没能好好地听进去什么内容,只是凝视着有礼。
有礼压下最初的慌乱后,说着说着,声音慢慢平稳和坚定,眼神灼热,沉浸到思想和演讲的乐趣里去了,根本不再注意于波。这让于波很不满。在有礼的视线扫过他时,故意吐出舌头做鬼脸,可有礼根本视而不见。小孩子气的心理,让于波觉得这整个教室的人抢走了他的有礼,这下,平时最期待的课,也变得最难熬。他头一次希望下课铃快点响起来,就可以——可以……想到自己能看到有礼种种别人见不到的姿态,心头就掠过一阵热流。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于波还是和以前一样,静静等在有礼身边,看他和学生互相交流。他的心里却不再像以前那样,抱着旁观者的态度;他的心情仿佛和有礼同调了,体验着欣慰、安静,也感受着叹息、无奈。
今天讨论的时间好象格外长,他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有礼故意在拖延时间。学生们的反应很热烈,常常是一个人的话还没讲完,就被另一个人截去了话头。听着他们讨论的题目,于波的心也慢慢平静了。那些平时无暇去想的问题跟着这些轻快的词语一起翻腾起来,沉浸在这种状态里,普通的得失心就变得遥远了,像把自己浸泡在很纯净的水里,只觉得思路锐利而清晰,耳聪目明。
到底,话题慢慢集中凋散了,学生们也三三两两离开。最后一个学生离开后,有礼默默地整理着自己的东西。他似乎还没有从状态中恢复过来,嘴边含着稀薄的微笑,仿佛在做一个安恬的梦。
管理教学楼的工人进来关灯,看到于波和有礼两个还站着,吆声道:“老师,我要关灯了。这么晚,你们是不是也要走了?”
“啊,是,是。”有礼像被惊醒过来,连忙拿着东西走出教室。
于波跟上去。这时,有礼才发现于波一直等在自己身边,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维持着一定的距离向外走。
“你,你等很久了吗?”走到教学楼外的花坛边,有礼才轻轻地问道。
“没,我在听你们讨论。”
“哦,那我先走了。”说着,竟看也不看于波,就想离开。
于波一把抓住他,有礼抬头看他的时候,他发现,这个人的鼻尖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五月末尾的天气,还没有热到这个地步。
“老师,你不会忘记自己说过什么话了吧?”
“什、什么话?一起忘记好了——”
于波凑近那张带点惶恐的脸,有礼以为会被亲到,连忙侧过去,用空着的左手抵住于波的额头。掌心下的皮肤,很热。
“别这样!”忍不住带着急切的命令语气。
“我们应该好好谈谈。到底怎么回事?”
“忘记它忘记它!”
“怎么可以呢?老师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没办法忘记。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听到这两个字,有礼控制不住唰得脸红了,羞耻得几乎要哭出来。他无法相信自己真的曾经说过这两个字——那天情绪激动之下的失言让他更加无地自容。
无法在学校谈论这种问题,老师的身份教他时时注意自己在校时的言行,被这样逼迫着,他无法,只得说:“离开这里再谈。”
说着,挣开于波的怀抱,自顾自望前。后面的人跟了上来。
两个人的影子在路灯下忽而胶着忽而追逐,有礼一边观察着这样的影子,一边带头往自己家里方向走去。
*
在摸钥匙的时候,有礼的头脑还是一片混乱。隐约觉得把别人这样带到自己家里来,是很不恰当的。可一想到要在别的地方——别的公共场所谈到那种问题,就更加无法忍受。
没办法了。
他叹了一口气,打开了门。
“要换鞋吗?”于波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下,问有礼。
拿出拖鞋给他换上,领他进门后,又小心地把门关上。忽然想起周围都是一个学校的老师,吓出一身冷汗。转念一想,老师带学生进自己的房间也没什么奇怪的,尤其是关系比较好的研究生。可到底是这么晚的时候,又加上自己心虚,犹自惴惴不安。
于波很规矩地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好奇地上下打量。看了几眼,就盯着房间里的书橱别不开眼来。
客厅直接连着书房,书房门没有关,整整两排顶天立地的书橱,上上下下堆满了书,还有不少散乱地摊开放在书桌上,相比于其他地方的整洁,这两橱书确实相当特别。
有礼见于波直盯着看,不好意思地说:“都没整理过。”
“不是,我没想到一个人能有这么多书,看得完吗?”
“你可以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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