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姑娘尖叫一声,两只手捂着耳朵,细腻的手指攥着头发都泛了白,扣着乱蓬蓬的头发,哆嗦着把头越埋越低,大喊大叫震耳欲聋:“你别说了,你别说了——”
陆瑾佩索性笼着袖子看那风中凌乱的身影,笑眯眯地道:“你不说,也不叫我说,这样咱们俩怎么能好好地唠嗑呢?咱俩不好好唠嗑,这事就没个完。”
“你胡说,你胡说,不可能,不可能,不会这样的,不是这样,我爹不会让你们轻易把我给抓去的,我爹舍不得我受苦……呜呜呜……我爹是李刚。”
“你爹是吴刚也没用啊。”这李刚猛男是何许人也?
陆瑾佩默默地往前挪了挪,语重心长地道:“你爹是谁咱姑且不论,可是你们在天子脚下聚众闹事,太后、公主与世子,怎么都是皇亲国戚,你恶意诽谤和中伤,你爹李刚能只手遮天么?若是你一意孤行,认为你爹只手遮天,先头你的行为为罪一,这会你爹的行为为罪二,既然有罪当然是要伏法,你说你爹都进大牢见耗子,他再舍不得你受苦,不也是鞭长莫及,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那姑娘闪烁着泪花花的眼睛,哆嗦了一下看着陆瑾佩道:“你骗人,我爹才不是那样的人,我爹老实本分做买卖,怎么怎么能是你嘴里说的那样罪大恶极的人,你不要血口喷人。”
陆瑾佩淡淡地哦一声,点点头道:“你爹老实本分,你爹做买卖,那你告诉我,你犯了罪,令尊怎么能不让我们把你轻易抓进去呢?贿赂官员么?这样,你爹又有罪了,小姑娘,你非要坑爹做什么?”
秦作庭在一旁抚额直摇头,也不和傅尧徽说话了,抱着个肩满脸兴奋地听陆瑾佩胡扯。
那姑娘终于崩溃了,也不顾周围的人,捂着脸嚎啕大哭,眼泪顺着指缝往外流,最后哭得直打嗝,葱白如玉的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陆瑾佩:“你……你,嗝……你不是……好人……呜呜呜,我和我爹……都是……都是被冤枉的……呜呜呜呜……”
“有冤情就要说嘛,你看,你心仪的安平世子就在这,如果你说的句句属实,字字合理,以世子的英明神武,怎么能不做出睿智的决断呢,你说是不是?来,李姑娘,把眼泪擦一擦,咱好好说话。”
那姑娘红着脸面,看了一眼冷眼旁观的傅尧徽,跌坐到地上,花容失色,眼泪串一簇一簇地往下滚,抽抽噎噎,苦楚寂寞一言难尽:“我们……我们心里极是倾慕世子,但凡有一点损害世子名声的事情,我们绝不放过……所以,今儿一早我们逛街之时,约在前面的缭绫坊买布料……就听有个有个妇人说了……太后同公主抢世子的事情,我们……我们询问了来龙去脉,气不过,那妇人说,我们不如去将军府要个说法,所以我们……这才……这才到将军府,可是,等我们中间……并没有那个妇人啊。”
这中间确实没有什么妇人,除了那个挺着大肚子也要为世子争一口气的,都是一群韶华待嫁的傻缺姑娘,为了爱奋不顾身,当真是可歌可泣。
想当年,她也是一腔热血,至死不渝,如果没有进宫,是不是也会加入到这么为了安平世子的名誉奋不顾身的大军之中?那什么安平世子后援队绝对能看见她矫健的身姿,通天彻地的中流砥柱,甚是怀念。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若是不进宫,她们的安平世子命中哪能有此一劫,被公主非礼,被太后抢亲。所以,老话说的好,不作死就不会死。
陆瑾佩拍拍手从地上站起来道:“行了,有啥肺腑之言,和你们的世子去说吧,保重,告辞。”
那姑娘很是惊慌,瞪着如小鹿一般无辜的大眼睛道:“你你你,你这人怎么能这样无理,我都实话实说了,你为什么不放我走?我都告诉你我是无辜的,我们是被陷害的,你怎么还能把我们带走?你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我是无辜的……”
“空穴来风不是个好事,你都说了我不是个好人,我哪能辜负你的期望,这样不利于你的成长,来,带走带走。”陆瑾佩和颜悦色地笑了笑,教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是坏人,可惜伪装得功夫差了一点,那小姑娘看着她的脸泫然欲泣,闹腾的越发大声了。
一群纯洁的小鹿被连拖带拽的扑腾走了,那车上汗流浃背的白胡子老爷爷也被哭花脸的东鹊给搀了下来道了声保住了,就蹒跚着步履告辞离去。
秦作庭背着个手几步踱了过来,看着陆瑾佩一脸兴致盎然的就很不高兴,阴阳怪气地道:“看不出来,你遇到傅尧徽的事情,原先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智商如今也能叫人刮目相看。”
陆瑾佩抱肩斜眼觑他:“你这是无理由吃臣子的飞醋么?一把年纪,你羞不羞?还有,老子的智商,需要你说,老子平时大智若愚,你管的着么?”
“你翅膀硬了是吧?”
陆瑾佩刚要动手,就听旁边一直秉承沉默是金的世子道:“皇上,娘娘所言甚是,微臣与娘娘自小相识,情谊自不必寻常,娘娘关心微臣,出自本心,陛下万不可误会。”
陆瑾佩:“……”大哥,你对我的大恩大德,我感谢你八辈祖宗。
秦作庭:“……”山雨欲来风满楼……
傅尧徽:“……”我自横刀向天笑……
陆瑾佩为了使气氛不那么的紧张,遂端着一张正儿八经的脸,将目光徐徐由上到下将秦作庭打量一番,端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傅尧徽,你说陛下这身段是不是很标致?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京城,迷天下。”拍拍马屁兴许好些。
可是气氛还是那么紧张,听见陆太后不遗余力地夸赞,皇帝陛下只转了一下高贵得龙首,冷哼了一声不予理会,守着一副“闲人规避”的模样。傅尧徽颔首施礼,也为做思考,笑语回道:“体貌闲丽,所受于天也,陛下乃天子,正所谓当仁不让。”
可惜皇帝陛下仍然极是不爽,幽幽的将高贵的龙目瞧了过来:“你们是在一唱一和地讽刺朕么,体貌闲丽,口多微辞,又性好色?欲抑先扬,明贬暗褒,联手欺负朕没文化么?”
“陛下您多虑了。”安平世子很开心,陆家太后很忧伤,接二连三把马屁拍在马蹄子上,这日子可怎么过?
秦作庭冷哼一声,扯过两匹马,拽了满面忧伤的陆太后打道回宫。
天色已然暗下来了,两人一路上并辔而行,秦作庭偶尔拿眼瞅她,那姑娘正低着头不知道在瞎捉摸什么,就冷哼道:“你可是不信刚才那女子所言?”
陆瑾佩正想着刚才的事情,闹得如此不成体统,明天京城百姓茶余饭后又多了一份炙手可热的谈资,太后抢男宠,有人鸣不平,多么令人沉醉……突然被身边这个冒着冷气的人从沉醉中惊醒。
陆太后忧伤地将他望了一望,幽幽地道:“三分信,七分疑,难道皇上如此英明神武,就全然相信不成。”
“女人就是麻烦,生性多疑。”
陆瑾佩斜眼觑他:“你们男人就不麻烦,居心叵测。”
“朕怎么居心叵测了?”
“哀家怎么生性多疑了……等等,你看你看,那是谁?”
☆、一群太监上青楼(大修)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文文好冷清啊,大家都还木有放假么?
秦作庭看着她满脸的不可置信,就很好奇地顺着她指的地方看了过去。
一排红灯笼高高挂起,暧昧的纱帘,那斑斓的门脸儿,情调意境都首屈一指;门下立着四个妖娆婉转的姑娘,挥着色彩绚烂的手巾,扯着过路的男人就不撒手,离着远远的都能闻着浓厚的熏香。
哎哟,我去,青楼。
秦作庭遂眯缝了眼睛转过头来道:“你看到谁了,还是你也想去啊?”
陆瑾佩一甩袖子就蹭过他满是鄙视的俊脸:“我去干嘛?我好像看到傅老太太宫里头的太监总管德安了。”
“太监上青楼?说你生性多疑你还不承认,太监上青楼,他们能干嘛?眼花了吧?”太监上青楼?问君能有几多愁?
陆瑾佩默默地攥了攥拳头,淡淡地道:“我知道他们能干嘛,我那么纯洁的一个姑娘,秦作庭,你个不要脸的!”
秦作庭:“……”老子怎么不要脸了。
事实证明,陆太后虽然是个纯洁的老太太,但眼神很是敏锐。
第二日休沐,是个大家都可以偷懒不干活的好日子,但是秦作庭一起身就接到了雪花般地往他的案头上飞的奏折,忽忽悠悠地摆了一层又一层,大臣们勤奋到他如果不看折子都不好意思的地步。
接连翻开几本折子,内容大同小异好似商量好的。
忠心耿耿的臣子们对昨晚傅太妃的太监总管德安逛霸王青楼打白条一事发出了严重的指责声。
本来男人上青楼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在大靖性格开朗的夫人们甚至对丈夫上青楼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谈不上鼓励也算是默许。
男人闲谈之间甚至会彼此交流对青楼女子的看法,扬长避短,互换情报,以待下次的银子花的物超所值。这么着,也算对大靖的繁荣昌盛立下了不下的功劳。
但是这些的前提是男人逛青楼,而不是太监逛青楼;不是逛完青楼不给钱,还要聚众斗殴,仗势欺人甚至被抓还要越个狱。谁也想不明白,你一个太监逛什么青楼,逛完青楼为什么不给钱,为什么闹事还越狱,谁指使的,制造混乱有什么目的……所以,这样就很值得大家评头论足一番。
秦作庭最近被太后逗得多了,自动免疫能力明显提高,还很和颜悦色地找来当事官员询问了个究竟。
事情是这样的,德安公公领着手下三个小徒弟打完牙祭逛青楼,不晓得一番作威作福享乐之后,才发现钱袋子不翼而飞。
这种吃霸王食的糗事,在宫里骄横跋扈惯了的德安公公,怎么能接受这样的尴尬境地,遂扬言我主子是太妃因而引起了民愤。
牙尖嘴利的鸨母也不是好惹的,瞧着这几个娘气十足,小细胳膊小细腿的,就不是什么好人,招呼了一群龟公,三下五除二,把四个人摁在地上,扒光了衣服要将他们扔出去,这才发现了不对劲,原来这四个人当真是太监,意识到闯了大祸。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算了,神不知鬼不觉得,宫里少了个太监,当主子也不大会在意。
谁知道德安公公嗓音甚尖,惊叫了一嗓,闹得鸡飞狗跳,路人围观的同时,正遇上带着侍卫压了一群闹事姑娘回衙门的安平世子傅尧徽。
安平世子平日里最是厌恶逛青楼的男人,下流无耻的,更别说逛青楼的太监,何况刚才还有人扬言我爹是李刚,已经堵了一肚子火不顺畅,眼下恨不得一刀捅死了事。
可这位脑残的德安公公却不这么想,遇着了熟人,还是自己主子的侄子,以为这下总算保住了性命,还能耀武扬威一把,什么大气的说什么,连安平世子、傅太妃全都搬出来炫耀了一阵。
这叫正人君子惯了的傅尧徽如何能忍,咬着牙揪着用一匹麻布裹了的四个丢人现眼的太监一股脑给扔进了大牢。
德安成日里逛赌场、逛酒楼、逛青楼,逍遥自在,哪能这会子吃了个大亏,还被扔进了臭气熏天的大牢。以为小命不保,破罐子破摔,遂置之死地而后生地想了一出越狱的计划。
可惜的是,这么几个人在牢里也是装大爷装惯了,不知收敛,突然的胆小如鼠,唯唯诺诺,教牢里的经验十足的牢头发觉了不对劲。还没来得及越狱,这么个荒唐的计划就胎死腹中,还被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然后大刑伺候,死去活来的等着斩首。
这些不是善茬的牢子,寻了门路,一纸状书捅到了御史台,于是成日无所事事的老头就和饿疯了好容易寻了肉味似的,哪能善罢甘休,扬扬洒洒,连夜赶了若干份奏表飞到了皇上的案头。纷纷表示对这次恶劣事件的强烈强则和抗议。
刚收拾完一炉折子,第二炉折子又搬上来了。
这会不会又是哪个作死的?
秦作庭这么想着想着,打开一本,嗯,镇国将军陆执参奏傅太妃,管束不严,奴才越狱,罪大恶极;再翻开一本参奏傅太妃……仔细看看,这人似乎是陆氏一党;接着再拿一本,还没等翻开,又一炉奏章上来了。
秦作庭伸手取了一本新的奏折,嗯,安平郡王参奏太后,秽乱宫闱,制造话题,扰乱京城治安,蓄意为皇家抹黑……再来一本,参奏太后……
感情,昨儿发生的两起大事件,推波助澜最终结果引得陆傅两家干上仗了?哎哟,还真是精彩。
众所周知,两家家主陆执和傅孜远自疆场打到朝堂,如今年近百半仍不安分,今天你给我添个堵,明天我给你使个跘子……以致现在两家临着的几条街都不敢肆意外出,生怕哪天祸不单行,陆傅两家一闹上事就殃及池鱼,所以,两家周遭的市集格外冷清,像昨儿那么喜庆又热闹的,极其罕见。
更罕见的还在后头,在满满当当三大炉奏章搁在了清华殿里后,又来了一批为大靖操碎了新的肱骨老臣们,在前头跪着一地,比早朝还要热闹。
不但有刻板的老爷子痛哭流涕,大呼世风日下,要以身济民,才显为官之道;更有陆傅两家,安静了许久,终于找着了机会给彼此添堵,便不遗余力地列举陆太后和傅太妃的罪状,说得慷慨激昂,口吐白沫。
陆太后身为先帝妃嫔,皇上嫡母,至尊至贵,非但不能为天下女子表率,谨遵妇容妇德,无子之身,反而秽乱宫闱,私养男宠,不守贞洁,乃第一大罪。口多言,致使宫闱秘闻天下皆知,人心惶惶,京城动荡,乃第二大罪。辜负先帝深情,辜负陛下母慈子孝恩德,乃第三大罪。若不行重罚,废太后,以儆效尤,难为天下之表率。
傅太妃身为先帝妃嫔,非但不能为天下女子表率,约束随从奴仆,谨遵妇容妇德,反而纵容殿奴仆宫外斗殴狎妓,滑天下之大稽,乃第一大罪。公众奴仆深陷罪牢,非但不改邪归正,且图谋不轨,欲行越狱之大罪,乃第二大罪。辜负先帝深情,辜负陛下母慈子孝恩德,乃第三大罪。若不行重罚,捋妃籍,以儆效尤,难为天下之表率。
总的来说,陆太后和傅太妃都辜负了先帝深情,不守妇道不守妇德,该去哪去哪,皇宫是留不得了。
秦作庭都怀疑这么一致的说辞是陆党和傅党,相逢一笑泯恩仇,把臂同欢,凑在一块共同商议后的出来的。
絮絮叨叨一番,结果本没什么可考虑的,德安那个作死的都图谋越狱了,还想怎么着,放你一马么,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德安那三不争气的东西当天就被拖出去砍了。
最终秦作庭并没有追究陆太后的任何责任,也对傅太妃的事情只字不提,弄得哭得眼睛都肿了的老头们不欢而散。
这边秦作庭给了傅老太一个薄面,但是不能给陆太后薄面,她那张脸皮厚的都能听着闷响,恨不得杀到寿昌宫找她讨个说法,但是却被傅老太太派人来请去喝个茶。
傅太妃见皇上这么快前来,以为他是问罪的,端着慈母的架势也有些战战兢兢的,招呼了茶水,又招呼了人端了果脯,抹着泪地对秦作庭说道:“德安那个崽子简直是丢尽了臣妾的脸面,你说他一个不全之人,惹出这个事端……臣妾这张老脸倒是往哪搁啊?若不是安贵嫔今儿陪着,劝着,估摸着早随你父皇去……”
秦作庭连着换了六杯茶才把哭泣的老太太给劝住了,大概是父皇生前极是宠爱母妃,若是知道儿臣不孝,三更半夜来找朕,把朕一块带走了,这江山就不稳了。
老太太立刻转悲为喜,抹了抹眼泪就把手巾给扔一边去了道:“也不和皇上说这些糟心的事情了,臣妾听说皇上前些日子给皖之赐婚,安贵嫔今儿还和臣妾提起荥阳转脸就问她表哥去了,臣妾瞧着这丫头也守不住了,女大不中留啊,皇上你看怎么办唉,愁死臣妾了?”
啊,赐婚是正题,可是怎么句句都有安贵嫔这个不明物体乱入呢?
秦作庭模棱两可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