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已经在车上查好Downtown几家的地址,我没有让她下车,一来小巧的她也帮不上忙,二来中国人面子还挂在脸上,觉得丢一个人的脸已经足够了。
好不容易出了唐人街,拐上Prior街,奔Downtown而去。
上到Dunsmuir街,准备左转时,意外地发现所有的路口似乎都不能左转,无奈只好右转再右转再右转地兜上一圈。好在妻坐在右侧帮忙照看右线的车,有惊无险。后来,Downtown左换线一直是我的噩梦,经常是换不过去而错过路口。
Downtown餐馆的硬体设施好过唐人街,大部分的LoadingZone都可用。妻下车帮忙指挥倒车进入LoadingZone,依然是有惊无险。楼上的餐馆基本有电梯,路也平坦,送货小车可以把货从LoadingZone一直推到餐馆的储藏室。
Downtown的路很多都是单行,往往为此要兜几圈才能到达目的地。好在本人空间方位感甚佳,才不至于迷失。
Downtown餐馆有很多都在Mall(购物商场)里,今天的送货单上就有一家在PacificCenterMall。
我按照地址,开着车寻找PacificCente,周围的路全部是单行线,常常是好不容易找到地方,可已经开过了,又不能U-TRUN调头回来,右转过去又发现是单行,结果是不停地围着PacificCenter绕同心圆。
兜了若干圈后,终于找到PacificCenter的入口。下车进到Mall里,先在DirectionBoard上面找到了FoodArea,循图几经寻觅,才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到那家中餐馆。
一个丰腴的广东女孩子接待了我,告诉我LoadingZone的方位,以及本楼层在运货电梯上的标示。我谢了她,急急地赶回车上驾车前往。这个时间街上是不可以随便停车的!警察看到是要开罚单的。
LoadingZone到餐馆路很长,通道曲折迂回,如同迷宫一般,我用送货小车推着三桶20公斤的食用油在空荡荡的通道里走着。这种送货小车的主要用途是用来运纸箱一类物品,并不十分适合运油桶。大桶油一次只能装三桶,小桶一次装4桶,米是8袋左右。上货的西人可以一次运12袋,一来他们高大,可以借助肩膀支撑,二来路程近,三,四十米的距离。这里不行,我不知道要走多远,不敢冒险。
电梯上到地面一层,我按照广东女孩告诉我的方位,几经询问,终於把那三桶油送到目的地。
女孩子是店里雇佣的帮工,二十岁出头,丰满而不失线条,在普遍单薄的广东女孩中,异军突起。她笑着指点我将油桶摆放在储藏室,又推出餐馆里自备的运货车,借给我运送剩下的货,并嘱我留下invoice(发票)以便老板点货付钱。
女孩子一脸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温暖着我酸疼的肌体,半日的疲惫一扫而光。
店里运货车较大,适合平地运货。如果用我的小车,这10袋米10桶油要上上下下好几趟,还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呢?
忙完Downtown,已是5点多了,好在天色尚早,驾车出Downtown奔南而去。经过这几个钟头的洗炼,驾车的感觉好多了,油门收控自如,拐弯也不再轧curb(路边石)了。只是汗水早已湿透了衣服,粘粘地沾在身上很不舒服。
未几,来到41街夹Granville街十字路口的餐馆。我已经学会直接走后门,绕了一圈很容易地找到了。一条长长的向下的楼梯通往后门,走下去进门一看,烟雾缭绕的厨房里,厨子们正忙得不可开交。
“华夏粮油,送货!”
“吊!又是华夏粮油!点解你Dalways呢间来咯?!落番来,落番来!吊!”
我当时对广东话一窍不通,上文是后来无数大厨骂我越忙越捣乱的话复原的。我知道说的不是好话,管他呢,把货送到要紧,遂陪笑脸问电梯在哪儿。
几个鸟人一阵狂笑,“我D已家正等你落钱来修电梯咯!”
压着一肚子火,开始卸货:10袋米,5桶油,酱油调料若干,一样一样搬下车,东西已经送的七七八八了,找起来容易多了,不过一些奇怪的调料仍需要反复核对。
推着6包米,我试图从楼梯上慢慢地一阶一阶往下滑动,在唐人街我看到另一家公司的送货司机就是这么干的。开始还算顺利,喀,喀地一阶一阶移动着,突然,一切好象发生在一瞬间,我感到小车在拖着我飞快地向下冲,还算运气,最后一秒钟我松开了手,车和米翻滚着一直跌落楼梯下,只剩下我傻傻地站在上面,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吊,新手!”大厨探头骂了一句,又回去炒他的菜了。
剩下的东西我是一样一样用手拿下去的。
且送且行,等到了本拿比,天色已然渐黑。
在拐向一家餐馆的后巷时,行驶在斜坡上,忽然感到突驰而来的寂静,接着方向和煞车失灵,货车斜斜地滑向路旁民宅。
我惊出一身冷汗,使出全身力气拼命踩煞车,百忙之中还用上了手闸。车速慢,轻载,货车终于停了下来。
喘息片刻,我意识到发动机死火了。再打火,发动机又隆隆地活了过来。刚把车移向路旁,又死火了。如是者三。
妻在一旁发现了原因:没油了。
Kinsway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到处都是油站,走着过去买了一桶油加上。
等送完最后一家,已经是8点钟了,天色大黑。
驾着货车回到唐人街的公司,妻与我各驾一辆车回高贵林的家。9点到家。
匆匆填饱肚子,开始整理送货单据。
合共12家餐馆,156件大小货品,签字若干,支票若干,现金若干。送货时间6小时,装货半小时,来回路上1小时,折算为工作时间7小时。以每件货品平均18KG,共送货2.8吨。
洗嗽后一头倒在床上,立马就合上了眼睛。堕入梦乡前,我朦朦胧胧想起了,今天是五一国际劳动节,阿唐是温哥华的工人阶级了……
多少年过去了,驾驶货车送货的第一天里的一幕一幕,现在想起来还是那样清晰,闭上眼睛,浮现在我脑海的是,我千方百计套瓷时,秃广那骄傲的红鼻子头,圆圆的,有几粒硕大毛孔。
五 上了贼船
五上了贼船
早上一睁眼,一阵酸痛自周身传来,仿佛每个关节每块肌肉都错了位置,尤以两手为甚。
磨磨蹭蹭起床后,活动一番,感觉好些。
妻坚决反对我继续做这份工,危险,辛苦,心力体力都处于高度消耗中。
我内心尚有些犹豫,但也基本认同她的看法。另外决定取舍最关键的因素并不清楚:一天赚多少钱?
仿佛记得是谁说了一句是记件工资,每件5毛钱云云,已经忘记是哪位大厨告诉我的。和妻计算一番,88元/天,一周六天,每月25天,88x25=2200元!以体力工作而言,除非政府部门,2200元过高,似无可能。
妻再三嘱咐下午去还车辞工,我诺诺应承而去。
下午驾车沿横加1号公路前往唐人街,在前后左右小车的簇拥下,颇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就差把酒临风。
货场上,已经在装小J的车了。我和满头大汗的小J打了一个招呼,然后走向忙碌中的M交帐,他告诉我等一下。库房内的小帐房内,M妻正训斥站在门口的NO.4,后者不时分辩几句什么,讲的是广东话,一句也听不懂。
温哥华的华人以讲广东话为主,据说大批香港人因97移民此地,因而主导了华人语言取向。因为不懂广东话,曾屡遭白眼,我的办法是,如果我讲国语你对我不客气,我则马上转用英语问答,对方立马就老实了,屡试不爽。挟洋自重啊,呵呵。
小J正在装货,他并未任由装车西人随意装货,而是做为装货链上的最后一环站在车箱内码放货物。
很快我看出端倪:(1)油桶码在最前面,三或四层高,大小油分据左右;(2)米袋紧挨油桶分放车厢两侧,以品种分类,依据多少,2袋一组,或3袋一组,或4袋一组,交错码好;(3)粉条等体积较大重量较轻的纸箱类,就最后码放在油米上面,杂物堆放在中间,但要留出过道;(4)糖及重量较重的货品放在靠车厢口处。
好啊,我不禁击节称妙。想想昨天我的情形,下货时满车的货物滚成一团,我在里面混天黑地的翻找所需货物,既耽误了时间,又容易造成货物的毁损。
小J的车终于装完了,货物几乎充满了整个箱体,仅留下中间一条窄窄的过道。没有300件,恐怕也有250件。我实在想象不出他如何一个人把这一大车货送完,这可是整整5吨货物啊!
小J匆匆和我打了个招乎,慢慢驶出了货区。我注意到轮胎已经扁扁的,几乎顶到箱底,车轴上的弹簧钢拉得笔直。
“阿唐,交牌!”M大声对我喊着。
送货单及invoice是用一个硬板夹着的,谓之交牌倒也贴切。
“送完了没有?”M劈面第一句话。
“送完了。”
M一脸平静,看不出心里的想法。
和M对完帐,我问他工资如何计算。
“大件4角5,小件1角。”
“如何区分大小件?”
“10KG以下算小件。”
我请M帮我估算一下昨天我的工资是多少。他三下五除二地给我一个数,“70元啦,差不多啊。”
如果一月工作25天,就是1750元。昨天前后工作7小时,平均时薪10元。我还在一旁天人大战之际,M已经领人往车里开始装货了。
我一咬牙,把辞工的话生生地咽了下去。
靠,再干一天!
我压根儿就没想到,我这一做上了手,就上了贼船!
最初几天,每天上午前往公司的路上都在想,今天一定要辞工,不能就这样干下去了。结果到了公司,M从来不问我感觉如何,总是上来就塞过来一张送货单,看着那上面密密麻麻的一个一个的数字,一迷糊,就变幻成一张一张的钞票,於是又迷迷糊糊的出车送货去了。
货车的驾驶基本上和小车相同,如自动档等,主要区别是观察侧后方。向左换线还好说,左后视镜里可以看到左线的一切,实在不行还可以探头出去;右换线就很难了,虽然在右后视镜里有一个小凸面镜可以看到右线上的车,可不能确定与我车的相对位置,不知道是否有足够空间换线。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始终也未能找到很好的解决办法,只能用不是办法的办法:早早打右转灯,慢慢换线,给后车以足够时间减速。正是因为换右线很难,每次都很小心,所以在以后的送货生涯中,只有两次车祸是右转造成的,而且其中一次不是我的错。如果说完全没有发现窍门也不全对:如果大镜子里看不到右车,则其与我车基本并行。顺便提一句,如果你在路上看见有大货车在你左线打灯做势转入你的线,快快躲开。
还有一个很大不同是观察后面,封闭式货箱完全挡住后视线,只能通过侧视镜间接地观察后方。有心的朋友可以在开车时注意观察大货车的尾部,通常会写上;IFYOUCAN‘TSEEMYMIRROR,ICAN’TSEEYOU(如果你看不到我的后视镜,我就看不见你)。所以,倒车是一个很考验货车司机的技术活,这两个镜子就是倒车时的唯一资讯来源。
开始的时候倒车很紧张,好像时刻都能听到后面传来一声碰撞声音,慢慢就练出来。一次买家具运回家,一个漂亮的狮子甩头,然后一倒,一把就准确进到loadingzone(装卸货物区),跟本没用站在下面的妻子指挥,惊的妻那挥动的手势立即变成了两个大拇指高高向天。
因此这两面镜子只要一出问题,我会第一时间去修理。倒酶的是温哥华的路大多很窄,货车在上面一开,两面仅留下各一尺的宽度,镜子又比车体宽出半尺左右,如果相向两线之间没有路肩,大家再稍稍靠近一点,经常就会两个镜子来一个亲密接触,一同化为乌有。我忘记我撞坏了多少面镜子,七,八面总是有的。
一次行驶在合共三线的狮门桥上,我方两线,对方一线,我走在中间,忽见对面开过来一辆BUS向我鸣笛,司机拼命地向我打手势,我愣了一下,然后就明白了,赶紧把车换到外线上去了。为什么?因为线太窄,根本不够两车的镜子交错。所以如果你开车过狮门桥时,看见有大车行驶在中线上,那一定是新手,赶快离那车远一点儿。
从95年的劳动节起,我一天一天地开始了送货生涯,开始了一个崭新的生活,与我前三十年截然不同的生活。
一个解受过17年教育的高学历者,一个曾经风光过的中国商人,穿着一身武装到了牙齿的送货行头,驾驶一辆油迹斑驳的送货货车,穿行在大温哥华地区的大街小巷。不要说别人,有时候就连我自己都对自己的身份感到迷惘: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六 送货司机
六送货司机
小J二十三、四岁,清清瘦瘦,人长得很端正。属于那种容易讨人喜欢的类型。高中文化程度,当过海员,刚与一位香港女人结婚,申请绿卡中。
小J是一个孝子,一次谈起他想回福建看看老母都不行,因为没有护照,只有一个海员证。
小J坦承他很幸运,做为偷渡客,不到两年就把身份搞定,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小夫妻感情又好,再加上有一份很不错的工作。
说起目前这份工,小J眼睛就放光,“老兄,你说,”他拍拍我的肩膀说,“一个labour(体力)工,每个月赚到2500、3000元,差不多1个钟赚15闷(元),还要怎样?!”
小J人很聪明,又很勤力,到华夏粮油不久就升为主力送货。
我从小到大,考学,下海经商,每一步都干得不错,没有服过几个人。可小J是我佩服的其中一位。
在一同打工的日子里,尽管我俩先后都成为公司主力,送货量不相上下,可有一条,他出车祸远远低于我。他前后有两次车祸,我是7次!到最后我去ICBC报案都轻车熟路了。
最难能可贵的是,我向他求教时,小J从不隐瞒,有什么说什么。他应该是我的半个师傅。
比如说,我告诉他先找前门再找后门很费时间,他告诉我一个窍门--找油桶,直接开到后街找有油桶的后门,华夏粮油的油桶不同于其它公司,很醒目,餐馆通常会用这些空油桶装杂物。从后门进去求证是否订货,如果不是,他们也会告诉你可能是旁边哪一家订的货。
再者是,接过货单后先飞快地浏览一下,如果先送的几家中有不寻常的东西,如10袋味精,20包糖一类,则要把这些放在车厢口,以便先行卸下。这点在当天送货量很大时尤为重要,此时车厢里堆得满满的,想从一个什么角落里翻出10袋味精来,死都死佐嗝。
还有送进第一批货就放下发货票,叮嘱老板写支票或点好现金。这样货送完,钱也拿到了,立刻就可以走人。
当然,我也贡献给他一些点子。如,MALL里的运货车可以借用,两桶油上摆两袋米再立放两桶油,如此一次可以4油2米。
小J没有什么不良嗜好,除了抽烟之外。
通常在等装车的时候,他会跑到我的车上抽烟聊天。每次都有一俩个装车西人拿一个夸特来买一根烟。我不抽烟,不大知道烟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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