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放开了他,让他安静地躺在床上,开始脱去自己的衣服。岑因珏仰头望着他,仔细看他的眼神,看他是否会突然发狂,做出像那晚一样的事。
男人已脱去了所有衣服,轻轻躺在他旁边,微微一笑,在他耳边呢喃道:“放心,不会让你难过。”
岑因珏还不能够作出响应,男人就已经吻住他了,唇紧贴他的唇,柔软的舌却是那么顽强地启开了他的牙齿,伸入他口中,当他的舌碰到了他的入侵,便再也禁不住地与他交缠起来……
也许每个人的心里都有深邃的黑暗,只不过平素人们掩饰得很好,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渴望肢体与肢体的纠缠,身体与身体叠合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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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帘的系带从扣环中脱落。浅绿色帘子一点点分开,露出一条渐渐在明亮扩大的缝隙。缝隙是不断闪烁着的光线,那是远方的河流。山野现出黎明的色彩,灰色,然后是美丽的绿色,窗子上方是明亮的天空。
太阳在岑因珏的脸颊和前额抹上一层炽热而明亮的薄薄的金属光泽,阳光也许刺着他了,他不安的翻转身,拿手遮在眼睛上,翻了个身,感觉身边空空如也,失去了一整晚赖以生存的温度,让他一惊,然后,便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于是坐起身来,赤裸的肌肤在山谷间清冽的空气里打了个激灵,急忙找衣服,昨天的衣服已经够脏了,不想再穿……手在无意识地触摸中,发现了放在枕头边的一套衣物,全是粗布面料,是乡下极为常见的青布,放在手心里还有些扎手的僵硬,可是极为干净,还有阳光的香味。
是男人为他准备的吧?
这样想着心里缓缓泛起一丝淡淡的甜,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到,只是摸着那明显宽松肥大的衣物发怔了好大会,闭上眼又假寐了片刻,才慢条斯理地把衣服穿上,站到地上,衣服大得可笑,只有把裤管和衣袖都卷起来,整整卷了四折,不由哀叹男人实在太过高大。
走出跨房,在客厅看到神清气爽的老爷子,不知为什么岑因珏有些脸红:“师父,早安。”
“这么早就起来了啊。”诸葛修显然心情很好,徒弟的安然回归让他睡了一个好觉,早晨起来也觉得极为舒爽,“啊,你在找羽儿吧?他带着宝贝蹬山练功去了,羽儿不在的时候,宝贝也坚持天天自己去爬山,这下回来了,自然迫不及待地缠住羽儿……哦,看我絮叨的,脸盆在外边,有羽儿刚弄来的山泉水,你去洗洗吧,早餐在这里,饿了就先吃。”
“好的。”岑因珏净了面,再次走进来,对诸葛修说,“师父,我想出去转转,看看他们回来了没有。”
“去吧,对了,羽儿他们去了西山,你去那边找他们。”
“是。”
‘幻雪谷’位于贺兰山麓的包围之中,四面环山,只有一条狭窄的出口,所以形成了独特的小气候,四季如春,即使四面山上冰雪覆盖,谷内依然绿草茵茵,不可不谓之奇地。加上清澈的山泉水的滋养,让这里的居民极为康健,老人活到七八十岁并不稀罕。
早起的山民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在山坡上有开辟的梯田,上面种着各式各样的农作物,也有早起去打柴的、打猎的,热闹纷纷,极富朝气。
人们看到岑因珏,都很是惊讶,但都向他露出憨厚的笑脸,无声地欢迎这个远道而来的贵客,岑因珏也点头致意,山民淳朴的笑脸化解了他原有的紧张与尴尬。
沿着小路向西走,在山麓仰看西山,山顶还有积雪,阳光洒在上面,闪闪烁烁,像沐浴在阳光中的紫玉英,浅白而透明,美伦美幻。
岑因珏正诧异为何不见那师徒三人的身影,却听到身后猛然一声大叫:“因因叔叔!”
岑因珏猛然转身,便看到两个脸蛋红扑扑的家伙,一脸的阳光明媚,他还有惊讶,不知道小孩子什么时候跑到了他的身后,宝贝已经争先恐后地扑到他怀里,一向与人疏离的岑因珏还不是很习惯这种热情洋溢的拥抱,怔了一下后,还是露出发自内心深处的笑容,抱紧了他们,试图学着韩凌羽那样一只胳膊抱起一个,试了一下之后发现不成功,不由胀红了脸,只好蹲下叹气:“叔叔无法抱起你们两个。真没用。”
宝贝小脸笑得像花朵:“叔叔,我们可以抱起你哦!”
“哦?”
还没等岑因珏反应过来,两个小家伙已经环起胳膊把他托了起来,吓了他一跳:“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厉害!你们师父呢?”
“我在这里!”又不知从哪里山出来的韩凌羽也是满身满脸的笑意,“早啊。”
岑因珏用手抚了一下稍微凌乱的头发,有些讪讪地说:“早。”
“明天和我们一起去爬山吧?会对你的身体康复大有好处。”韩凌羽说。
“丢丢!因因叔叔睡懒觉,嘻嘻。”宝贝在一旁取笑他。
岑因珏拍了一下他们的小脑袋:“好!明天看睡起的早!”
韩凌羽的手伸过来:“这是西山的一种药草,可以彻底的清除化骨散的余毒,你要坚持吃几天。”
岑因珏诧异地看着他,有些感动,最终还是笑着了点了头。
对于岑因珏来说,也许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快乐的十天,他被所有的人宠着,即使大家知道了他和韩凌羽的关系,也没有人唾弃他,也没有人用所谓的道德刑法苛责他。
而韩凌羽那有些霸道的,如空气如山泉一样的爱包围着他,一切如此清新,一切如此完美,让他不得不陶醉其中,几乎以为自己到了世外桃源。
他永远无法忘记的那个春天,那年的他刚刚十七岁,一切都仿佛那么遥远,飘渺,无助。隐隐约约好似一个不真实的梦,有时恍惚的让他怀疑它是否真实的存在过。
而事实是就事实,它确实真实的存在过。
无论是身体,还是记忆,都已在已在不知不觉中烙下了印记。
牐犇侵智嵊的感觉像风,无形,无影,无踪。如果没有轻轻浮动的柳枝,没有翩翩而下的落叶,没有微微涟漪的小河,没有惊涛骇浪的大海,谁又能感觉到风的存在?
那种幸福给岑因珏的感觉是不真实的,摇摇晃晃把人拖向那美好而又伤感的回忆。
因因,因因,因因……男人一声声低声叫着他的名字,柔和的声音像电流般贯穿他的身体。
在无人的角落,在山间柔软的草地上,他们相拥着,男人半撑起身,右手勾着他的后颈,他低下头去吻男人,男人也以近于疯狂的热情回应着。他们混乱的喘息声。他的手指紧紧地抓住地上的草。
有各种各样鸟儿的叫声。是山雀还是别的。太阳的温度。衫子乱了……在看得见的地方留下痕迹也没关系……那温柔的墨曜石一样的眼睛……
当他们终于手拉着手倒在草地上时,岑因珏看着天空时聚时散的流云,那一瞬间忽然有了一种恍惚的感觉,无数的声音画面在他记忆里像一样闪过,那幻影如此真切,几乎连周围的所有背景都变得虚幻起来。
“你是真的么?你是真的么?”
他抓紧男人的手,生怕下一刻这还不确定的幻影就要被打破,他只是孤单一个人留在此处。
“是。当然是。”男人坚定的回答。
晚上他们一起在石屋里住着。屋子边上有很高的松树,风吹来松针会轻轻的摇晃着,在房间里投下斑驳的影子,透过枝条可以看到极清楚的月亮。
梦幻一样的十日十夜。以至于他们几乎都忘了外界的存在。
男人把一切都打理的好好的,饭菜总是及时端上饭桌,衣物总是整洁而干净的,房间里也井井有条,一切都过得虽然简朴却舒适而舒心。
岑因珏经常看着男人的双手,不明白那样一双手到底有多么灵巧,他的功夫自然是不需多说的,高得有些恐怖,可是,他又能像女人一样,做那么多琐碎却温馨的事,这样一双手,在夜晚,又能带给他多少身体的愉悦啊!
岑因珏曾经试图帮着韩凌羽做做饭,结果弄得一塌糊涂,自己还切到了手指,流了一堆血,吓坏了宝贝,吓坏了老爷子,也吓坏了男人,从此再也不让他靠近厨房半步。
好吧,他承认自己是个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儿,可是……他看着男人这样的忙碌,虽然欣慰,却又忍不住心疼,每当他这样说的时候,男人总是敲一下他的头,然后说:“你在,我得做这些事,你不在,我依然要做。不同的是,你在的时候,我更快乐。”
看着你,我就很快乐了。
男人经常这样说,说得他的心一阵阵痛。曾经,他的心思也是这样的,他对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说:看着你,我就很快乐了。
就在他以为这种快乐会继续下去,甚至有可能变成永恒的时候,男人说:“明天,我要走了。”
当时,他们正做完爱,他还是满身的汗水,懒懒地窝在男人的怀里,忽然一怔,抬起头来。
“我要去京城了。”
他默然。
韩凌羽揉揉他的头发:“别担心,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有些后悔了,后悔要那个诺言。
韩凌羽笑笑说:“小笨蛋,不舍得我了吗?”
他哼了一声。
韩凌羽仰躺着,发出一声叹息:“因因?”
“嗯?”
“在你心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岑因珏看着他,用手抚摩着他脸颊上的疤痕:“是个奇怪的人。”
韩凌羽大笑:“你的答案总是让我吃惊,也许吧,你说对了,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奇怪。”
静默了片刻,他又说:“曾经,我发誓自己这辈子谁也不爱,永远一个人……”
“可是,你有师父,还有宝贝啊。”岑因珏说。
“是的,先是师父,然后是宝贝,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打破自己的誓言,忍不住去接近他们,特别是宝贝,见到他们的时候,我是去镇子上帮山民采购一些物品,回来的路上,看到扔在大路边上的两个小可怜,他们连哭泣的力量都没有,有气无力的闭着眼,我甚至都怀疑他们已经死了,我把他们带回来,足足调养了三个月,小可怜才会哭了。”
岑因珏忍不住在男人的疤痕上吻了再吻:“你是个温柔的人,那是你的天性。”
韩凌羽忽然脸色一寒,冷冷的一笑:“不,别那么早下定义,也许,你只是看到了我的一个侧面。”
“嗯?”
“曾经……江湖上叫我‘魔鬼’。”
“嗯?”岑因珏一惊。
韩凌羽一笑:“怕了吗?”
“没有,不管你是什么,你都是我眼前的人。”岑因珏抱住他,“一路平安,早去早回。记得师父,宝贝,还有我,都在等你回来。”
“你就不想你的家人么?”
“如果他们有一点点想我的话,我怎么会不想?”岑因珏凄凉的一笑,“凌羽,除了他,你是第二个对我好的人,所以,不要抛弃我,不要再让我一个人……”
“因因?”
“嗯?”
“我还想抱你……”
“你明天还有力气吗?”
“没问题。”
“那我也没问题……”
第六章
高宗仪凤四年。
四月初,韩凌羽只身离开贺兰山麓的‘幻雪谷’,化装前往东都洛阳。
五月的一天夜里,大唐正谏大夫明崇俨被暗杀,一剑封喉。
明崇俨之死让大部分的唐朝官吏松了口气,因为他之死,多多少少削减了武后的权势。这个曾经名叫‘法明’的和尚,且不说他在庆山寺时和武昭仪的风流韵事,能爬到官位,倒也是因为颇有些能耐,他精通文学、医学,对翻译佛学经卷也颇有建树,经常借神道指陈时政,深得武后的信重。
法明曾经在自己所译的《大云经》中添置手脚,加上‘女主当有天下,佛祖菩萨佑之’的句子,献给她。因此,一直以来武则天对以佛法讨好自己为自己献媚的法明等僧人常大加赞赏。而在她最高兴的时候,法明又趁机向她献言:‘长安虽云乐,却不合天后的生辰八字,天后不如长住东都(洛阳)。’
这言语更中武则天的下怀。早年为争宠而谋杀王皇后,自己又亲手掐死爱女,长安宫廷的冤魂怨鬼们早已使她心神不宁。她于激动中给这位叫法明的僧人亲口赐名‘明崇俨’,且封他做了侍中的官职,将他从庆山寺召至宫中,侍候自己左右。
由于高宗李治沉醉声色花影,身体日益虚弱,终于染上了内症,病情时时不见好转。因此武则天便得以将朝政大权揽于一身。在朝庭内部,她屡次玩弄设立太子又废太子的把戏,尝试自己手握皇权的威力。除掉太子李弘后(这也是位苦命的太子,他纵有才智,深得皇帝与朝廷上下的赞许和爱戴,但终因反对武后而被亲生母亲毒杀),她改立自己的次子(高宗第六子)雍王李贤代替。
但这位新太子的命运并不比他的哥哥好。公元677年,为李贤的接任朝廷组成了一个含多位著名大臣的顾问团,公元679年,当皇帝再度因病不能亲政时,太子处理政务表现得非常明敏,赢得了很高的赞誉。但也正是因为太子的能干,才使武后感觉到自己又面临了一个潜在的敌人。
不仅如此,太子李贤心中深知武后与明崇俨的暧昧关系,使得明崇俨对李贤也恨之入骨。他唯恐李贤在高宗死后当上皇帝与己不利,便常在武则天前进谗言,言及‘以贤之相,不能继承皇位。’
武后在朝中的权势日渐壮大,满朝上下都惧怕她,李贤也不例外。
为了使自己太子之位更加稳固,李贤确实已经开始着手密谋,决定除掉明崇俨。在见岑因珏的那个晚上,他已经下了决心,在今年之内除掉这个假借着佛法却宣扬邪恶的败类,可惜,他一直没寻找到良机,甚至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手段来对付他。
突如其来的劫杀案让他分了心神,他担心岑因珏的安危,恨不得亲自出宫去营救,明崇俨的事就暂时抛在了脑后。
可是五月的某一夜,明崇俨被盗贼杀死,凶手始终没有抓到。
◆ ◆ ◆ ◆
东宫。
深夜。
随身太监赵道生小心翼翼的把将要燃尽的蜡烛再次续上,然后走到站在窗子前的太子身边说:“殿下,天色已晚,还是早些安歇吧。”
没有反应。
赵道生抿着嘴唇犹豫了片刻,不知道该不该再叫他一声,如若叫的重了,太子定会发脾气。
整整四天了,太子紧锁的额头一直都没有展开。
赵道生暗自奇怪,几乎所有的明眼人都明白,明崇俨是太子的死敌,如今他死了,太子应该高兴才对啊?!为什么反而愈加闷闷不乐了?
“殿—;—;”赵道生决定还是克尽已责,让太子获得必须的休息是他们这些奴才的职责。
“圣旨到—;—;”门外一声长啸,赵道生一惊,太子依然面对着窗外,没有反应,赵道生赶紧上前拉他一把。
“殿下,接旨。”
于是李贤中规中矩地跪下,双手接旨:“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责太子李贤监国,全权负责正谏大夫明崇俨被刺一案,责令三日内查出凶手。钦此。”
“儿臣领旨。”李贤双手接过那黄绫缎的时候,心里一凉,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大臣被杀这样的案件,本来应该归属吏部尚书和兵部尚书来查的,即使不用他们,也还有京兆尹和防御使这些地方官,哎!
按惯例给了来人赏钱,来人退出去。
赵道生上前轻声问道:“殿下,您看这半夜三更地还来下诏书……”
李贤冷哼了一声,甩甩袖子:“给我备马。”
“殿下?”赵道生大惊,“你要做什么?”
“问那么多干什么!去备马!”李贤的脸色开始变坏。
“是是是,奴才马上就去!”赵道生转身出去。
带着几名贴身侍卫和赵道生,李贤绕过太极宫,经过安礼门、玄武门,出了芳林门,沿着永安渠一路策马狂奔,于是众人明白了太子又想念那个小孩了。
自从岑因珏被劫走之后,太子依然常常独自来这个地方,一个并不华丽一点也显眼的四合院