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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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锦- 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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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雾点了点头。
“王妃未嫁进府之前乃是侍郎大人的千金,想来该是知道如今乃是多事之秋。”郝嬷嬷暗示道。每逢改朝换代,那都是多事之秋,更可能腥风血雨。
阿雾又微微点点头,郝嬷嬷继续道:“越是这样,王爷身为皇子更是要避嫌。朝廷有律,皇子不得与大臣私相结交,荣府虽是王妃的娘家,可亲家大人在朝为官,贵为三品大员,王妃虽是女儿,可更是祈王妃,还盼王妃能以王爷为念。”
郝嬷嬷见阿雾不言语,便又开解道:“老身也知王妃是真心惦念家里,如此不妨让人多送些礼去,想来令兄也能体谅王妃的难处,不至怨责。”
阿雾见郝嬷嬷能如此开诚布公地把这些道理说出来,还不惜拖着病体而来,只因为她一心只为楚懋而想。阿雾以为,自己不及多已,暗忖,难怪楚懋会如此敬重她,说实话,郝嬷嬷管家的确不差,而阿雾有些不能容她,倒不是因为郝嬷嬷个人的原因,而只是因为楚懋将她放在了自己的对立面,所以,阿雾才对这位郝嬷嬷喜欢不起来。
不过郝嬷嬷有郝嬷嬷的道理,阿雾也不是那无理之人。
“哥哥自然不会怪我,是我自己过意不去。好似有了夫家就忘了娘家一般。何况,嬷嬷也知道,我爹爹每月都要来给王爷讲读经史,就算要避嫌,恐怕也避不了。哥哥中举,我这个做妹妹的回去恭贺,乃是人之常情,若不回去,反而才会让人觉得异常。俗语说,事若反常,必有妖。指不定倒叫人觉得王爷……”有些话,是只能意会,不能说出口的。
郝嬷嬷愣了半晌,才道:“王妃的话也有道理。”
这就是彼此说不服对方了,阿雾便道:“我知道嬷嬷的顾虑,如此,晚上我禀明了王爷再做安排吧。”其实,阿雾本就该先禀明楚懋这件事再做安排,也省得被郝嬷嬷当众打脸,只是当时她太欢喜了,虑事才有不周。
待郝嬷嬷走后,紫坠在一旁道:“想来郝嬷嬷也不是那等猖狂的人嘛。”
紫扇从鼻子里喷了一声,怪声怪气地道:“你个傻子,她如今私下来同咱们王妃解释有什么意思,她那可是当众打了咱们玉澜堂一耳光。”
紫坠是个厚道人,一时没往这方面想,仔细一思,觉得紫扇说得也对。
阿雾呢,阿雾自然也觉得紫扇是对的。郝嬷嬷就算不允,那也该借由楚懋的嘴来拒绝自己,她算哪根葱。这是逮着机会,上赶着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呐,如今来作姿作态还真没个意思。
阿雾可不管那哪些事是相思做的,哪些又是郝嬷嬷的意思,总之在她眼里,她们就是一派的。人一旦起了隔阂,那对方无论做什么,她都无法往好的一面去想。
晚上,楚懋月上中天都没归来,阿雾因十分期盼明日能回荣府,这才强撑着眼皮儿一边喝浓茶提神,一边做些针线打发时间。至于她不看书的原因,实在是因为太催眠了,倒是做女红好些,偶尔因瞌睡扎一下手指什么的还能提神。
楚懋回玉澜堂时,见阿雾夤夜依然未眠,问道:“怎么还不睡?”
阿雾放下针线,起身回道:“等王爷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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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楚懋的声线提高了一点儿。
阿雾没好意思说什么“你不回来我睡不着之类”的温柔小语;实打实地道,“因有件事想同王爷商量商量。”
楚懋点点头;往阿雾对面一坐,示意她说。
阿雾闻着他身上传来一股酒气,有些不喜,却也面上不显,柔声道;“王爷还是先去洗漱吧;我的事也不急在这一刻半刻的。”
楚懋没反对;起身去了净房。出来时;见阿雾还在灯下做针线;因问,“做的什么,这么勤勉,也不怕坏了眼睛?”
阿雾心里一动,听楚懋与自己说话的口气,比起开头两日的冷硬,如今可亲近多了。“给王爷做的一双袜子。”
大夏朝的习俗里,准嫁娘在绣嫁妆的时候,都要给未来夫婿绣东西,但那都是在家里准备的,实际上是不是新娘子做的,还未为可知。那些物件,远远及不上在他眼前绣的东西让他觉得贴心。
以阿雾每日的忙碌,要作点儿大对象,譬如衣裳之类的,恐怕耗时颇多,而她为了尽快笼络住楚懋的心,这才从袜子这种小件入手。
阿雾将那袜子摊开给楚懋看,“王爷瞧着可还行?”
这下楚懋也不能不看了,扫了一眼,应该是费了几日功夫了,“唔。”
阿雾如今算是明白了,但凡楚懋不想评价的东西,他都用“唔”来代替,所以能得他一句“还不错”的评语,已经实属不易了。
但女红对于阿雾来说,不比其他的信手拈来,这是实打实要费她许多功夫的,因此尤为不喜楚懋这种敷衍的态度。因此她又将这袜子上自己最得意的部分往楚懋眼前送了送。
这下楚懋终于说话了,“为什么你在我的袜子上要绣一只水鸭子?”
“呃。”这个还真问着了阿雾,她当时是自己擅长什么就拣什么来绣,而她最擅长的就是鸭子,画鸭子,绣鸭子,“唔。”阿雾也学着楚懋,想敷衍过去。
最后还是楚懋替阿雾解了围,“这鸭子还挺神气的。”
阿雾冲着楚懋感激地灿然一笑,让他怔忪了片刻。
阿雾也不敢再显摆自己的绣工和心意,收拾了针线,躺入了床内,这才侧过身对在旁边躺下的楚懋道:“王爷,听说我大哥这回乡试中了头名解元,明日我想回荣府一趟。”
黑夜里,清澈黑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你,你还真不容易说出拒绝的话。
“听梅影说,姑姑今日已经劝了你了?”楚懋问。
阿雾一听梅影的名字,就知道她肯定在楚懋面前编排了自己,既然楚懋已经知道郝嬷嬷劝了自己,那他若同意了,也就会拂了郝嬷嬷的面子。本来阿雾还打算蒙混过关的,如今看来是不成了。
但是阿雾也不是没有收获的,为何楚懋要点名是从梅影那儿听说的,这不是明摆着让自己对梅影生隙么。阿雾寻思着,是他无意间说漏嘴的么,还是他不喜梅影在背后编排他的王妃,想让自己敲打敲打梅影?阿雾衷心希望是后者,并且也十分愿意按照后者办。
“是,嬷嬷说要避嫌,可是我想,若要避嫌,王爷也不该娶我。叫我说,真要那样,那王爷就该娶个山里的农家女,指不定才能撇开。”阿雾插科打诨地道,有些话严肃起来反而不好说。
“哦,我怎么就该娶个农家女了?”
“王爷若娶个勋贵之女,有拉拢世家之嫌,若娶个武将之女,又有笼兵权之嫌,娶我这样的文臣之女,有拉拢言官、清流之意,若娶个商家女,难免就有贪金之嫌。是以,我想王爷若娶个农家女,只怕才好些。”阿雾嘻嘻笑道。
楚懋道:“恐怕,娶农家女也有嫌疑。”
这回轮到阿雾惊奇了,“什么嫌疑?”
“恐有占地儿之嫌。”楚懋正经道。
阿雾却已经“嘻嘻”地笑开了,越想越觉得楚懋这句“占地儿”妙绝了,真恨不能捶床而笑。“王爷太会讲笑话了,那王爷觉得你合该娶个什么样儿的才没有嫌疑?”
楚懋仿似真顺着阿雾的话认真想了想,这才道:“恐怕只能娶个街上那亲族死绝的乞丐婆才能没有嫌疑。”
阿雾笑得更乐了,几乎撑起了半个身子朝着楚懋。
“只是乞丐婆里哪能找到如此绝色佳人。”楚懋那手指捏了捏阿雾那细润滑腻、线条优美到极致的下巴。
这是这一捏,让两个人都仿佛瞬间被点穴似的,而本来和谐的气氛瞬间就尴尬起来。
阿雾心里懊恼,自己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儿,怎能“唰”地撇开下巴,也不知当时自己是个什么表情,可别被楚懋看出什么才好。其实阿雾倒不是厌恶楚懋的碰触,而是她厌恶所有人的碰触,并非针对他个人,可这却也不好解释。另一方面,阿雾也懊恼,他不也是个不喜被碰触的人么,怎么就随随便便来捏自己的下巴?
而另一侧的楚懋心里大约也是懊恼的。人在不防之下的反应几乎都是真实的,楚懋无法说服自己,阿雾那眼里流露的不是一抹嫌恶。当然他肯定大约也在懊恼,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这句话后,两个人都再没说话,面朝床顶地闭目假寐。
良久,阿雾大约也意识到自己先才估计反应不够好,因而弥补道:“其实,王爷若真娶个乞丐婆子,恐怕也有嫌疑。”
楚懋那边许久没出声,阿雾还以为他睡着了,过一会儿才听他道:“什么嫌疑?”语气里添了一丝清冷。
阿雾心里叹息,倒底还是露了馅儿,真是糟糕。
“哦,只恐大家肯定要猜那乞丐婆怕是哪个大人流落在外的骨血了。”
人,就是这样,若他要猜忌你,无论你做什么,他都能找到猜忌的地儿。
又是半晌后,阿雾都要睡着了,才又听得楚懋道:“我会跟姑姑说的,舅兄高中,你的确该回去看看,若我有空,也是该去的。”
阿雾忙说,“不敢,不敢,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阿雾心里盘算着,楚懋这样说,那就是此次在郝嬷嬷和自己之间选着了后者,看来,红药山房也不是什么动不了的堡垒嘛。
不一会儿,阿雾那侧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寂静的夜里,只留下另一个人睁眼到天明。
次日,阿雾梳洗一新地出了门,没有摆亲王妃的仪仗,静悄悄地回了荣府,就是怕先让人去说了,那边不得不大张旗鼓地迎接,反而生分了。
因此当门房见到祈王府的马车时,吓得飞快地往里头去报。
崔氏见到阿雾时,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也不让人通知我们一声,这样就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儿也没有,就是不想闹了你们。”阿雾随意地道。
荣三老爷如今越老越严肃,清了清嗓子道:“胡闹,你如今已经嫁为了天家媳,新婚一个月都没到,就往家里跑,像个什么话。”
阿雾却不怕荣三老爷,“哥哥中了解元,我这个做妹妹的如何能不回来,是吧,大哥。”阿雾冲荣玠一笑。
荣玠如今和荣三老爷如出一辙,“爹爹说的对,你的心意我如何能不知,你即便不回来,我们兄妹也不会生分,你还是要顾着自己些,虽说府里没有长辈,可皇子殿下的事情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也该谨慎些。”
阿雾真是怕了这家里的人了,崔氏一见自己就以为出了事儿,两个顶梁柱又是一通说教,阿雾只得不耐烦地道:“好啦,好啦,既然被人嫌弃,以后我不回来就是了。”说罢,还假装拿手帕拭了拭泪,看得众人好笑。
“那可不行,你大哥成亲你还是得回来,指望你给他们添光呐。”崔氏笑道。
一家子又说了会儿话,崔氏拉了阿雾去内室坐,“王爷对你可好?”
阿雾自然是报喜不报忧的,嬉皮笑脸地道:“太太就是不信我,也该信我这张脸啊。”
崔氏骂了她一句“都嫁人了还这么没正形儿”。
倒底中午,在荣三老爷的坚持下,崔氏也没敢留阿雾吃饭,就将她“撵”了出去。阿雾在回王府的马车上,有些郁郁,嫁给皇子,娘家也不像娘家了,连人之常情有时候都成了奢谈,以后等大嫂、二嫂进了门,还不知会是如何的景象,阿雾一时有些心酸起来。
阿雾回到祈王府后,又重新振作了精神,一时见桌上那针线笸箩里未做完的袜子,想起昨夜自己惊惶之下恐怕有失仪之处,又拿起针线做起来,心里只但愿楚懋人忙事多,别放在心头才好。
这头,阿雾一边做针线,一边吩咐道:“紫扇,你去外院给吴管事说一声,请他明日进来一趟。”
紫扇虽然心存疑惑,可也不敢过问阿雾的事情,出了玉澜堂往外院去,哪知道才转了个角就见游廊那头走来一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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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影鹤立鸡群一般的领头迤逦而来;后头跟着四个低垂着头的丫头。紫扇心想;这排场,比起自家姑娘来也不输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祈王妃呐。
紫扇只恨自己怎么出门就没带个丫头跟着,平白地显得寒酸了。再看前头,那一路见着梅影的丫头,全都侧身停下来,向她低头示意。紫扇也享受过这种待遇;不过那是她们在荣府的时候。
当紫扇和梅影对肩而过时;谁也没搭理谁;紫扇更不可能停下来向梅影低头了。梅影那脖子傲慢得可比天鹅还挺立;直到紫扇走过一步时;她才忽然出声道,“那个谁……”
站在梅影后头的丫头,低声道:“影姐姐,这是王妃身边的紫扇。”
“还请紫扇姑娘转告王妃一声,王爷今晚不回玉澜堂了。”梅影的语气里实在有一丝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紫扇顿了顿脚步,望着梅影远去的背影,狠狠地想,“你高兴个什么劲儿,难道王爷不回玉澜堂,就能去你屋子了?”
这于紫扇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她去外院,没找到吴翰永,只能让他身边跑腿的小子转告一声儿。待紫扇进了垂花门,欲回玉澜堂时,因走得稍微快了些,一时没留意到侧手边的游廊来了人,两个人撞作一团。
紫扇就听得有人高声骂道:“走路不长眼睛啊,撞着我们侧妃了,还不赶紧跪下。”
紫扇这才看清,和自己对撞的人原来是何佩真。这会儿何佩真正扶着腰,一脸的疼痛样儿,像是撞得多严重似的。
紫扇也是个人精,知道这事上头她有理也是没理,虽然极不愿意,但人家的身份摆在那儿,也只得跪下。
“呀,我道是谁,原来是王妃身边的紫扇姐姐呀,没得王妃身边就是条狗都是尊贵的,连咱们侧妃都敢冲撞。”刚才那说话的丫头又开始叽歪起来。
紫扇冲她瞪了一眼,她虽然奈何不了何侧妃,可也由不得一个小丫头作践。
“侧妃,您看,这个紫扇就是撞了你,还敢瞪咱们,这府里还有咱们的立锥之地么。”那丫头火上浇油地道。
何佩真也不看紫扇,只道:“王爷心疼王妃,如今倒宠得个小丫头也不知天高地厚,敢作践到我头上了。”
紫扇不知何佩真怎么忽然这样说话,却听得刚才那丫头竹韵道:“影姑娘,你快来评评理,这紫扇故意冲撞咱们侧妃,不仅不认错,还拿眼死瞪我们,这府里咱们侧妃也待不下了,好歹也是好人家出来的姑娘,可由不得个下贱胚子作践。”
“奴婢没有故意冲撞侧妃,只是一时没看见。”紫扇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冲撞何佩真的,否则就要牵连自家姑娘,可她万万没料到,这位何侧妃不要脸到了这个地步,自己没本事,居然还来害自己这么个丫头。也亏她看得起。
“谁说没有,你就是故意的,影姑娘,你在那头肯定也看见了吧?”竹韵道。
“是。”梅影道,“虽然她得意忘形,不知天高地厚,可她是王妃身边的大丫头,比咱们都有脸面,还是交给王妃处理吧。”
何佩真阴冷一笑,“呵,那她主子还不是包庇她,何况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是郝嬷嬷在管,还是押去红药山房交给蔡嬷嬷,就说我说的,打个三十板也就是了。”
蔡嬷嬷是谁,蔡嬷嬷就相当于玉澜堂的宫嬷嬷,专司训诫下人,这府里哪个丫头不怕她,落到她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儿。
紫扇自然也是听过这位蔡嬷嬷的威名的,又见外头有丫头看到了这一幕,待要跑却被何侧妃和梅影的人拉住了,她们是断然不许有人来救紫扇的,紫扇何等的硬性儿,当了这么多年的大丫头,何曾吃过这种闷亏,如今躲不掉,索性也不再给她们面子,径直站了起来,“奴婢不服,奴婢一时走得快,并不是有意撞上侧妃的,便是有罪,也当不得侧妃的三十大板,侧妃缘何要整治奴婢,梅影姑娘缘何要睁眼说瞎话,不过都是妒忌王妃罢了,却拿奴婢来出气。”
紫扇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索性扯大了嗓门喊道,点明了她们的真实意图,也好让何佩真和梅影心有忌惮。当然这两拨人也没想到紫扇是这样一个混无赖的人,不怕死。
“什么我睁眼说瞎话,难道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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