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北周贼兵九万,犯我寿阳。着兰陵王即日启程,前往寿阳领兵退敌,其北方将军之职,朕将另择良将以代,钦此——”
第十九章 扬威
斛律光不等谢恩便震怒的跳起,“为何会这样,”又恨恨的踢了案几一脚。
高长恭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心思,只是在听到斛律光踹了书案之后才急急转过头,叫了一声,“哎呀,小心。”
只见被斛律光震倒的茶盅倾在案上,高长恭的上书已被茶水泼湿,纸上墨痕糊作一团,高长恭慌忙以双手揩吸水墨,一面埋怨道,“不让你去寿阳,你便给我找麻烦。”
斛律光原本神色间还有几分懊恼,听他这样一说,眼睛顿时瞪得铃铛似的,“谁稀罕。不就是一张破纸,还你便是。”
传令官插进来止住二人斗嘴,道,“兰陵王,你的印信……”高长恭一愣,神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终于说“好,我这就去取。”
说罢快步走向密柜,取出一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印,双手递到传令官手里,“你一路可要小心收着……请回禀皇上,这颗印上挂着七万条性命,选帅择将,须得慎而又慎啊!”
传令官欣然点头,“你放心,小臣领会得。”说罢便要告退。
高长恭方才如火烫一般放手,失魂落魄般出了会神,眼圈忽然红了,掩饰的背过身去。
斛律光强笑的推他,“你这样算什么,交了便交了,皇上定会好好安置他们,等去了寿阳领了军功,再问他要回来不就可以,倒是你去了寿阳要自己小心……男人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休要做出这副模样惹我笑话。”
高长恭长出一口气,胡乱用手在脸上揩擦了几把,转头对斛律光说,“你……”
斛律光猛退一步,“喝!!……”忽然又大笑起来,将他扯到盆架前,指着水笑道,“你可以照一照,照完速速洗了,瞧你这糊糊涂涂、墨墨黑黑的样子,方才还真是吓了我一跳。”
高长恭若有所思的看着水盆里的倒影,许久没有说话,忽然大笑起来“好,好,真是好”
斛律光狐疑的打量他,“你好些什么,真有那么好笑?”
高长恭踱了几步,回头笑道,“能吓到斛律光,我便能解寿阳之围。”
寿阳战场。
八千铁骑埋伏在周军后方的丘陵之下,带头的将领竟带着一副青面獠牙的鬼判面具,观察了一阵,召来副将,指着北周战阵悄声道,“你瞧,周军将兵团分成五到六段,一层压一层,主将的位置是位于中后方,最前方的部队很密集,但这个鳞阵防守力很弱,被人背后一冲,立刻全军溃散。因为背后露出太多了。”
副将肃然道,“明白了,请将军稍候,我这就去交代。”
北周宇文及对后方令兵一挥手,“传令,擂鼓,今日应可拿下这寿阳城。”顿时鼓声大作。
忽然听到后方骚乱,他急急一回头,眼见本来探察过十分安全的后方不知何时潜入一队骠骑,正以十分快的速度冲向这边。
这对骠骑踏入周军,就好像几只野牛闯进菜园子一般,也不管是白菜萝卜番茄南瓜,统统踩得稀烂。
只是可怜了宇文及的大阵,第一道后防被突破以后,前面的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后军潮水一般的逃命,又是杀声震天,想是败了,也跟着开跑。
有些老兵经验丰富,还想着列阵坚守。偏偏阵中有人一见后边败了,马上夺路狂奔,挡都挡不住,敌人还没看见,先把自家营垒冲个七零八落,这一下真是黄河决堤,一溃千里。
北周军队兵马自相践踏,死伤不计其数,对面寿阳守军也趁机擂鼓助攻。
宇文及见势不妙,想令鸣金收兵,但旗兵也不知道惊惶之中窜到哪里去了,心里登时绝望。
犹豫间,一位带着鬼判面具的骠骑将军已拍马杀至面前,抬手便是一槊,刺在马腿上,宇文及心中一慌,一个不稳,滚下马去,挣扎着便要起来,一柄冰凉的剑锋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冲阵的骠骑士兵们顿时欢声呼叫,“擒住宇文及了!擒住宇文及了!!”闻声北周兵马更是一溃千里。
欢呼声中,寿阳城守杜建康大步出来迎接这队天降神兵。
几步跨到领头的将军处,杜建康一躬到地,“将军奇兵突出,解了我寿阳之围,竟还擒得敌将,将军功不可没,还请问将军是哪位治下。”
只听到那带着面具的将军大笑道,“你问我的姓名?你不认得我了?”杜建康一愣,心想你带着面具还要说是我认不得你了,当下只得尴尬陪笑道,“嘿嘿,我还真认不得!将军……你是?”
将军只是不语,杜建康只得将目光放在他后面一个偏将身上,偏将也笑道,“莫要问我,我是落雕都督帐下李暹,都督命我们随这位将军日月赶路,驰援寿阳,但不肯告诉我们将军的姓名。”
所有人都惊异莫名之时,那将军终于揭下了面具。
众人皆惊。
竟是兰陵王高长恭。
这一仗,高长恭以八千骠骑的兵力获得全胜,杀敌万余人,获得俘虏五万余人,擒获敌军主帅,军神兰陵王一战成名。
聚香楼里,有个寿阳过来的商贩在与人说着寿阳大捷之事。
说的那人已经是口沫横飞,周围一群人也已伸着脖子听得入神。
只听到他说,“那宇文及一看,对面杀来的绿脸将军身高九尺,眉如扫帚,眼中神光如电,一副血盆大口,只吓得当场尿了裤子,乖乖束手就擒了……”众人立刻发出一阵惊叹。
那人却卖开了关子,“你们且猜那将军是谁?”众人追问,他只是得意的笑而不语,直到小二都巴巴的上去为他添了添茶,他才得意道,“那就是当今皇上的表兄弟,兰陵王!”
众人哗然。
一位明显是本地人的青年人撇嘴道,“这就是吹牛了,我素来听闻兰陵王相貌举止都像个女人一般,休要说吓得敌将尿了裤子,别是到了战场上被敌将吓得尿了裤子才是。”
另一位神情猥亵的男子也插了进来,“兄弟休要说的那么直白,也许是那敌将看到兰陵王,立马腿都酥软了,直想上去抱一抱,这才失了先机,被擒住了吧。”
众人顿时一阵大笑,并开始议论纷纷。
寿阳那人面色通红,抗声反驳道,“你们也就是听说,谁真正见过兰陵王了。我一个亲戚在寿阳做守军,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还能有假。”
众人又纷纷点头,表示可信,立时又与前面说不信的人争论起来。
忽然听到身边响起一个清越的声音,“可信,小二,他的帐我买了。”
诸人只是引颈四望,却没见到人影,正要说见鬼了,一转头,一碇极大的元宝已经置在桌心,惊得众人直问小二,小二却是笑着摇头,“这位大人是皇城里的人,他说可信,便真是可信了,诸位不要争了,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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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没有写战争的功力,于是草草带过,大家包涵着看……
第二十章 寄相思
将折子用火漆细细封好,我正要唤定风去备车,一直不见人的辟尘未敲门便闯进房间。
假装未见我瞪他,辟尘的手藏在背后,笑嘻嘻的问我,“小姐先别急骂人,先猜我手里是什么。”
见我不理,他无趣的撅起嘴,“还是少爷在的时候比较好,小姐能常笑笑,现在可好,天气暖得都换了薄衫了,走到小姐身边还是寒浸浸的冻得死人,我可从来没见过哪家的女子这般冷淡的,从前我家几个妹妹……。”
如果我再不搭理他,他定能絮絮叨叨说很久,我只得说,“藏雪莲。”他顿时愣在那里,半晌才问我,“小姐怎么猜到”。
我指了指鼻子,他一进来我便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虽然很淡,但是应当是边塞雪山特有的水母雪莲散发出的异香。
辟尘不甘不愿的从身后拿出一个雕工精致的水晶匣子,交在我手上。
匣子应是由整块的无色水晶雕琢而成,材质通透细腻,入手冰凉,里面安置的水母雪莲清晰可见,在日光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它,都放出美丽的光彩,令人爱不释手。
见我只顾看那匣子,辟尘坏坏一笑,从怀里抽出一张信笺,展开大声读道,“那日曾听孝先将姑娘形容做洁白的死神,虽不知原委,但……”
我皱起眉问他,“什么东西。”
辟尘连忙窜到门口,冲我挤眉弄眼道,“小姐,你让我瞧瞧那雪莲,我便走开,让你安安静静一个人看信,绝不来吵你。”
我要从他手里抢得那信笺其实很容易,只是冰凉的匣子捧在手里,心中十分宁静,当下也不同他计较,将匣子打开递给他看。
水母雪莲生长在雪山雪线附近的碎石间,花像莲蓬座子,顶形似莲花,因为花瓣极其晶莹剔透,所以称为水母雪莲,虽不知是谁送的,但也定是花了极大的心思,从那匣子上便可瞧见一般。
辟尘捧着那花仔仔细细瞧了个遍,颓然将匣子连同信笺一起递回给我,丧气道,“定风非同我说这花有灵性分雌雄,这样送来两朵的更应当是一雌一雄,可我怎么看都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我不禁好笑,花分雌雄也只是边民的一种传说,没想到他们却当了真。
将他赶出房去,我将门落了闩,坐下看信。
竟是高长弘送来的。
“那日曾听孝先将清魄形容做洁白的死神,虽不知原委,但当时便已想到边塞雪莲花白蕊红,与清魄很是相衬……”我不禁皱了皱眉头,这琅琊王跟主上心性颇有相似之处,相当难测,有时暴烈易怒,有时又会有些极近温柔的想法。
怔了片刻,又继续朝下看,“而这无色水晶,边民称它为摩尼宝珠,据说,于练气、避邪、挡刹、镇宅都拥有强大的神佛加持能力,如若清魄喜欢,可命人将它凿开,制成项坠戴上,会有利于灵修……”
疯了,都疯了。
我心慌的不再读下去,将信笺掷去一旁。
一个高长恭害得姬家还不够,还要加一个高长弘吗。
正在心烦,忽然听到下人通传,竟是主上遣宫监来叫我入宫。
稍微定了定神,我将信笺与雪莲都收起,袖好折子,随宫监去了。
那天之后,主上一直未通传我,而我也一直未能调整好自己心态,索性也来个避而不见,今日忽然传唤,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天气已经暖了起来,主上应该已经搬去重九殿办事,但宫监却告诉我,主上今日在重华阁。
重华阁是整个禁城里景色最好的一处,清寒也一直最喜欢重华阁这样楼台精致水榭淡雅的地方,主上曾说要把这里送与我们,但清寒认为住在深宫甚是不便,我就拒绝了。
宫监将我送至门口,我将踏进去的时候,宫监小声说,“主上今日心情甚差,姑娘小心。”我对他微微一礼,便进去了。
地上竟跪着一个白发的老妇人。
行了礼,我先将折子呈上,他接过的时候看了我一眼,意有所指的说,“朕以为你得了什么好消息或者什么好东西便忘记了折子这回事。”我低头不答。
我从不怀疑他消息的灵通,如果他想知道我早晨梳头时掉了几根头发,不到一个时辰便会有人把我掉落的头发呈给他过目。
见我沉默,他将折子放到一边,指住那个老妇问我,“你可知她是何人。”我细细看了一会,“应是前朝宰相高隆之家的遗孀。”
主上满意的点头,“清魄果然好记性,你再猜一猜她为何跪在此处。”这显然是刁难,但我不想让他如愿,便答道,“是因为主上让她跪在这里。”
他定没想到我会如此回答,露出一个绕有兴味的笑,“几日不见,清魄的嘴便厉害了。”当下不再问我,缓缓说道,“今日是前朝宰相高隆之忌日,朝上有人建议朕遣人去慰问他的遗孀,朕便将高老夫人请到这里来了……”
看到我不信的眼神,他忽然停下,问我,“清魄以为是什么呢。”
我看了看地上的老妇,心中略有怜悯。我记得主上继位以后曾秘密处死过一批人,其中便有高隆之和他的二十几个子孙,至于原因,很简单,高隆之在主上小时候对他并不礼貌,并一直比较偏向兰陵王高长恭。
我没有回答,只是定定的看住老妇,问她,“你想不想你丈夫。”老妇有些惊魂不定,答道,“结发夫妻,怎不想念。”我微笑上前,褪下护手抚上她保养甚好的脸,轻柔道,“既然想念,为何不前往。”
侍立的宫监顿时惊呼起来,我放开她已经蜷曲枯萎的身体,从容回到主上身边。
主上有些诧异的看住我,我向他微笑,俯向他耳边轻声说,“不要怀疑,清魄与主上一样残忍。”
他看我的目光一闪,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好,好一个不要怀疑。”他站起来负手走了两步,“这样快死去,真是太便宜她了,也太无趣了。怎么办,朕心里还是憋闷得慌。”说完便微笑的看着我。
我安静垂下头,杀那老妇是为了免她受更多的苦,未想到却给他觉察到了我的心思。
主上微微一叹,“清魄没有好的提议么。那就随朕去薛贵嫔那里逛逛吧。”
于是一群人又逶迤向后宫走去。
薛贵嫔来自青楼,主上前年特别宠爱她。
当时薛贵嫔因为思念家人一直郁郁不乐,为了让她开心,主上不顾内臣反对,硬是将她家人接进晋阳禁城住了一月有余,薛贵嫔见主上对她姐姐多望了两眼,便将其姐姐献给主上。
谁知她姐姐与主上一番温存之后要求主上赐她父亲一个官职,被主上命人悬挂起来用锯锯死,还是薛贵嫔苦苦哀求,才放过了她一家人,只是逐出了禁城,却从此不再踏入薛贵嫔的寝宫。
走到一半,主上忽然停步道,“清魄,你便不要去了,夜里朕在清音水榭设宫宴,你也来。”
我虽莫名,但是也松了口气,迅速告退了。
第二十一章 盛宴
人未回到府里,主上已经差人送来了几套广袖襦裙供我挑选,我不管辟尘的大呼小叫,直接丢给了府里的下女。
生来便没有做贵女的命,又何必定要在衣着上与她们看齐,若是清寒在,也必定会同意的吧。
只来得及换了一身比较轻逸的衣裳,宫里来接的马车已经到了。
我虽奇怪,也没多问,主上的心思一刻数变,若我能跟得上,那才是见鬼了。
马车驰进了禁宫,却不是朝着清音水榭过去的,我揭起车帘望了一望,竟是后宫的方向,也不愿问车夫,只是静静的坐着。
正在胡思乱想,车子停住了,车外传来一把软糯的声音,“姬小姐不会怪穆莹未打招呼便将你请来吧。”
我微笑的打起车帘,“皇后要见清魄,只要差人来说一声便行,清魄自当前来拜见。”
皇后穆莹的父亲是先皇十分宠信的老臣,而她自己在宫中也谨言慎行,是众人交口称赞的贤惠皇后。
我一面与她相让着朝里面走,一面猜测她此番请我来的用意,忽然听到她叹息,“姬小姐被突然请来,未见疑惑或者惊惶,见到穆莹,又不卑不亢,也怪不得皇上疼爱了。”
我暗自一叹,站住了脚,“皇后请清魄来是谈主上的事的么?”
她略一犹豫,还是点头,“自春猎以来,坊间一直流传着姬氏兄妹与皇上的风流轶事,穆莹素来不信那些流言蜚语,只因传得实在是太离谱,所以想请姬小姐来为穆莹解解惑。”
我冷笑一声,既然不信,又何必求证。
其实这些流言我这段时间在聚香楼也听得不少,传得离谱的甚至传言主上是我和清寒的入幕之宾,我二人又如何如何日夜与主上亲昵狎玩,我又如何与清寒争宠不惜媚惑主上求主上将清寒远调洛阳等云云,我向来不屑多听,更不会做出出面辟谣的蠢举,谁知竟然传到后宫来了,可见有心人确实处处都有。
她始终自称穆莹,神情间也不见倨傲或是鄙睨,我心中再窝火也不便对她发作,只得对她说,“既然这样,清魄索性将话摊开来说。清魄与清寒只是为主上办事,但主上确实因为某个原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