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清寒问段韶,“段将军是说,主上认为清魄是因为对兰陵王有私情才帮他。”段韶点了点头,斛律光嗤了一声,“这么明显的事情,连我都看出来了,你们没见皇上方才的神情,就好像见到了勾引自己妻室的仇人一般,……”段韶忙打断他,“一件夹袄到了你那里就变成长袍了,哪有你这样说话的。”
高长恭冷冷的插了进来,“随他去想,我连先皇都没有怕过,别说是他。”清寒有些抱歉的拍了拍他的肩,“别想得太糟,主上对清魄绝没有男女之情。”“不,”高长恭摇头,“不谈这事了,”他转向我,“我记得在晋阳的时候,清寒交待光不能碰到清魄的手,连你沐浴之后的残水都要深埋,但方才……”
我不等他说完便伸出那只没带护手的手,轻轻抚上道边栽种的五瓣梅。
只听到嗤嗤的一阵响,整株梅花变得枯萎焦黑,散发出刺鼻的恶臭。
众人色变。
第七章 情动
“主上服食过姬家的灵丹,便不会怕清魄的毒性,”清寒怜惜的将我的手拢回袖子,“至于我,在未来到这个世上之前便已经习惯了。”
段韶细细的查看那株梅花,惊叹道,“早听说皇室鸩鸟毒绝天下,一见之下仍忍不住要赞叹一声呢。”清寒眸光一闪,“你知道鸩鸟?”段韶一愕,“当然知道,先皇文宣帝就是因为没有得到鸩鸟的庇佑才会给人投毒害死的。”
“鸩鸟是我娘,我是毒藤。”我自顾自的折下一枝枯萎的梅花,把玩着。清寒的脸明显的抽动了一下,又很快平复下来,长身一辑,“时辰不早了,还要为宫宴做些准备,先告辞”,不容我向告别,扯起我率先向宫门方向大步走去。
眼看府邸在望,耳边仿佛传来清寒的一声叹息,“魄,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说这样的话。”我没有看他,只是揭起了车帘,看了看天,“夜里又要下雪了呢。”
夜宴。
虽有歌舞,但因为下午的事件,各人心思不一样,一顿接风宴也吃的味同嚼蜡,不到两个时辰就草草收席。
我虽一直偷看主上的神情,但也没瞧出他的心思,便也没去问护手的事,正要随着清寒离开,忽然内殿出来一个小宫侍,喊住了我,“清魄姑娘请留步,皇上命我传你去呢。”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一顿,清寒给了我一个“自己小心”的眼神,对我说了一句“我在宫门等你”就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我踏进主上休息的暖阁时,主上正斜倚着软榻的团枕看书,宫侍通报之后小声对我交代,“皇上有些醉了,姬姑娘尽量不要惹怒皇上”,便退下了,留我在门口站着。不知站了多久,只觉得脚也有些麻木了,听到主上说,“进来吧。”
我迎着他犀利的目光站到房间正中,他将书卷随手一丢,微微舒展了一下四肢,看似无意的问,“那手串尺寸应该正好吧。”见我点头,他露出一个笑容,向我招手,“来朕身边。”我想起了下午那个拥抱,有些迟疑的,但总还是在他不耐烦之前站到暖榻边。
苍白纤长的手指穿过我的长发,他忽然问,“清魄喜欢兰陵吗,若喜欢,朕可以考虑将清魄许给他。”我直觉的摇头,只觉得头皮一痛,整个人重重的摔在他脚下。
有力的攫住我的下巴,强迫我将目光对上他的阴骘,般若酒冷冷的味混着他身上特有的紫鸢熏香味扑面而来,紧紧缠绕我长发的手指仍然没有放松, “朕的清魄竟然学会说谎了。”他森然道。
我强忍揪痛,抗声道,“主上都不给清魄说话的机会便已经定了清魄的罪名,清魄无话可说”“啧,几日不见,清魄的脾气又大了一些。”他邪佞的俯下身来,“清魄不觉得兰陵很美?”我恼怒道,“要看美人我每日看自己就够了,哪还管得了高长恭的美丑。”
头皮上的压力稍稍减轻了一些,但还是生疼,主上的口气也稍微和缓,“说的真好,那清寒为何替他说谎。”我自然不会说出这个问题你怎么不去问清寒之类的蠢话,只能照实回答,“兰陵王确是一员猛将,只是因为他相貌皎美,使得人人都看轻他,所以……”“所以你就把你万年一见的同情心放在了兰陵的身上,不惜欺骗朕,好,真好“。
主上手猛的一松,我顿时狼狈的滚倒在地板上,还未来得及安慰一下疼痛的头皮,主上的手又伸了过来,声音却是罕见的温柔,“疼么,来,朕看看。”我只能顺从的攀住他的掌,由他牵着坐进他怀里,由他给我轻轻的按摩着头皮。
奇怪的亲昵,我模糊的想。
主上冷不防开口问我,“你认为朕一直不知道兰陵王是怎样的人么。”我没回答,因为知道他不是真在问我。“朕还是太子的时候,便一直听父皇提起兰陵。你知道父王是怎样对我谈起兰陵的么。”我不觉中出了神,直觉的摇了摇头,主上的声音渐渐变的空茫,“父皇说:十二习得孙武子,十三弓马纵横行;十四竞技夺魁首,十五布阵得头名;北国风光北国水,陶冶十八妙兰陵;心藏计策三千六,胸中包含九万兵!”他的安静忽又转为狂怒,重重的将我勒进怀里,狠狠的问我,“你说朕还不知道兰陵是怎样的人?!”
见我摇头,他才放松了力道,“兰陵家和朕的父亲,有极深的纠缠,而以他桀骜的个性,他并不是一个甘于屈居人下的人,他只是在等待机会,等待自己足够强大的那天,你懂朕在说什么吗,清魄,你还要继续放任你的同情心吗?!”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看住他深邃如寒潭的眸子,心里隐隐升起一丝怜惜。
人人只看到主上的风光,却哪知道高高在上的他也有觉得高处不胜寒的时刻。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禁宫里,成天步步为营,每日钩心斗角,所以他才总那么苍白吧。
“你,竟敢,用这样的眼神,看朕……”他的尾音消失,不顾我的僵硬,吻如暴风雨般落到我颊上唇边。半晌,两人都被折腾得气息紊乱、呼吸急促时,他才从我的颈间抬起头,细细看我,我也抬起迷蒙的眼,看住他。
下一刻,我被重重推开,踉跄几步刚立稳,再看他,神色已经是一如往常的清冷,“是朕疏忽了,只想到要多留你几年为朕做事,忘了清魄也是血肉之驱。”他薄薄的嘴唇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朕明日下朝之后会亲自挑几个清白美貌的官宦子弟给清魄送去,你平日看上了谁也尽可对朕说……”
我怒极反笑,“不劳主上费神,虽不至于去找高长恭,但段韶或者斛律光一定不会拒绝清魄。”他并没有像我预计的那样大怒,反而微笑着吐出一个字,“好。”
气急败坏的奔出禁城,值夜的禁卫大约以为我要替主上办什么紧急差使,远远的为我敞开了大门。
奔出宫门,清寒连忙迎上来,将我上下打量,“怎么了,怎么奔的那么快,主上……”他眼光落到我颈上,顿时狂怒咆哮,“他竟然敢……”把我一推便要奔进宫去。
可怜了我今晚一直被推来推去,我为自己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自嘲感到可笑,不敢多想,我死死抱住清寒的胳膊,用尽力气拖住他,“没有,他没有。”“那你颈上的吻痕哪里来的?”清寒犀利的瞪我。
“吻痕?”我愣了一下,抚上他的薄唇曾流连的那块地方,仿佛他的灼热气息还吹在那里一般的滚烫着。收到清寒的眼刀,我只好交代,“他只是吻了我,还说明天要给我送几个男人来。”
不理清寒的目瞪口呆,我径自朝马车走去。
只是可惜了我那只护手,今夜发生的事情太多,竟没来得及将它要回来,只能等明日了。
明日……他不会真的送一打美人来供我消遣吧。
××××××××(我是分隔线)
回565465亲,谢谢支持,关于结局,这个……那个……其实我好想让清魄做绍德的妃子,因为可以每天过得很好,嘿嘿。玩笑的了,清魄的性子不适合在后宫里生活,我还是想把她放出去。
第八章 玩具
一大早府里来了个不速之客,不过我还是有些高兴,因为不是主上许诺给我的那几个,也不是来找我的,是高长恭。
晨光下,一席白衣的高长恭有如嫡仙一般,好像周身都隐隐范着光,书卷的儒雅和皇室的逼人贵气奇异的在他身上相融,吸引了不少下女偷偷在远处嬉笑偷看。
“清寒这个时辰应该在练气,要找他得再过一个时辰再来,”我很不客气的下逐客令,昨夜的教训相当深刻,离他远些比较好。高长恭不以为忤的摆了摆手,“我是来找你的。”我闻言上下打量他,“你不是真如主上所想的,喜欢上我了吧。”
他没有接我的话,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摊在掌上给我看,“这个东西,你见过么。”我远远的瞥了一眼,略有些疑惑的问他,“这是清寒从前最爱折的芦苇蚱蜢,你是如何得到的。”他微微一笑,将手掌合拢,“多谢。”不理我的问题,转身离开了。
我也没追问他,那个蚱蜢,小时候清寒总折了来哄我高兴,也许在别处也折过哄别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清寒没有对我提过的人,一定是不重要的人,
乔装来到邺城最大的茶馆聚香楼,小二引着我来到二楼常坐的位子,照例上了一壶香茶,一碟香干,一叠芙蓉糕,便退了下去,我开始闭目凝神,将注意力投向四面八方。
茶楼是整个皇城里消息流通最密集的地方,下至各地贩夫走卒,上达皇亲贵胄,都有可能在此进出聊天。没错,我也是主上的耳目之一,在没有任务的时候在这里听人聊天。
高长弘上到二楼就看到这样的景,一个身着月白绣银锦袍的俊美公子微闭着眼,略皱住眉,一动不动的临窗坐着,冬日晚升的阳光从他前方投过来,将他长长的睫毛折射成一扇阴影,覆在他完美的侧脸上。
高长弘一愕的功夫,跟在身后的人已经推了他一把,“忽然愣住做什么,大白天的见鬼了不成。”他恼怒的瞪了后面的人一眼,正要继续迈步,后面的人也看到了窗前的那个剪影,大呼小叫起来,“我的天爷,邺城何时多了这样的美人,怪不得你要看得呆住。”
我没有睁开眼,直到有讨厌的人遮住了阳光。
面前多了两人,我认出方才大声喧哗的轻浮男子是大夫杨愔的独子杨纳言,而另一个虽从来未见过,但从衣着气度来看,也应是皇室子弟。
不知为何,我看到他的时候居然想起了另一张脸,这才起了好奇,细细打量,竟然和那人有三分相似,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
“琅琊王不是应该明日才到邺城么。”我又把眼睛闭上。
高长弘一僵,脸色凝重起来,“请问怎么称呼。”他故意提早一天回到皇城,并没有任何人知道他行踪。
“小姓不足挂齿。”我知他疑惑,他要提前回来总有他的原因,而我也不想探察皇室隐私,“能与杨公子同行而走在前,身形气质又有几分像兰陵王,非是他的胞弟琅琊王不可。”
杨纳言则绕有兴致的坐到了对面,挑眉打量我,“这位公子认得杨某?”我对他望了一眼,“你尚在几尺之外我便闻到了让诸多邺城公子们求之不得的冷香,杨公子不是要说佳韵楼的香盈袖不是你的红颜知己吧。”好了,解了你们的疑惑,可以滚了,还我阳光来。
此人,危险。高长弘眯起了眼睛,也随杨纳言坐下,“既然公子已经知道我二人身份,何不痛快报上名来,兴许大家以后能作个朋友。” 我嗤了一声,没有回答,一个高长恭已经让我避之不及了,要让主上知道又多一个高长弘,还不知道要多麻烦。
高长弘明显已经变了脸色,双肩微沉。啧,要动手了,我朝窗外看了看,聚香楼门口遮蔽阳光的荫棚已经搭了起来,也罢。向对面露出一个慵懒的笑,脚尖一点,在杨纳言的惊呼声中,人已经从窗口翻下去。
不曾提气,摊开双臂碰的一声落在荫棚上,视线正好对上窗口伸出来高长弘怒气冲冲的脸。向他抛个媚眼,成功的让他僵硬成石,我一侧身纵下荫棚,朝一旁的巷子里钻去。
翻墙回到府里,我急急忙忙的朝前厅跑,一面跑一面忍不住想笑,那么大的男人竟然会脸红,今天虽未听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但这个笑话应该跟清寒分享。
一进大厅,我的笑凝固在脸上。
清寒不在。
地上跪着四个衣着光鲜的少年,被他们众星拱月般围着坐在上首的人竟是皇帝高绍德。
见我僵在那里,他不悦的挑眉,“看来清魄并不欢迎朕的到来。”我只得干笑,“哪里,主上有什么吩咐派人来传话就可以了,怎么亲自跑来了。”他微笑,“君无戏言,清魄,朕给你送玩具来了。”
我心里奇怪的有如抽丝般痛了一痛,暗暗深吸了口气,我跪下叩头,“谢主上美意,清魄……不能接受。”
他没有理会我的拒绝,而是命那几个少年抬起头来,“这里是邺城最美丽清白的世家子弟,只要清魄喜欢,他们会为你做任何事。”我跪伏着没有起身,执拗的重复,“清魄不能接受。”
“哦?”他的声音变得轻柔,这是他发怒的征兆,“真是个冷血的女子。”,我正奇怪他这句话的含意时,听见他锵的一声抽出了佩剑,接着便是利器刺入身体的钝响。
我一抬头,离他最近的一个少年已经倒在血泊中,犹自微微抽搐,而持剑的他,只是嫌恶的看着衣袍上溅到的几滴鲜血。
见我惊疑的神情,他苍白的俊颜上展开一个动人的笑,“清魄不要的东西,定不是好东西,所以,朕就毁了他们,明日再为清魄找几个新的。”其余四个少年本已浑身打颤的跪伏在地上,此刻更传出压抑的哭泣声。
好残忍的笑,我心里越来越痛,眼看他的肩膀又是一动,我脱口而出,“不要。”
颤巍巍的剑尖停在第二个少年胸口,他没有看我,只是问,“清魄改主意了么。”几个少年投向我的眼光充满了祈求,尽量不去看他们,我平静的说,“他们可以留下,但我不能碰他们,难道主上忘了么,我……”
他缓缓站直,欣然道,“这个朕早已替清魄想到了”,他一指桌上承置的一个锦盒,“那是朕让清魄的师傅特制的药丸,服用一粒,半柱香功夫便不怕清魄的碰触,药效有三、四个时辰。清魄,不要再拒绝朕”
我只得深深叩下谢恩,主上满意的嗯了一声,走到我身边,啪的一下摔下那只护手,便毫不留恋的走出去了。
第九章 往事
第九章 往事
还未等我站起身来,旁边一个少年扑跪至我面前,哭道,“求主人救我弟弟。”我此刻已是心浮气躁,强自忍耐着对他说,“你自己去前厅唤人吧。”说罢不再理他,转身朝外走,结果一头撞进一个人怀里。
“师傅……”我惊讶的看着这个已经数年不见的男人,岁月仿佛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外人眼中他定是一个温文儒雅的中年文士吧,也许只有我和清寒才知道他儒雅背后那颗冰冷的心。
师傅的眼光越过我的肩看进房里,竟然叹了口气,“先救人吧。”
再见到师傅已是晚上,他刚从临时安置那群少年的别苑里回来,便来寻我。我将他让进房间,正要唤人奉茶,他举手止住了我。
“清魄”,他的声音一如从前的清冷,“那个人问我要了许多短效解毒药,还说是为你准备,你究竟做了什么。”我冷冷一笑,“我要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就好了。”他显然没有料到我会如此回答,愕了一愕,“你不知道?”“师傅认为清魄应该知道么,”我越想越恼怒,“师傅不认为去问那个人应该会更好一点么。”
“你……”师傅震怒的扬起手掌,像是想抽我一记耳光,没有躲闪,我毫不相让的昂首看他,他目光一闪,颓然放下了手。半晌,他忽然幽幽道,“清魄,想知道你娘的故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