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这些道理我都懂,我也并不拒绝孩子,虽然跟他没有婚姻关系,可是在美国未婚生宝宝很普遍,而且有个孩子对他或者对我都是个安慰,特别是他,都四十好几的人了,膝下还是无儿无女,辛苦创下的家业无人继承,想想晚景的确凄凉。可是很奇怪,我并没有采取什么措施,却一直没怀上孩子,而祁树礼却以为我在偷偷地搞小动作,想问又不敢问,心事重重的。
我今天就干脆把话给他挑明了,免得他疑神疑鬼,我说我没有避孕,没有怀上宝宝可能是怀不上了。因为几年前的那次大出血伤到了子宫,可能很难再怀上了。我指的是做掉耿墨池的孩子的那次,都过去这么些年了,想起了还会心痛,也许是报应,上帝剥夺了我做母亲的权利,我可能真的不能生了。
“不会的,怎么会呢?”祁树礼一听就紧张起来,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我们都还年轻呢,不急的,慢慢来,这事也急不来,会有孩子的,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其实我了解他心里所想,虽然我一直没有明确表示要跟他结婚,可是一旦有了孩子,那我这辈子都会跟定他了,他与其说是想要一个孩子,不如说是想要我一生一世地跟着他。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他应该知道的,我既然已经跟他来了美国,还有可能回到过去吗?
“你的生日马上要到了,想要什么礼物?”他见我闷不做声就转移话题。他就是这样的,非常小心谨慎,除非我自己开口,否则他绝不提及过去,他知道我心里的伤口需要痊愈,过程可能很漫长,甚至可能需要一辈子。
“每年都过生日,有必要吗?”
“傻瓜,在美国,过生日可是讨好太太最好的理由了,我怎么能错过呢?”他满脸都是笑,目光闪烁。
这又是一个暗示!他想让我成为他的太太!
两年前我们倒是有过婚姻关系,但随后就解除了,新婚之夜他还差一点死在我手里,01毫米……唉,不想了,一想心口就隐隐地发痛,那伤口真的还没有痊愈,不能触碰,一碰就鲜血淋漓。
我起身一个人闷闷地上楼。
“考儿,”他在背后叫我,“我一直想要你开心的,只要你开心,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哪怕是上天摘星星……”
我站在楼梯口回头看了他一眼,好深情的目光,让我无处可藏,“谢谢!”我淡淡一笑,转身上楼。一转身,泪水就夺眶而出。
我完全相信他所说的,就如我无法欺骗自己的感情一样。我可以对任何人撒谎,却无法对自己的心撒谎,有时候我甚至怀疑自己的心还属不属于我,因为我无法左右内心的想法,脑子里想忘记一件事情,心里却越发地想念,我的心和思想完全是背道而驰的,就像理智和情感,永无可能站在一条线上。对于身后这个男人,我深深地感激,经历了这么多事,对我始终不离不弃的也只有他了。我什么都可以给他,甚至想为他生个孩子,可是有什么办法,我无法将爱情给他,哪怕是分一点点都不行,我的爱,不属于他,甚至不属于我。那爱早就被另一个星球的另一个男人剥夺和占据,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将我的爱从他手里夺回来,哪怕是他进了坟墓,即使掘开他的坟也无济于事,因为那爱早就被他封在心底,看不见,摸不着,你能把他怎么着?
在这个陌生的国度,祁树礼纵然有天大本事,却无法夺回他想要的爱,只能远远地躲在这西雅图,不怕天不怕地,就怕那个男人追过来;而那个男人其实什么能力也没有,甚至连生命都无法挽留,却轻而易举地拥有我的爱,即便是隔着千山万水,也能让这爱的主人为他流泪,谁能解释这是为什么?没人能解释!我们三个就像是三颗星球,祁树礼紧挨着我,日夜围着我旋转,而另一个男人却在遥远的星河外,我望穿秋水不由自主地绕着他转,三颗星球即使旋转到天外,也没有形成直线的可能,就像是前世就定好了的宿命,我们的轨道也是定好了的,无法改变,只能朝着各自的轨迹各自旋转,爱无止境,悲伤无止境……
我生日那天,祁树礼一大早就出了门,我也和往常一样去音乐体验馆上课。一进教室,劳伦太太就拉我到一边,炫耀似的拿着几张音乐碟给我看,“瞧瞧,宝贝,我托日本的朋友带过来的……”
我微笑着接过一看,像突然遭了什么重击,全身的血液顷刻倒灌进心脏,音乐碟上的男人坐在一架黑色钢琴前,一只手支在琴盖上侧脸沉思。耿墨池!我只看到那三个字,就头晕眼花呼吸不上来了。
“很好听啊,昨晚我听了一晚上,太棒了,上帝,想不到你们中国还有这么杰出的音乐家……”劳伦太太没有注意到我的失神,兴高采烈地跟我讲述她听这音乐的体会和感受,继而她也要其他学生听,整节课就是欣赏这位中国音乐家的音乐。教室音响里传出的优美钢琴声也吸引了路过的老师和学生,有的站在教室门口,有的站在窗户前,完全沉浸在《爱》的世界里,音乐没有国界这话真是没错,可是我却完全听不进去,课上到一半就借口头疼离开了教室,失魂落魄地逃回了家。
我肯定不会直接回家,时间还很早,祁树礼会起疑心的。我决定去海边转转,头有点疼,也许吹吹海风会好些的。还是太思念的缘故,一旦思念的东西呈现在眼前,伪装的坚强反而失去抵抗的力量,异国他乡,看到他的东西,我就无法坚强。
泪水一直在我脸上流淌……
到了海岸码头,情绪才渐渐好转,西雅图的海岸码头区有着与市区截然不同的情调,虽说与市区仅仅隔着一条
高速公路,看着古老的电车慢慢驶过,似乎走进了另一段时空,海风轻拂,散步在码头边的人行道上,却享受着海岸城市专属的浪漫情调。面对着普捷湾,欣赏落日,还有海面上的渡轮、帆船和游艇,这幅充满生气的水上景象让我的心情慢慢舒展开来。
街道对面就是著名的帕克市场,始建于1907年;最初是西雅图农民和渔夫们自发的农贸交易市场,历经沧桑,如今这里已经成为西雅图的标志之一,它的鲜明的“Public Market Center”招牌曾经出现在《西雅图不眠夜》中。走在市场街道上,可以很真切地感受到西雅图特有的富足和悠闲,即将落山的夕阳斜斜地照在温润的石子路上,街道两旁挂满了鲜花盛开的花篮。花商们炫耀着灿烂的雏菊和百合,以及各色制作精美的干花,当然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品,中国的、印度的都有。而市场里面的渔夫们则高声叫卖着巨大的龙虾、螃蟹,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随处可见恋人们手拉手,旁若无人地展览着他们的爱情,所以说西雅图是一个浪漫的地方,从海洋到墓地,从天才到歌手,从渔夫到爱情,它其实只是纵容着我们的不眠的理想。
在海边逗留到很晚才坐电车回家,下了电车到了联合湖区的水边还舍不得回去,几只鸳鸯在水中嬉戏吸引了我的目光,我赶紧掏出口袋里的巧克力来喂它们。因为刚才在海边玩,脚上沾了很多沙子,我脱掉鞋,坐到湖边的石板上洗脚,好舒服啊,清凉的湖水温柔地亲吻着我的脚丫,我像个孩子似的踢水玩,那些鸳鸯受了惊,扑腾着翅膀游远了,我呵呵地笑着,完全忘了上午看到劳伦太太的音乐碟时的不快……可是不知道是眼睛花了还是怎么着,我好像看到停靠在水边的一艘豪华船屋上有个男子在朝我这边张望,我想看得仔细些,那个身影却一晃不见了,似曾相识的感觉,我愣在湖边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果真是太思念了,仿佛这个世界就是为了纪念他而存在,看见什么都是他的影子,就连幽幽湖水也仿佛倒映着他的脸,变幻不定,欲语还休,提醒我他真实地存在过,落日的余晖洒在湖面上,闪着细细碎碎的波光,那正是我们破碎的爱情的真实写照。
我顿时黯然神伤起来,再也没有心情嬉戏玩水,穿上鞋子无精打采地上坡,穿过密密的林荫道,来到了家门口。
一进门,祁树礼一如既往地又给了我一个热烈的拥抱,把我牵到
客厅,“上哪儿去了?又到湖边玩水了吧?”他眼真尖,看到了我裙角的湿印。
“我去喂鸳鸯了。”
“你把它们喂饱了,自己还饿着肚子吧?”祁树礼搂着我朝客厅的壁炉那边走,“中午上哪儿吃的饭,生日也不回来,害我白等……”
“哦,我和几个同学到码头区玩去了。”
祁树礼似笑非笑,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他指着壁炉边一件绒布盖着的大家伙:“揭开看看,这是你的生日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猜测着那个大家伙,绒布盖着看不到面目,但轮廓却像是很熟悉,我的心一阵狂跳,抖抖地揭开了,一架华丽的黑色钢琴赫然出现在我面前,灯光打在上面,闪耀着无比尊贵神圣的光芒……
我捂住嘴,难以置信,不敢靠近,无法言语;祁树礼从背后拥住我,在我脸颊轻轻一吻,“我知道你喜欢弹琴,也知道你一直在学琴,想弹就弹啊,干吗背着我,我说过的,只要你开心,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
我哭了起来,尽管极力在压抑自己的哭声,可脸上还是泪流成河,“你何必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的……”我掩面坐在沙发上,看都不敢看那架琴。
“值不值得只有我自己知道,你又怎么会知道呢?你不曾了解我的心,就像我走不进你的心一样,考儿,其实我已经很满足了,跟你生活在一起,每天都很开心,看到你红扑扑的脸蛋儿我就开心,我不敢再要求什么了,因为我知道上天从来就不会很慷慨,要得太多反而会失去原有的,我已经上过这样的当,不想重蹈覆辙……”
“你怎么知道我偷偷学琴?”这倒是我好奇的,我一直做得很隐蔽,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祁树礼笑了起来:“一开始就知道了,你说学什么美国地理我就知道,美国几亩田几块地关你什么事,你会去学吗?”
我哑口无言,真的,我怎么把他的高智商给忘了呢?他是谁啊,他是祁树礼呀,我什么事能逃得过他的法眼?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你的……”真相被揭穿,我很尴尬。
“不用说对不起,我不会在意的,你瞒我是因为怕我难过,这证明你已经顾及我的感受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祁树礼看上去真像是很高兴,我真服了他了,早就知道我是去学琴,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姜还是老的辣啊,在他面前玩套路只能显出我的稚嫩。
“我后天要去纽约,可能要几天,”吃饭的时候祁树礼又说,“9·11嘛,每年都有纪念活动,你知道的……”
我是知道,四年前他从那场旷世灾难中幸存下来,可他公司里的十几个员工却没能逃出那座摩天大厦,还有好几个挚友都不幸遇难,每年的九月十一日他都会去世贸遗址和其他遇难者家属一起参加悼念活动,三周年的时候我提出要去,被他拒绝了,他说我会受不了那气氛。“那你干吗去呢?”我当时问他。他叹口气,说那里有他不能忘却的东西,那些逝去的挚友的亡灵期待他每年一次的拜会呢。
所以这一次我没有提出要去,只问他:“那我还去不去学琴呢?”
“学啊,当然要学,既然你喜欢就不要放弃嘛,做事情就是要有始有终,但每天跑来跑去的我怕你累着,所以想给你找个钢琴老师上门来教你,我已经交代了大卫,他会帮你找到一个好老师的,估计很快就会有消息。”
“谢谢!”我由衷地说。
他伸手捏了一下我的脸蛋:“跟我还说谢谢啊,小东西!”
两天后他启程飞往纽约,我则到学校跟劳伦太太及同学们道别,大家把我团团围住,紧紧抱着我舍不得我走。老外还是很讲感情的。
“哦,亲爱的,真想再听你讲讲那个中国音乐家的故事,我们都很喜欢他,真希望他还活在这世上……”劳伦太太说着眼泪都流出来了,她一直是个乐观活泼的人,不知道此时是为我流泪,还是为那个中国音乐家流泪。
回到家,佣人朱莉娅告诉我说,大卫带着一个男人来过,说是给我请的钢琴老师。朱莉娅是个胖胖的黑人姑娘,一头的鬈毛,厚厚的嘴唇,手脚却很灵活,但没见过什么世面,对什么都大惊小怪的,她带着夸张的表情用英文跟我说:“Oh,my God! The teacher who Mr。David introduced to Miss is so handsome,just like the Prince of East。”(哦,上帝,大卫先生给小姐您找的老师可真是英俊,像个东方王子。)
“Prince of East?”(东方王子?)
“Yes,Miss,very handsome。Ive heard David that he is called Steven who is from France,but he has a face of East……”(是的,小姐,很英俊,听大卫说他叫史蒂文,从法国来的,却长着东方人的面孔。)
朱莉娅还在喋喋不休地说,我懒得理她,心里觉得好笑,老外看东方人见着谁都说好看,有一次隔壁的亨利太太说她在美容院认识了一位中国太太,形容得跟个天仙似的,后来在她家的Party上见到,我差点笑出声来,那位太太除了皮肤保养得好,身材比亨利太太苗条,长相可真不敢恭维,起码这样的太太在国内随便哪个城市一抓就是一把,这就是文化的差异吧,审美观不一样。
“Steven said he will e back again this afternoon。”(史蒂文先生说他下午再来。)
我很累,想上楼睡觉,朱莉娅却提醒我下午还有客人要来,好像对这个客人她比我还期待。
“Call me when he es。”(他来了就叫我。)
我朝她挥挥手就上了楼。
我想我是真的累了,一会儿就睡着了,感觉在做梦。我在梦中飞,一直飞,仿佛是有股力量在牵引着我,身边朵朵白云飞过,穿过高山穿越海洋,最后我降落在一个宁静的湖泊边。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湖,新疆的湖,依然是碧草连天,清澈见底的湖水中鱼儿们自在地游来游去,而水边也有水鸟在嬉戏。
一阵风吹来,忽然传来一阵琴声,丁丁冬冬,宛如天籁,我顺着琴声望去,只见在湖对岸竟摆着一架钢琴,一个白衣男子坐在琴边忘我地演奏着。我惊喜不已,沿着湖边朝他走去,近了,更近了,他的身影就在眼前,琴声扣人心弦,可是当我再靠近些时,那男子突然不见了,而琴声却还在继续。我紧张地四处张望,还是见不到那男子,只有婉转的琴声继续敲打在我的心尖,抚慰我的伤痛,诉说着迷离的旧事……
咚咚,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我就醒了,动也不能动,这才意识到刚才只是个梦,“Miss Cathy……”朱莉娅在外面喊。
“What?”我擦了擦额头的汗,这个梦让我累到出汗,好像真的经历了一场长途跋涉的旅程一样。
“David has taken the piano teacher here and now is waiting downstairs。”(大卫带着钢琴老师来了,就在楼下等着。)
“知道了,我就来。”
我起身下床,琴声突然又响起,这次我知道不是梦,是楼下的那个“东方王子”弹奏的。他就是我的老师?上帝,怎么这琴声这么熟悉?《离别曲》?怎么会是这首曲子?!
脑子里电光火石般,迅速闪过许多记忆碎片。我慌乱不已,连衣服也没换就冲出卧室,从三楼奔到二楼,正准备从二楼奔到一楼时,我呆住了,一眼就看到楼下
客厅的钢琴边坐着个“王子”,不是梦中的白衣,而是上穿橘色针织衫,下穿米色裤子,背对着我,好耀眼啊,那光芒直射过来,让我头晕目眩,差点让我从楼梯口栽下去。大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