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雾想了想,这样的事情也只有讲给唐音,再听听她的意见了,毕竟是旁观者清。阿雾瞅一眼楚懋,又低头写几句,再心虚地瞅几眼,又低头写几句。
如是再三,等阿雾写完信的时候,一抬头却不见榻上坐着的楚懋,阿雾转头张望了一下,就在自己的身后看见了楚懋。
阿雾直接就“蹦”了起来,忙地用袖子盖住信纸,颤着声音问道:“殿下,你,你怎么在这儿?”其实阿雾更想问的是他究竟看到了多少。
“你在写什么,这么心虚?”楚懋微微拧了拧眉毛。
“哈,就是些女儿家的私房话,男人不能看的。”阿雾努力地笑得从容些,不过她心头已经松了口气,楚懋这样问那就是没看见什么了。
楚懋没有追问,只道:“我先安置了。”
阿雾点点头,将信纸折好,交给紫宜,这才去梳洗安置,祈王殿下又是一个晚上没有动静儿。阿雾越发肯定楚懋的不对劲儿。
好在唐音的回信来得极快,是随着洛宁卫的加急快件送到上京来的。
见信如唔。唐音就仿佛坐在了阿雾的面前告诉她,“祈王殿下只怕是在外头养了人。”
尽管阿雾也有所怀疑,但唐音这样肯定的语气,还是再次加深了阿雾的疑心。唐音的分析鞭辟入里,而祈王殿下最近不回玉澜堂的日子又明显增多,阿雾让紫宜去打听,他也不在冰雪林。
“这 男人不同女人,只要尝着了滋味儿就再也放不下,我同你哥哥成亲这么久来,他每天都跟喂不饱的狼似的,便是偶有吵闹,也不过三、五日就一准儿来求我和好,两 月之久,是难以想象的。切要密为关注。”唐音写到,因着阿雾向她吐露了心声,写信又不比亲口说出来那样害羞,因而唐音在信里说话就大胆得多。
“就是我生蕊姐儿的时候,他都不肯放过我。”唐音继续道,“至于你说的祈王殿下后来态度的缓和,只怕也未必是真心。男人惯会作假,我哥哥心有所属,同我嫂嫂成亲后,在外人看来不也是恩恩爱爱么,便是我嫂子也被他几句话就哄开心了。”
唐音所谓的哥嫂,便是唐秀瑾和顾惜惠,两个人成亲以来已经育有两子,唐秀瑾身边也没什么姨娘和通房,上京城里谁不说顾惜惠福气好。
后头唐音爆出的消息更令阿雾震惊。
“我这回怀孕还不足三月,和你哥哥不能同房,下头便有人偷偷送了你哥哥一个丫头,你哥哥背着我也去了两回。我只作不知,这男人三天也离不得肉星儿。你道祈王殿下,一边儿远着你,又一边儿对你温情小意,恐怕是他聊作补偿而已,你哥哥最近紧着我,大抵也有内疚之情。”
阿雾没想到荣珢同唐音那样的感情,经历了那许多挫折才有情人终成眷属,二哥却还是少不了男人的臭德行。
“若是如你所说,是祈王殿下厌了你,那他只会远着你,又如何肯俯就于你。”唐音这话问得一针见血。阿雾也不是没惹恼过楚懋,犹记得当初他的冷漠无情,两个人没圆房之前,楚懋何时顾忌过她的想法。
阿雾越想越觉得唐音的话有道理,只是不知道楚懋为何不肯将那外头的人带入府,她又不是容不得人的主母,若非是为着他那喜洁的怪癖,阿雾早就主动给他纳小星了。
阿雾侧头看了看躺在自己身边的楚懋,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来,酸甜苦辣里独独缺了个甜字。这些时日楚懋甚少来歪缠她,她只当她自己会觉得轻松,可心里却反而沉甸甸的。
阿雾恨不能立时将他养在外头的那起子狐媚子抓到眼前来瞧一瞧,究竟是什么了不起的,引得楚懋居然肯将她养在外头,而怕带入府看她这个主母的脸色。
可阿雾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太过小气,不过是男人养的玩意儿,怎么着也越不过自己去,何况楚懋对自己也着实不坏。
可惜阿雾心里头就是意难平,咬着被子角泄恨。只是楚懋行事谨慎,阿雾从没在他身上寻到过外头人的蛛丝马迹。不过他每次从外头回来,不是先去冰雪林,就是先去许闲堂,回玉澜堂时都是换过了衣衫的。
阿雾不是那种纠结的人,她脑子里顿时就定下了念头,得将那女人找出来,省得今后弄得自己措手不及,万一那女的有了身孕,自己也该打算打算。
☆、vip250
次日一大早阿雾就回了一趟柳树胡同。
“怎么这时候回来;也不提前让人来说一声;你爹爹今日上衙门去了。”崔氏见着阿雾时说道;细细地将她从头看到脚,“怎么这会儿子又病了这许久,我打发人去王府都没见着你。这都第二回了;祈王他对你……”崔氏有些忧心。
“殿下待我极好。这回是跟着殿下去了一趟江南;所以称病不见人呢。”阿雾娇声道。
崔氏听了这话就放心了,“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只是你这肚子怎么……”
阿雾垂眸看了看肚子;将手放在小腹上;轻声道:“太太悄悄的替我找个大夫吧,不要叫祈王府的人知道了。”
“正是这个理儿;我早就想劝你了;可是你爹说这得听你的。我已经打听好了,茉莉胡同那家长生堂的单大夫,最擅长调理妇人,马府的大少奶奶嫁过去五年没生,吃了他两个月的药就怀上了。”
阿雾点了点头,“将他叫到咱们府上最好,就说大嫂生了欢哥儿以后身子骨不好找他调理。太太同大嫂知会一声便是了,定好了日子,派人送信到王府来,我铁定能回来。”
从柳树胡同回去,阿雾还得忙着张罗郝嬷嬷返乡的事情,总得让她风风光光的衣锦还乡,车马、随从都要精挑细选,还有送给她乡亲们的礼,不管郝嬷嬷接不接受阿雾的这份好意,阿雾却不能不做。
下午,阿雾睡了午觉,打听着楚懋不在府里,便领了丫头往冰雪林去。
吕若兴自然是不敢拦着阿雾的,阿雾在冰雪林的书房里拣了一本晋史翻了起来,楚懋的书多为史书、兵法之类,还有些前人的笔记和游记,话本是一本也没有。
到太阳落山的时候,阿雾才见到楚懋的身影出现在冰雪林,身上穿着外出服,肯定是刚从外头回来。
阿雾起身迎了出去,站在阶梯上看着楚懋。
“出来做什么,外头刮着风,小心咳嗽。”楚懋拥了阿雾进屋,阿雾乖顺地贴着楚懋的胸膛,用鼻子细细地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像是有脂粉味儿,又像是没有。
“在闻什么?”楚懋问道。
阿雾心里头一惊,抬起头来娇笑道:“我闻一闻有没有外头女人的味道。”
“那你闻着没有?”楚懋捏了捏阿雾的鼻子。
“又像有又像没有。”阿雾老老实实地回答。
楚懋爽爽快快地在阿雾面前将披风脱了,又脱了外袍,走到内室时,甚至连内衫都脱了,打着赤膊,把所有衣服一股脑儿地放入阿雾的怀里,“拿去,仔细闻闻,闻仔细了。”转身就去了净室。
阿雾将衣服扔到一边,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也觉得自己挺可笑的,祈王殿下要是那样容易动心,也不会单着这么些年了。她这是关心则乱。
关心则乱?
阿雾大吃一惊,直起身来,拿手抚着胸口,心“咚咚咚,咚咚咚”急速地跳着,她该不会是喜欢上楚懋了吧?
“怎么这副表情,见鬼了似的?”楚懋梳洗出来,就见阿雾呆呆愣愣地坐在榻上。
阿雾看了一眼楚懋,心里想着,她怎么会喜欢这么个对她忽冷忽热的人,她一定是想多了。
楚懋将阿雾抱入怀里坐下,“说吧,闻见什么了?”
阿雾娇滴滴地拿手指点了点楚懋的胸膛道:“没闻见,还是殿下自动交代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清清白白的哪用交代?”楚懋捉着阿雾的手指含在嘴里玩耍,“应付你一个人都吃力,还能有外头人?”
“什么吃力?”阿雾瞪大了眼睛道:“你胡说,我……”
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有星辰划过,美得耀眼而惊人,楚懋将阿雾的身子转了个方向,压在身下,在她耳边道:“是不是我一天没碰你,你就想东想西的?”
楚懋的眼睛亮得吓人,阿雾就这样看着,都忘记了说话和反驳,抬手轻轻抚上楚懋的眉眼,呓语似地道:“你眼睛真好看。”
楚懋低头在阿雾的唇瓣上舔了舔,仿佛她是世上最美味的佳肴,吃一点儿就少一点儿,让人又是惦记又不敢下嘴。
“可是殿下最近的确是奇怪了些。”阿雾撇嘴道,“不然我也不会胡思乱想。”
楚懋的心停了停,开口道:“我这辈子有阿雾就足够了,再说了要是真有第二个、第三个的还不被你连骨头都啃了,我哪里敢?”
阿雾踢了楚懋一脚,“你把我说成泼妇、妒妇了。”
“我看你就是个妒妇,连个影子都没有的事儿,居然就怀疑上了。”楚懋捏了一把阿雾的胸。
“什么没有影子,你以前,你以前可不是这样,殿下还是少跟我扯什么别扭不别扭的,打最先开头的时候我不是更别扭,你怎么不体谅我?”阿雾嘟嘴道。她已经有些明白楚懋的性子了,这种事敞开来说指不定效果更好,在他背后偷偷摸摸地查,指不定他怎么窝火。
“难道就不兴我歇一歇,我这蜡烛几头烧的,再强的人也熬不住啊,你这是不榨干我不罢休啊?”楚懋从阿雾的身上翻身下去,摆出一副无力的样子。
“谁榨干你了?!”阿雾简直气得无语了,这明显是倒打一耙。阿雾起身就要下榻,却被楚懋一把拉住。“放开我!”阿雾甩着手。
“这又是怎么了?”楚懋搂住阿雾的腰。
“你就会欺负我,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回玉澜堂。”阿雾不停地扭动想挣脱开楚懋的钳制。
“我这儿还没开始欺负你呢。”楚懋笑道。
阿雾讨厌楚懋一副天塌下来都没事儿的样子,总是顾左言他,觉得委屈极了,眨巴眨巴眼睛,眼泪就包不住了,顺着脸颊往下滴。
楚懋没说话,轻轻地替阿雾吻掉她的眼泪。
阿雾的肩膀一抽一抽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可是肯定是有什么不对,我却猜不出,殿下也别拿话哄我,真话假话我还是分得清的。”
楚懋叹息一声,将我紧紧地搂入怀里,下巴搁在她头顶上道:“别担心,不管什么事儿都有我,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阿雾不着声,只默默地流着泪。
“你这样哭最伤身。”楚懋亲了亲阿雾水滋滋的脸蛋,“我的心里没有别人,也永远不会有别人,因为阿雾是个小妒妇,一进来就把门关上了。”
阿雾“哼哼”了两声表示不信,“若我真的在殿下心里,可为何殿下从来不同我说心里话?”
楚懋顿了顿才道:“那你想听什么心里话?”
阿雾离开楚懋的怀抱,垂头想了想,“如今的情势波谲云诡,我在家里也会担心,可殿下从来什么都不跟我说。比如这次,殿下上的治河帖子,皇上可批复了?”
“留中不发。”楚懋道。
阿雾抬起头,把还布着泪水的脸伸到楚懋跟前,示意他给自己擦眼泪,楚懋好笑地拿起阿雾的手绢轻轻替她拭了泪。
阿雾这才道:“皇上肯定是没有精力管这些了,留着让新皇处理呢。”
“我二哥去了洛北的锋湖,可有给殿下来信说那边的情况?”阿雾又问。
“金国尔汗经历了洛北之战后,实力大伤,有点儿压制不住其他部落,洛北那边还有鞑靼虎视眈眈,不过边境上目前还算平静。我已经叫你二哥准备好打仗了。”
“打仗?”阿雾一下就想起了顾廷易。如是真打起仗来,而顾二哥又能旗开得胜,死死压制住鞑靼,让楚懋找不出换人的理由,那长公主的安危便多了几分保障。
“想到什么了,这么入神?”楚懋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凉意。
阿雾自然不敢在楚懋跟前提顾廷易,她的直觉告诉她,长公主那一家子的人祈王殿下都未必喜欢听。
“若是打仗,我有些担心二哥和音姐姐的安危。音姐姐又怀了身孕?”
“到时候你哥哥肯定会先将你嫂子送回来的,你若实在不放心,就让贺春带人去接她。”楚懋理了理阿雾的鬓发。
一时吕若兴进来问,在何处摆饭,楚懋对阿雾道:“咱们在这儿摆饭今晚就在冰雪林歇吧,阿雾?”
两边阿雾都已经住得很习惯了,并不肯在这等小事上驳了楚懋。
到晚上,祈王殿下依然很规矩,阿雾瞪着帐顶上的鎏金镂空雕缠枝玉兰的香薰球,寻思道:她都这样坦诚以待了,楚懋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可是要让阿雾自己主动,她是一万个做不出来的。
“睡不着?”楚懋问道。
阿雾被他惊了一下,闭上眼睛,侧过身背对着楚懋继续睡。
楚懋在阿雾身后笑出声,手探上她的腰。
阿雾往里挪了挪想避开楚懋的手,他笑得实在可恶,仿佛她是个深闺怨妇似的,阿雾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儿。
可惜祈王殿下手长得很,阿雾都贴在床栏上了,也避不开,只得任楚懋给她揉腰和背,结果渐渐有了睡意。
“阿雾。”楚懋轻唤了两声,阿雾都没回应,且仔细听她的呼吸,规律绵长,楚懋这掀开被子下了床,披了袍子到外头喊吕若兴,“去把贺太医和姜太医请来。”
贺年方的医术楚懋信得过,而姜太医是太医院最擅长妇人科的,有这两人一同把脉,楚懋才能放心些。
前几日阿雾睡在玉澜堂,楚懋不好找两位太医来,怕万一被玉澜堂的人撞见,他总不能将玉澜堂一院子的人都点穴,总会令人生疑的。
唯有阿雾到冰雪林来,里里外外都是楚懋的人,他才放心。这几日冷待阿雾,多少也是存了要激怒阿雾引她来冰雪林的意思。
楚懋想到这儿,不由得笑了笑,这在以前是不敢相信的,而如今阿雾已经知道主动到冰雪林来探他的消息了。至于顾廷易,他迟早是要从阿雾心里把人拔掉的。
☆、vip251
贺年方和姜太医很快就到了;下午楚懋回府听见阿雾在冰雪林时,就动了念头,早早地吩咐人去请了两位太医。
姜太医礼让太医院正贺年方先诊脉;贺年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阿雾的脸色;就赶紧低下头将手搭在那雪白的玉腕上开始诊脉。
良久,贺年方起身道:“姜老,你来诊一诊。”
姜太医撩了袍子坐在绣墩上;伸手搭脉。他在太医院的妇人科;惯来给宫中贵人诊脉,多是遮遮掩掩的;而祈王显然是极为担心王妃的身子,这才连床帘也不放,手腕上也不搭丝帕,全是为了中医里头的“望闻问切”四字。
姜太医收了手,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这才起身。
楚懋将他二人请到外间,姜良之才恭问道:“敢问王爷,王妃平日可有精神不济,多眠少食之症?”
“王妃早晨多晚起,有时早饭、午饭一起用,饭量的确不大,不过她打小就食量不广。”楚懋道。
对于睡到日上三竿,连早饭也省了的祈王妃,姜太医是不敢做过多评价的,只能就事论事,他和贺年方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都有了然。
“姜老你擅长妇人科,还是请姜老您说吧。”贺年方道。
姜太医已经是花甲年纪,自然比四十出头的贺年方在上头更方便说话些,“依微臣看,王妃的症候应该是房事太勤所至。”
此话一出,贺年方干咳了一声,连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楚懋都弄了个大红脸,好在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而贺年方干咳全是因为姜太医的太过直白之言。姜良之素性耿介,说话直来直往,这也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