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哪位折梅的是谁啊?”王姨娘又问。
紫砚又叹息一声,“还能有谁,二老爷去年刚纳的梅姨娘,宝贝得很呐,就是二太太也不敢拿捏她,你没瞧见王婆子见了她,屁都不敢放么?”
紫砚又自言自语道:“也不知她有个什么手段,将个二老爷笼络得铁牢似的,如珠似玉地护着。”
王姨娘只觉得刚才那梅姨娘的笑容实在太碍眼,两人同是姨娘,可待遇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自己被恶狗追得只有逃的份儿。依她看,那梅氏实在没什么了得,长得普普通通,身条儿也普普通通。
可是缘何她就能得二老爷的脸?
这人啊,最怕的就是人比人。
过不得多久,紫砚就对阿雾回了话,说是王姨娘同二房的梅姨娘走动了起来,虽不频繁,但也算有了交往。
“嗯,如今在年边儿了,你多寻王姨娘去园子里耍耍。”阿雾吩咐道。
紫砚没猜出阿雾如今倒底是要做什么,只觉得她对这位王姨娘也太宽泛了些。
崔氏那边知道了王姨娘同二房梅姨娘来往的事,本要喊了她来训斥,却被阿雾阻拦了。
“太太快别说她了,她也是个可怜人。何况爹爹对她本就有些愧疚,你再训斥她,更添了爹爹的内疚。”
崔氏是个良善人,也怜惜做女人的不易,因而听进了阿雾的话。
王姨娘试探了几回,发现崔氏真是个菩萨性子,也就渐渐大了胆子,同梅姨娘来往愈频。
到了年边儿,各府信佛、道的主子都喜欢招僧、道入府,念念经,画画符。更有甚者,干脆就在自己府里修了佛堂、道观,常年供奉佛主或三清天尊。而寺庙、道观来年的香油钱,也多靠她们走家串户在这年尾的招揽。
所以一时间京里、京郊的僧尼、道冠都忙碌了起来,各凭本事、大显神通地走家串户。而能进出公门侯府的出家人都是大有能耐者,一张利嘴,上下一合就能生死人肉白骨。
大房信佛,二房信道,崔氏是漫天神佛、真君、元君都信。
这日阿雾远远地望见一个背影,有些眼熟,立时忆起了一个人。阿雾笑了笑,那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阿雾低头对紫砚吩咐了几句,紫砚点了点头,出去了一会儿,就引了个人回来,直接进了崔氏的屋里。
冯道婆长得一副清瘦脸,尽管私底下荤素不忌,但是依然一脸常年吃素的菜色,手腕上搁着一把尾尘,带着女冠帽子,是有那么一丝世外高人的样子。
冯道婆这几年在京城甚是吃得开,是公侯伯府的常客,等闲人还请不到,如今崔氏是沾了二太太的福气,才见着了冯道婆。她一见冯道婆进来,赶紧起身相迎,又让司画、司书张罗茶水糕点。
冯道婆小坐了一会儿,给崔氏画了几道符,崔氏又答应明年在冯道婆的道观里点长明灯,每月供奉四斤灯油。一年就要二十两银子。
一旁的阿雾听了在心底肉疼得厉害。崔氏给荣三爷和三个子女各点了一盏灯,唯独缺了自己。
到冯道婆走后,阿雾嘟着嘴道:“太太也忒大方了些。”
“你知道啥,这冯道婆很有些神道,今儿好容易得了她肯来,二十两银子值当什么,只要你们都好好的,我就满足了。”崔氏为阿雾理了理花苞头上的金环铃铛。
阿雾很想告诉崔氏,那冯道婆就是个大骗子、大神棍,哪里有什么神道,全靠一张嘴皮子瞎说,开了年就要露陷儿的。只是目前阿雾却还不能揭发出来。
当年冯道婆的事情闹得极大,阿雾现在还记忆犹新。饶是福惠长公主那样的人都信过冯道婆,所以阿雾才一见她的背影,就想起她来了。
王姨娘对崔氏屋里的动静儿一直都留心着,这日见崔氏撵了屋里人,只留得她和六姑娘两个,神秘兮兮的,因此抓了把钱给晴明,让她去打听,过得不久晴明就来回话,“好像是屋里来了个道姑?”
☆、55晋江vip
“道姑;”王姨娘对京城的事情不了解;也没听说过冯道婆,但是女人屋里的事她却不陌生;这些道姑都干不了什么好事。想当初扬州的道观可没多少是干净的,都是淫窝子。
王姨娘瞬间就联想到了崔氏请道姑所为何事。她就说,崔氏一把年纪了,还能将个男人牢牢拴在裤腰带上,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指不定就是背后同道姑弄了把戏;难怪要把所有人都撵出去不能听。
王姨娘将这件事记在心里;隔日在园子里遇到采梅枝的梅姨娘;两个人拉了手坐在亭子里说话。
“昨儿;我们太太请了个道姑到屋里,神秘兮兮的,也不知弄什么。”王姨娘状似无意中想起来随便说说道。
梅姨娘撇撇嘴,“哦,是冯道婆么?”
“好像是这么个名字。”王姨娘装作好容易才忆起这名字似的。
“她呀,在咱们京里可是有名得很,多少夫人、太太都爱寻她,等闲人家她可不去的。我们二太太可是花了好些银子才请到她的,不想被你们太太捡了个便宜。”梅姨娘好奇地道:“三太太请她去做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冯道婆一去,三太太就把伺候的人都撵出来了。”王姨娘道:“我还正想问你那冯道婆是个什么人物呐。”
“她呀,厉害得很。二太太不是又怀上了么,就是那冯道婆的功劳,听说喝了几回符水,二爷才去了她屋里一晚,就中了。说也奇怪,二爷已经好久不跟她……”梅姨娘扬扬眉,同王姨娘对视一眼,都明白是“不跟她什么”。
“可偏偏那天去了她屋里就留下了,这就有了。”
“哦,这么厉害?”王姨娘还将信将疑的。
“可不是么。晋国公夫人知道么?”
王姨娘摇摇头。
这真是极大地满足了梅姨娘卖弄的心思,她得意地道:“咱们京里啊,没有哪一个女人不羡慕晋国公夫人的,丈夫怜爱,儿子孝顺,到这会儿晋国公都没有纳过妾。”
王姨娘惊讶得张开了嘴,不想豪门勋贵里还有这等男子。
“听说就是晋国公夫人嫁进国公府不久后,得了冯道婆指点,摆了个道坛。”这事梅姨娘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是她亲眼见到的一般似的。
“这等本事。”
“是啊,否则冯道婆来府里时,二太太也不会处处防着我们,你家太太也不会把伺候的人都撵了,谁知道背后她们都求些什么事儿啊,你说你家太太把个三爷弄得死心塌地的,会不会也是……”梅姨娘意有所指的道。
梅姨娘的这种无根据的猜测正好暗合了王姨娘的想法,因而她就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推测,越想越觉得崔氏定然是求了冯道婆,背地里使了某种可以拴住男人的法术。
“要是我们也能请动冯道婆就好了。”王姨娘试探道。
“那可得花大把银子。小银子她可瞧不上。”梅姨娘也有点儿心动,但是奈何囊中羞涩。二老爷虽然宠她,却不是个花钱大方的主儿,二太太又看得紧。
王姨娘却不同,她那干爹干娘养了她这么多时日,也生出些感情来,“出嫁”时给了她些银子旁身,且待客的这么几年她也得了不少赏,加首饰等算起来,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小几百两银子。虽然如今耗费了不少,但是比起梅姨娘却还是富裕许多。
“姐姐在府里也是个有脸面的人,比不得我,还求姐姐下回在冯道婆跟前为妹妹我牵一牵线,妹妹自然不会忘记姐姐的。”王姨娘瞅着梅姨娘,拿手绢揾了搵眼角的泪,“姐姐也知道如今我的近况,三爷别说来我屋里,就是正眼也不看我一眼,我,我……”王姨娘本是做戏,可是一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就要这样消耗在后院,甚是凄苦,眼里就真有了泪水。
梅姨娘拍了拍王姨娘的手背,她虽未必肯轻易帮人,但是同为姨娘,多少对正房都有些同仇敌忾的意思,又想着,若真助王姨娘上位,把三房的水搅浑,二老爷那儿只怕也高看她一眼。
如是想着,梅姨娘就爽快地应下了王姨娘的请求。
二太太请冯道婆做的法事不是一回能成的,光是起坛,都要三回。所以过得不久,梅姨娘就又见到了冯道婆去二太太屋里。
梅姨娘让小丫头随时瞅着,又拿了个王姨娘封的荷包给那丫头,吩咐道:“见了冯道婆出来就请她到后院我屋里说话。”
冯道婆本不欲去理会一个姨娘,但是那小丫头送上来的荷包实在扎实,她也就“屈尊降贵”地跟了小丫头去后院。
梅、王二人已经坐在屋里等她半天了,冯道婆是何等眼色,见她二人神情忐忑又欲言又止,就知道是可以下狠手宰的两只鸡,因而也不摆架子,顺嘴儿恭维了几句。
“两位瞧着都是有福的人,只是当下乌云蔽日,才有些不顺遂。”冯道婆装神道。
“怎么说?”梅姨娘赶紧问,她最近极不顺,二太太仗着“老蚌怀珠”,二老爷不敢同她争,这几日她变着方儿地折腾几个妾氏。
冯道婆凝神看了梅姨娘许久,才严肃地道:“哎,有些事你不知道还好些。”
听了这话,梅姨娘更急了,越发催促冯道婆说。
“哎,好吧,看在你诚心的份上。我刚才运了神目,查气观色,见你头上有一片黑气,有恶龙闪现,刚好克了你的子女运,想来姨娘在子女上福很薄。”
梅姨娘拍了拍腿,可不是么,年初她第二回怀上,不知不觉就流了,看到血时她才知道自己有了。
“可有解法?”梅姨娘焦急地问。
冯道婆不语。
梅姨娘是个知事的,转头看了一眼王姨娘,王姨娘赶紧递上个荷包,梅姨娘转手就给了冯道婆。
冯道婆这才道:“哎,若非看你实在心诚,这话实在不该我老婆子来说,不过也是看你可怜。只是……”冯道婆为难地看了看王姨娘。
毕竟钱是王姨娘给的。梅姨娘也看了一眼王姨娘。这会儿王姨娘可就不那么知趣了,心里想着让梅姨娘牵线可是为了自己,她倒好,一上来先问她的事。
梅姨娘大约也觉得不好意思,便对冯道婆道:“真人,你看看我这位妹妹如何?”
王姨娘赶紧直了直身子。
冯道婆看了半日道:“是个才貌双全的,只是夫妻运差了些,空有王嫱之貌,西子之色。”
王姨娘见冯道婆出口成章,又恰好挠到她的痒穴,不由对她更信了半分。“真人,可有解法?”王姨娘爽快地送上荷包。
冯道婆很是满意,“我画两道符,你烧了,自己喝一道,再给他喝一道。若这还不成,下回我再起坛给你做一次法事。”
王姨娘千恩万谢地谢了,捧圣旨一样接过那两道符纸。
后头才轮到梅姨娘的事,王姨娘这下就不好再听下去,因此自出了门。
哪知王姨娘刚踏出梅姨娘的门,抬头就瞧见了二老爷,荣吉兴。
王姨娘赶紧蹲身行礼。
荣吉兴大跨步上前,越矩地抓住王姨娘柔嫩的小手扶她起身,且捏了捏,待王姨娘起身,他还不肯放。
王姨娘大惊,没想到荣二老爷这般不要脸面,后头还跟着伺候的丫头,就敢对自己动手动脚,她红着脸使了力气才将手抽出来。
荣二老爷大约也意识到这是在什么地方,因而也不再继续上前,只拿眼打量王姨娘。好一个美娇娘。柳叶眉、鹅蛋脸,腰肢细如柳条,胸脯圆若藏桃,走起路来一摇一晃,颠得人眼睛都看不及。教他看一回,身子就酥一回。
荣吉兴寻思着,可惜了这等娇娥,偏偏便宜了老三那个不解风情的木愣子,他还不珍惜,放这个美娇娘独守空房,荣二老爷恨不能以身相代,替荣三老爷安慰安慰美妾。
这府里荣二老爷是横惯了的,他院子里稍微整齐点儿的丫头、媳妇都被他沾过,老太太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他就是改不过来这混不吝的性子。
“怎的我才回来,你就要走?”二老爷很有情意地盯着王姨娘,见王姨娘要侧过身子走,他赶紧右挪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王姨娘羞也羞死了,咬了咬下唇道:“还请二老爷自重。”
这话说得缠绵悱恻,听得荣二老爷心肝都颤了,“爷不仅自重,还爱重你,你难道不知?”荣二老爷又想近身。
王姨娘羞得满脸通红,疾走两步想离开。
那荣二老爷却不让,挡住她的路,任她使力撞开自己,趁机在王姨娘丰满的胸脯上抓了一把,王姨娘不敢声张,急急出了二房的后院门。
荣二老爷把手放在鼻下闻了闻,一股沁人的馨香,嘴角带笑,哼着小曲儿进了梅姨娘的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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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王姨娘一回去就把符纸烧了喝;又烧了一杯给荣三爷,放在糖水里。怕他不待见自己;是特地命晴明送去的。
荣三爷虽然不肯再踏足王氏屋里,但是对她的一片痴心,还是觉得愧对,不好再拒绝她的汤水,喝了后;闹了半宿的肚子。
当然那符水就算有效;也被他拉了出去。
冯道婆那头却是钓上了王姨娘;一步接一步的诱着;让王姨娘投了不少银子进去。
阿雾这头却再没管过王姨娘的事;紫砚、紫扇一直留心着王姨娘的举动,却猜不出阿雾的心思来。
腊月二十衙门封了印,安国公府的几位爷都归了家,一时二房又添了个通房丫头,二太太气得吐血,直叫肚子疼。
王姨娘却忽然收了心似的,也不再去二房院子,连园子里头去了两回,遇上了一回二老爷,她也就不再去了。
阿雾看在眼里,记在心头。王姨娘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的,只可惜落错了窝。
过了年,到了正月里,最隆重的日子就属元宵节了。阿雾却对上年的事情有些后怕,没再闹着要同荣三爷还有两个哥哥去看花灯。
崔氏也不许荣三爷再带阿雾出去。
荣三爷却不同意。“岂能因噎废食,难道阿雾这辈子就再也不出门了?成日里关在家里,有见识都会变成没见识。一年到头难得有一日松快的,别拘着孩子。”荣三爷说的是大实话。国朝对女子多有束缚,一年里只元宵节、女儿节等几日可得放肆些。而这所谓的放肆,也不过就是有个正经名头可以出门而已。
崔氏素来听荣三爷的,因此不着声,算是默认了。
“阿雾去和爹爹一起看灯好不好?”荣三爷弯下腰对阿雾道。
阿雾没说话。
“阿雾,你难道吓着一回,往后就再不敢出门看灯了?今年的鳌山灯听说还能抽起水来,这可是平时想看都看不着的。”
阿雾看了看崔氏,还是没吭声。
“这可不像爹爹的女儿。不过挫折一回,就寒了你的胆,哎,可惜,可惜……”荣三爷惋惜地摇着头,一副失望的表情。
阿雾知道荣三爷这是激将法,为的是自己好。只是阿雾没敢告诉他的是,其实她也是很想出门玩的,上辈子病痛缠绵就不提了,这辈子但凡有个好玩的,她都是心向往之,况且她内心本就是成人,哪能被那小小拐子就吓得不敢出门了。
阿雾如此做作,完全是为了对付崔氏。前几日崔氏就已经开始在阿雾耳边唠叨,不许她花灯节出门的。阿雾是劝不了崔氏的,只有等荣三爷出马,崔氏一听,荣三爷又是为了教导阿雾,也就不好意思再阻止的。
“阿雾,你该想的不是怎么去害怕,而是今后该怎样避免再发生那样的事,只有这样,你今后才有所作为。”荣三爷继续劝道。
崔氏在一旁猛点头,完全忘记了她先前才说过的不许阿雾出门的话。
阿雾“顺天应时”地点了点头。
崔氏还是不放心阿雾,因而也跟着荣三爷等出了门。一只手一直牵着阿雾不放。
“阿璇。”阿雾背后有人在叫,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阿璇。”那人又继续叫。
阿雾回过头,却见唐秀瑾带着他妹妹唐音,正站在一处捏糖人摊子前。出声叫阿雾的,正是唐音。
“音姐姐。”阿雾松开了崔氏的手,跑到唐音跟前。
唐音抓了抓阿雾头上的毛茸茸的粉色绒线球,捏了捏阿雾的包子脸,“好可爱啊。回头我也让我娘给我做两个这样的毛球。”
阿雾其实很无奈的,崔氏仿佛极喜欢这种东西,上一年给自己弄的是兔耳朵,今年阿雾打死也不肯再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