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小小的,朝不保夕的XX公司,汇集了老蔡和我联社派,常师傅的主流派,被打残了的造反派,杨敌的新进派四方势力。
多年之后,回首往事,有时也想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如此热中于此等纵横之术,是龌龊的一己私念,还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1988年11月的XX公司,风暴过后,尘埃将落,重新洗牌,势在必行。
第十章 大潮过后
第十章大潮过后
杨敌的归来,无疑对公司生态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短短一个月内,常派就土崩瓦解了。
最先走的是霞,她是自愿离开。
然后是小果,他被老蔡开除,说那小子太浑。小通自动请辞,和小果一起在离公司不远的街上租了一个小门脸,做一些小电器的生意。
小通一走,我就知道常一定也会走人,以他的聪明不会看不出他目前在公司已经没有多少资本了,当时杨敌身上的善於经营的光环,还是很眩人的。只有小鱼一次来公司听我说起杨敌要回公司,破天荒冷笑一声,“杨敌要回来?嘿嘿!”。任我再怎么问,他都不再说什么了。
作为平衡,老蔡开除了大权。小鱼早已自我放弃,不在被宰之列了。
接着,常辞职,去了一家贸易公司做项目经理。
接下来,是出纳小柳自动请辞。此前,她与小誉妯娌俩已经势同水火了,在公司所有卷入风波的人中,无疑小誉受到的伤害最大。
我师傅小正是常派里最后一个走的,本来老蔡还想招安他,但他自己走了。
小誉在年底去休产假,从此就再也没有回到公司。
小青是最后一个被老蔡开除的,时间好像是来年的2,3月份。
如此,大潮过后,弄潮之人只有阿唐一人硕果仅存。真个是狗咬狗,一嘴毛!
看官,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切记,切记!
公司立时显得冷清下来,计有老蔡,我,杨敌,少林,老白,小青,看门的老耿头。12月份,我在镇浩公司看到的女孩子小黄接任会计,杨敌的女邻居小蔡接任出纳。公司一下子瘦身了一半。
杨敌一来,就露了一手,他的几个军队的老主顾来买了两台长城微机和一台打印机。这是继晋一和小鱼做成电脑买卖后的第二单,赚了4千多元。
我是公司唯一懂点电脑的人,忙着架设主机和打印机,联接电源线和各种数据线,最后终於成功地打印出一行汉字,皆大欢喜。
柳始走后,他通过7X8拿来的展品,全部搬回去了。杨敌又通过他的关系,搬来一台长城微机当展品,旧点儿,不过能用,否则门口挂个XX电脑公司的牌子却没有电脑展示成何体统?
一时间,公司又有了几分兴旺之气。
12月,我又做成了我第二单生意。那时小誉还在做门市,一天上午她上楼找我说楼下有客户买空调,让我去看一看。
我下楼一看,是两个人,东北口音,自我介绍是阜新煤矿的,他们拿着一个买货的单子,有空调,中华学习机,电缆,电炉,空气开关等等十几样东西。
单子上的东西我能报出价格的没有几样。我诚恳地告诉他们,他们要的货品,我们大部分没有,如果他们先到前面的隆福寺逛逛再回来,我就可以告诉他们所有的报价。我又把他们送出门告诉他们去隆福寺的路。
两人很感动,说因为东西太零碎,走了好几家都碰了壁,还是我这人热心,看着也实成。
待两人走后,我和少林立刻分工,分头去寻价。空调由杨敌负责,他说他有一个朋友专做这个。
很快就找齐了所有货源及报价。等下午那两位阜新人抱着自己买好的东西回到我们公司,我已经将清单拉好,总报价是7千元左右,基本上是在商品进价上再加20%报的价。
两位阜新人非常高兴,也没有讲价,只是提了两个条件,一是学习机是他们主任个人要的,要揉到其它货物中,二是他们俩各买了1个挂钟共300元,也希望揉进去。
我一听大喜,有缝的蛋最好叮,这桩买卖跑不了啦。
我又重新拟了一个报价,最后的总价是7500元左右。然后告诉他们先将汇票交给我们会计,明天下午来公司提货。
这一单做的很顺利,典型的“空手套白狼”,赚了近2千元。
事后我和少林知道,老杨的朋友宰了我们一道,以零售价批给了我们空调,我又加上20%,最后的价格远远高于市场价,幸亏客人老实,不然这单买卖就飞了。
从那儿以后,我和少林跑遍了北京市的所有家电,电脑和学习机的生产厂家以及电子器件,电工配件的主要批发公司,这样的乌龙事件就再也没有发生过了。
冬日的北京,下了一场雪,外面白茫茫的一片。不能出去跑业务,大家都窝在公司里无所事事,少林在唱齐秦的“我是一只来自北方的狼”。
昨天小誉走了,我心情一直有些沉重。我知道她这一休产假,就没有机会再回来,又不好跟她明讲,怕影响她的心情,对母子都不好。现在想起来,还能回忆起她离开公司时那张坚毅憔悴的脸庞。
少林歌声很有感染力,我自认唱歌还可以,不过服气少林。正象我能将大部分歌曲铨释成京剧风民歌调,少林则能将它们一概唱出苍桑感,他的歌声很宽厚,有点嘶哑,有点悲凉,仿佛是将齐秦和崔健揉合到了一起。
少林的歌声陪伴了我很多年头,尤其是后来在温哥华送货的时候,可能是心境使然,满脑子都是他苍劲的旋律。直到近些年,事业慢慢地稳定下来,才渐渐回忆不起来他的歌声了。
曲随人意,什么时候,再能听他高歌一曲?
第十一章 老杨其人
第十一章老杨其人
我和老蔡一直称呼杨敌为老杨,即使后来他成了公司经理,不象其他人称他杨师傅。
常西敏走后,老杨可能在老蔡面前嘀咕过什么。一天,老蔡跑来找我,说老杨没个办公桌不方便,能不能将我的办公桌让给他,还劝慰我说老杨是个俗人,不用跟他一般计较。
我这人机会来了会跳出来,没机会也能随遇而安。现在公司里基本是自己人,乐得到下面和群众们打成一片。想都没想就把桌子腾出来给了老杨,那位置坐了前后不到2个月。
嘿嘿,不是我自嘲,真的是不在乎。时间一长,就发现老杨是个很无聊的人,每天唧唧歪歪地说一些他过去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一遍又一遍,听得人直起腻。连小鱼有时跑来都能学一两段儿老杨的故事。
老杨可能家庭出身不好,他说过一次他舅舅在台湾,所以小时候备受欺凌,总是想进步却不得其门而入,好像鲁迅作品中的阿Q不准革命的情节一样。他说他上中学时曾专程骑车子跑几十里路到八宝山去抄墓碑上的烈士事迹,可他还是最后一个被批准加入红卫兵,共青团则根本没戏。
高中毕业后,老杨在7X8厂一个车间里工作,总觉得自己有销售天才,三天两头找厂销售科长泡蘑菇要去搞销售,终於科长磨他不过就带上他去了一趟东北,结果第二天就被科长一张车票撵了回来,说,“杨敌,死了你那颗搞销售的心吧,你不是这块料!”
老杨的形像不佳,又高度近视,谈话时看不清对方的表情,所以难免有时会错意表错情,再加上老杨又喜欢很夸张地说话,往往给人第一印象并不好,而这对销售人员是致命伤。所以后来我和少林尽量避免带客商和老杨见面,免得误事。
后来老杨决意下海,是最早一批在城里倒腾电器电脑的人之一。可惜老杨虽然能吃苦,意志坚定,但天资有限,手段不高,辈份虽高,出息不大,刚来XX公司的那几手活,已经使出了他最大的能量。他手下出来的徒弟如小鱼,少林和阿唐后来全比他做得好,当然年轻和有知识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此前,老杨事业的顶峰是和晋一在东X街道草创了XX公司,旋即被柳始晋一联手撵走。老杨的第一桶金则是在镇浩处掘到的,镇浩为人意气,分帐时该老杨多少就是多少,从不含糊。一方面自知能力有限,另一方面是对游离于体制外的不确定性的畏惧,老杨潜意识里还是很想回归联社,所以那天我的提议和他的想法一拍而合。不管当时双方动机如何,我无疑是老杨回归的关键因素,所以后来老杨不停地人前人后提起此事,表示他要感我一份情,不过也仅此而已,他不仅口惠而实不至,而且最后还要置我于尴尬境地。
写到这里,想到柏杨先生的酱缸文化之说,中国人善於内斗,你来我往地臭在一个大缸里。阿唐以为这可能是两方面原因造就的,一是中国自然环境的相对封闭,二是传统文化的内敛性。人多粥少不斗怎么办?有人可能会反驳说日本的资源比中国更不敷分配,怎么不象中国斗得这样凶?我想是因为日本的资源与人的比例太悬殊,稍有动荡容易造成系统崩溃,不象中国回旋余地大,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时起意,纯粹瞎说。呵呵。
老杨没有常西敏的深沉,柳始的勇武,晋一的心机,所以感觉起来好对付的多。我在他面前总是有优越感,他也好像总是抬不起头。我现在开始理解为什么很多人恩将仇报了,因为感情债太重,还不起也不想还。
后来老蔡被老杨整的灰溜溜地时候,不无羡慕地对我说,老杨在我面前始终没有自信,抬不起头来,问我是如何做到的?我告诉他两个字:“不争。”
我那时兴趣点早已转移了,什么经理副经理的有什么用,给自己赚钱是真的,谁爱在上面顶雷谁去顶,跟我一概没关系。
总结一下老杨的经营之道。
1,广交人脉。没事到街上转悠,看到哪里卖和自己相近的商品就进去聊一聊,交换个名片,混个脸熟。运气好了,能和其上家打一照面,短路一下。当时所有的商品信息都是口耳相传,越接近上家价格越好。
2,有货在手时,四处散发。尽可能快地出手,不赚钱批给下家也成,为的是在上家建立信誉,好压低进价和赊货销售。
3,把主营商品写在一个大广告牌子上,立在公司门前的人行道上,吸引路人的眼珠。
4,对老客户要给足好处,建立长久的业务关系。
除了上述的为公司谋利的招数外,我和少林很快又学会了老杨的暗招:两头吃回扣。
当时公司规定,业务提成是利润的10%,对一个营业额大的公司而言这可能是一个很大的数目,我们这等小公司本来赚的就是蝇头小利,10%没有多少。所以业务员做久了,就学会吃回扣。通常是吃上家,拼命压低上家的售价,再提上去,将差价据为己有。如果货紧俏,吃了一扣后进价还是很好,批给下家时可以平调,再吃下家一扣。这种吃双扣是道行最高的一种,可遇而不可求。
精明的老板和熟手业务之间的猫捉老鼠的游戏,大家都心知肚明,业务员只要不破坏这个度,让公司赚的太少,老板就睁只眼闭只眼,逼的太紧业务就跳槽走人了。
当时圈内有一定的暗语用于对钱币数目的描述,我没有考证其历史渊源,仅列于此:
1,一张,10元。(原由不知)
2,一颗,100元。(烟盒上印有100s,长度表示?)
3,一吨,1000元。(1000公斤是1吨)
4,一方也有称一个,1万元。(取其字形)
其中,一张已流行于日常用语,后三种可能知道的人不多。嘿嘿,整个儿一黑社会。
要到我的桌子后,老杨又要副经理,於是报联社批准,增补老杨为副理。
89年春节后,联社要求下属企业签定承包合同,经理是当然承包人。
一天老蔡找到我,说,他想把经理一职让给老杨,问我意下如何?老蔡虽然放手让老杨干,但有什么为难事还是会私下里问我,无论是平衡之术还是气味相投。
我沉吟了一下,本不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好意地提醒他,是否对老杨看准了,因为这种自负盈亏的集体所有制企业里,凭赚钱实力说话,如果没有法人经理地位,很容易就被人搞掉了。当时我已经察觉了老杨忘恩负义的一面,正象晋一的描述,是一只白眼狼。
可能老蔡抑仗有老柳的关系,以为他把经理让出来,老杨就会知恩图报,给老蔡好处。另外,如果老杨完不成承包任务,老蔡也没有任何干系。
嘿嘿,有道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差点儿要了卿卿性命。
第十二章 义哉大牛
第十二章义哉大牛
大牛是X院小王的朋友,我们在X院就认识了。后来我到了XX公司,有时回X院玩,又遇到几回大牛,一来二去地就熟了。
那时老杨到XX公司不久,常西敏也才刚刚走人,老蔡,老杨和我还是在蜜月期,好得恨不能穿一条裤子,经常下班后,买一瓶二锅头,一包花生米,在公司里喝上一盅,侃上一侃。
一次老蔡借着酒意,对老杨说,“老杨啊,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老喽,不行啦。现在两个大姑娘站在这儿脱了裤子让你干,你干了一个,下一个就干不动了。他行,”老蔡指指我,“他还年轻。我们是没几天蹦达的了,唉!”
老蔡叹了一口气,“我呀,就想能弄点就弄点儿,其它的就不放在心上喽!”
老蔡的意思很明显,只要老杨让他赚到钱,经理的位置也可以让出来。
正说着,电话进来,我接了,是大牛。他问问上次在X院谈到的借款的事怎么样了?我才想起来不久前他曾给我提到的他们公司的流动资金太多,用不了,正在找一些牢靠的公司放贷,1分5的月利。当时银行贷款的月息是1分左右,加上中间环节的打点,差不多是1分5到2分的样子,所以大牛公司的出价很有吸引力。
我转头问老杨,我们公司是否需要贷款,1分5的利?老扬摇摇头说,还没想好干什么,先放放再说。
我刚要回话,老杨突然想起了什么,忙对我说,让他先过来谈一谈。
我对电话里的大牛说,我们营业主任想先跟你聊一聊,回头你抽时间过来一趟。
大牛说,他在宽街他姥姥家打电话,现在就可以过来。老杨说,“成,等他一会儿。”
大牛进来后,寒喧了一阵,老蔡就先走了。老杨开始问起大牛具体借款的事情。
大牛说,他们公司管财务的副总前一阵子放了几笔贷,而且嘱咐他们几个财务也去发掘一下可能的借款单位,让公司的闲钱周转起来。
老杨说,目前我们公司还不需要借款,不过他原来的公司老板镇浩可能会要。
然后老杨立刻呼了镇浩,镇浩回电话说一刻钟内他就会赶来公司。
很快,镇浩就带着一个司机模样的人进了公司。镇浩虽然小小的个子,但神定气闲的气度使他很自然地就成为大家注意的中心。
他打量了一下公司,对老杨说,“行啊,老杨!你这还真不赖!”
老杨谦恭地一笑,示意一下我,“哪啊,这是老蔡和阿唐的天下,我跟这儿就是一催本儿。”
一夥人说说笑笑上了楼。
一落座,大牛就问镇浩打算借款干什么?
答曰,进货,录相机。
牛:什么牌子?
镇:日立426E。
牛:多少钱一台?
镇:3750元。不过具体到提货时,价格可能会有所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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