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了,金妹才回到这里。
我已经饿得咕咕叫,可我尽量抬头看看金妹摆在桌上的东西,失望地发现只有一碗白粥。
没办法,我现在是虎落平阳,被小王爷那条可恶的狗欺。
“玉郎,你看!”金妹忽然从怀里掏了一个纸包,打开来,居然是喷香的卤牛肉,还带着热气,一看就知道是从厨房里偷来的。
我立即兴奋起来,眼睛的光一闪一闪。
金妹真是个好人,她把卤牛肉撕成一丝一丝搁在碗里,和着白粥喂我。
我一口一口吃得非常香甜,很快就乖乖把整碗吃完。
连续几天,金妹都在照顾我。每天一早帮我抹把脸,说两句话就被人叫走了。她说快到七夕,王府里的丫头都有很多活要干。晚上的时候,她总从厨房里偷点东西给我吃。
陈伯也仗着自己主管的身份,弄了不少药材给我。他每次来,依旧是讲一大套的奴才经。我虽然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不过看在敬老的份上,总算三番四次没有驳他的话。
日复一日,我总算可以下床了。
陈伯见我恢复过来,哈哈大笑道:“好,到底是年轻人。外院里正等着用人,你再休息几天就过去吧。”
我点点头,能逃开恶毒的小王爷,当然求之不得。
“玉郎,你要好好干,外院可没有里面近身侍侯主子舒服,知道吗?”
我又点点头,心里说:陈伯,和小王爷呆在一起才真不是人干的活,你没有尝过滋味不知道。
于是,我被调到外院,当起干粗活的下人来。
第二十一章
大家都知道,我没有干过粗活。所以,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我的错。
第一天学习劈柴,我把斧头劈坏了。陈伯说他真佩服我,要知道能把斧头劈坏的人其实不多。
外院有许多和我一样干粗活的下人,居然对我指指点点。
“看,那就是把主子踢伤的贺玉郎。”
“哟,看那白白净净的样子,倒想不出他那么狼心狗肺。”
“主子看着贺家的老脸,一入王府就叫他到书房侍侯笔墨,居然这么胆大包天,贺家当了王府里几代奴才,如今什么脸都没有了。”
“主子也算念旧,到底没有要了他的小命,还恩典到外院来干活。”
“快走,这小子目露凶光了。”
“对对,快走,他把斧头都劈坏了,劈起人来可怎么好?这样的奴才谁敢要?也只有我们主子才这么好脾性。”
我瞪着那些人缩头缩脑地跑掉,一肚子火气无从发泄,干脆把坏掉的斧头扔到一边,跑出找陈伯。
“陈伯,我不要砍柴!”
陈伯语重心长对我说:“玉郎,不要焦急。学劈柴也不容易,想当年我…。”
谁想听他的奴才奋斗史?
“我一拿着斧头,就想砍人!”我咬牙切齿。
陈伯吓了一跳:“你千万不要又惹事。好吧,我帮你想个法子。”
除了陈伯和金妹,每个人看我的眼光都是怪异的。仿佛我是一个可怕的麻风病人,或者是个随时会扑上来咬人喉咙的疯子。
其实,我不过是很有道理而且有余地地踢了小王爷一脚而已。
夫子说,作恶多端的人,都有英雄来惩治。
为什么这世上人们把英雄当成疯子和怪物?
陈伯帮我调了个工作,专门到大厨房去挑水。
管大厨房的张大娘高高大大,听了陈伯的话,几乎吓白了脸。
“陈伯,”张大娘扯扯陈伯的袖子,两人走到一边说话。
“他就是那个踢伤主子的贺玉郎?”
“张大娘,这孩子不过是一时不懂规矩。主子都饶他了,你就给他个机会在厨房里学习学习。”陈伯放下老脸和张大娘嘀咕:“我总不能不帮老贺照看一下孙子,你也知道,他当年在的时候没少帮我的忙。”
真是的,我又不是什么危险人物。
自出生开始这十几年,虽然我妈说我顽皮,我爷爷说我欠打,却从来没人说我会是个杀人狂魔。
可张大娘回头打量我的眼神,仿佛就把我当成杀人狂魔。
“连主子都敢踢的奴才,能指望到哪里去?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安心干活的人。”张大娘转头,神经兮兮地问:“老实说,他不会在水里放毒吧?”
我简直差点摔倒。
这个死老太婆,她必定不知道她那主子是何等欺压善良,活该挨踢。
由于我狠狠地瞪了张大娘一眼,吓得她几乎晕倒,所以,厨房的差事也落了空。
陈伯望着我叹气:“唉,玉郎,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这么凶瞪着张大娘作什么?现在好了,连最好说话的张大娘都不肯收你。”
我无辜地看着陈伯。
真的非常非常不明白,明明受欺负的是我,被戏弄的是我,被占了便宜的也是我,为什么本来应该很同情我的,也是被小王爷欺压的所有下人,没有一个站在我这一边?
怪不得奴才都让人瞧不起,只怪他们自轻自贱。
回到简陋的小屋里,我坐在床边,暗暗咬牙就算我真是一个奴才,也绝不自己作践自己。
金妹知道我又没了差使,居然耻笑起我来:“说了你吧,整天大家少爷似的,一点本分也不知道,如果不是陈伯,你能好到哪里去?”
我怒道:“我现在又能好到哪里去?没有自由没有尊严,人人对我指手画脚,挨了没道理的打还要被人笑话!”
“哟,你还发狠呢。”金妹鼻子一哼,说:“你这样的奴才,敢打主子还不安心干活,换了别家,不是拉出去打断腿就是再卖到别处去。王府是多好的主人家啊,吃得饱穿得好。要是把你卖到别人家去,不但吃不饱,遇上脾气坏的主子,一天一顿鞭子。”
我愣了一下,没想过还有被卖到别处的可能。
混蛋!我又不是东西,可以这样卖来卖去的。
想到这里,我眼睛凸起,牙齿磨得吱吱作响。
金妹害怕起来,连忙安慰我说:“你也不要怕。王府是大家,从来不干买卖奴才的勾当的,实在不喜欢了,最多打一顿赶出去罢了。”
“你这也算安慰?打一顿赶出去还当成恩惠!我好好一个人,为什么要被他们爱打就打,爱赶就赶?”
这一下,金妹也火起来了。手一甩,站起来跺脚:“好,你有出息,你比我有骨气。谁希罕你这个傻瓜似的人?哼,明明是个奴才,还讲骨气?”她说完,头一扭,怒气冲冲出了小屋。
陈伯一直因为我没有差使而发愁。因为他觉得,好奴才的本职,就是能够为主子干活,最糟糕的是,他认为我也必定这样想。
其实,没有活干,对我而言才是最好的。
王府里有许多大树,园子里还种了许多果树。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许多野生的鸟儿在大树上筑巢生蛋。在小王爷身边近身侍侯的几个大侍女,平日在王府里嚣张得主人似的,那天把陈伯找了去,说那些野鸟啄坏了园里新结的果子,那是要拿来给皇帝和王妃上鲜的,还说野鸟把她们养的鹦鹉给吓着了。
反正说了半天,就是吃饱了撑着,要找那些鸟的麻烦。
陈伯一听,高兴得不得了,终于为我找了个好差使。
于是,我被派去负责捣这些倒霉鸟的窝。
第二十二章
一天爬八九棵树确实是挺有意思的。可一天爬八九十棵树,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一整天气喘喘地不断爬上爬下,满头满脸的灰和泥。
可是,王府实在太大。
举目看去,要把所有的鸟巢给捣掉,起码还要这样累上十几天。
晚上,我兜了满怀的鸟蛋,在破屋外升了一堆小火,煨起鸟蛋来。
“在弄什么?”清脆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我也不转头,朝后面勾勾手指:“金妹,来,吃鸟蛋呢。”
金妹也凑了过来,和我一块蹲在地上,看被火熏得发黑的泥堆。
“鸟蛋在哪?”
“笨啊,在泥里。”
我把火灭了,用树枝把泥拔开,露出一个一个的鸟蛋。伸手碰碰,立即缩回来。
“哇,好烫。”
金妹朝我做个鬼脸:“哼,贪吃鬼。陈伯叫你干活,你倒吃起鸟蛋来。”
我们七手八脚将鸟蛋一个一个拈起,兜在怀里,嘻嘻哈哈进了屋子。
“你尝尝。”我剥了一个,放在金妹口里。
她说:“不好,一点味道也没有。”
“有什么办法?我这里又没有盐。”
金妹转转眼珠子,对我悄悄说:“你等着,我到厨房偷一点去。”
她也急着吃鸟蛋,果然快快去了。
我独自对着桌子上的鸟蛋,很有义气地等她回来。
不一会,门被人推开了。
“盐偷来了吗?”我大声地问,转头,立即呆住了。
满脸的笑容立即凝固。
“偷盐?亲亲小玉郎,你又在淘气?”小王爷站在门处,笑着朝我走来。
我当即跳了起来:“你来干嘛?”
“这里是王府,我哪里不能去?”小王爷望望四周,皱皱鼻子:“这里好脏,你竟然住得下。”
“不用你管。”
“呵呵,看来那顿鞭子还没有把你调教出来。”
小王爷的伤似乎全好了,看不出一点病态,他走到我身前,猛然把我抱住。
我杀猪一样大叫起来:“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我们继续玩游戏啊,玉郎,你忘记了吗?我给你好房子,好衣服,还有好多好吃的。”
“不要!你放开我!我再也不信你了!”
“谁说你能不要的?我是主子,你是奴才。”
我的衣服,被小王爷大力地撕开。
我慌张地保护身上剩余的几片破布,一面试图和小王爷讲道理:“小王爷,我不要和你玩那个什么四天五天的游戏了。我不玩了,你听见没有?不要脱我的衣服!”
“不玩也没问题。反正你还是我的人,要听我的使唤。”
顿时,我全身上下一阵冰凉。不是身体的凉,而是心上的凉。
我知道,小王爷从来都只把我当成一样新奇的玩具。在他眼里,我是属于他的一样东西。所谓的奴才主子的倒转,不过是取悦他的一个游戏而已。
在里面,没有丝毫是为了顾全我的脸面和尊严。
没有这个必要。
忽然之间,我发疯似的挣扎,对小王爷拳打脚踢。
“滚开!把我放开!”
我甚至用上牙齿。
很快,脸上挨了狠狠的几巴掌。我眼冒金星,被扔到硬邦邦的木板床上。
小王爷也发了狠,把我翻个身,不由分说压了上来。
“啊啊啊!”
身体仿佛被利刃剖成两半,剧烈的痛楚从下身传了过来。我失声惨叫,震动屋顶。
“看你还敢不听话。”小王爷一边喘气,一边霸道地抽动。
我抵不过他的力气,象被钉在砧板上的青蛙,只能用喉咙来宣泄我的痛苦。
“救命啊!陈伯,金妹,救救我啊…”
我不断惨叫,盼望着从厨房回来的金妹破门而入,打断这一个可怕的酷刑。
小王爷确实动了怒气,似乎存心把我往死里整。在他的侵犯下,我叫得断断续续,渐渐声音衰弱下来。
到后来,我终于不再叫了。呆呆趴在床上,任小王爷在我身上用劲。
恍惚中,小王爷退了出去。穿好衣服,过来搂着我乱亲一通,说:“还是紧紧的,真是个好宝贝儿。不要这样,多少人盼望着得我的宠呢,我可只想着你。打明儿起,你搬回原来的小院住,每天到书房里侍侯。”
他又对我说了很多话,还帮我擦了身子,见这里没有好衣服,皱着眉将自己身上的长袍脱下来罩在我身上,施施然去了。
我不能再留在这里。
我要快点逃。
小王爷一走,我立即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咬着牙从床上爬起来,下体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小王爷新的白锦袍子已经染红了。
不管那么多。
这里是外院,要出王府比在里院里容易多了。只要能出王府的大门,就算晕倒在街上被人当乞丐也没有关系。
我攀着墙边,一步一步挪到小屋门口。
忽然发现,门口的边上,坐着一个小人儿。
是金妹。
金妹坐在门边,缩成一团,正在发抖,手里的盐,已经洒在地上。
“金妹?”我心蓦然一缩。
我问:“你刚刚在门外?”
金妹眼睛通红通红,低头不敢看我,很久,才轻轻点了点头。
顿时,我眼前一阵发黑。赶紧扶着墙,才没有倒下。
“我也没有法子,他是主子。我们做奴才的,哪个不是由着他性子作践…………”
听着金妹的话,我浑身发软,牙关一紧,居然把舌头咬出血来。
仿佛根本不认识面前的人般,我一步一步后退,重新入了屋子。
我轻声说:“你不要进来。”
金妹看着我,委屈地大哭起来。
我将门用力合上,猛然跪在地上。
双手不断地发抖。
所有人的脸在我脑里转来转去。
“你是我的,你要听我使唤。”
“玉郎,你要有奴才的本分。”
“明明是个奴才,还摆什么大少爷架子?还讲什么骨气?”
“多少人想我宠他们,我可只想着你。”
“这还了得,连主子都敢打的奴才……。。”
一切的一切,转得太快,我禁受不住地伏地大吼:“不!不!我不是奴才!”
就这样,我又昏了过去。
第二十三章
醒来的时候,又回到那豪华的房子里。
被窝是软软的上等丝绵。
金妹还是坐在我的床头,见我睁眼,呀了一声,高兴地说:“你醒了?”双手合在胸前谢佛。
我冷冷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看见我的脸色,所有的高兴不翼而飞,抿着唇小心问我:“你饿吗?这有熬好的小米粥,上好的小米,里面还放了鹿肉丝。是主子的小厨房里做出来的。”
我别开眼,不理会递到嘴边的东西。
金妹有点手足无措,把碗放下,脸色变了几下,咬着牙说:“我知道你发我脾气。哼,有什么了不起?谁又比谁贵重?都是奴才的命,难道真要我进去坏了主子的事?再说,我进去了,能有什么用?”
金妹越说越委屈,拿衣袖不断抹眼泪:“主子只要说句话,我还不得听话地走开。进去有什么用?我又不是王妃,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任她怎么哭,我都没有转头看她一眼。
不错,她是奴才,小王爷对她来说是神,是天。
我怎么能指望她来搭救我?
但心中深深的失望和刺痛,是无论如何也消不去的。
一个上午死活不肯让金妹喂我。
结果陈伯跑了过来,好说歹说灌了喝了半碗粥。
我说:“陈伯,我想回原来的破屋子去住。”
“你傻了啊?这么好的屋子给你,是主子的恩德。玉郎,你怎么就不硬是不通情理呢?这么好的主子,到哪里找去?”
现在的王府,哪怕只有一个正常的人肯听我说说话,也是好的。
可惜没有。
这里除了目空一切,不把奴才当人的主子,就只剩同样不把自己当人的奴才。
何其可悲。
“我不想领他的恩德。我宁愿回到那破房子去,睡臭烘烘的木板床。”
“你是我的奴才。我的恩德,我的惩罚,你都要统统受下来。这不是你可以作主的。”小王爷阴恻恻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了过来。
陈伯立即站起来,把碗放下,两手恭恭敬敬地请安:“主子。”
金妹也连忙做个万福。
只有我,冷冷盯着他。
小王爷没有理睬他们两人,只看着我,仿佛这里只有我是比较有趣的一个,一步步向我走来。
“身体可好一些了?”
陈伯躬着腰答:“托主子的福,好许多了。”
小王爷斜陈伯一眼,冷哼道:“我是问他。”
陈伯立即苍白了老脸道:“是是,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小王爷坐在我床边,还是问那句:“身体可好一些了?”
我狠狠瞪他一眼,目光中的恨意把一旁的陈伯金妹都吓出一身冷汗,恨不得上来捂住我冒犯主子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