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占便宜的男人?世界是那样凶险,男人们总想从我们这些模特儿身上得到一点什么。他们并不缺女人。只不过我比他们占有的那些女人,年轻一点,陌生一点而已。他说,看来你真比实际年龄还要大。在这个世上生存,很不容易,得多长点智慧。当然这些话也不用我告诉你。你是不是真要到广东,或者汕头。……她还是那样的亮着眼睛,没有说话。调皮地甩了一下脑袋上的头发,歪着头问,你说的?你以为我还会骗你么?那次并不是诚心骗你,我想考验一下你的真诚。说完,她抬起头来,转身要走。她还是穿着那条很短的牛仔裤,裤兜上,绣了一朵淡雅素净的梅花。
她走后,窗外下起了雨。那是夏秋之间,绵绵的小雨。大雨过后,天气还很闷热,他在绵绵细雨中,在出租司机的陪伴下,站在悬崖顶端的崭新的高高大桥上,望滚滚的大江,奔涌流淌。他觉得和她那场梦一样的交往,和现在的生活似乎有种神秘的联系。他没有挽留住那么一位梦幻般的姑娘。她是灿烂的桃花,冷艳的梨花。不知她怎么实在地生活,真诚地弄钱,之后,又梦一样地飘走。不知她现在是不是到了广州,或者深圳。本来,他打算和她一道,回到他们的家乡,大江南岸绵延起伏的山水中,椅子形山岭上,去寻找他们灵魂的故乡。要是有那么一位心爱的姑娘,陪伴他在这片山水中云游,他可能会告诉她,不要把自己的心灵,都完全像你目前那样放纵和开放。多走夜路会闯鬼。在这个世上行走,并不那么轻而易举。她还没有告诉他,要想自杀。把自杀挂在嘴边的人,活下去的愿望比谁都顽强。她不会因为生活感情的挫折,走上自杀的道路。何况,她并没有诱骗失身,即使失身,也不是自杀的理由。人生的失败,总是一串接一串,哪里栽下去,就应该从哪里爬起来。尽管爬起来时,已伤痕累累。带伤前行,又有什么可怕的呢?未来的世界,只要你活着,从来就不会缺灿烂的阳光。那时,他们在那座城市的大江边,在满眼青翠、稻谷金黄的古镇河边上漫游,告诉她,她已经知道叛徒祖父,被枪杀在悬崖下沙滩上的那个古老的刑场,老祖父梅绍武被错杀的冤案,她并不知道,沙滩上有流不尽的英雄血,有些,还在她生命中流淌。她对叛徒祖父和老祖父,基本上没有什么印象。除了畸形家庭生活的艰辛和来源不明的屈辱和耻辱,生活在阳光下的阴影,一路奔波,一路受骗,失身,怀孕,她似乎并没有在复杂的生活中缓过气来。
立足悬崖,头顶苍天,面对浩荡的大江,她说,如果这么飞下去,会是一番什么景象呢?他木然。望着她,轻松地笑着说,可能,你那身影,一条很优美的弧线,悬在空中,或许是抛物线……至于掉进江中,那么,你就没有什么优美的线条可言了。大江有多少线条,你就会随流水婉转多少线条。她哭了。不要这么想。他说,从这里消失的生命,你们家族,谭纪年,梅绍武,还有他的小情人顺子,还少么?
她靠过来,和他并肩而立。大江两岸,苍茫的青山,江水奔涌,永恒流淌。他们站在一株古老的黄桷树下,一轮金黄的明月,不知什么时候,从遥远的江天那边,露出脸来。
“这个世界很美。”
他说。
她不语。
“在这个很美的世界上,有爱情。”
他补充一句。
“可是,”她亮着前额,很笨地想,“这么美的爱情,我怎么没有碰上呢?不像月光,不像大江,随时都可以露出那么美的脸庞?”
哦,对对!美的爱情,是碰过的么?就像她祖母和商人革命者的爱情。但是,即使那样的爱情,就是美么?小莲和那个中年商人,不依然有一场萍水相逢的“爱情”?不不,那算什么爱情?那是男人对弱势群体的无聊占有。
“不是没有碰到。”他说,“如果你认为世上没有爱情,那么,原因就只有一个,就是,你没有遇到那么一个人,可以和你一起去创造,去欣赏,属于你们自己的人生大江大河之上,气象万千的生命风景。”
尽管不再属于哲学,他依然没有忘却推理。可是,爱情不是推理。难道他不知道,说那句话的时候,自己的心灵,是何等的苍白?现在,沙滩刑场悬崖上的那对男女,还有什么可以感动和迷茫的么?那时,他不知道自己和这个姑娘身上,究竟已经发生了什么,还有什么没有发生?不知当初她以怀孕的借口,从他那里弄去的钱,究竟用到了哪里。无论如何,他心中还有一个人值得思念,那就是倩雯。他们很久没联系了。不知她回山东去
离婚的情况怎么样了。哦,回山东离婚,既然没有离婚,那么,那天晚上的生态园,她那么光着身子,那么有力地压过来,又算怎么回事呢?难道人的身体,是那么容易背叛的么,像煎制一枚两面饼,翻过去煎这一面,复过来又烤另一面么?再说,什么叫背叛呢?背叛了身体,心灵,还能紧紧连在一起么?这样,又是什么样的背叛呢?
行走在大江两岸的蒙蒙细雨中,他思绪越来越乱。心里有无数虫子在咬。不知怎么回事,他越来越思念远在广东,或汕头的姑娘小莲。她现在究竟在哪里呢?她不是说好回来,和自己一起回到她家乡去么?
那一夜过得很漫长。那是他们生命中艰难选择的一夜。似乎是秋天。一个普通的夜晚。校园荷花池旁的葡萄藤长廊的葡萄熟了。第一次见面后的那些天,她突然来到他家,他那并不是某某公馆的套房。她说,我给你打了许多电话,都没人接。他们在校园旁边的商场,买了许多东西。她穿着一身秋天浅黄色的短裙,笑吟吟地站在那棵古老的麻柳树下,长发上别了从泰国买来的紫色发夹,粉红的飘带,斜在胸前,右下裙摆边,扎了一朵硕大的芍药,和她微胖的脸庞,相映成趣。他想,她本身是个爱美也追求美的女孩。她没有说出她的全部经历。上海,杭州读书,她说,怀着梦想的女孩,经历的一切,大体都差不多。她还小,只有十六七岁,到这座城市里来,她并不知道她的家族,祖母祖父,叛徒祖父和革命者祖父,解放前夕,曾创造过那样的耻辱与辉煌,现在,她举目无亲。好在,遇到了一个个热心帮助她的人。她凭着年轻高挑的身材,青春的容貌,在这座城市里闯荡。她获得从未有过的欢乐和喜悦,也一步步走进生活的陷阱。她付出了身体和年龄的代价,即将到医院处理身上遗留问题……那个父亲落荒而逃的胎儿……她觉得天就要塌下来了。世上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值得留恋。她开始怀疑人生,怀疑目前的生活。她终究觉得,还有她在乡村的祖母和母亲。她没有脸面回去面对她们。只有把目前的生活,处理好了之后,要混出一个人样来,她就可能沿着大江,回到家乡那片山水中去。那天晚上,似乎在这座城市最豪华的宾馆,最奢侈的娱乐消费,当然不是在他的房间,她倾诉了自己的生活。她没有埋怨。他认为,那是现在走向青春的一代少男少女们,常犯的错误。不就是怀了一个孩子么,人的一生,会经历许许多多更严重的事情。那时,觉得过去怎么也走不过的路,很艰很难,难要死要活,其实不过是一条短而狭窄的小巷而已。他说,既然受了你父母的委托,我的名片,还有给你家的礼物,都放在即将为你父母新修的小楼里,并不需要你用什么去交换,才能把你家低矮的木板屋,变成高大宽敞的楼房。这不是一种简单的交换。他们没有面对生命。也没有那样的兴趣和想法。既然她能把自己的经历说得那么明白,这些并不是我们能够从哲学书本上学习来的东西。
“情妇!”
他恶毒地说了一句。
情妇,至多也是许多女性意义的一种。不知当初,叛徒祖父谭纪年,面对自己心爱的姑娘梅娅雯,怀上了别人孩子的时候,是怎样的难过。他们都没有了进一步交往的念头。她在宾馆豪华的
卫生间洗了澡,那样的经历和过程,当年走向那片神秘山水的时候,他也曾遇到过。他没有仔细去观察她生理的变化。她答应去把孩子拿掉,然后干干净净上路,走上他们自己该走的道路。萍水相逢。他们也可能做出许多事情。那么,就等未来吧。她告诉他,仅仅为了考验他真诚的时候,他想,什么叫真诚呢?用虚伪来考验真诚,是不是有点不合逻辑?他并不觉得姑娘讨厌。……走向他们神秘的家乡,他非常希望姑娘能在身边。她明确答应过他,愿意当导游,而且免费。她在那片山水中长大,她知道山水的性格。本来说好车站见面,见面后,再去买她最喜欢的MP3。她说,要在路上听歌、照相,最好带一部
数码相机,可以拍摄大江、苍茫青山的录像机。可是,昂贵的旅游产品买好之后,姑娘并没有来。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不久,她给他发来了一条信息,她已经上了飞机,到广州,或汕头。他觉得眼前的山水,自己亲眼看到亲自行走的山水,都变得和他遇到的这个女孩一样,那么不可信,巡视山水的永恒,和人交往的短暂,怎么也琢磨不透,那是不是他过去庄周梦蝶生活的现代翻版和象征?站在车站外面那排梧桐树下,望着穿梭来往的人群,他努力镇定了自己慌乱的心情,继续寻找他该走的路。
小莲的瞳仁,比她母亲的黑眼珠,更油亮多彩,因为她年轻。和他见面时,小莲不满十八岁。子庄带着已经和她们家族奇怪历史融为一体的心情,盼望着小莲,真的会在那个春天里,给他来电话。他甚至恶毒地想,她老祖父梅绍武被枪毙的时候,不是有个不满十八岁的小寡妇为他收尸么?谁说老男人和小女人之间,就没有爱情呢?他想,我为什么不能爱上她?可是,当她真的来到那座城市,他的哲学艺术工作室,他们也喝了许多酒。她说,我们似乎很早就见过面。哦,哦,在那个江边小县城,你住的宾馆,她说,我来过哩!哦,哦,对对,那年夏天,江边县城某某宾馆,穿着超短牛仔裤的姑娘,好一双美腿!……你怎么没有和我一起回你家乡呢?你看,那天,我专门给你买的MP3,你说,在我们旅行的路上听歌,可是,我为什么那么傻,我在车站等你,手里拿着,梧桐树下徘徊,……始终不见你来。……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那次,你不是说到汕头么?怎么又到了北京?……不,是汕头,后来又到了北京。我遭强暴了。什么?强暴,怎么可能?不是引诱少女第一次卖淫,也不是网上招聘电影女主角。我遇上了他,在宾馆……我和他也是喝了许多酒,把我带到宾馆去,他强暴了我。我很不愿意的,可是,他的力量太大太大了。他很有劲,把我的内衣内裤,都撕破了。唉,你怎么……和他出去,还喝那么多酒。怎么那样不会保护自己?她说,我也知道保护自己啊!可是我没有保护的本钱,她说,我想给我的父母在这个城里买一套住房。再买辆车,我来开,就那么几十万吧,谁能给我出那些钱,我就嫁给他,无论他是什么人。你能够么?他说,只要你需要,也许……我就能够。她说,你真好,存折呢?房呢?车呢?……他说,这些,都能够,可是,你怎么不想想和他一起去创造这一切呢?哦,那么,需要我去创造,那我,还这样做什么呢?你就什么不能做么?你就天生一副女人的身体,就凭这种还似乎年轻,还姣好的身体,去换取这一切么?那天晚上,她仰头躺在他张那不宽的单人床上,那双腿很长很亮地伸出来,喝酒之后,腿张得很开。他脑门一热,挨过去伏在她身上。他感到她的身体很热,本来很黑很亮的眼睛微微闭着。他捧起她的头,吻她的脸,她不断地扭动着。“不要,不要,我,不要……”喷出满嘴酒气。当他的嘴从她热热的粉嫩的清秀脸上滑过去,罩着她那小巧的双唇,她依然不停地扭动着胸腹和腰肢,不断翻动长长的双腿。嘴在“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呢喃的同时,就张开了。他感到她的舌头伸出来,卷动着寻找什么……他突然觉得,也许她被人“强暴”的时候就是这样!……哪有这样的强暴!她轻声说,请先给我一月工资,答应了的,还要给我的父母买车买房……他的心一沉,又哈哈乐了,他想也许身体下的这个姑娘,就已经现出了原形,并没有脱光的他,醉醺醺地起了身,往她的手里塞了几张大钞。她虚了眼睛露出优雅的眼影,接过钞票捏了捏,放在枕下,静静地歪着头,舔舔嘴唇,哼了一声,很配合很轻巧地松开了胸罩,温顺地摊开她那如玉的肢体……他觉得下面的某个部位肿胀得命了,脑袋“轰”地一声闷响!娘的,就做一回坏男人吧!然后,山一样扑了上去。
“哇……”她满头乱发地扶着胸罩,侧过嫩蛇一样的身子,“哇哇”地喷了一地。
这次,她怀孕了,真的怀孕了。
……
“做掉,做掉,肯定做掉!那个男人是谁?……那次你骗我怀孕,我给了你几千块钱,上
医院做手术,你就出去……给我……再次怀了孕回来么?你的在田里劳作的父亲母亲,听到这个消息,会怎样的伤痛呢?要不,我打电话叫他们来……护理你好了。”
他在酒意与情欲的燃烧熏陶中,喋喋不休。
“不要告诉他们!”她艰难地坐起来,跪在他面前,“尤其不要告诉我祖母,他们会打死我的……”说完,躺下去弓着腰,细嫩的泛白的手扶着胸脯捂着小腹,他扫视着她那剪着的双腿,他突然觉得那一片令他神往的土地,已经被耕耘得肮脏而凌乱。
他真想把她那双腿,像柴棍一样折断。江边县城中学外面的梨花树下,那具折断了腿的女婴,模模糊糊某道口,隐约浮现在他眼前。
他有点感谢那个女婴的制造者。如果她们生出来辛苦养大的女儿,长成了这样肉体工具,去运用,去获取,去打劫,那还真不如当初就把她的腿折断。
他关于女人的思绪,还在浓浓的醉意中,不停地翻滚、飘升。不过,睡在沙发上,他想,难道自己的身体就该这样运用么?刚才还给了她钱哩,你自己不依然是一个嫖娼的男人?
那晚,他们没有睡在一起。第二天,清理她昨晚留下的呕吐物,他看见她那粉色内裤中间留下了些灰色的东西。尽管他没有照顾过孕妇,他也知道那是怀孕的女人,都要这样流出来的……女人辛苦!他忍着呕吐给她清洗。他联系妇幼保健站的朋友让她检查处理。朋友是一个医学院的高才生,一化验,朋友,也是曾经和他仅有过一次性关系的女友,怪怪地望着他笑着说:
“怎么?你又把一个女孩的肚子搞大了?”
“嗨!瞎说瞎说!我家乡一个朋友的女孩,来叫我给她联系工作,谁知道,工作我还没给她找着,她倒好!昨天,刚坐飞机从广东回来了。”
“那,你中午来接她吧!”
从朋友的怪笑中可以得知,她并没有对他的解释感到满意。
中午,当他赶到妇幼保健站,二楼,妇产科病室,朋友又告诉他,姑娘已经自己打车回你家去了!看她那样子,不像有事的!唉唉!现在的姑娘,一点避孕知识都不懂。朋友连连摇头怪笑,记得那次,无聊的中秋夜,这座城市万家灯火中,他们仅有的一次孤独之夜。他们都没有亲人在身边,酩酊大醉后,他们用了好几个某某套。……所以,虽然分手,虽然见面有少许尴尬,毕竟没有留下后遗症,他们都能坦然淡然面对。
她是他曾经的女友,二十八岁。妇科医生,比较精通避孕。男友谈了无数个,至今未婚。他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